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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H]裂锦作者:匪我思存》-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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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好奇,她得知真相那一刻的反应。”

        易志维闲闲道:“想必会很精彩,费了偌大的功夫,也不过为了享受这一时。我发过誓,自从我父亲去世的那一天,我就发过誓,一定要让傅良栋得到他应得的报应。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可惜他太经不起风浪,我不过叫所有的银行停止对他的拆借,他知道了对手是我,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居然就那样跳楼死掉了,算是便宜他了。至于傅圣歆——父债女偿,也是天经地义。”

        简子俊道:“你建议她买的那些期指,再过几天她就会发现,她所欠下的巨额债务,只怕将是她三辈子也还不了的。”

        易志维莞尔:“这是我送给自己的生日大礼,不到那一天,我还真舍不得提前。”

        简子俊举起杯来:“就在这两天,你最享受的甘美即将来临。为了我们的成功,cheers!”

        “Cheers!”

        八二年的红酒,后劲自然醇厚。路上就觉得酒意沉沉,头昏脑涨。回到家中,屋子里黑沉沉的,不知为何没有开灯。他这才瞧出她木偶似的站在客厅中间一动不动,就像站在那里已经一百年似的。她的声音里有一股彻骨的寒意:“圣欹为什么【创建和谐家园】?”

        他无声地笑了:“因为……我让她上了当……我建议她把全部的钱,还包括透支的一大部分,都套牢在了股市中,她当然破产了,我又不肯帮她还账。”

        她摇摇欲坠。天!前几天他建议她买期指……

        “不错,我用对付你妹妹的手段来对付你。再过二十四小时,你就会发现,你也一分钱都没有了,反而要欠银行一大笔债。”

        她的声音嗡嗡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圣歆,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事实上,我恨你,恨你们傅家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傅良栋。你也许知道,是两家公司买通郝叔来,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家是富升,另一家就是东瞿。傅小姐,我很高兴地告诉你,傅良栋是我逼死的,我让所有的银行不提供同业拆借给华宇,傅良栋知道他的对手是我,他无路可走。”

        “易志维!”

        “想杀了我吗?”他微笑,“傻瓜,你爱我呢!”

        该死的人是她自己,她喘息着,看着他,他竟然还可以笑得如此灿烂。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轻拍着她的脸,“你很容易就忘记了父仇,我可没那么好的度量。我真应该带你回家去看看我的母亲……我曾经有过的家,全世界最幸福的家……轻而易举就毁了,父亲死了,母亲疯了,我才十岁,弟弟还没有满月……家产差一点儿让堂叔夺去,我发过誓,我发过誓要把一切都讨回来,我也做到了。你有没有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死去?你有没有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疯掉?在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起誓,我要让你看着,我一定要让傅良栋最爱的一个人看着,眼睁睁地看着……”

        她心惊胆寒地看着他脸上扭曲的肌肉,他一把抓住了她:“傅圣歆,这是我送自己的大礼,你欣赏吗?”

        他的气息扑到她的脸上,她从来没有这样地绝望过:“你放开我!”

        他沉沉地笑着:“你打算怎么办?再回头去找简子俊?哦,我忘了告诉你,他是我的合伙人和最佳拍档,我们有很多年的合作感情了,没人知道,富升和东瞿从来都是在唱双簧。我等着你走到这一天,我等着简子俊向你透点儿消息后你去找【创建和谐家园】……”他嗤笑一声,“我等着你慢慢来发现这张网住你的天罗地网……”

        一个接一个的炸雷向她劈过来,而她无处躲无处藏!

        “其实根本没有繁素,照片是我叫人伪造出来,专门给你看的。

        “你怀孕的新闻是我授意新闻界刊登出来的,因为我根本不想要那个孩子,替我生孩子——你还不配!”

        她的双眼模糊起来,天与地都摇晃起来。

        “你不过是个可怜虫,让我和简子俊玩弄于股掌之上。我知道你现在很绝望,不过没关系,你还可以死,一了百了,什么痛苦烦恼都没有了。

        她只能发出喃喃的声音:“你好残忍……”

        他大笑起来,回答她:“是你太笨,太天真,你以为真会有什么爱情存在吗?你以为我会爱上你吗?你以为爱情是可以胜过仇恨的吗?可笑!”

        两行血顺着她眼里流出来,那情形恐怖诡异到了极点。他突然打了个寒噤,胸腔里似乎憋得要窒息,为什么竟会是这样,有着令人绝望的绞痛。

        她整个人扑倒下去,到处是血……血顺着地板蜿蜒,直渗到他脚下,他突然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一样。不,不要,他不要……他不要这样……他并不是要这样……圣歆……

        “圣歆……圣歆……圣歆……”

        “醒醒,维,你醒醒,你怎么了?”

        他被摇醒了。夜那样地静,他还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床头的灯开着一盏,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熟悉的带着睡意的眼睛,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仿佛是突然之间,他下意识地痉挛着一下子抱住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将脸埋进她的发间:“圣歆,我爱你。”

        “你这是怎么啦?”她有些好笑地推开他,“睡得好好的突然大喊大叫,醒了又这样莫名其妙。”

        “哦。”他的意识在逐渐地清醒,自制力也在一点一滴地回来,一切都回来了。他笑了笑:“我做了个噩梦。”下床说,“我去喝点水,你要不要?”

        “我不要。”她翻了个身,声音中满是浓浓的倦意,“回来记得关灯。”

        等他回来,她已经睡着了,他还是忘了关灯,那点昏黄的灯火从门上的磨砂玻璃上透进来,朦胧得像是旧历十二三的月色,好虽好,总是残的。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他静静地听着身畔她均匀的呼吸。她睡得真好,她睡觉总是像个孩子一样,从来就是这样,她是个没心机的孩子,她这样毫无疑虑地相信他,她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才是她最可怕的敌人吗?

        他没有睡好,一进办公室脸自然就板起来了,秘书们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中期业绩不佳,他正好在会议中名正言顺地发了一顿脾气,几个董事经理诚惶诚恐地看着他,他的一腔怒火只好强咽下去,算了,他们也不是没有尽力。挥了挥手,助理立刻宣布散会。众人都是如获大赦的样子,鱼贯而出。偌大的会议室立即空荡荡的了,橡木的桌面打磨得光亮如镜,反射着天花板上满天繁星一样的灯光。他打开银质的烟盒,取出了一支烟。

        黄敏杰默不作声地替他点上烟,低低地叫了一声“易先生”,却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他正没好气:“跟谁学的吞吞吐吐的样子?”

        黄敏杰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挨了骂一声也不吭,只一五一十向他汇报:“经纪行打电话来说,傅小姐买了九千多万的期指,我想她手头的资金加上银行抵押大约也只有这么多了。”

        看着老板没什么反应,停了一会儿才问:“我们是不是要照原计划进行呢?”

        他依旧是沉默着,看着指尖袅袅升起的苍白烟雾,太久没有抽过烟了,闻着这味道真有些陌生。过了半晌才说:“我想静一静,你先出去吧。”黄敏杰的嘴角动了一动,想说话,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忍住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让他听见了一声落锁的轻微的“咔嚓”声。

        他随手将一口都没有吸的烟又在烟缸里掐熄了,他只是偶尔抽烟,对于这种不良的嗜好,他一直有能力克制自己。可是傅圣歆呢?他迟早是要面对的。他得承认,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良嗜好,可是……他真的上瘾了,如果将她从自己的生命里完全剔除,自己真的会像当初计划的一样无动于衷吗?

        假戏真做是他犯的唯一错误,他还有能力改过来吗?

        再依赖的瘾他也可以戒掉。他有这个信心,他是易志维,天底下没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关上内线电话,他站起来,还有大把的工作等着他,东瞿——他缔造的商业王国等着他,他创造过神话,当然不会败在一个凡人手里。

        晚上他特意给自己找了些节目,约了位美丽的服装设计师吃法国菜,然后再开车上山兜风,最后他在凌晨三点半钟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开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放轻了动作,几乎是无声无息地用钥匙打开了门。屋子里黑黑的,可到底是他的家,不用眼睛他也知道哪里有家具,他不会撞到墙上,可是最后他却走进了书房,关好门才开了一盏小灯,对着镜子仔细地看了看自己。

        他回来之前洗过澡了,他不想让她见到什么痕迹,她其实很聪明,事情既然一天没有揭穿,她就依然还是他最爱的人。他珍爱的,拥有全世界的一切,不会有一丝的不悦打扰她。他有些自欺欺人地扯开领带。

        顶上的吊灯突然亮了,他惊讶地回过头,不知什么时候门已经开了,她就站在门口,手还按在灯掣上,有些怔忡地看着他。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想等你回来。”

        他嘴角歪了一下,算是笑了:“下次不要了,这么晚了,有时候我不回来了呢?”

        她也笑了一笑:“你饿不饿,厨房还有一点儿粥。”

        “我不饿,”他有意轻松地捏捏她的脸,“你先睡去吧,我洗了澡就来。”

        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你不是洗过了回来的吗?”她笑了一笑,解嘲似的,“你身上还有洗发水和浴液的味道。”

        “圣歆,”他叹了口气,“你不高兴吗?对不起。”

        她抬起眼,幽幽地看着他:“志维……我……只是很害怕。”

        他打断她:“睡去吧,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她却说了下去,艰难地、断续地:“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几天,几个小时,或者……还有几分钟……几秒钟……”

        “我累了,我们明天谈好吗?”

        悲凉的笑从她唇畔绽开,她的声音小小的,梦一样:“明天……我们还有明天吗?”

        他的表情几乎要僵在脸上了,她的声音还是虚的,梦一样的,像是大风卷起来的羽毛,无能为力的,不由自主的:“你这几天老是做噩梦,你梦见什么了?和我有关系吗?你总是说梦话,好几次你都叫出我的名字。”

        她看着他,静静地、悲哀地看着他:“我知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或者说,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说过你爱我,就算是真的,可是,你对我的爱也不能够抹杀一切,你一向恩怨分明,你不会为了我忘掉过去发生过的一切。傅家欠你的,你一分不少都会讨回去,金钱上的,人情上的,一分都不会少。我知道的。

        “我想简子俊和你在这件事上一定是拍档,也许早就是,他向我透露的线索,也许也是你授意的。你一定早就在布这个局了,郝叔来说是两家公司合谋,从而导致我父亲的死,这中间有一家公司是东瞿吗?”

        “易志维,你是个魔鬼,你早就算准了一切,你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傅家人一个接一个地钻进来,你是想让我一无所有吧,现在我的确一无所有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闭起眼,眼泪滚滚地落下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一向比他笨,可是这次她却太聪明了,她就聪明这一回,就够了,足够了……

        她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了他——终于还是连他也失去了,或者,她从来就没有拥有过他,只是他给她造成了一种拥有的假象……

        就像父亲的芙蓉簟,她以为就是代表父亲,其实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了,他一天一天地拖延着,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他精心策划的天衣无缝的计划,他早就想看到的结局,他赢了,他应该笑着举杯庆贺。

        远远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像是瞌睡的人不当心碰了一下头。他突然发疯一样地冲进隔壁的睡房,窗子大开着,窗帘在夜风中翻飞成巨大的黑色翅膀,他扑到了窗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底下是黑沉沉的夜色,黑得深得海一样,海一样的绝望……

        他的手捶碎了旁边的一扇玻璃,血顺着支离的碎纹在往下滴着,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痛,他只是麻木地站起来。他把他最珍爱的一切毁掉了,他亲手扼杀了自己的爱情。最后她是带着半信半疑走的,她不相信他真的爱她,因为她不相信他会把真爱的人毁掉,连他自己也不信,可是他还是做了。

        他彻底地赢了吗?

        他像负伤的野兽一样咆哮着,他输掉的是一个世界,一个他再也不会拥有的世界!他有多爱她,只有他自己知道。

        血汩汩地顺着手腕流下来,他像愤怒的困兽一样绝望地捶打着玻璃:“圣歆!圣歆……”

        今晚的噩梦,再也没有人能叫醒他了。

        “真可惜。”

        “是啊,他从我的书里翻出她的照片的时候,那眼神我就知道他是真的爱她,可惜他竟然还是下了手。好自制,好毅力,怪不得这十年大风大浪,他都站得那么稳。”

        “所以恐怕你我还得等。”

        “我不介意等,只可惜我以为寻见他唯一的死门,能予以掣肘,没想到还是失算。”

        “其实他的死门应该是你,只不过他永远都想不到。”

        “你呢?其实我不明白,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肯答应大哥,首先去出面应对华宇,做那个恶人将她逼上梁山。”

        “我与你大哥合作这么多年,牵涉到如此重大的经济利益,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也不能不迁就。他既然唱红脸,只要开价够高,我唱白脸也无妨。”

        “你好像铁石心肠,可是你告诉过我,你曾给过傅圣歆一次机会。”

        “如果她肯真的嫁给我,我便放她一条生路。那可能是她唯一的生路,但她偏偏没有选。”

        “好笑,到死她都是爱他的。”

        “其实他亦爱她,但比不上我爱她。”

        “是吗?”

        “不信么?等你遇上你爱的人,大约你就信了。不过,这世上的爱情,无可奈何,身家利益总要排在前头。”

        ……

        【全文终】

        “噶铃铃——噶铃铃——”

        芷珊翻了个身,那声音却不依不饶,“噶铃铃——噶铃铃——”一声接一声,催魂夺魄,她终于不得不睁开眼睛,眼皮沉重有如千钧,头痛欲裂,仿佛自地狱中醒来,连声音都似气若游丝。

        “你好,我是方芷珊。”

        是秘书的声音:“方小姐,请速回办公室,大老板从纽约飞回台北,一个钟头后召开会议,所有的高层主管都已经陆续赶到。”

        她向来是按美国时间作息,因为她每日要盯住纽约股市,刚躺下还不到两个钟头,就被这催魂铃吵醒。这一瞬间她只想摔掉电话尖叫:去他的大老板!去他的公司!我要睡觉!

        可是不能,她不能。老板叫你三更死,你哪里敢活到五更?何况大老板是老板的老板,此时心血来潮突然出巡,前呼后拥,旁人唯恐奉迎不及,她这样的虾兵蟹将,还是知趣的好。垂死挣扎终于爬起来,步履蹒跚地冲进浴室打开花洒,水烫得打在肌肤上生出灼痛,她连打几个激灵,仿佛一具僵尸,终于借由水温活了过来。

        到底年轻,对镜化妆的时候,莹白的肌肤上已经泛起一层淡淡的晕红,仿佛一颗圆润的珍珠,自然而然透出华美的光泽,根本看不出睡眠不足带来的倦怠与疲惫。她对着镜子描画眉目,想起同事的调侃:“芷珊,你完全是入错行。”

        是啊,入错行。美丽的外表在这行里是大忌,不止一次有人质疑:“你是方小姐的秘书?”

        初见面的人,总不肯相信她就是业界里众口称赞的方芷珊。永泰的华董第一次见到她,差点毫不客气地拂袖而去:“你们公司虽然有名,可也不能店大欺客,随便派个人来敷衍我。我这个户头里有近四亿资金,恕我不能交给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她虽然差点怄得吐血,但还是浅笑盈盈地答:“华董这样实力雄厚的客户,鄙公司自然十分重视。但目前我打理的客户中,有好几名超过十亿新台币的户头,所以请华董放心,我们从来一视同仁,对每一位客户都会竭尽全力。”

        不动声色地将万钧力道挡回去,华董犹是半信半疑,直到会计年度之后,结算投资收益比上期高出两倍有余,方令华董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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