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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H]【依华bl】天意风流》-第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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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为元帝奉茶的汪之令手一抖,茶水泼出去一大半。而对面原本阴沉着脸色的氐人此刻却全无愁容,开始为自家的武士喝起了彩,安铎坐在座上没说话,肩上的豹绒被风吹开,他依旧是慢慢摩挲着袖子上的雪羽花。

        名叫阿鄂斯的氐人,抬手抓住了那名梁朝武士的肩膀,一把将人扯着高高抬起,又将人摔在了地上,单手拖过人往外走,他带着人一起跳下了五尺深的水池,手抓着对方的脑袋,按在了水中,掌中用力,鲜血瞬间涌出水面,梁朝武士瞬间挣扎起来,他慢慢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无数的水花溅在了他的身上,观战的人全都彻底被眼前的原始而血腥的一幕给震住了,梁朝武士迅速翻身进池,而野兽似的氐人武士却仍是重复着那两个冰冷单调的音节,面无表情地将人往更深的水底按去。

        这群年轻的梁朝武士误判了形势,他们心中只认为这是一场以和平为名的切磋比试,于是踊跃地报上自己的姓名,期盼着为梁朝赢下这场比武,他们甚至不在乎赢了之后是否会加官进爵,这群年轻人一看就知道出身名门,想要功名利禄多的是机会,而他们选择加入军营只能是因为热血与抱负,然而他们却没认清自己的对手。

      ¡¡¡¡ØµÈËÀ´¾©£¬ÎªºÎ´ø×ÅÀñÎïµÄͬʱ£¬ÓÖ´ø×ÅһȺæçÓÂÉÆÕ½µÄÎäÊ¿£¿´ÓδÓëØµÈËÕæÕý´ò¹ý½»µÀµÄÊ¢¾©Ê¿×åÒ²ÐíÊÇÓÀÔ¶Ò²²»ÄÜÏëÃ÷°×Õâ¸öÎÊÌâÁË¡£

        名叫阿鄂斯的氐人面对围攻上来救人的梁朝武士,三角形的眼睛眯了下,他似乎并不觉得受到威胁,手中反而更加用力,他忽然爆发出一声低沉如凶兽似的吼叫,手臂上披着的黑甲如锥刺般根根分明,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双手,他抬手一格,架住了一个梁朝武士踹过来的腿,反手将人拽着挥摔出去,他像是从某种沉睡的迷茫状态中苏醒过来了,鲜血唤醒了他,那双三角的眼中冒出了奇异的神采。

        他一脚踩上那摔出去的武士的脊背,一旁敲得震天响的金鼓完全无法阻止这场混乱的战斗,一个个梁朝武士摔在水池中,纷纷吐血不止,阿鄂斯单手拖着最开始打伤他手臂的梁朝武士,朝着那个把鼓敲个不停的梁朝官吏走去,对方看他像座山似的朝自己过来了,直接腿一软摔坐在了地上,氐人武士仍是盯着他往前走,直到一柄银色的枪破空冲啸而来。

        像是巨弓拉满射出的箭。

        他侧头避开,枪刺破了开了他肩上的甲胄,露出了里面的金色衣料一角,那是氐人中血统最高贵的王族才能使用的装饰颜色,殷红色慢慢渗出来,他停下来,丢下了手中已经死了的梁朝武士,扭过头往来人的方向看去。

        李稚一直都在台下在观看比武,正是他发现形势不对,立刻让那礼部官吏敲响金鼓停止比武,此刻他离那双腿瘫软坐在地上的礼部官吏也不过三四步距离,一把伸手将人拽过来,他也随着所有人一齐看向来人的方向,只一眼他就定住了,赵慎转着自己手臂上的护腕,扫了眼地上已经死了的年轻梁朝武士,然后抬头看向对方。

      第52章 比武(下)

        赵慎回头用眼神示意跟着的萧皓,萧皓放下左手收了伞,拱袖道:“是,世子。”他将整齐收好的伞递给跟上来的宫侍,手按上腰间的青章佩剑,走到那名满手鲜血的氐人武士面前。

        看台上,梁朝君臣见到赵慎下场时,神色皆微微变化。这场比试打着和平切磋的名义,实则无论是梁朝廷还是氐人,双方都有暗中较劲的意思,谁都想压过对方一头。但梁朝君臣显然想不到这场比试会闹出人命来,虽说刀剑无眼,可氐人显然是一点颜面也不留,大咧咧地向所有人展示他们生来的凶狠莽撞,争强好胜之心溢于言表,直接当着梁朝皇帝的面杀死武士,酷烈手段令人不寒而栗,众人的脸色当下难看起来。

        尤其元帝是极好面子的人,见到鲜血时吓了一跳,对方的举动在他看来不啻于挑衅,偏偏对面的安铎却仍是一副笑呵呵的老实巴交模样,还举手对他敬酒,那群氐人仿佛对这种场合早已经习以为常,打得越是血肉横飞他们越兴高采烈,一副茹毛饮血的样子,元帝心中不好发作,只对着奉茶失手的汪之令低声道:“蠢货!”汪之令也忙将一切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眼见着闹剧愈演愈烈,就在梁朝君臣全都面色冷峻、不发一言时,赵慎却出现在了演武台下。元帝一看到那道朱红的身影,莫名暗中松了一大口气,心放下来了,其他梁朝官员也是神情微妙。这位广阳王世子是什么性情,对面的氐人使臣或许不了解,他们自己人还能不清楚?这一败涂地的难堪局面,他们看了都觉得胸口发闷,何况是赵慎这种猖狂不可一世的人,怕是早火冒三丈了。

        梁朝官员座中也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一句,“一物降一物。”

        座中安静了片刻,又有人道:“广阳王府坐镇西北将近二十年,以此发迹,谁忍得了蛮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耀武扬威。”

        “会见使团时我便见他全程黑着张脸、嗤之以鼻,根本瞧不上那群蛮人。”

        “这对内对外一视同仁的模样,将他放在西北真是对了,谁想出来这么高明的主意?”

        “是该给这群胡作非为的蛮人一些教训,蕞尔边夷尔敢称国?”

        下排的议论低语声不断传来,言谈间难得称赞了这位广阳王世子两句,这真可谓是以毒攻毒了。而上座的三省【创建和谐家园】则全都没有说话,老国公卞蔺整理着压了半截的袖筒,至于元帝,他重新接过了汪之令新奉上的茶,眼神中全然没有要下令制止混乱的意思,梁朝君臣上下忽然默契地达成一致,反倒令对面的安铎感觉到了几分古怪,他也看向那方演武台。

        演武场下,赵慎授意萧皓去对阵那名叫阿鄂斯的氐人武士,自己则是负起了右手,李稚感觉到他就静静站在自己的面前不远处,自始至终,赵慎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全副注意力都在那战局上,李稚也没有看向他,一把用力拽过那吓瘫了的礼部官员往后退。

        萧皓与那氐人武士对面而立,右手缓缓从腰间一寸寸抽出了长剑,剑身通体漆黑暗沉无光,出鞘时有蜂鸣的声响。那氐人武士却没有看向萧皓,而是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赵慎,他忽然用汉话开口道:“阿鄂斯,我的名字,如今是周朝的皇子,将来会是新的汗王。”

        那声音低沉晦重,却是非常标准的汉话,向众人亮明了他的身份,这个不服管束、我行我素、高大魁梧如野兽的氐人武士,原来是汗王最宠爱的的继子,将来或许会是新的汗王。他此行跟着叔父安铎来到梁朝,是因为他的继父告诉他,去外面的世界涨见识,果然,他在这里看见了数不清的女人、琳琅满目的珠玉、金翠辉煌的宫殿,却唯独没有见到像样的武士,真正的武士眼中有血性,这些人没有。

        等他回去后,会将这些全都告诉他的继父。

        他看向赵慎道:“你的眼神与他们不一样。”

        赵慎轻笑了下,“杀了他。”他转过身往外走。

        “是,世子。”年轻的侍卫右手挥开长剑,抬起了雨夜似的眼睛,一道冷冷的寒光从剑上走过,映入那双眼中,像是黑暗夜倏然亮起闪电。

        阿鄂斯抬手一把握住了侍从丢上来的枪,挡住了对方的剑锋,撞击时猛烈的力量让他的胳膊抖了下,对方也受到了同等力度的反震,却立刻用剑劈扫过枪柄而轻易化解,眼见着剑锋要削过握着枪的手,阿鄂斯直接松开手,萧皓却忽然反转了下手腕,长剑像一条细线,走了个刁钻的角度朝着对方的头颅刺去,阿鄂斯猛地用枪挑开对方,同时侧身避开,一招过后,阿鄂斯换了只手握着枪,萧皓挽了下手中的剑轻盈却立,剑锋上有一道细长的血迹。

        阿鄂斯感觉到脸颊上的血滴落到地上,【创建和谐家园】的痛觉传来,他终于正眼看了眼面前这名其貌不扬的侍卫,又看了眼不远处观战的赵慎,他忽然发出了一道奇怪的笑声。

        这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一场比试,剑对上枪,一短一长,原本剑应该是有劣势的,但在那名广阳王府侍卫的手中,剑却完全没有落于下风,双方势均力敌,枪势凶悍,剑势灵活,力量与速度各占到一样巅峰,每一招都是进攻、交锋,没有花里胡哨的拉扯,下得全是最决绝的杀手,闪着火星的剧烈撞击声一刻没有停歇过,所有人都下意识凝神屏气,这与之前那两场比试不可同日而语。

        萧皓四岁时被卫家收养,卫盛对他视如己出,让军营中最好的将军教他习武,他的天赋不高,但他是无疑是最勤奋的,一个枯燥的劈砍招式可以练上成千上万遍,直到谁也接不住。他知道眼前的氐人武士想要挑战赵慎,而赵慎的身上有伤,他必须为赵慎杀死这名氐人武士。

        双方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水池边,伴随着一招凌厉到极致的横扫,阿鄂斯感觉到粼粼的剑光忽然闪过他的眼睛,等他抬头再次看清眼前的画面,只见到杀意从黑色长剑上腾啸而出,直线对准他的眼睛,生死关头,他却并没有惊恐躲避,而是直视着那道剑光,低声道:“我死了,汗王会让梁朝血流成河。”

        他的眼神平静、阴森、血腥,手中抬起的枪削弱了那柄长剑的攻势,猛烈摩擦时削下一大片火红色的铁屑,在即将刺中他的眼睛时,剑忽然停了一下,一直观战的赵慎神色忽变,几乎是同时,阿鄂斯抬手一把牢牢握住了那柄剑,手中的枪转换招式,反客为主朝着萧皓的咽喉迅速刺过去。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便是送命。

        枪比剑要长,在那堪称极限的一瞬,萧皓被迫选择松开了握剑的手,后仰避开那一枪,同时翻身,泛着青色幽光的枪从他的身下扫过,斩下一大片黑色的衣角,对方甩手将铁剑丢了出去,哐当一声响,如鳞如锥的甲胄早就被划烂了,脱落时露出内里大片的黄金色软甲,枪连着在地上刺了六道,萧皓迅速滚地躲过,每一块被刺中的砖全都瞬间粉碎。

        阿鄂斯最后一枪朝着萧皓的头刺去,把全身的力量与速度提在手臂上,他的眼神冷酷得像是望着一只濒死的猎物,萧皓只能抬手去抓,却抓了个空,铿一声响,另一柄银色的枪稳稳地架住了阿鄂斯的枪,握住的黑色枪柄的手修长、苍白、瘦削,有着清晰的青色筋脉,看上去一点不像有力量的模样,但阿鄂斯手中的枪却没能再压下去半分。

        萧皓躺在地上喘着气,浑身都是汗,他抬头看去,只看见半张逆着光的脸,“世子。”

        “起来。”

        萧皓翻身而起,一把用力擦掉自己的胳膊上的鲜血,冷冷地看向阿鄂斯,真论比武他早已经赢了,可却一剑也没有刺穿,对方上半身披挂着黄金色的软甲,外层的甲片用最珍贵的锻铁千锤万击后而成,刀枪不入却又轻薄如羽,底层则是一大张特制的鹿皮涂成金色,柔软温暖,似乎可以想见他的父亲是如何爱护他,为出远门的儿子穿上这样好的衣裳,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阿鄂斯问道:“你们南国人,脑子不行,武术不行,只会唱歌管什么用?”那双眼中有着蓬勃野心,以及对鲜血与暴力的渴望,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他们都不配做我的对手,你来。”他抬手指向赵慎的脸。

        赵慎笑了下,此时几个氐人忽然跑过来,对着阿鄂斯用氐人的语言说了三两句话,阿鄂斯闻声看了眼远处高台上的氐人使团,遥遥对上了安铎的眼神,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淡漠地转回视线继续望着赵慎,赵慎扫开了自己手中的枪,在满是土灰的砖地上轻划了个半圆,似乎在感受这柄枪的重量与准心。

        萧皓见状心中一惊,立刻道:“世子!我上吧!”别人不知道赵慎的身体状况,他却是比谁都清楚,他拼命想要拦住赵慎,却被赵慎用一个眼神眼神打断。而场外还有一个人见状也是脸色骤变,李稚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他们的动作已经预见接下去将会发生什么,他一时只觉得心惊肉跳,死死地盯着赵慎看,赵慎却始终背对着他。

        赵慎看向阿鄂斯——这位草原汗王的王子,对方却已经摆好站姿,手臂用力往前推出了一枪。

        盛京城南,永安街的角落中有家客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价钱全盛京城最便宜,几个月前住进来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书生,这两年京中有风闻,说是国子学或许要复兴科举,试点放在盛京或是宁州,很多七老八十的读书人闻讯来到盛京凑热闹,那穷书生也是撞大运的人之一,租不起贵的客栈,就默默黑在这个小店中。

        要说起这个叫祁钟的穷书生,年轻的掌柜真是想想都莫名好笑,这人穷到什么份上?来时鞋子都没底,还是她看不过眼给他送了双旧的,每天只吃一个馒头,就着凉井水喝两口果腹,整日里就拿着两本破书在读,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着科举重开的消息,瞧瞧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啊,【创建和谐家园】她一说京兆处贴了新告示了,他就立刻跑楼下期待地问她是不是科举重开了?天知道回来他耳朵怎么这么灵。

        到了后来,馒头也吃不起了,只能吃点更便宜的米粥,惨啊,她便同他道:“你说你这样子也不行啊,那科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或许不开了呢,光读书也不能填饱肚子,你总归找个活先干着,这有手有脚的,先把自己养活了再说吧。”

        穷书生睁着一双没光的眼睛看向她,用没什么底气的声音道:“我只读书,不干别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掌柜的看了眼他读的书,“可你这书读得也没什么名堂啊?”

        穷书生睁大了眼睛,仿佛是遭到了难以忍受的羞辱,“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质疑我的才学。”

        掌柜的问他:“你有什么才学?”

        穷书生立刻换了一副高傲的神色,捋了把自己的旧的发黄的发带,打量了一圈,指着桌上的瓷碗道:“你知道‘器’有几种说法吗?器者,皿也,皿是什么意思呢?饭食之用器也……”

        掌柜的打断他道:“那不就是个饭碗吗?”

        穷书生仿佛被一拳击中,得了内伤似的看着她,良久才轻声道:“罢了,我不与妇人争辩。”

        科举一直也没有重开的消息,穷书生只能愈发的穷下去,每日看着城南的告示墙,仿佛变成了一块望夫石,到最后连米粥也喝不起了,只能靠掌柜的施舍点剩菜剩饭过日子,一日掌柜的见他倒在井水边,还以为他饿死了,走过去一看,还好只是饿昏了,醒来后掌柜的劝他道:“我说你这怕不是要死我这房子里?你要不找个活吧。”

        穷书生终于气若游丝道:“我……可我什么也不会啊。”

        掌柜的问道:“都说是个人都有一技之长,你总会干点什么吧?”眼见着穷书生想着想着又要饿昏过去了,掌柜的忙扶了他一把,心道还真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也太没用了,不过瞧这脸长得还倒是还俊,估计实在不行……掌柜的正想着,穷书生道:“掌柜的,我着实饿的不行了,能不能给我一碗粥。”

        “能,两文钱。”

        穷书生看了她两眼,低声道:“看来我还是找找活吧。”

        打那之后,穷书生便消失了两日,直到今日忽然又出现,那穷书生依旧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背着他的破旧书匣,他一进屋,掌柜的便问他道:“祁钟?真是你!我还道你饿死了呢?你找着活了没有啊?”

        祁钟从衣袖中掏出些银子,把前些日子赊的账给结清了,“这活,不是很好干啊。”说话依旧是那副没吃饱饭的虚弱样子,抬起手时腕臂上还绑着绷布,像是受了伤。

        掌柜的笑道:“不过好歹也是挣到了钱啊,干哪一行容易了?”数完了钱又道:“看这一身的伤,你这是帮人干苦力去了?”

        祁钟道:“实在找不到活,能干点什么就干点,打打杂,干的也不好。”

        “你是被人辞退了?那你接下去是打算做什么?”

        “我……我还是继续读书吧。”

        “还读书呐?”

        “嗯,等科举重开,盛京的吃住太贵,我打算回老家乡下去了。”

        掌柜的闻声顿了下,笑道:“也好,回去了开销小些。”说话间,她回身作势要放钱,不小心碰翻了祁钟摆在柜子上的书匣,书匣倒在柜台上时发出了一声清越空灵的鸣声,一回头却见祁钟已经扶好了书匣,她也没多想,将手中的钱递给祁钟,却是比之前他递过来的还要多。

        “这是?”

        “你回去的路上盘缠总要预留些,治病也要花钱,这些就自己留着吧。”

        祁钟看着那穿着嫩青衣裳的掌柜的,一时感动得无以复加,“掌柜的您一番好意,着实是令我汗颜,原来我皆是错看您了。”

        “汗颜?错看?原来你这个人一直在心中骂我?”

        祁钟忙摇头道:“没有没有,腹诽,是腹诽。”见老板娘皱着眉头,他又道:“我这临走了,我也没有什么能够答谢你的,这样吧我教你认个字,俗话说一字千金,”说话间又看见了案上的那个碗,“上回我们是不是说过这个‘器’字,器者,皿也,饭食之用器也,然则皿专谓食器,而器乃凡器通称。”

        “饭碗?”

        “不是,这样你会写‘器’吗?就是四个孔,一只犬。”

        “哦,狗的饭碗?”

        “不是不是,是狗所看守的容具。”

        “狗看守着自己的饭碗,那还是狗碗?”

        “……”

        少女看着祁钟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器’字嘛,白雪清词出坐间,爱君才器两俱全,是这个‘器’吧?”

        祁钟闻声一愣。

        少女轻盈盈地望着他笑,低声道:“一路顺风。”

        祁钟离开了盛京,如来时那样,一个人背着他的破旧书匣,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起来,走到京兆处下意识停下脚步,想要看看有没有告示,却听到大家都在热烈地讨论氐人来京的事情,提到了比武,又说到了那位广阳王世子。

        祁钟听了会儿,不自觉地扭了下自己受伤的手腕,当年他曾欠下一桩人情,多年后有人找上他,要他杀一个人,他答应了。雨巷中,他与那位广阳王世子可谓说难分高下,说实话对方的身手令他深感意外,他的剑术在狭窄雨巷中施展不开,又加之雇主找来的刺客帮倒忙,一时不慎便落了下风,对方原本可以一剑杀了他,却在最后一刻将剑擦过了他的脖颈,铮的一声钉在了湿透的墙壁上。

        年轻的皇族子弟静静地看他一会儿,转身袖手走出了那条黑暗的雨巷,那道眼神是什么意思,祁钟到现在仍是感到费解,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平静了,像是掀不起波澜的湖海,漆黑一片,让人什么也看【创建和谐家园】,祁钟内心厌倦了杀戮,那一刻他看向那个背影,他觉得对方也像是厌倦极了人间无休止的杀戮,他们一个丢开剑坐在地上,另一个头也不回走了出去,那巷中的雨一直下,好像是人间停不下来的腥风血雨,阵阵吹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抬头看这晴朗的天,祁钟在心中想,以后真的不再杀人了,回去做个真正的读书人,将来也许能够考取功名,在哪个偏远的乡下做个兢兢业业的小官,也许还能够再娶个聪颖可爱的妻子。

        演武场上,赵慎看着对方扫过来的青色枪风,回身右手一推,力破千钧,他只刺出了一枪,却像是破开了整个虚幻的世界,一切都如滚烫的潮水似的被他往外推去,裹挟着改天换地的力量,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夜雨巷中,疾风骤雨吹在脸上,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剑还在手中,枪还握在手中,可以破开一切的虚妄。

        阿鄂斯没想到赵慎面对自己的攻势会挡也不挡就直接往前刺出,在两柄枪擦过的瞬间,死亡的阴影同时倾身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他的眼神浮现出震动,对方那柄枪上的寒芒越来越近,一切仿佛被放慢了,他站在了之前被他打败者的位置上,凝视着死亡,在最后一刻,他终于率先偏转了枪锋,想要挑开对方的枪,可令他绝没想到的是,那柄枪直接被前所未有的强悍力量撞断了,巨大的震裂声仿佛是金铁的哀鸣,手中灼热般的疼痛感让他都懵了。

        而对方的枪却仍是破开一切无物,笔直地朝着他而来,一枪直接贯穿胸膛,黄金粉碎,骨头断裂,血花翻溅。

        一招而已。

        阿鄂斯手握着断枪,黑红的眼睛盯着对方,鲜血从嘴角慢慢流下,“我死了,汗王会让梁朝血流成河。”

        赵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整个身影笼在白色的光中,轻声道:“让他来。”

      第53章

        那交锋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所有人没有当即反应过来,看台上,氐人使团中一大群人腾的站了起来,侍从哗啦地往下跑,安铎也瞬间停住摩挲着袖子的动作,眉头紧锁,却没有立刻出声。

        阿鄂斯没有即刻就死,抬起手握住那柄杀死他的铁枪,一次没握住,手指扒着握了两遍,盯着赵慎的眼神终于浮现出不可置信,慢慢跪着倒了下去,最后所见是男人平静的眼神,画面在天旋地转中变成了一片黑色。赵慎右手一推,尸体的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一尺长的短线,他松开了握着枪的手,枪钉死在砖地上,锚中的正是他刚刚所画半圆的中心。

        氐人侍从围上来想要查看情况,执戟金吾卫迅速合流,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赵慎用眼神示意萧皓去禀报元帝,自己则是背对着所有人在那具尸体前多站了一会儿,血从朱红色的袖筒流下,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滴滴地砸落在土灰中,胸前的白虎也被慢慢洇出的鲜血浸透。

        赵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他耗不起,也撑不住,只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一招毙命,那一枪推出去后不能回头,遇山破山,遇海推海,刚刚对方感受到巨大力量也同时反震到了他的身上,伤口尽数崩裂开,粘稠温热的鲜血慢慢裹住了他。

        所有的喧嚣声音都逐渐远去,整个演武场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空旷无垠中,有风从四面八方徐徐地吹来,没有任何人敢靠近他,在那天地皆寂的一刻,一颗心竟是获得了难得的平静。赵慎转过身,慢慢走出演武台,停了下来,众人都不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将要做什么,他像是山海一样沉默,眼前的画面模糊一片,且愈发昏暗下去。

        咚的一声,他倒了下去,落入水池中竟是没翻出多少水花。

        在所有人都正看着这一幕发呆之时,一个身影迅速冲了上去,跳下了水池,砰一声巨响,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扯了回来,“世子!”回过神来的金吾卫这才一拥而上去救人,看台上,正在禀报的萧皓见元帝哗的站起来,他也下意识回头看去,瞳孔猛缩。

        李稚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在泥沙翻涌的浑浊池水中一把抓住了赵慎的手,双手从后将人抱住,他将昏死过去的赵慎拖拽了上来,岸边的金吾卫连忙搭了把手,他也迅速翻身而上,低头半跪在池边,死死地抓着赵慎冰冷的左手,推摇了两下,他浑身都湿透了,水从发梢摔落在赵慎的脸上,盯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他浑身颤抖,张开口喉咙却发不出声音,猛地抬起头吼:“太医!”

        一片混乱中,他用力地环着赵慎的肩膀,连旁边礼部官员的震诧表情都看不见,鲜血从赵慎的胸前不断涌出来,他忽然用手掌去压住,一只手不够,又脱下自己的外套按住,“太医呢?!”他又吼了一遍,连带着抱紧了赵慎,浑身抖得更加厉害了,昏死过去的赵慎没有任何的反应,大约是浸了水的缘故,脸色苍白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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