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邀雨顿时急了,“田叔你快说!可是我娘出了什么事?”
还未等田叔答话,便听旁侧回廊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你娘三年前已经出家为尼了。”
邀雨猛回头去望,只见一个略微丰腴的妇人在侍婢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你是谁?”邀雨在府中生活时虽然还小,却也不记得有这么个女人,听她的口气,俨然以主人自居。
田叔显然怕邀雨同妇人起了争执,赶忙劝解道,“女郎莫急。夫人是自愿要出家的,说是为女郎祈福,这位是咱们檀府现在的夫人蒋氏。以前是主人的侍妾,始终住在别院,所以女郎不曾见过。夫人走后,家里也没个主事的,先皇就给了个恩典,封蒋夫人护国夫人,明媒正娶了过来。”
蒋氏听田叔说完,冷起脸道,“哼。没用的奴才。本夫人我以为你已经老得记不清事儿了。原来你还知道现如今这檀府是谁做主啊?张口一个蒋氏,闭口一个蒋氏,本夫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得的?”
蒋氏旁边的侍婢也尖声呵斥田叔道,“咱们夫人才是正经的檀夫人,之前走得那个才该叫谢氏才对!田叔你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看来是该去领罚才行!”
田叔被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地喝骂了一通,竟也不辩驳,只低头道,“是老奴多嘴了,请夫人赎罪。”
蒋氏并不甚害怕邀雨,她入府晚。檀府内对于邀雨的事更是讳莫如深,自然不会有人告诉她邀雨有多厉害。
甚至那妖女的名头,蒋氏私底下也认定是前夫人与外人有染,生了檀邀雨。夫君为顾全檀府和自己的颜面,才故意说她是个妖女,关在了地宫里。
不然怎么前头那位从不提接邀雨出来的话,后来又索性出家了。
蒋氏其实也心存疑惑。她掌家也有几年了,一直以为家中大小事务,除了檀道济的书房,和前头生得那两个嫡子的院落她不能过问,其余尽皆在她的掌握之中。
结果檀道济带着儿子们刚出征不久,新帝就下旨,要流放地宫里的檀邀雨。
蒋氏刚听到此事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她嫁入府中,就没听说过这府里还有个地宫。
结果不但前任两个嫡子的院子下面有座地宫,地宫里还有个前任檀夫人所生的嫡女!
如此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这怎么能不让蒋氏愤怒!
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蒋氏上下打量邀雨,嫌弃道,“皇上已经下旨将你流放,你不要再拖沓,早些启程吧。”
邀雨此时除了惊愕便是气愤。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江山易主,连檀府也变了个彻底!
邀雨不懂,究竟为了什么?
娘要祈福,可也没必要出家。爹爹又为什么也不拦着?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害娘亲被牵连了?所以她好不容易离开地宫,爹和哥哥们却都不来见她?
她越想越觉得胸口发闷,一股真气乱窜,眼底也爆出血丝!
子墨眼尖,一看便知是她真气失控了!立刻抓住她的双臂面向自己,口里念起师傅的口诀,“所以有形之身,必得无形之气,相倚而不相违,乃成不坏之体。设相违而不相倚,则有形者化而无形矣……护其肾气,养其肝气,调其肺气,理其脾气,升其清气,降其浊气,闭其邪恶不正之气。勿伤于气,勿逆于气,勿忧思悲怒以损其气……”
反复念过数次,才见邀雨的内力缓缓平和下来。
她感激地望向子墨,微微颔首,无须多言,子墨便知她心意。
邀雨深吸了口气,再次望向田叔问道,“那我爹呢?可在府中?两位哥哥呢?”
田叔遗憾地摇摇头,“先皇新丧,国中本就不太平。前几日将军收到军报,说北魏边境有异动,将军便将朝中之事拜托给徐大人,赶赴边境去了。大郎君和二郎君也跟着去了。”
他正说着,便远远听见有个清朗地声音声声唤着,“娘!您在哪呢?娘!您别躲着孩儿啊娘!”
随着声音,跑来了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娃,一见蒋氏便直奔过来,拉住蒋氏的广袖就撒娇道,“娘,可让儿子好找!娘,您就允了儿子吧,儿子要同爹爹一起,征讨胡人!您就让我去边境吧!”
男孩自顾自地说着,像是没看见邀雨一干人等一般。
蒋氏宠溺地皱皱眉头,露出慈母的笑容,“别闹!没看娘正忙着吗?再说,哪有十岁就去前线的道理?等你行了弱冠礼,你爹自然会带你去的!”
邀雨怔怔地看着面前二人,这男孩叫蒋氏“娘”,那么,那么……他也是爹的儿子吗?
邀雨忽觉醍醐灌顶,为何爹爹十年来都不愿来地宫看她?为何娘会突然出家?为何爹会答允流放她?
原来一切的原因不过如此简单,爹爹身边已经有了可以代替她们的人……蒋氏,和她的儿子!
“她就是那个妖女?”男孩见母亲冲邀雨这边努嘴,才注意到邀雨,子墨和田叔。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邀雨,“也没长三头六臂,说的青面獠牙的,想来不过是讹传罢了。”
他说完便正过身,摆出一副檀家郎君的派头道,“你流放后,莫要再生事端!拖累了檀府上下不说,若是让爹爹的英名抹了污,本郎君定不饶你!”
真是阿猫阿狗的都敢在她头上撒野!
邀雨的面色渐冷,她仰面朝天,片刻后,终于嗤笑了一声,“去你的檀府,去你的讹传,去你的爹爹!你们放心,我此生不会再用檀姓,我姓邀,名雨!”
谁会心甘情愿被困在地宫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可到头来,一个继室,和继室的儿也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这十年,竟是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邀雨从未感觉如此愤怒和憎恨!
邀雨低头狠狠瞪着男孩,“回去告诉你那爹爹,全当他没有过我这个女儿,生养之恩,他日我定会还他一报!”邀雨说着,转身便要走。
蒋氏身边的侍婢显然平日里为虎作伥惯了,一个失势的女郎竟敢如此猖狂,不免让她看不上眼,刻薄道,“生养之恩,要报便把命换回来!你若报不起,便让你那不守妇德的娘来还吧!”
九、妖女
蒋氏侍婢的呵斥让邀雨身子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高高在上地扫了眼那侍婢,嘴角轻轻一扯,似笑非笑之间,若有似无地抬手,那侍女便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猛地压住,直接趴在了地上。
蒋氏不明所以,还高声厉喝,“你做了什么!还不快放开她?”
“放开?”邀雨冷冷地看着蒋氏,一步步走到那侍女的身边。
邀雨将手放在那侍婢的头上,声音森冷地对那侍婢道,“你方才说什么?不守妇德?当着我的面你尚且敢如此抹黑主母,背地里还不知说了多少我母亲的坏话。”
邀雨又转头扫向蒋氏,双眼空洞无神,“我实在不知你哪儿来的勇气。想来你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被关在地宫十年不见天日。”
邀雨说着,一道内力从蒋氏侍婢的头顶灌入,打入她体内。
那侍婢先是双眼鼓胀,周身血肉像是吹气似的微微鼓起,很快她的头部再也承受不住体内暴涨的内力,最终整个面部都暴炸开来,人也瞬间就没气儿了。
负责押送的士兵听见尖叫声纷纷赶了过来,只见后院中散落了无数血肉模糊的肉块,人血溅得到处都是,站在一处的邀雨,蒋氏和蒋氏的儿子,都像是被血洗过一般,从头到脚都是红的!
而三个人的脚边,瘫着一具无脸的尸体。
兵头哪见过这般光景,脚都软了!好不容易结结巴巴问,“怎、怎么回事!这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蒋氏见到押送的官兵,似是见了救星一般,指着邀雨高声呼救道,“是她!是她!快把她擒住!妖女杀人啦!”
邀雨冷漠地看着蒋氏在那不停呼救,冷冷道,“凭这几个人,你以为救得了你?”她说着再次缓缓抬手,却没有冲着蒋氏,而是转向了那个男孩。
蒋氏见状,惊呼一声,“不要!”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她一下扑到了自己的儿子身上,挡在邀雨和儿子中间。
蒋氏终于明白了,这女孩儿为什么会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因为她若想杀人,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蒋氏全身匍匐地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全无方才傲慢的姿态。
蒋氏边磕头边恳求道,“求求你,我求求你,发发慈悲!别杀承伯!他也是你爹的儿子!断不能有了闪失!你要杀!就杀我吧!拿我的命抵承伯的!”
檀承伯此时方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了神,心魂未定,颤抖地拽着他娘亲,哆哆嗦嗦道,“娘……娘你这是干嘛……娘您起来……”
蒋氏见了,猛地拽了男孩一把,迫使他跪在地上,接道,“快!快求求你姐姐!快!快!”
蒋氏的连声催促,反倒让檀承伯没了主意,愣在当下不知如何是好。
邀雨像是没有听到蒋氏的求饶,一步步走向檀承伯,“是你们,霸占了我母亲的位置,抢了她的家。如今还口出狂言的诋毁她。你们死不足惜。”
邀雨刚要伸手去捉檀承伯,却被身后一只手拦住了。
子墨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他能理解邀雨的愤恨,却也知道此时自己需要制止她,“他们不值得你出手。更不值得让大郎君和二郎君在将军面前难做。”
邀雨想了想收回手,即便爹爹不再顾及她和母亲,可哥哥们是真心待她好的。
这么多年,若不是哥哥们借着住在院子里的便利,时不时来陪她,她真不知道这十年要怎么熬过来。
邀雨轻蔑地看了檀承伯一眼,“的确,他们不配。”
她边说边俯身拾起地上一团血肉递到檀承伯口鼻面前,道,“你想上战场?战场上,你要吃敌人的肉,喝敌人的血——”邀雨说着,就将肉块往前凑了凑。
浓重的血腥味儿直袭向檀承伯,他只胃中一阵翻腾,接着“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邀雨周身缠绕着戾气,将肉块扔到檀承伯脚边,一字一顿道,“你吐了,正好用这个熬汤补补!”
檀承伯闻言,又“哇——”地猛吐一通。
邀雨回首看向子墨,又低头瞧了瞧自己,黛眉紧蹙地向田叔道,“给我预备洗澡水,我洗干净了再上路。”
田叔早已经吓呆了,被邀雨吩咐才回过神,赶忙一溜烟跑出院去准备。
邀雨则不急不缓地走向院外,惊得院门口的士兵全都自动躲闪到两侧。
等到邀雨离开快半柱香的时间,蒋氏才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她愤怒道,“诳悖至极!她怎么敢当着主母的面杀人!她,她……我要去官府告她草菅人命!让官府判她个斩立决!”
檀承伯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发抖,但他人却比蒋氏清醒一些,“她是官眷,官府不可能判斩立决。更何况那几个来押送的兵丁,怕是连她手下的剑童都打不过。”
蒋氏不服,“她杀了人!我亲眼看见的啊!就算要审,铁证如山,她非死不可!”
檀承伯紧紧握起拳头,“审案需要时间,期间难保父亲不会听到消息。”檀承伯看了那无脸的尸体一眼就扭过头,“这侍婢抹黑谢氏和父亲,死了官府也不好说什么。”
蒋氏此时声嘶力竭地低吼,“难不成就让她逍遥法外!还平平安安地去流放!她杀了我的侍婢,我要让她偿命!”
檀承伯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了一些道,“她是要死,但不能是在南宋的地界……”
一转眼,邀雨被押出檀府已有一月。这一个月里,他们出建康城,沿着长江一路向西,向着宋朝与吐谷浑边境行进。大约新帝知道檀道济此时正在南兖州戒备魏军,所以故意将邀雨流放到西边的蜀郡,怕他徇私再放了邀雨。
邀雨和子墨一路上也没闲着,从押解他们的士兵谈话间大概了解了些情况。
先帝驾崩前,觉得檀道济虽有武略,却无野心。
徐、傅、谢三人更是一路跟随他的肱股之臣,故将皇上托付给了四位顾命大臣。
虽说四人都是他精心安排的,但总还是担心权臣威势过大,以致皇权旁落,于是先帝在弥留之际,特意将四人的软肋都一一交代给了自己的太子刘义符。
无须多问,檀道济的软肋便是他的女儿檀邀雨。邀雨诈死,往小了说,可以说成是慈父之心,往大了说,便是欺君之罪!
可谁想到,皇上自从知道檀邀雨未死,就连着几夜恶梦缠身,每每梦见当日那布满诡异纹路,青紫色的脸。因此先皇甫一归天,新帝便趁着檀道济督军南兖州,下了旨意要将檀邀雨流放。要不是先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到危机关头,绝不能动檀邀雨,他早就下旨赐死了!
其实这些个宫中辛秘,本不可能会被押送邀雨的这班下级的士兵知道。可叹那刘义符,先帝头七尚未过,他便已开始游戏无度,沉溺于声色犬马。檀邀雨之事,他更是随随便便地在龙舟上说与姬妾和下人们听。
这宫中的话,向来是传的最快的。还未等这队士兵拿到圣旨呢,他们就早已知晓檀府女郎将被流放的始末了。
邀雨听到这些的时候,几乎要怒极而笑,自己的一生,竟然被这么个酒囊饭袋玩弄于股掌!她此时真想干脆杀回建康城,宰了那个小皇帝泄愤!
可每当邀雨走出室外,站在阳光之下,她就打心眼儿里不后悔选择流放。一路上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也听到那些关于自己以讹传讹的流言,甚至那些编成了童谣的咒骂之词,在市井孩童间传唱。起初她怒火中烧甚至想杀人灭口,可后来听啊听啊习惯了,再听上去,就像是说别人的事儿似的。
如今的檀邀雨就似吸足了营养的树苗,连发梢都舒展了开来。常年的地宫生活让她的皮肤脆弱无比,刚开始的几日竟被太阳晒得连脱了几层皮,她却浑然不顾,哪有阳光往哪走。六月里天虽还不算酷热,可当午的日头也能晒昏人。子墨逼不得已,只能威胁她,不带斗笠,绝对不许再照日光,邀雨这才老老实实就范。
或许是顾忌着檀道济的威名,或许是依旧害怕邀雨会杀人于无形,这一个月来,押送他们的士兵是出了奇地恭敬,简直可以说待邀雨、子墨如座上宾!不但脚铐手镣能不戴时绝对不戴,平时里吃住也都不敢怠慢他们。
邀雨和子墨并不是铁石冷血的人,别人敬他们一分,他们自然也会还一分。日子久了,这几个当兵的倒是与邀雨和子墨混熟了。偶尔投宿后,几人还会聚在一起小酌一番,听这些当兵的讲这十年来的事情。
十、斩草除根
就这么悠悠哉哉地走了一个月,七月出头的时候,他们进入了仇池国地界(备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