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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小小一动不动，就在倪幼幼以为她一时半会不会理自己时，倪小小抬起了头，“姐，你说妈是不是想把我留在这里，打算只带你走？”
倪幼幼的脸变得煞白。她低下头看放在门旁的新鞋，说：“…不会的。”
“姐，我求你，我不想离开妈，求你不要让我离开妈好不好？我不要小皮鞋，以后你喜欢什么，我保证都不跟抢好不好？”
倪小小深怕自己被丢下，回来的路上她也不敢像往常一样哭闹让萧红来哄。现在她把倪幼幼当成了救命稻草，急切的地想要得到一个保证。
只要她姐能主动要求留下来陪爷爷，她妈一定会答应的。
但倪小小的话却让倪幼幼恍然起来，她脑海里闪过这几日萧红对她异于平常的好，心脏突然像炸开的鞭炮一样，碎得七零八落。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她看着那双新鞋，忍不住低声喃喃：“可是，我想和妈妈妹妹在一起……”
有些时候，一个人之所以对另一个人过分的好，是因为那个人心藏愧疚，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
但就算如此，弥补也只是让伤害者免受良心的谴责而已。
这个道理，倪幼幼六岁的时候就被迫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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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是在当天晚上趁着倪幼幼睡着的时候带着倪小小离开的。
倪红军把她们送到职工宿舍门口就回来了。
回到家，他鬼使神差地想看一眼倪幼幼。推开门后却发现，那么点大的孩子，趴在窗口旁，朝外看着。
听到推门声，倪幼幼慌忙转过身，一副干坏事被抓包的样子，她忐忑地喊了声：“爷爷…”
倪红军心里发堵，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任谁知道自己被母亲抛弃都会受不了，更别说幼幼才六岁。
他走过去，坐在倪幼幼身边，“幼幼，妈妈和妹妹，只是……只是……”
说到一半，倪红军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不管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幼幼虽然年纪小，但心思却极为通透，聪明劲比起小小也不遑多让，那些借口说出来，也不知道是骗幼幼还是骗他自己。
倪幼幼有些伤心地低下头，“爷爷，妈妈和妹妹以后会回来看我们吗？”
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没问萧红为什么丢下她选择妹妹。
倪红军心里发酸，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哑声道：“会的。”
“可是，我听人说，从京市到闽城，要坐好久好久的车，李叔叔要工作，肯定没时间陪她们回来的。”
“……幼幼乖，她们会回来看我们的。”
倪幼幼沉默了会。抬头看向倪红军，“爷爷，以后就只有我和你了。”
这话让一向坚强的老人再也忍不住，抱着倪幼幼痛哭出声。
倪家，自此以后只有他们祖孙两了！
第 5 章
日子过得飞快，四年一晃而过。
一九七八年十月，还没入冬，闽城的气温已经开始断崖式下降了。
天刚蒙蒙亮，平房巷里就亮起煤油灯，此起彼伏地传来洗漱声，给雾霾下的小城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不一会，天已大亮。
一辆京字号的吉普赛车风驰电掣地从泥地上边上闪过，隐约能看到车上满满当当大件家具。自行车，电视，洗衣机…都是普通老百姓置办不起的物件。
汽车的轰鸣最终在县政府旁的单位小区门口停了下来，车门开了又“砰”地合上，下来了几位衣装靓丽的人物，让好事的人家垫着脚尖看了又看。
好半响才打听清楚，原来是新上任的县长搬过来啦！
近几年国家致力发展重工业，闽城因矿产资源丰富而被列为重点发展的城市，其中又以云水县最为出名。
为了扩大生产，这两年云水县的钢铁厂不断被扩大，原本钢铁厂的职工宿舍也一再扩建，规模俨然不小。
县委为了方便工人们生活，在钢铁厂附近供应了许多生活便利。
甚至将县革委办公室都搬来了附近。
几年下来，这里俨然成为了县城的中心。
而钢铁厂的职工宿舍里，又以倪幼幼住的那一小片位置最好。
这段时间为了加大力度发展重工业，城里陆陆续续调来新领导，大都都住在了平房巷附近。
去年公社主任还将隔壁那两层高的平房推了重建。现在看来，可不就是为了迎接新县长而未雨绸缪。
只见县长夫人身着一件斜纹软呢套装，脚踩一双黑色高跟鞋，挽着县长的手臂，与公社书记热情寒暄，自信傲然的样子在人群里鹤立鸡群。
小区里住的大部分是单位里职工，都是吃供应粮的，走在乡下个个都是被人羡慕的份，哪个出去不是仰着脑袋看人的。
此刻看看县长一家，再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棉袄，差距感顿时来了。
这可是从京市下来的大人物，和以往的县长不一样，大家都指望着能在这一家子面前留下印象，以后好能沾点光。
这天巷子里热闹非凡，围观的人都得到了县长夫人送的几块进口巧克力，大家都觉得新来的县长指定是个为人民服务的好官。
倪幼幼趴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窗外的大人周旋，几个大人身后站在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小子，红唇艳眉，脸蛋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只不过桀骜性子以及满脸的不耐冲淡了他的秀气。
倪幼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嗯，是个脾气不怎么样的小少爷。
倪幼幼看够了热闹，正想回去好好休息，小少爷转头发现了她。
那好看的眉毛一下拧了起来，眼神犀利得像把利刃，把倪幼幼吓了一跳。
她定了定神，随即扯着嘴角讨好地朝对方笑了笑。
小少爷发现对方只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怒意散了些，表情不屑地朝倪幼幼翻了个白眼，撇嘴小声嘟哝，“一群爱占便宜的乡巴佬！”
也不知道是说那些围着他们的大人，还是在说她。
——
倪幼幼回了里屋，感觉头又开始痛了，慢吞吞爬回床上，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屋外炊烟袅袅。
倪幼幼收拾一番，穿戴好出了门。
小区外，人群已经散去，仿佛早上的热闹只是一场梦。
“幼幼，又去给老爷子送饭呢？”
巷子外低矮破旧的平房门口，几个围在一起边打毛衣边闲聊的妇女看到远远走来的十来岁小姑娘，跟往常一样笑问道。
倪幼幼脸颊红彤彤的，看着喜气又招人，听到声音，似乎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甜甜地笑应了一声：“婶子们好。”
她手里拿着装饭的铁盒，穿着臃肿厚实的棉衣。跟妇人们打了声招呼便往县下方向慢吞吞离开了。
几人看着小姑娘走远，话匣子止不住了。
“这孩子真孝顺，长得也好，真不知道她那妈怎么想的，当年居然能狠心丢下她给个糟老头养。”
“要是不狠心，哪能再嫁到那样的家庭去，别说她妈二婚了，就是黄花大闺女，都不见得能攀上这样的高枝。”
另一个不以为然：“这话说的，她爸没了，当妈的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着想，一个寡妇，不再嫁在这个世道可怎么活，现在这一老一小好歹每个月还能收到那边寄来的粮票，不至于饿死。”
“也不是吧？我可听说，这小姑娘是双胞胎来着，她妈带走了另一个，留着这个跟着倪老头，嗨，说来说去，肯定是嫌弃小姑娘身子骨弱，怕带过去路途奔波养不活，遭了晦气！”
几人说得津津有味，就像亲眼看到一样有声有色。
倪幼幼听不到这些人的议论，就算听到也不在意。此刻她昏昏沉沉走在湿漉漉的泥地里，只觉头大如斗，身体一时冷一时热，整个人轻飘飘的。
今年的天气格外的怪，还未入冬，便冷得人一颤一颤的。
有个赤脚医生当爷爷，倪幼幼多少知道自己身体状况。
其实从昨天夜里倪幼幼身体就开始出现不适了，因平时身体弱，总时不时头疼脑热的，这次她也只当一般感冒，并没当回事，现在出了门才发现这次的情况恐怕没想象中这么简单。
等走到路口处，倪幼幼已经喘了粗气，眼睛看到的事物都模模糊糊的，脸上的红晕更甚，配上她精致的眉眼，让路过的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不是小病秧子吗？”
是巷子里的几个皮糙的小子，平时聚在一起偷鸡摸狗，总爱欺负倪幼幼。
只不过今天这几人的领头，换了个人。
倪幼幼一眼就看到站在前面的小少爷。身着花格子毛线衫，外边套了一件黑亮的小皮衣，脚上一双全新的回力球鞋，一身的贵气和身旁的几个二溜子显得格格不入。
他漫不经心地踢了几下脚边的足球，在看到她后，一脚将球踩在脚底下。
几人也因着他的的举动停了下来。
那球可是新鲜玩意。
倪幼幼抿抿嘴，身子还在一阵阵发冷，她缓了下气息，抱紧了饭盒不说话。
小少爷目光懒懒地打量了一番倪幼幼，忽而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这丑丫头是谁？”
也许是在变声期，小少爷的声音有些哑。
丑？几个小子闻言一窒，要知道倪幼幼虽然家世不好，却也是平房巷里最好看的姑娘了，否则他们才不稀罕欺负她。
一旁流里流气的马超笑嘻嘻地应了：“哥，她就是个亲妈都不要的小娘皮，家里只有一个老头。”
马超早就不念书了，平时也没个正经事做，骂人的话却学了十成十。
呸！欺软怕硬的玩意。明明都十三四五了，还叫比自己年纪小的作哥！
倪幼幼暗暗瞪了对方一眼，随即撇了一眼小少爷，身子不着痕迹地退了一小步。
小少爷闻言笑得更灿烂了，他脚尖轻点，脚下的足球便轱辘轱辘朝倪幼幼后边滚去。
“丑丫头，把球捡回来。”
倪幼幼有些恼怒，小脸红得更厉害了，生气让她的脑袋像快被破的气球一样，涨得难受。
她皱了皱秀气的鼻头，不情不愿朝球的方向挪去。
“哥，要不让她给咱们当球童？这球捡来捡去太费劲了。”马超又在出馊主意。
倪幼幼敢怒不敢言，气得抿紧了双唇，想着爷爷年迈的身体，只能把气憋在肚子里。
她看着地上的足球，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来了主意，一时怒从胆边生，趁着大家不注意，转身奋力一脚把球朝马超踢了出去。
只是倪幼幼力道没掌握住，离脚后球歪了个方向朝另一边撞去，顺带着连脚上的棉鞋也跟着飞了出去。
几人还来不及惊呼，少年刚侧头闪过飞来的足球，就被迎面而来的棉鞋砸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