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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十万火急,君姑偏鬼迷了心窍,你我哪有功夫和她角力,何况连几时能回来都不知道。”
十年前,数位本已归顺的诸侯王骤起复叛,一时间原本就不大的皇领烽烟遍地。这对本朝大多数人都不是好事,程始尚在忧心时萧夫人却一语笃定:富贵险中求,此事对万程这样刚刚投奔的将领是个莫大的机缘。
事起突然,皇帝的心腹大将和人马都无法从前方调回,果然启用了他们兄弟二人上前应急。程始行阵,萧夫人照例是要跟随的,可这时向来体壮如牛的程母八百年赶上一回小风寒,葛氏不知哪里寻来个巫士,巧言龙凤胎乃祥瑞,要留在身边程母方能保康泰。
以萧夫人之智,此局不是不能破,不过召令刻不容缓,时间耗费不起。
何况大军开拔,辎重军械部曲召集零零总总,夫妻二人忙的脚不沾地。仓促间,萧夫人抓住那卦象中的漏洞,另行寻了巫士卜曰「双生子留其一即可」,随后夫妇俩旋即启程,连三个儿子都是由部曲随后护送去的。
皇帝果然对万程二人随召即应的态度十分满意。之后数年,兄弟二人指哪打哪,越打越远。皇帝越用他们越顺手,越顺手也就越信任。如今看来,当初的决定不可谓不正确。
“既然不得不留下孩儿,自然少一个是一个。我来问你,一样的儿女,是儿子能给家里闯出滔天大祸来,还是女儿?男儿上能从戎入仕,下能经商游历,你是拘束不住的!智襄子自以为聪慧天纵,想出「蚕食封邑」这样的计谋,最后兵败身死,阖族二百余口被屠戮殆尽,可叹智家上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还有那晁大夫,谏言皇帝削藩收权,其父苦劝不住,结果被诛三族,这还是忠臣呢!佞臣毁家的,数不胜数!”
萧夫人朗朗而谈,每当这种时候程始只有低头听话的份。
义不掌财,慈不掌兵,夫妻俩都是刀山火海里历练过的,战场之上,片刻迟疑就可能情势如山倒,既然不能和程母纠缠,就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你我微寒起家,见过多少人家因为儿子行事不当遭了祸。说句不当之言,那李侯大人当初为着投奔陛下起事,他的父兄宗亲,六十多口被杀焚尸,真是骇人听闻!可是从古至今,能有几个女儿给家族惹出大祸?”
程始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如今李家不又兴盛了吗?”
萧夫人瞪眼道:“那是李侯投了明主!若是投了僭主呢?当年天下群雄并起,那些称王称帝的身边也有不少簇拥,他们的家人亲信后来下场如何?”
程始投降了,连声道:“好好好,我知道你的意思。儿子得好好教养,否则落拓邋遢还是好的,不过家里多养一口人。就怕坏了心志,成了奸佞邪祟之徒,小则败家,大则牵连阖族。女儿,女儿……”
他说不下去了,下面的话太过阴损缺德,只有至亲可言——女儿将来总要嫁人,于程家,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只要不入宫为妃为嫔,不嫁显赫的公侯之家,在这太平岁月,总也掀不起大风浪来。
“话是这么说,可嫋嫋是我们亲骨肉,这样待她,我于心不忍。”程始叹道。
萧夫人望着丈夫的面庞,忽想到前夫曾说她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刚硬尤胜男儿。
她道:“当初我主张撇下嫋嫋时,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什么小奸小恶都不妨事。原本担心嫋嫋被养的秉性太弱,一个「弱」字,比奸猾邪恶更不堪。一个女子一旦秉性柔弱,毫无主见,那就活脱刀俎上的鱼肉,等着叫人糟践。是以我还让青妹给她挑了个伶俐却老实的婢女——别再我说有偏见了,十年前我可不知她日后会长得像吾母。谁知,谁知……”
“谁知你全然想错了。”程始满是骄傲,“当初你担心她弱,如今却担心她太厉害,横竖你是左看右看都看不顺眼她了。”
萧夫人叹道:“这次叫你说中了。她也是太聪明了。”
程始若有所思:“你却反而更担心了?”
萧夫人点点头:“你别老说我偏心。姎姎笨虽笨,可本分安稳,我放心将她嫁到任何人家中去的,她不会惹事。可嫋嫋呢……”她长叹一口气,提高声音道,“天不怕地不怕,若叫她不高兴了,她能将郎婿家祖宗八代的胡子都给你扯下来捻笔豪你信不信!到时就不知道,我们程家是跟人结亲还是结仇了!”
程始努力忍住不笑,又叹气:聪敏犀利,桀骜不驯,这两点合在一处,真是要命了。他道:“那你想怎样?”
萧夫人平静道:“日后,给她找个厚道诚恳的殷实之家嫁过去,平顺度日就好。哪怕以后夫妻吵起来,你们父子也能替她撑腰。这才是真为了她好!”随后又嘲道,“不过她这样厉害,郎婿未必能欺负了她,倒要担心你们父子以后是否要日日去亲家那里赔罪!”
程始皱眉,倘若孩子资质平庸,这样安排也就罢了,可小女儿身上的聪敏神采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道:“你我自己从来都是力争上游。如今却叫嫋嫋耽于平凡,她能肯?”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为何不肯?”萧夫人道。
程始沉默良久,才道:“你太自负了,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萧夫人傲然道:“落子无悔!我这辈子宁肯死了,也绝不后悔所做之事。更何况……”
她白了丈夫一眼:“你以为外面的女君们都是瞎子聋子。是没听见嫋嫋跋扈的名声,还是看不出她桀骜的行止?舜华告诉我,她第一眼看见嫋嫋就知道她断然不是寻常淑女!”
“你胡说!”程始道,“适才三弟还告诉我,娣妇说她极是喜爱嫋嫋。”
眼看二人又要争执上了,一直等在门外等着验收夫妻和好成果的青苁夫人忍不住摇头:就不兴人家桑氏就喜欢嫋嫋那一款吗。
事实上,程止对妻子的这种偏向也十分兴味。
因为短短这几日功夫,桑氏已经寻摸着送了少商一个玉钏两支金凤以及三卷珍藏的书卷,要不是他死命拦着,桑氏差点将原先要织给他的一条锦带都改了给少商。
现下她正摩挲着一枚新得的衣带玉钩,叨叨着如何衬少商。
“姎姎柔善,怎么不见你像喜爱少商一般喜爱她?”并非挑拨,程止只是好奇。
桑氏抚摸衣带钩那温润的玉质,歪头想着——其实她也喜欢姎姎,但她不否认自己更喜欢嫋嫋。
寻常十余岁的女孩,不论多刚强也多少盼望得到父母的慈爱与认同,可嫋嫋截然不同,她似乎从不介意萧夫人是否理解她,怜惜她,甚至疼爱她。
她想要什么,就会想办法自己去获得。而这次,她想要的全得到了。
桑氏冷眼旁观:萧夫人手把手教姎姎处置庶务,少商却被困在家中不得动弹,眼馋的什么似的。可萧夫人性情果决,寻常难改主意,求之无用。谁知天降一场风波,给女孩送了个大好机会,一石二鸟。
其一,少商将生母的偏心挑破了。之前萧夫人的偏心都落在细微处,真吵闹起来,大家只会说少商嫉妒堂姊,斤斤计较。可这次以后,萧夫人可不能如以前那样依心随意了。相反,动辄得咎,丈夫儿子都会怀疑她是否又「偏心」了。
其二,少商想见识外面的世道,想自由行事,可萧夫人却要她在内宅休养性情,两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又都是心志坚定之人。如今,萧夫人嘴上不说,但桑氏知她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的。这两日几兄弟驾车载少商满城乱逛,萧夫人未曾说过半句,想来算是默许了。
回想那日九骓堂的情形,萧夫人雷霆大怒,青苁夫人好声劝说,三个兄长都极力制止少商继续说下去,可女孩依旧不肯低头。
为何喜爱她?细想想,也许是因为她也曾像少商一样,孤身对抗过全世界。
“元漪阿姊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执拗。”程止摇头叹气。萧夫人嫁来之时他还小,自小叫习惯了有时还会冒出来,“不过少商也不对,哪有这么算计的。
桑氏将玉钩装入锦盒,笑眯眯的回头道:“那我来问你。我们娓娓,你希望她将来是像姎姎呢,还是像嫋嫋呢。”
程止想了想,叹道:“那还是像嫋嫋吧。我宁肯她算计我们,也不愿她像姎姎一样吃了亏都束手无策。这世上可未必处处有人护着你呀。”程姎是走了大运,可是谁也不能保证运气会永远跟随呀。
“我喜爱嫋嫋,正因她从不怨天尤人,有了难处就去想办法,哪怕是个馊主意呢。”女孩身上有一种鲜活的魅力,哪怕又傲慢又桀骜,也是生机勃勃的。
说着说着,桑氏又忧愁起来,“不过吧,像姎姎一样天生好命,到哪儿都有人疼她爱她替她着想,自己只需要本分守拙,根本用不着筹谋计算,也许才是福气。”
——就这样,两对夫妻得出截然不同的两个结论。
在完成每日功课时(给程母问安),她惊喜的发现程母都没工夫刁难自己了,准确的说,哪怕她不来问安程母也不会发现的。因为程母忙着对萧夫人连环十八问:从程止爱饮的酪浆一直问到洗脚水,从程止爱吃馕饼的馅料一直问到枕头芯子,联想力之丰富,发散性之无边无际,简直是国际级别赛事解说员的水准!
萧夫人吃不消了,一个眼色过去,胡媪赶紧出马,引着程母回忆「我家阿止」的往事,从幼年尿湿床褥的图形都与众不同,一直到喉结刚露尖尖角就有村姑(或村姑的娘)来勾搭,直把胡媪累的口干舌燥程母才算发挥了个八成功力。
此情此景,少商又三俗了——这知道的是要见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见分别多年的老姘头呢。
不过,待见到程三叔本人,少商立刻反省自己太狭隘了。
程止是个令人见之忘俗的美男子,望之不过三十上下,颔下蓄了几缕文士须,面色白净,眉目俊秀,郎朗如青山苍翠,一笑又如春风拂面,自少商来这地方,女子中相貌最美的固然是萧夫人,但男子中尚无这等叫她眼前一亮的人物。
少商在心中刚花痴了不到两秒,只听前面的程母已经「哎呦」一声娇叹,一手抚住激烈起伏胸口,老目含泪,然后伴着一叠声「我的儿」就扑过去了,对着程止又是【创建和谐家园】膛问「是否瘦了」又搂胳膊笑骂「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年才回来」,胡媪拦都拦不住,浑然将站在程止身旁的妻子桑氏当不存在。
少商一个趔趄,乐的差点打通了任督二脉——她的狭隘在于,一直把思路固定在古早婆妈剧模式上,这哪是老姘头,简直是老姐姐出钱出力捧在心尖尖上的欧巴呀。
程少宫轻轻上前一步,凑到少商耳边:“收着点,阿母看你呢。”少商眼睛一转,果然萧夫人正不悦的看着自己,连忙压平弯起的嘴角,肃穆而立。好在桑氏过来将萧夫人拉了过去,二人笑说些什么,萧夫人这才不再关注少商。
趁众人往正房大堂走去,程少宫又凑过来咬耳朵:“你脸色转的也太生硬了。”少商愁眉苦脸道:“阿母怎么老盯着我,我知道自己行止不谨,这不正慢慢改嘛。”程少宫小声笑道:“阿母这是怕我们平常习惯了,将来出门在外时不经意叫人捉住了不当之处,当年她没空盯着我们,还特意叫人来盯呢。”
第35章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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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俞采玲想着阿苎, 那边厢符乙夫妻也在议论着她。
“今日我看女公子精神多了, 我刚来时她那样儿, 真吓死我了。”符乙洗过后, 靠躺在暖洋洋的西居室里休息,让妻子给他篦头发。
苎停了一下篦子, 抿了抿嘴,方道:“你来时已是好多了。那日女公子险些没了命。也是我疏忽,晚了几日, 原以为阿月……”提起这个名字, 她阴了脸色。
符乙看妻子神色, 道:“人心易变,十年光阴啊。夫人和将军离去前小女公子才刚满三岁, 我记得将军骑在马上还不住往回看,眼眶都红了。你也别说阿月了, 她前头的男人在将军麾下没了, 她新找的本就与葛家有些干系。她焉能对夫人尽心?”
苎把篦子往案几上一拍:提高声音道:“刀剑无眼, 部曲随大人去挣前程本就是没准的事, 夫人抚恤孤寡向来丰厚, 是少了她吃还是少了她穿,也没拦着她改嫁!那回误传你死在了南定城, 我让孩子们都戴孝了, 便是要再找一个来嫁, 难道我耽误过女君的差事?!怕死, 哼, 怕死就该像阿绡一样让男人留在庄子里,虽说没了前程,好歹一家平安。既要前程,又要平安,哪有那么好的事!”
符乙抽了抽嘴角,其实那次南定城之战后他迅速托人回家报信,前后也没几个月,是以他很想对妻子打算再嫁的想法做些评论——咱是不是过一年再考虑改嫁会比较妥当呢?
最后符乙还是换了话题,道:“你莫气了,对了,我前几次回来都听说她愈大愈顽劣,脾气暴戾,动辄打骂奴婢,行事不堪。可如今我看小女公子为人很好,孩儿们也很喜欢她。”
苎冷哼了一声,又拿起篦子给丈夫篦头:“我一直不在府里,不曾见过女公子,只以为是那些贱妇教坏了她,想着反正还小,待夫人回来再教便是。谁知,哼,小女公子明明好得很,醒来后说话和和气气的。我怕她心里头郁住了,就叫了阿梅带她四下玩耍,那日秋大娘子出嫁,我叫了你给我的那两个侍卫陪她们去看热闹,回来后果然好了,爱说笑了。”
符乙满意的点点头,顿了一下,忽道:“秋老翁又嫁女儿了?”他每【创建和谐家园】来,仿佛都听见这个老庄头在嫁女儿,“他到底有几个女儿。”
苎笑道:“我都说了是大娘子,你听什么呢。秋家有二子,女儿只一个,还是老来女。你上回来是秋大娘子改嫁,这回是她三嫁。”
符乙摇了摇头:“秋老翁也太姑息这女儿了。寡妇再嫁倒无妨,可她这郎婿好好的,却总因为看上旁的男子而闹绝婚另嫁,邻人要说闲话的。”
苎笑笑,道:“她那新招的夫婿的确生得好,性情也温柔。”
符乙看了妻子一眼,苎不动声色的看回来,符乙顿时软了;随即又自我安慰,仆随主家,比起将军来他的夫纲还算振些。那日夫人在万将军府上看杂伎,夸一健壮伎人美甚,大人不但不敢反驳,还端酒凑兴:“还是我家夫人眼光好,虽说那人比我差些,但众伎人中算是最有模样了。”万将军直接将酒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
符乙看向案几上放着一片小小木简——这是他这次飞马带回来的,便问妻子道:“夫人信简上说了什么。”他不识字。
苎瞥了一眼那木简,缓缓道:“一切都预备好了,只等夫人回来。”
符乙点点头:“什么时候?”
“就这三五日了。”
……
玩耍到日头正中,溪边的孩童们渐渐散去各自回家,一名来接弟妹的乡野少年偷瞧了俞采玲许久,红着脸递了三条肥头肥脑的鱼在阿梅手中,然后慌里慌张的跑了。阿梅欢天喜地的对俞采玲喜道:“女公子,有人瞧上我了呢。”
俞采玲磨牙,扭头板脸对符登道:“阿登,你还没找到好本事的磨镜人么,屋里那面铜镜我什么也瞧不清。”她好想看看自己现在长什么样,顺便也让阿梅好好照照自己。那乡野少年朝这方向偷偷看了好几眼,这大圆石旁只有自己和符登两个,总不会是来看符登的吧……呃,应该不是吧。
符登笑道:“正旦要到了,想来游方的手艺人都回家了。”又对自家妹妹道,“你胡说什么,那鱼儿是给女公子的。”他早注意到那少年一眼接一眼偷看自家女公子了。
俞采玲无话可说,闷闷不乐的走在乡间小道上,这贫瘠的古代,要啥啥没有,那堪比哈哈镜的铜镜还有溪水,她连自己的眼睛嘴巴大小都看不清,只知道皮肤还算白皙。也不知那送鱼儿的少年审美是否正常,万一他审美清奇呢。
譬如她那凉薄老爹,年轻时喜欢有文化有脑子的俞母,顶着成分差距娶了俞母,害的积极分子大伯父晚了三年才入党;暴发后,老爹开始喜欢没头脑的小狐狸精,如此风流数年,某次差点被生意伙伴坑破产,俞父大彻大悟,娶了一位自强不息的女汉子寡妇,没什么文化但心眼踏实会过日子,夫妻同心继续暴发。
俞采玲虽然讨厌那位凉薄老爹,但深知自己其实遗传了他的灵活脑子,自打来了这里她就没停过为自己打算。提着肥鱼左看右看,叹了口气,她真希望自己能生得好看些,现代女子长得丑还能靠读书工作,可古代还能有几条路子,难道勤学武艺去当女山大王么。话又说回来,她总算没有穿成奴仆贱妾什么的,还有人服侍,也算运气了。
皱皱眉头,她发觉自己最近愈来愈爱回忆上辈子的事了。话说为什么穿成个女子呢,穿成男子多好,进则读书为官退则商贾耕种,她不介意搞基的呀,这世上必有不少穷苦艰难的帅哥等待她来拯救的。
腊冬的寒风吹着很清爽,回家后俞采玲将鱼儿交给苎,笑道:“前几日的豚油可还有,将鱼头煎得焦焦的,拿那些新鲜菌菇熬鱼汤吧,阿梅的阿父阿兄远道而来,喝汤最滋补了。”此时并没有足够的工艺制作完善的铁锅,炒菜是不行了,油水煎一下还是可以的。
此言一出,符乙和符登还未开口,阿梅和阿亮先欢呼雀跃起来,阿梅拍掌道:“那鱼汤最好喝了,还有鱼尾,咱们跟上回一般拿姜椒和豉酱烤炙来吃罢。”
苎笑了。此时世人多以蒸煮烤及干煎来烹饪食物,谁知前几日女公子跟着阿梅去看乡民杀豚,买了一簸豚腹上的肥脂回来,叫她在烧热的铁锅中熬出油脂来,那油脂和油渣香气四溢,险些连数里外的邻人都引来了。油渣拌饭或拌凉菜,油脂则用处更多,拌饭加豉酱也好,直接煎制菜蔬鱼鲜,滋味俱是美不可言。
她问女公子这法子谁想出来的,阿梅抢道:杀豚分肉时,恰好有一块肥肉掉入一旁的火盆沿上,铁盆贴着肥肉,油脂渗出香气四溢,女公子这才想出来的——实则她当时正忙着与孩童玩耍,并未看见肥肉掉火盆,是事后女公子告诉她的。
“那些早吃完了,不过昨日杀了几只鸡,我以鸡腹脂熬了些鸡油出来,尝着味道也甚好。”苎笑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奇法子,早先也有人在炙烤肥肉时,将渗滴出的油脂接住拿来煮菜拌饭也很是美味,只是没想到煎过的鱼肉入汤会这般好吃,全无腥味。这法子好归好,就是太费柴薪和肥油了,若非宽裕之家也负担不起。
想到这里,她愈发觉得女公子聪慧过人,将来嫁婿掌家定是一把好手,外头那些难听的传闻必是那些【创建和谐家园】捏造出来坏夫人名声的——其实苎实是个精明妇人,若非忠心太过,往一厢情愿了想,早该瞧出俞采玲的不妥。
俞采玲闻言心中一凛,别以为古人笨,其实除了现代的见识,她并不比古人强到哪里去。熬猪油的法子她才教了一次,苎立刻举一反三学会了熬牛油鸡油鸭油,甚至试验着往里头加入姜片花椒茱萸等调味,制出香油和辣油来,还便于保存。如果不是有这么个聪明的妇人在,俞采玲早就对阿梅盘问此时的年号朝代这个身体的父母身家祖宗八代了。
“刚刚蒸熟了麦饭,浇上酱肉羹,配了鱼汤,女公子多用些。”苎看着俞采玲的目光慈爱的简直能化出水来了。
此地饮食流行拌饭和盖浇饭,常将肉羹或菜羹浇在蒸熟的饭上便是一顿,富裕人家还会配些炙烤的鱼肉或小菜佐餐。俞采玲本就喜欢阿苎的手艺,便做出略羞的样子,低头进屋净手等吃饭。
午食果然香甜可口,酱肉羹拌饭浓郁扑鼻,菌菇鱼汤清爽鲜美,不单几个小的,便是符乙符登父子也吃的胃口大开;原本时人一日只用两餐,不过俞采玲大病初愈,苎恨不能一日五顿给她进补,自然也便宜了阿梅姐弟,两张小脸儿这几日吃的油光水滑的。
饭后,捧着一只甜蜜的柑橘,烤着暖洋洋的炉火,听着阿梅叽叽喳喳的讲乡野中的八卦,俞采玲顿时觉得这日子也不坏,这罚不妨一直受下去。
谁知苎忽道:“明日府中将会有人来接女公子回去。”这话顿如一瓢冷水浇在俞采玲头上,她楞了半天,却不知从何问起。
所谓寡言和饶舌的区别在于,如果俞采玲泫然欲泣的说一句:“我想我阿父阿母了。”饶舌的人会顺势把俞采玲的老豆老母从相识相恋成亲生子一直八到怎么离了女儿,而寡言的人,如阿苎,要么默默低头不发一言,要么沉沉叹一句「是呀」。
若俞采玲故作孺慕的问:“苎,你知道我阿父阿母是怎样的人吗?”苎就会中规中矩的回一句「主家的事,咱们做奴婢的怎敢多言」,别的再没多一句。以至于俞采玲连这身子的老豆老母是活着还是挂了都不知道。
类似的旁敲侧击,这些日子俞采玲不知试过几次了。可她又不敢直问——问现在府中谁当权吗,问谁来管她的日常起居吗,问她亲爹亲娘的情况吗,聪明人一听就知道不对了,何况像苎这样水晶心肝的人。
看俞采玲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苎心有不忍,想要告诉她些事,却想起夫人嘱托不敢多言,低声道:“女公子不要怕,此去把心定下来,该如何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