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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子暗叹一声,他原本只想用蛊虫指认寄主,谁料这蛊毒如此霸道,竟会反噬寄主。看宝笙这副模样,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他施出清心咒,试图帮宝笙压制体内蛊毒,但宝笙面色越来越枯槁,面色越来越青黑,已然回天乏力。
他叹息,低声问宝笙:“你可知道另两名寄主是谁,现在何处?”
宝笙的脸色如回光返照般瞬间一亮:“只要告诉道长,道长便能出手救我么?”
清虚子只是默然,他不忍心骗一个将死之人。
宝笙仍不放弃希望,忍着噬骨的剧痛,极力挤出只言片语:“有名寄主,在…大…”
眼中最后一点亮光变暗,如风中烛火无声熄灭,由此陷入无尽的黑暗。
沁瑶眼看着那一刻前还娇美如花的脸庞瞬间枯萎,虽然是咎由自取,仍忍不住心生凄惶。
屋内死一般寂静,过不一会,开始有人低泣,渐渐形成一片呜咽声,沁瑶抬头,愕然发现哭得最难过的竟是云芍。
清虚子为宝笙颂一段往生咒,沉默起身,凝眉道:“宝笙体内的虫身已死,第二条虫身很快便会催动寄主,恐怕过不多久,又会有人枉死了,时日不多,我们要尽快找到第二位寄主才是。”
回青云观的路上,清虚子叹道:“’长相守’委实太过邪性,按说这蛊术已在世间绝迹上百年了,也不知道宝笙是从何处得的。“沁瑶疑惑道:”师父,好端端的蛊术为何要叫长相守,其中可有什么典故?”
清虚子捋捋须道:“这蛊术本是百年前从苗疆传入中原的,听说是一名巫后为笼络意中人而制,女子如将其种入体内,不但能迷惑男子的心性,还能施蛊残害旁人,是世间罕见的双性蛊。蔓延到前朝时,有宫中妃嫔为了争宠冒险种蛊,迷惑皇上,前朝皇后得知后深恶痛绝,暗中搜罗天下能人异士,破除了那妃嫔的蛊术,皇帝清醒后,深以为耻,便下令禁绝巫蛊之术,违者抄家灭族,其后不过十余年,这蛊术便慢慢绝迹了。””竟是为了得到意中人所制?怪不得叫做长相守。“沁瑶愕然,又忍不住叹息,该是多么无望的爱,那巫后才能想出这种伤人伤己的蛊术。
清虚子像是有所触动,露出鄙薄的表情道:”即便达成所愿又如何?所得的也不过一具丢失了本性的躯壳罢了,说到底,无非都是种蛊之人一厢情愿,自欺欺人。“说话间马车到了青云观,刚到门口,一名唤福元的小道童跑到车前道:“道长,您可算回来了,方才有一封洛阳的八百里急件送到观里,信上还用的是官印,怕是有要紧的事要找您。”
“洛阳的官信?”清虚子诧异地跟沁瑶和阿寒一对眼,提步往观内走去。
拆开信一看,清虚子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原来是前日洛阳出了一桩奇案,一具死了多日的无头死尸自行跑到洛阳府击鼓鸣冤,当地知府既惊且惧,闻听长安城的清虚子道长法力高深,便请清虚子秘密前往洛阳,协助破案。
信上还强调:请道长务必即刻出发,到时候必有重谢。
“师父,咱们去吗?”沁瑶站在清虚子身后看完信,问清虚子。
清虚子抚了抚下巴,略思忖一会,回头对沁瑶说道:“信上说得这般凶险,为师需得即刻启程,你才从莽山回来,若又跟着为师连夜赶路,太过辛劳了,还是别跟着去了——阿寒,速帮为师收拾行囊,咱们这便出发。”
阿寒一怔,他迅速抬头看一眼沁瑶,见师妹并没有流露出不满的情绪,他才放下心来,起身道:”是,师父。“半个时辰后,沁瑶清虚子和阿寒上马车,清虚子担忧地对沁瑶说道:“为师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如果另外两名寄主有了下落,你切忌轻举妄动,一切等为师从洛阳回来再说。”
他知道沁瑶性子稳重,处事稳妥,但到底年纪太小,道行又粗浅,万一遇到种蛊之人,他怕沁瑶应付不来,反伤了自己。
沁瑶见清虚子如此慎重,她忙点头道:“我知道,师父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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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效刚从含元殿出来,身边迅速围上来一群文武官员,个个面如春风向他道贺:“恭喜世子被皇上钦点为南衙诸卫将军。”“皇上向来识人如炬,世子果然是年少有为。”
道贺声此起彼伏好不呱噪,蔺效耐着性子一一回礼,好不容易突出重围,蒋三郎拍拍蔺效的肩膀,低笑道:“说吧,上回出长安帮你皇伯父干什么去了,哄的他这般高兴,一回家就让你当了南衙诸卫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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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三郎气笑道:“你尽管卖你的关子,我若存心想知道,怎么都会知道!”
见蔺效抬步欲走,他只得作罢,道:”行,行,你不说便罢。今日弟弟你高升,哥哥我做一回东席,咱们去日晟楼好好喝一盅。“蔺效不屑道:“喝酒便喝酒,往自己脸上贴金做什么,你是我哪门子的哥哥,”
常嵘跟在两人身后,无奈地连连叹气,这两位主子什么时候能不吵架拌嘴,也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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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晟楼正对着长安城最繁华的东五大街,大街上酒肆茶庄自不必说,还有不少珠宝首饰衣裳铺子,平日里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两人点好酒菜,便吩咐侍从推开隔扇,随意往窗外望去,恰逢三月初三女儿节,大街上有不少仕女打扮得花枝招展结伴出游。
街对面有一家名唤摘月楼的珠宝铺子,铺子里的首饰做得比别处都要贵重精巧,素为长安贵妇所喜,蒋三郎不经意看到摘月楼门前停了不少马车,一怔,问掌柜的:“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大街上这么多人?”
掌柜的顺着蒋三郎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看,笑道:“今日是女儿节,想来有不少小娘子出门添置衣裳首饰。”
“竟是女儿节?”蒋三郎若有所思,抬头吩咐掌柜的:“你去找摘月楼的掌柜,让他挑几样最得意的首饰速来见我。”
掌柜心领神会地一笑,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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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三郎杨扬眉,满不在乎地说:“与你何干?”
蔺效笑笑,身子靠到椅背上,懒洋洋道:“摘月楼的珠宝动辄上千两白银,一根珠钗便是长安城半座宅子,你对你那位阿妙,还真不是一般的上心呐。”
蒋三郎望着窗外,默了一刻,开口道:“你少管我的闲事,你看看楼下,刚下马车的可是你那位继母?“蔺效闻言,往楼下一看,果见一身华服的崔氏正扶着婢女的手从澜王府的马车上下来,看情形,多半也是来摘星楼买首饰的。
崔氏身旁还跟着一个戴着帷帽的窈窕女子,蒋三郎观望片刻,低笑道:“那女子可是你继母的娘家外甥女,看这身形,相貌多半不差——你不是认了她做表妹么,就别端着了,干脆顺水推舟,娶了她做世子妃吧。”说着便促狭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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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嵘顺着主子的视线往外看去,摘星楼门前来来往往,多是些衣饰华贵的女子,崔氏正揽着玲珑进摘星楼,身后跟着一堆丫鬟奴仆,并无什么怪异之处。
他正纳闷,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视野,那女子肤白胜雪,明眸善睐,正亲亲热热地挽着一个中年妇人下马车,赫然正是莽山遇到的那个女道士。
世子正一眼不错地盯着那女道士,眼见得她也进了摘星楼,便回头吩咐他道:“去看看。”
常嵘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好不容易跟这女道士跟他们从此陌路了,怎么好巧不巧地又碰上了?
他磨磨蹭蹭地不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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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着母亲胳膊进摘月楼的正是沁瑶。
自那日师父带着阿寒出发去洛阳,一走便是半个月,一直未有音讯,直到前日,师父才从洛阳寄了封信到观里,告诉她一切顺利,不日便将回来。
她悬着的心放回了肚里,想起后日便是女儿节,便想着回家一趟,看看哥哥和父母。
子誉的身体在那枚蛇妖内丹的帮助下,早就今非昔比了,不过半月功夫,甚至能出门遛马,一日看尽长安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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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节这日,瞿恩泽嘱咐妻子和女儿出门逛逛首饰铺子,若有看中的,不要吝惜银钱,难得家中喜事连连,是该好好庆贺一下。
喜事连连?沁瑶有些纳闷,直到去摘月楼的路上,母亲才神神秘秘告诉她:她父亲要升官了,若不出意外,她父亲不日便要被擢升为太府卿了,往后便是从三品了。
“真的?”沁瑶莞尔,见母亲高兴得容光焕发,一把搂住母亲道:“怪不得您今日破天荒带我去摘月楼呢,女儿还琢磨,您这般小气,平日里多给我添几身衣裳都不肯,今日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贫嘴!“瞿陈氏佯怒地点点沁瑶的鼻头,道:“从小到大,家里还少了你的吃穿了?小没良心的。”
说笑间便到了摘月楼,沁瑶进了楼内,入眼处尽是雍容华贵的长安贵妇,满屋珠环翠绕,楼上还有隐室,专供身份贵重的勋贵女眷休憩。
沁瑶陪着母亲看了几根翡翠镯子,瞿陈氏舍不得给自己添置,便令店家将适合女儿家佩戴的珠花呈些上来,要给沁瑶挑拣。
沁瑶刚要出言阻拦,那女店家忙不迭地应了一声,便到后头库房挑选珠花去了。等了半柱香功夫,那店家还未回来,楼上却隐隐响起女子说话的声音,紧接着楼梯吱呀作响,有人从二楼下来了。
领头的女子年纪约十【创建和谐家园】岁,生得蛾眉皓齿,温婉端庄,头上戴着凤钗,身穿流彩暗花云祥蜀锦广袖罗衫,一身装扮华贵逼人,显见得是名门贵妇。
她身旁的女子约莫十四五岁,模样更为出众,双眸水灵灵的,说话时巧笑嫣然,让人情不自禁就被她所吸引。
这时店家捧了一盘珠花过来了,见沁瑶母女盯着那两名贵妇打量,她笑了笑,压着嗓门道:“那位是澜王妃,咱们店里的头一号贵客,她身旁那位绝色小娘子听说是她娘家的外甥女,两人感情好着呐,这些时日王妃没少带她外甥女来。”
澜王妃?沁瑶一怔,上回在莽山见到的那位澜王世子约莫十六七岁,眼前的王妃最多比他大个一两岁,两人怎么都不可能是母子,她转念一想,是了,多半那位澜王世子的母亲已过世,这位王妃是他父王的续弦了。
一行人越走越近,擦身而过时,澜王妃身旁的女子忽驻足笑道:“姑姑头上的凤钗有些歪了。”
她说着,便抬起右手帮澜王妃整理花鬓,淡粉色的广袖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臂弯,露出一截【创建和谐家园】白皙的藕臂。
沁瑶离得近,不经意抬目一看,便见女子臂上一条金线在雪白的皮肉下若隐若现,一路蜿蜒,直到掌心方消失不见。
沁瑶寒毛一竖,眼见得那女子跟着澜王妃走出门外,她急急对母亲说道:“母亲,我想起观里还有师父交代的事没做完,我得先回去了,家里的马车借我一用。”
说着便起身,大步往门外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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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三郎正在一个紫檀木祥云纹的托盘中挑拣首饰,闻言笑着抬头对常嵘说道:”你主子成日里取笑我被卖花女迷得神魂颠倒,自己倒看上一个女道士,这回好了,人家都找到家去了,还杵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去救场?“蔺效皱眉:“你想到哪去了。”想着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便起身道:“改日再跟你细说。”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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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效疑窦丛生,当日在莽山对付蛇妖时,那小娘子有勇有谋,实在不像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引得她一路跟随崔氏到王府门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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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到得花厅,远远便听见府中伶人在奏曲,曲调欢愉,映衬着长安明媚的春日,一派宁静满足的景象。
花厅前两株桃树开得正好,霏红的花瓣在乐声中被春风从枝头吹落,扰人思绪地四处飞扬。
蔺效进花厅时,乌黑如墨的鬓发上不小心落了一片花瓣,惹得坐在花梨几后的玲珑捂着帕子愉悦地轻笑起来:“哎呀,没想到表哥平日里不苟言笑,竟也学外头那些狂放郎君往鬓上簪花。”
话音未落,上首投来两道目光,落在那春光日影中的少年身上。
雨过天晴色的澜袍,汉白玉的腰带,身形挺拔,举止从容,面容更是俊美得令人目眩,老天爷在创造蔺效时似乎心情格外的好,毫不吝惜地给了他一副上好的皮囊,崔氏淡淡的移开视线,澜王却生出与有荣焉的豪情,这是他的长子,昂藏七尺,比初升的朝阳还要耀眼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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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效无奈道:“父王又取笑孩儿了。”令身旁的仆从替他将鬓上桃花摘落。
澜王兴致不减,慈爱地看着蔺效:“皇兄今日封了你做南衙诸卫将军,往后你便要统领羽林军了,羽林军守卫皇城,关系着皇上乃至整个社稷的安危,你切记要比往常更要细心慎重,万不可辜负了你皇伯父对你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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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笑着提醒澜王:“王爷,别光顾着高兴,还有正事没说呢。”
澜王一怔,旋即笑道:“是了,今日是女儿节,听说皇兄下旨今晚不行宵禁,届时护城河旁还会举行花灯会,你玲珑表妹想去看看,你要是晚上没什么事,便带着玲珑去凑凑热闹吧。”
蔺效想也不想便回绝道:“不巧了,儿子晚上跟蒋三郎有些事要相商,恐怕不能陪玲珑表妹了。”
玲珑原本一脸期待地看着蔺效,闻言,转而可怜巴巴地看着崔氏。
崔氏轻声埋怨道:“王爷——”
澜王捋捋须,面露不虞,对蔺效道:“你每日跟蒋三郎一同上朝,有什么话平日里说不得,非得今日说?玲珑这孩子从幽州远道而来,以往从未见过长安的花灯,难得今日女儿节,你便尽尽地主之谊,带她去逛逛——莫要再推脱,就这么说定了,用过晚膳,你便陪着玲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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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瑶一身道童打扮,猫在澜王府后头小巷中的马车上,远远地往澜王府张望。
早上她跟随在摘月楼见到的那位女子到了王府,本想顺势钻个空子混进去,谁知道澜王府守备那般森严,她观望了好一阵,都不得门而入,只好悻悻然回了青云观。
想起师父说第二位寄主体内的蛊虫不日便要催动,她着实不安,便留了封信交给福元,嘱咐他若师父回来,将信呈给师父。
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将师父上回对付宝笙的无涯镜找出来揣在怀中,又坐上马车回到了澜王府。
守到天将暮黑时,门前终于有了动静,先是出来一众仆从,牵出几匹骏马和一辆马车在门前静立,仿佛在等候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