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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今日一早,莲房指挥着四五个健婢去前院公子居住处扛书案,在回来的半道上遇到菖蒲,莲房爱说,菖蒲爱问,前者有心卖弄自家女公子受宠,后者便满脸讨好道「我家女公子最近也想打一张新书案,不知能否叫她看看样式」,莲房被捧的飘飘然,于是就入殻了。
等到了程姎居处后却不见正主,莲房当时就想回去了,谁知菖蒲叫了十几个婢女将他们团团围住,笑言「不如将桌子先留下,待我们女公子看了后再给你们送回去」,莲房如何能肯答应。
于是一言不合两边就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桌椅案几七翻八倒,狗血满地,刚好叫萧夫人看了个正着。
“如此说来,不是嫋嫋要抢姎姎之物,而是姎姎要抢嫋嫋之物?”程少宫冷冷道。
萧夫人立刻道:“你攀扯什么!”
程姎涕泪道:“都是我的不是,缘故竟是这样,我实是不知。给兄长们和少商赔罪了。”一边说着,一边连连给众人行礼拜头。
萧夫人道:“你从今晨就和我在一处,与你何关?”
程颂忿忿道:“那嫋嫋也从今晨一直在习字,阿母为何……”话还没说,就被程咏一把按住,以目示意闭嘴。
萧夫人闷了半响,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两处的婢子都有错,都是自作主张!菖蒲,姎姎要不要这书案她自有主意,要你自作主张?!莲房,嫋嫋叫你搬桌子就搬桌子,东跑西逛做什么!如今这番风波都是你引出来的,正该好好处罚!”
那傅母机警的很,连忙出来磕头道:“女君说的是,都是我们管教不严,回去后好好教导。”还扯了程姎一下,程姎连忙道:“伯母见谅,是我没有管好她们……”
萧夫人温言安慰了几句,程姎连哭带赔罪,眼见气氛逐渐和谐,一切不快都可以抹过;萧夫人又去看女儿,只见少商低头跪坐在中央,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夫人心中不悦,冷哼一声。程家三兄弟赶紧向幼妹示意,叫她也也哭两声说些场面话——可惜,低头的人是看不见眼色的。程少宫急了,低低叫了一声「少商」!
少商这才如梦初醒,抬头茫然看看众人。其实众人不知,她刚才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考虑一个严肃的问题——
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是像程姎一样哭泣求饶自陈过错,将一切就此抹去,让萧夫人满意,还是绝不低头,一定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呢?
她选择第三条路。公道有毛线用,不如捞些实在的!
事发之时,少商正在写字。她写一撇看看字帖,画一捺再看看字帖,累的额头隐隐冒汗。这些日子她已察觉出这些文字似乎还更接近于象形文字,每个字都好像一副小小的简笔画。「水」就是弯弯曲曲的几条线,好像水流,「河」就是水旁边有屋舍山林,「吃」就是唇喉形状的线条前有一个小碗在往里凑。
她放下笔,翻翻案旁的木简片,这是前几日程颂从坊间给她带来的民间趣味故事,每片宽约三寸长四五寸,面上不甚平整,边上还有小毛刺——坊间平民用的自然不如府内的竹简打磨光滑。谁知少商却越看越喜欢,因为这上面的字她几乎认识95%以上。
以及,她心里有点数了。
诸如字帖,典籍,族谱,甚至士人大夫儒生之间,大多还用着前一种图画般的文字;但在民间流传甚至小吏办事时,后一种她熟悉的字体已经大大流行开了。而这种字体,哪怕相隔数个时空,估计全国人民都能自动转换无碍。不过,她还是得认真学习前一种文字的,毕竟阅读相关资料文献用得着。
少商叹口气,提起笔继续在竹简上描着,一旁的阿苎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同时在火炉旁一片一片烤着竹简。这时代通用的书写载体有布匹,丝帛,锦缎,甚至铜器,不过最常见的还是木竹类。萧夫人持家勤俭,不许儿女铺张浪费,是以少商练字用的木片竹简都是写了洗掉,然后晾干烤好,再用麻绳穿起来继续用。为了清洗方便,练字用的墨汁都是烟灰树脂掺了糠浆制成,自然不够黑亮芬芳,于是少商愈加宝贝程咏送给她的那块松烟墨了。
萧夫人是那种只问绩效不问工时的boss,所以那种「你知道她有多努力吗」这种辩解纯属笑话。
这日程始早起,在萧夫人新布置好的前庭校场挥完一百遍大刀后将尚在酣睡的两个弟弟从温暖的床榻里拖出来,言道一起去寻桑氏兄长桑宇「叙旧」。程承一听就用冷水抹脸出来了,程止却怏怏不愿——他这些年常能见到内兄,哪里有旧可叙。
何况他今日原想给妻子画现下都城最流行的眉毛的。被程始一瞪眼后才反应过来,看着面前兴冲冲的次兄只好随行。
程母宿醉未醒,不过就算醒来大概也要昏沉一整日。萧夫人领着程姎在给奴仆布置今日之事——原本当家主妇并非事必躬亲,她为特意教导程姎故为之。
桑氏亲自做了几个小食,将自己的三个小儿女以及筑讴二童拢在一处,闲闲的给小朋友们讲小故事,并引他们一道做做游戏背背儿歌。
另一边,程咏想去拜访自己夫子的同门,程颂却道那些儒生一定还没给皇帝放出来,不如去找万伯父讨些酒喝,两兄弟争执不下。
于是把三弟捉来卜卦,程少宫刚拿出龟壳卜钱,未等掐指算出方位,就有侍婢来报「萧夫人传三位公子去女君的正堂」。三兄弟都傻了。
程颂叹气:“你俩又做错何事了?”
程颂大怒:“早知道算啥卦呀,今日不论去哪里都比待在家里强!”
程少宫对身旁的随从道:“快去请三叔母也过去。”昨日正旦才过,萧夫人就又要训人,显然不是小事,把和气的三叔母找来比较安全。
他们兄弟所居之处离萧夫人的九骓堂最远,是以最后才到,远远走近厅堂,透过宽大的门廊,只见萧夫人高居上首正中,身旁一左一右端坐着早到的桑氏和忧心忡忡的青苁夫人,程姎低着头,与傅母低头跪坐在左侧,比较奇妙的是少商,她居然独自一人跪坐正下首正中位置——难道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兄弟?
不等进门,只听萧夫人正在怒气冲冲的质问少商:“你做的好事!原本以为你只是不学无术,没想到还心胸狭窄,贪图旁人东西!”
少商是真摸不着头脑:“阿母不妨明言,今日我自晨起,一直习字至今,连房门都未出一步,能做什么?”
桑氏微笑道:“是呀,我也不知出了何事。本想请您尝尝我做的糖饵,却不想……”她肚里大骂程少宫,传话也不说明白,害她懵了半响。
萧夫人质问少商:“你怎可抢夺你堂姊之物?”然后转头对桑氏道,“你不知道,今日我与姎姎说完庶务,她请我去她居处歇息,谁知正看见这孽障的仆众在姎姎处打闹伤人,要把一张紫檀书案抢去!”
门外的程咏和门内的少商一起吃惊——书案?!
正说着,青苁夫人的侍婢已从后堂领了五六个鼻青脸肿的仆众领上堂来,当前一个正是莲房,只见她妆也花了,头发也乱,衣襟还被撕破一块,满脸鼻涕眼泪。
少商失笑道:“我今早不过叫你将长兄赠我的书案扛回来,还拨了些人手给你,怎么弄成这样,你这是去打劫钱铺了么?”
桑氏饶有兴味的看着她,萧夫人发起怒没几个人能扛的,这小小女孩倒镇定。
第41章
第41章
此为防盗章 苎把篦子往案几上一拍:提高声音道:“刀剑无眼,部曲随大人去挣前程本就是没准的事, 夫人抚恤孤寡向来丰厚, 是少了她吃还是少了她穿, 也没拦着她改嫁!那回误传你死在了南定城, 我让孩子们都戴孝了, 便是要再找一个来嫁,难道我耽误过女君的差事?!怕死,哼, 怕死就该像阿绡一样让男人留在庄子里, 虽说没了前程,好歹一家平安。既要前程,又要平安,哪有那么好的事!”
符乙抽了抽嘴角, 其实那次南定城之战后他迅速托人回家报信, 前后也没几个月,是以他很想对妻子打算再嫁的想法做些评论——咱是不是过一年再考虑改嫁会比较妥当呢?
最后符乙还是换了话题, 道:“你莫气了,对了,我前几次回来都听说她愈大愈顽劣,脾气暴戾,动辄打骂奴婢,行事不堪。可如今我看小女公子为人很好, 孩儿们也很喜欢她。”
苎冷哼了一声, 又拿起篦子给丈夫篦头:“我一直不在府里, 不曾见过女公子,只以为是那些贱妇教坏了她,想着反正还小,待夫人回来再教便是。谁知,哼,小女公子明明好得很,醒来后说话和和气气的。我怕她心里头郁住了,就叫了阿梅带她四下玩耍,那日秋大娘子出嫁,我叫了你给我的那两个侍卫陪她们去看热闹,回来后果然好了,爱说笑了。”
符乙满意的点点头,顿了一下,忽道:“秋老翁又嫁女儿了?”他每【创建和谐家园】来,仿佛都听见这个老庄头在嫁女儿,“他到底有几个女儿。”
苎笑道:“我都说了是大娘子,你听什么呢。秋家有二子,女儿只一个,还是老来女。你上回来是秋大娘子改嫁,这回是她三嫁。”
符乙摇了摇头:“秋老翁也太姑息这女儿了。寡妇再嫁倒无妨,可她这郎婿好好的,却总因为看上旁的男子而闹绝婚另嫁,邻人要说闲话的。”
苎笑笑,道:“她那新招的夫婿的确生得好,性情也温柔。”
符乙看了妻子一眼,苎不动声色的看回来,符乙顿时软了;随即又自我安慰,仆随主家,比起将军来他的夫纲还算振些。那日夫人在万将军府上看杂伎,夸一健壮伎人美甚,大人不但不敢反驳,还端酒凑兴:“还是我家夫人眼光好,虽说那人比我差些,但众伎人中算是最有模样了。”万将军直接将酒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符乙看向案几上放着一片小小木简——这是他这次飞马带回来的,便问妻子道:“夫人信简上说了什么。”他不识字。
苎瞥了一眼那木简,缓缓道:“一切都预备好了,只等夫人回来。”
符乙点点头:“什么时候?”
“就这三五日了。”
……
玩耍到日头正中,溪边的孩童们渐渐散去各自回家,一名来接弟妹的乡野少年偷瞧了俞采玲许久,红着脸递了三条肥头肥脑的鱼在阿梅手中,然后慌里慌张的跑了。阿梅欢天喜地的对俞采玲喜道:“女公子,有人瞧上我了呢。”
俞采玲磨牙,扭头板脸对符登道:“阿登,你还没找到好本事的磨镜人么,屋里那面铜镜我什么也瞧不清。”她好想看看自己现在长什么样,顺便也让阿梅好好照照自己。那乡野少年朝这方向偷偷看了好几眼,这大圆石旁只有自己和符登两个,总不会是来看符登的吧……呃,应该不是吧。
符登笑道:“正旦要到了,想来游方的手艺人都回家了。”又对自家妹妹道,“你胡说什么,那鱼儿是给女公子的。”他早注意到那少年一眼接一眼偷看自家女公子了。
俞采玲无话可说,闷闷不乐的走在乡间小道上,这贫瘠的古代,要啥啥没有,那堪比哈哈镜的铜镜还有溪水,她连自己的眼睛嘴巴大小都看不清,只知道皮肤还算白皙。也不知那送鱼儿的少年审美是否正常,万一他审美清奇呢。
譬如她那凉薄老爹,年轻时喜欢有文化有脑子的俞母,顶着成分差距娶了俞母,害的积极分子大伯父晚了三年才入党;暴发后,老爹开始喜欢没头脑的小狐狸精,如此风流数年,某次差点被生意伙伴坑破产,俞父大彻大悟,娶了一位自强不息的女汉子寡妇,没什么文化但心眼踏实会过日子,夫妻同心继续暴发。
俞采玲虽然讨厌那位凉薄老爹,但深知自己其实遗传了他的灵活脑子,自打来了这里她就没停过为自己打算。提着肥鱼左看右看,叹了口气,她真希望自己能生得好看些,现代女子长得丑还能靠读书工作,可古代还能有几条路子,难道勤学武艺去当女山大王么。话又说回来,她总算没有穿成奴仆贱妾什么的,还有人服侍,也算运气了。
皱皱眉头,她发觉自己最近愈来愈爱回忆上辈子的事了。话说为什么穿成个女子呢,穿成男子多好,进则读书为官退则商贾耕种,她不介意搞基的呀,这世上必有不少穷苦艰难的帅哥等待她来拯救的。
腊冬的寒风吹着很清爽,回家后俞采玲将鱼儿交给苎,笑道:“前几日的豚油可还有,将鱼头煎得焦焦的,拿那些新鲜菌菇熬鱼汤吧,阿梅的阿父阿兄远道而来,喝汤最滋补了。”此时并没有足够的工艺制作完善的铁锅,炒菜是不行了,油水煎一下还是可以的。
此言一出,符乙和符登还未开口,阿梅和阿亮先欢呼雀跃起来,阿梅拍掌道:“那鱼汤最好喝了,还有鱼尾,咱们跟上回一般拿姜椒和豉酱烤炙来吃罢。”
苎笑了。此时世人多以蒸煮烤及干煎来烹饪食物,谁知前几日女公子跟着阿梅去看乡民杀豚,买了一簸豚腹上的肥脂回来,叫她在烧热的铁锅中熬出油脂来,那油脂和油渣香气四溢,险些连数里外的邻人都引来了。油渣拌饭或拌凉菜,油脂则用处更多,拌饭加豉酱也好,直接煎制菜蔬鱼鲜,滋味俱是美不可言。
她问女公子这法子谁想出来的,阿梅抢道:杀豚分肉时,恰好有一块肥肉掉入一旁的火盆沿上,铁盆贴着肥肉,油脂渗出香气四溢,女公子这才想出来的——实则她当时正忙着与孩童玩耍,并未看见肥肉掉火盆,是事后女公子告诉她的。
“那些早吃完了,不过昨日杀了几只鸡,我以鸡腹脂熬了些鸡油出来,尝着味道也甚好。”苎笑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奇法子,早先也有人在炙烤肥肉时,将渗滴出的油脂接住拿来煮菜拌饭也很是美味,只是没想到煎过的鱼肉入汤会这般好吃,全无腥味。这法子好归好,就是太费柴薪和肥油了,若非宽裕之家也负担不起。
想到这里,她愈发觉得女公子聪慧过人,将来嫁婿掌家定是一把好手,外头那些难听的传闻必是那些【创建和谐家园】捏造出来坏夫人名声的——其实苎实是个精明妇人,若非忠心太过,往一厢情愿了想,早该瞧出俞采玲的不妥。
俞采玲闻言心中一凛,别以为古人笨,其实除了现代的见识,她并不比古人强到哪里去。熬猪油的法子她才教了一次,苎立刻举一反三学会了熬牛油鸡油鸭油,甚至试验着往里头加入姜片花椒茱萸等调味,制出香油和辣油来,还便于保存。如果不是有这么个聪明的妇人在,俞采玲早就对阿梅盘问此时的年号朝代这个身体的父母身家祖宗八代了。
“刚刚蒸熟了麦饭,浇上酱肉羹,配了鱼汤,女公子多用些。”苎看着俞采玲的目光慈爱的简直能化出水来了。
此地饮食流行拌饭和盖浇饭,常将肉羹或菜羹浇在蒸熟的饭上便是一顿,富裕人家还会配些炙烤的鱼肉或小菜佐餐。俞采玲本就喜欢阿苎的手艺,便做出略羞的样子,低头进屋净手等吃饭。
午食果然香甜可口,酱肉羹拌饭浓郁扑鼻,菌菇鱼汤清爽鲜美,不单几个小的,便是符乙符登父子也吃的胃口大开;原本时人一日只用两餐,不过俞采玲大病初愈,苎恨不能一日五顿给她进补,自然也便宜了阿梅姐弟,两张小脸儿这几日吃的油光水滑的。
饭后,捧着一只甜蜜的柑橘,烤着暖洋洋的炉火,听着阿梅叽叽喳喳的讲乡野中的八卦,俞采玲顿时觉得这日子也不坏,这罚不妨一直受下去。
谁知苎忽道:“明日府中将会有人来接女公子回去。”这话顿如一瓢冷水浇在俞采玲头上,她楞了半天,却不知从何问起。
所谓寡言和饶舌的区别在于,如果俞采玲泫然欲泣的说一句:“我想我阿父阿母了。”饶舌的人会顺势把俞采玲的老豆老母从相识相恋成亲生子一直八到怎么离了女儿,而寡言的人,如阿苎,要么默默低头不发一言,要么沉沉叹一句「是呀」。
若俞采玲故作孺慕的问:“苎,你知道我阿父阿母是怎样的人吗?”苎就会中规中矩的回一句「主家的事,咱们做奴婢的怎敢多言」,别的再没多一句。以至于俞采玲连这身子的老豆老母是活着还是挂了都不知道。
类似的旁敲侧击,这些日子俞采玲不知试过几次了。可她又不敢直问——问现在府中谁当权吗,问谁来管她的日常起居吗,问她亲爹亲娘的情况吗,聪明人一听就知道不对了,何况像苎这样水晶心肝的人。
看俞采玲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苎心有不忍,想要告诉她些事,却想起夫人嘱托不敢多言,低声道:“女公子不要怕,此去把心定下来,该如何便如何。”
俞采玲定定的看着苎,心道必须直接问了,可脸上却装得可怜,戚戚然道:“苎,我真的犯了那么大的过错吗。”这句话问的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她都忍不住给自己点个赞。
苎愤慨道:“女公子有什么错!一没杀人放火,二无偷盗强取。”
不是刑事案件就好,民事诉讼能对未成年人罚出什么花来,俞采玲松了口气,含糊的可怜道:“那……为何罚我至此。”
苎怒道:“那些都不是好人!欺负女公子没有……”她狠狠刹车,吐了口气,道:“女公子放心,她们不敢对你放肆的。”
难道这个身子的爹娘真挂了?!俞采玲疑惑,她听出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很是扼腕,想了半天,只好低声道:“我怕我这回去,会没命的。”
想到十几日前病得奄奄一息的女孩,苎叹了口气,握住俞采玲的手,道:“婢子最后道一句,谁也不敢动女公子的性命的。”她还是忍不住漏了口风。
俞采玲心里有底了。
当日下午听着苎一家众人在外头叮了哐啷忙了半天,当夜再饱饱睡了一觉,次日起床就发现整个小院又不一样了,那些温馨贴心的日用家什都不见了,灶间的瓶瓶罐罐酱料饴盐都少了一大半,整个院子显得冷冷清清——尤其要紧的,符乙符登父子天不亮就走了。
谁知府里来人迟迟不来,一直到俞采玲刚睡下午寝时才见两辆马车姗姗来迟,苎心中鄙夷:从府中到此处不过半日的路程。
倘若天不亮就出发,午前就该到了,显是那贱妇的心腹们早已养懒散了,直到日上枝头才出发的。
俞采玲是睡得迷迷糊糊被拉上车驾的,苎本欲再嘱托几句,可惜众人目光下只好作罢,倒是阿梅阿亮依依不舍。车内本是堆锦积绣,熏炉被褥一样不缺,可惜古代马车没有防震设备。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俞采玲就被彻底震醒了,听一个絮絮叨叨的尖利女声从上车开始便不住的说话——其实是一直在数落她如何如何没有淑女风范,如何如何桀骜难管教,她家夫人如何如何辛苦教养云云。
俞采玲抬头看看这干瘦妇人,眯起眼,她适才听苎叫她「李管妇」。她很不喜欢这妇人;李管妇看看俞采玲,显然她也不喜欢自己。
李管妇一身深蓝曲裾深衣,腰间倒围了一套猩红色锦缎腰带,上头缀了不少金银,与日常只在脖后绾了一个圆髻的苎不同,她的头发足足绕了三个大髻,鬓边两个髻呈弯月状垂在耳边,头顶一个三角髻耸得老高,狠狠直插了三支粗壮的金钗,好像三炷香一般,脸上的白粉没有一斤也有八两。俞采玲对这个年代的审美绝望了,再次担心自己的长相。
“适才我说的话,四娘子可听清了!”李管妇声音愈发尖利了。
俞采玲也不悦了,她又不是什么和善人,幼时父母离异后她本想当古惑十三妹来着,谁知道行差踏错读了大学当了良民。
“没听清。”她淡淡的扯平宽大的袖子。
李管妇一肚子火,本想俞采玲在乡野间吃了这许多天的苦头已然老实了。
没想到还这般难伺候,只得强压怒气,捡要紧的说:“我说,夫人宽大,已原宥了四娘子犯的过错,这回四娘子回去,可要乖乖听夫人的话。”
俞采玲眯起眼睛,她这人很讲道理,谁对她好,她便硬气不起来,要多乖顺有多乖顺,谁要是对她横,那她也不会客气,她到这个破地方可不是来忍气吞声的,大不了要命一条,回去重新投胎!
“那么多夫人,哪个夫人?”夫你爸爸十八代祖宗的人!干嘛不叫妈妈桑!
“夫人便是是你叔母!”李管妇拔高声音,“你连你叔母是谁都不知道了!”
“自然知道。”俞采玲皮笑肉不笑,“叔父的老阿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