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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四哥跟旁人又不一样。这宫里有你许多兄弟姐妹,只有四哥跟你是额娘生的,他跟咱们是最亲的,你想想如果有人在你面前说额娘的坏话,你会怎样?”
胤祚跳起来,大声说:“我告诉皇阿玛去!皇阿玛打他板子。”
“这就是了。胤祚,你看着额娘。”绣瑜抽了抽鼻子,难得正经地喊了小儿子的大名,直视他琥珀一般透亮的瞳仁:“你四哥哥没有养在额娘身边,日后你长大了,如果有人欺负你四哥,你要让着他,帮着他,护着他,好吗?”
“好!我长大!”胤祚想也不想地应了,长开双臂比了个“大”的样子:“长这么大!”
绣瑜笑着拍了他的背:“起来吧。走,去看看小厨房今天有没有预备小六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啊。”
“哦!有红烧狮子头吃了!”胤祚从炕上跳下去,一马当先地冲出了房门。
“德妃病了?”康熙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头,搁下了手里的笔:“什么时候的事?可请太医去瞧过了?”
梁九功躬身回道:“是三日前的事了,伤寒科的何太医去瞧了,只说是邪风入体致使发热,让好好休养。德妃娘娘起先不让报给皇上,谁料三日了还没好。”
“糊涂东西,摆驾永和宫!”话音刚落,康熙已经大步出了南书房。梁九功一路催促,轿夫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抬着御撵在飞快地出了景和门,往东一长街上去了。
不过盏茶功夫,永和宫的宫门已经近在眼前。康熙看也不看跪了一地的宫人,大步直入内室。却见绣瑜躺在银红的帐幔之中,额上勒了鱼戏莲叶的抹额,秀丽的脸庞瘦成一窄条,腹部微微隆起,更显得旁的地方骨瘦如柴。
“皇上万福。”绣瑜刚好醒着,就抬手行了摸额礼。
“免礼。一月不见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怀着身子,怎么会得了风寒呢?永和宫的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康熙还是一如既往的主子逻辑,主子出事不管事实如何,先责罚奴才。
“不干她们的事,是臣妾自己夜里总觉得暖阁气闷,睡不着,非叫她们把窗子开了个小缝。谁知天公不作美,刚好赶上天气骤然转冷,就着了风寒。”
竹月端了汤药上来,康熙亲手端了碗要喂她:“你呀!又不是头一次做额娘了,还不知道爱惜身子。”
竹月深吸口气,鼓起勇气插话:“万岁爷恕罪,娘娘这病并非完全是因为时气所感。在此之前,娘娘已经闷闷不乐很长时间了,奴婢无能,只得斗胆禀告万岁爷。”
康熙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上的玉佛珠串子。其实宫里最近的闲话他也有所耳闻,传谣中伤皇子,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他没有贸然出手干预,不过是顾及皇贵妃的面子。岂料佟佳氏身为后宫之主,却在这件事情上毫无作为不说,对四阿哥还不如以往亲近,竟大有听信谣言之相。康熙不禁有些失望,但是体谅她怀孕辛苦,也不好加以指责。胤禛终究是德妃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自然比皇贵妃更紧张些。
“辛苦你了。但这样的事,本来就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你不必太过担忧,朕一定会严惩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康熙拍着她的手许诺道。
“多谢皇上。臣妾担忧的不是当下,而是日后。”绣瑜跪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动情地说:“臣妾无心诅咒娘娘的小阿哥,可是臣妾虽然闭门谢客,仍是听说皇贵妃此胎…...有了这样的谣言,四阿哥的名声跟龙胎的安危息息相关,日后若真有个什么差池,老四岂不是背上一个‘克母’的名声?皇贵妃心里只怕也有所芥蒂,也伤了他们母子的情分。”
绣瑜此话虽然有些自私逾越,但是正中康熙心中隐痛之处。皇贵妃此胎为何不稳,他心里是有数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最后却拖累了胤禛和德妃。可是皇贵妃也在孕中,此刻贸然把胤禛挪出来,既叫她伤心,又更坐实了那谣言。
作者有话要说:
“朕打算好好地惩戒后宫众人一番,再请了喇嘛教的活佛为皇子们批命。到时候自然正本清源,平息事端,你尽管放心。”活佛也是大清的臣子,皇帝让批的,自然都是大吉大利、福寿双全的好命。
“活佛远在千里之外,如何等得?惩戒固然有用,但是臣妾觉得堵不如疏。”绣瑜坐起身来,挺直脊背,秀眉微挑,眼睛里透出坚定而执着的光:“旁人都说四阿哥不好,臣妾万万不信!请皇上下旨把他挪回永和宫来住些日子吧,若他真的克母,只管冲我和我腹中的孩儿来就是!臣妾亦无怨无悔。”
真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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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胤禛双臂交叠坐在书房的明式花梨海棠闹春大案前, 面前摊着一本《声韵启蒙》。这是康熙二年的进士车万育所著的启蒙读物,按声韵格律分编, 格外容易记诵。他早在一年前就能够全文背诵, 今儿早起却又叫翻出来, 趴在桌子上似乎看得目不转睛。
苏培胜借着倒茶的功夫,悄悄一瞄, 打头的那几个字还是一模一样的字形,丁点没变。他不由在心里叫苦, 趁着胤禛伸手端茶的时候,大着胆子劝道:“爷,看了大半个时辰了。歇歇眼吧。不如奴才再让小全子把他那白老鼠带上来,给您表演那个‘八面埋伏’?猫狗房那边近日又调I教出两只狮子聪, 那叫一个机灵, 打千作揖摇尾巴一叫一个准儿,就差说人话了!哦,前儿您生日, 承恩公府送上来的那个西洋流水自行船还搁在那多宝阁上,可要拿出来瞧瞧?”
苏培胜绞尽脑汁,说得汗都快下来了。四阿哥可不是个容易讨好的主子,内务府献上来那些寻常玩意儿, 什么小鸡啄米、七彩陀螺、白玉连环,不管材料是镶金还是嵌玉、工艺是描金还是填漆, 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凡他喜欢的东西,贵重是次要的, 关键是要新巧有趣儿,苏培胜说的这几样都是内务府和佟家特意为他准备的。
可是现在养母有孕,生母在生病,宫里流言纷纷。胤禛哪有心思看一群老鼠打架,只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闭嘴。
他是早慧的孩子,近日宫人隐晦的目光已经让他仿佛如芒在背,好像平白比其他兄弟矮了一头似的。皇贵妃态度的转变更让他有种如临深渊的心惊,以前他晚上睡不着觉,抱着枕头跑到隔壁寝殿里,额娘能抱着他讲一宿的故事,直到哄到他睡着为止。现在却只能得到完颜嬷嬷温柔客气的婉拒:“娘娘歇下了,阿哥请回吧。”
刚得知皇贵妃怀孕的时候他是高兴的,但现在他已经隐隐意识到,这个孩子不会像胤祚一样,听话又顺从地跟在他身后,用崇拜的狗狗眼看着他说:“四哥好厉害。”因为他是皇贵妃的孩子,是身份高于他的分薄宠爱、威胁地位的存在。
胤禛三四岁的时候也有过一段讨狗嫌的时候,他曾在花房里拔了惠妃宫里的君子兰,曾把御膳房里荣妃点名要的鲜虾悄悄倒进了御河。被发现之后,嬷嬷带他去娘娘们那里道歉,她们却异口同声地说是奴才们的错,反而笑眯眯地问他有没有吓到,要不要吃果子。然而八弟身边的嬷嬷最近就被惠妃责罚,究其原因,不过是八弟不小心打破了温僖贵妃宫里的玉如意。
胤禛这才知道,那些宽容大度的笑脸,都是摆给皇额娘,和宠爱额娘的皇阿玛看的。如今皇贵妃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会不会被送到阿哥所,跟七弟似的活得像个影子?胤禛托腮凝思,内心惶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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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额娘不想见我?”
“哎哟,我的小主子。”谢嬷嬷赶紧蹲下身来捂了他的嘴,安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娘娘怎么会不想见您呢?娘娘只是身子不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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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刚举起筷子,却见苏培胜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爷,快往正殿去吧。皇上让您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侍疾。”
胤禛迷迷糊糊地去正殿接了旨,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皇额娘。皇贵妃的脸色虽然不大好看,但却摆足了架子,亲自替他打点衣衫,问寒问暖,又细细嘱咐了跟着伺候的人。胤禛如愿以偿地被额娘搂在怀里,不舍地亲昵了一会,但这怀抱似乎并不如以前温暖。胤禛失落了一小下,转而又高兴起来。德额娘病中还记得他,可见并没有忘记他这个儿子,他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永和宫里,何太医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饮了一口,含在嘴里细细分辨着那各种药材的味道。片刻之后他面色大变,将那汤药吐出,五体投地:“娘娘,这不是微臣的方子,汤药里多了一味桂枝。桂枝是散寒通脉药物,可用作治疗风寒发热。但是阴虚火旺,血热妄行,孕妇应当忌用。微臣的方子里,是绝对没有这味药的。好在娘娘发现得早,胎气尚无大碍。”
竹月语气不善:“可这药每次娘娘服用之前,都召了何太医你前来尝药,为何直到今日你才发觉不对呢?”
“这……”何太医脑门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脖颈后阵阵凉意。他去年才被松江县令举荐进京,在宫廷朝堂都毫无势力,好容易被德妃娘娘瞧中照料生产,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岔子,如果德妃告到皇上那里,他必定被驱逐出宫,闹不好还会落得坐牢发配的下场。
“臣有罪,实在是这药剂量万分细微,实难察觉啊!”太医终究是男子,他也不敢在永和宫久留,每次尝药都是匆匆而来。下药之人又极为小心,这点分量就是把脉都把不出什么不妥,难为德妃是怎么发现药有问题的。
绣瑜前两次怀孕都是康熙、太皇太后双保险加持,可是如今宫里皇子渐渐多了,两尊大佛也保佑不过来。她只得自己小心,点了何太医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新人的将,更是用了一个笨办法——她入口的汤药必先喂了怀孕的小白鼠,凉半个时辰没有问题之后才喝。这药里下的桂枝分量虽清,但是小白鼠体质比人脆弱许多,喝了三天已经先于她出现不良反应。竹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
“敢在这宫里下毒的人,当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何太医不必自责,但还请倍加小心。日后本宫和孩子的安危可就托付在你手上了,咱们一好两好,若是本宫不好了,这事可就瞒不住了。”
何太医心知德妃这是要把他收为几用了。他一个草头大夫又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只得连连磕头应是。好容易退出来,出宫回家,躺在床上,才觉得后背微微汗湿。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提着礼物上门,来人是个一脸精明的瘦高个,自述姓尚名济,替贵人管着直棣天津一带的几个庄子。
尚济捧着茶碗笑得仿佛一尊弥勒佛:“主子家里近来又在那一带置下许多田地,准备将两个庄子打通合为一个,恰巧老兄家的几十亩山地隔在中间。主子的意思是一并买下来,还请老兄行个方便,这价钱嘛……我出这个数。”说着递过一个信封。
信封没有封口,露着银票的一角。何太医看着那只有万两以上银票才用的紫色防伪标记,脸色都变了,接信封的手微微颤抖:“敢为贵主人的姓氏是?”
尚济微微一笑:“何太医不清楚吗?我家主子您没见过,不过主子家大姑奶奶倒是多蒙您照料。”
何太医了然地点头,上万两银子买六十亩山地,德主子够看重他了。
两人签约画押,尚济又提及正蓝旗下一户人家有个女儿貌美贤良,嫁妆丰厚。听闻何太医妻子早丧,不如让他保这个媒。何太医原是【创建和谐家园】出身,能娶得满军上三旗的妻子还有何不满?
下午他进宫当值便斟酌着在脉案上写下“咳疾未愈,无大碍,仍需静养”的记录。
德妃久病不愈,四阿哥当然要继续在永和宫侍奉了。
因为是侍疾,胤禛只带了很少的行礼衣物来,没想到所谓的‘侍疾’是这个样子。绣瑜穿着寝衣在床上坐了,脸庞还有些瘦弱,但是精神却好,兴致勃勃地要给他选料子做衣服。
外间横七竖八地放了几十个缎子,竹月一边翻翻捡捡一边说:“这个蟒缎的花色最好,做一身长衫绰绰有余。杨缎用来做裤子最好,咱们还收着点银狐皮,给娘娘做少了些,六阿哥又大了些,正好给四爷件斗篷。”
“都好。”绣瑜补充道:“夏天收着的纱也找出来,找那厚实些的给四阿哥糊窗子。如今那个住着太冷了些。别光顾着那些大件的,袜子鞋子手套帽子这些小玩意儿也一并做起来。”
胤禛不由脸红了一下,他只是来侍疾,德额娘却什么都备下了,倒像他要长住永和宫了似的。
“额娘,你病着,不用太过为儿子操心,横竖也就这么几日。”
“不费事,额娘不过动动嘴罢了。”绣瑜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今年你长高了不少,以前留在永和宫的衣裳都没法穿了。”
绣瑜看他精神不太好,就把吵闹不休的胤祚赶了出去:“你去帮竹月瞧瞧,再挑个漂亮的给哥哥做帐子。”
胤禛望着眼前生母温柔娴静的脸庞,突然觉得一阵酸楚。皇额娘人好,可自己偏偏不是她生的。生了他的德额娘也好,可是自己没有养在她身边,终究是生疏的。为什么老天要给他开这样的玩笑呢?
“怎么了?眼睛红红的?”绣瑜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已经猜到了几分:“四阿哥是不是在担心,有了弟弟之后,我跟你皇额娘就都不喜欢你了?”
胤禛突然抬头,急切地问:“那……您会吗?”
绣瑜心里一阵酸楚,前头的流言把这孩子吓得惊弓之鸟一般了。
“额娘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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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瑜稍微有些为难,她不想儿子过早显露野心,却也不愿意看到胤禛这副消沉迷茫的样子,她斟酌着说:“四阿哥,有的人的尊贵,来源于旁人,子以母贵,比如你二哥因为生母是皇后,才会出生不久就被立为太子。”
“但是历史上真正的大人物往往都是出身寒微。秦皇像你这样大的时候还在敌国做人质,汉朝的开国功臣韩信萧何不过是草芥出身,我满族的先祖更是明朝眼中的化外之民。但是他们却都成就了一番事业。他们的尊贵来源于自己本身。”
作者有话要说:
“你与其去博取父母的宠爱,不如勉励自己,做个韩信萧何一样的有用之人。那样即使大家不喜欢你,你皇阿玛和太子还是会信你用你,你的母亲和妻儿仍会依靠你,仆从和下属必须服从你。身为男儿,这才叫不枉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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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我真的可以吗?”他怔怔地问。
“额娘不知道。但是额娘会一直支持你的。”绣瑜笑着捏了一把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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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胤祚见额娘和哥哥都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不解之下又举了举那团绒料,补充道:“额娘说的!”
胤禛的目光就从怀疑变成了惊恐。长者赐, 不敢辞。他不敢相信刚刚还对他循循善诱妙语连珠的德额娘竟然给他备下这样一顶帐子。
绣瑜头上垂下三根黑线:“额娘说粉红色的法兰西绒料留给妹妹做帐子, 不是哥哥!说着忍不住扶额对胤禛说:“别跟你弟弟计较, 都怪额娘,怀他的时候忘了吃鱼。”
跟吃鱼有什么关系?胤禛不懂,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惊讶万分:“额娘,您想生个小格格吗?”民间尚且重男轻女, 何况皇家?宫里人人都盼着弄璋之喜。因此妃子怀孕的时候,一概称肚子里的孩子为小阿哥。德额娘却连给小格格的帐子都备下了。
绣瑜看着正随手把绒料团起来扎成个球的胤祚,笑道:“额娘有你们两个臭小子已经够了。”
德额娘连女儿都不嫌弃,更不会不要他这个长子了。胤禛心情豁然开朗, 紧绷的小脸放松下来。他在永和宫住了几天, 已经深深感觉到这里跟承乾宫的不同。
承乾宫庄严华贵,室内陈设多用明黄之色,侍候的宫人严谨肃穆, 负责各种事物的管事来来往往,中宫笺表、皇贵妃宝印轮流动用,威势赫赫。
永和宫的气氛却轻松很多,德额娘喜欢看着宫女们说说笑笑, 春日里扎风筝,夏日里做胭脂;天晴带着儿子和猫晒太阳, 下雨则烹一盏香茗隔着玻璃窗赏雨;就连永和宫的摆设器物也是用了十足精巧的心思:炕上摆着黄杨木根雕小炕屏,门上一卷掺了五彩丝线编织的竹帘子, 上面寥寥几笔勾勒出几个圆圆的猫头;窗边挂着青铜风铃,铃铛底下坠着一只只小巧的水晶天鹅。
胤禛从见过哪个人能在宫墙之内过着这样悠闲逍遥的生活,他总觉得德额娘不像一个生在满族包衣人家、长在深宫的妇人,倒更像书上说的那些出身在江南书香门第的【创建和谐家园】女子。
去年他曾帮皇阿玛抄录出巡途中各近臣亲卫所做的诗词。皇阿玛指着纳兰侍卫作的一首《采桑子》说此为最佳。他当时不懂,现在却有几分明白了:皇额娘就是那享尽人间富贵的牡丹花,德额娘则是词中别有根芽的另类之花。
偏偏这极富生活意趣的永和宫里又有个画风完全不同的小六,真是有趣极了。
如果绣瑜知道儿子竟然偷偷在心里给她安上了“不食人间烟火”这样高大上的设定的话,只怕会当场毫无形象地捶桌大笑。其实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因为来自后世,难免有种“争破头也不过是史书上寥寥几十个字,不如享受生活”的看破红尘之感。没想到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不慕权势的表现了。
现在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绣瑜就回归了懒懒散散的样子,躺在床上一边吃苹果一边听着白嬷嬷做永和宫钉子扫除运动的最终报告:“……下药的人是小茶房里管着提水、烧炉子的小宫女采儿,那桂枝则是夹在浣衣局清洗后的衣服里送进来的。”
这可就难查了。浣衣局的人流动性很大,每次送衣服的都不是同一个人,谁都有可能插手。绣瑜沉思片刻:“留着她,我生了之后再做处理。”与其赶了采儿让幕后之人另想法子,不如假装中招,麻痹敌人。
再说,她烦心的事情还多着呢。比如,太皇太后一直很喜欢胤祚。绣瑜原以为是胤祚健康活泼,爱吃爱笑所以讨老人喜欢罢了,也没放在心上。太皇太后何等的精明老辣,自然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过于宠爱重孙儿,对他没有好处,所以也不过是过年过节多跟他说两句话罢了。
然而随着年纪逐渐增长,太皇太后渐渐有些糊涂了,她不常见人,对自己的情绪也不如往常那般隐藏得很好。近日胤祚单独前往慈宁宫的频率越来越高,绣瑜不由心生疑惑,细细地嘱咐了苏嬷嬷,让她把慈宁宫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禀报回来。
太皇太后老了之后越发喜静,身边除了苏麻不许旁人轻易靠近。苏嬷嬷在慈宁宫里束手束脚,不得时时跟在胤祚身边,经常一问三不知。直到快一个月之后,她才犹豫不定地回禀道:“昨儿奴婢送了六阿哥去慈宁宫,在暖阁外等候召见的时候,似乎听见太皇太后问了一句‘可是九阿哥来了’。”
九阿哥?九阿哥还在宜妃肚子里呢!绣瑜一时没反应过来,白嬷嬷却已经变了脸色,俯身在她耳边回道:“娘娘,顺治爷就是行九……”
绣瑜瞬间恍然大悟,据她那个爱看顺治X董鄂妃清宫虐恋大戏的室友的不靠谱消息称,顺治爷小时候就是个喜欢吃肉的小白胖子。胤祚长得不像她和乌雅家那边的人,又比康熙白了点圆了点五官Q了点,极有可能是他爷爷的隔代遗传。
果然,第二天康熙去了一趟慈宁宫,不到一刻钟就步履沉重地出来,御驾拐了个弯儿就来了永和宫。
“皇玛麽老了。”康熙的声音格外沉重,他这一生无所畏惧,唯有生老病死是人力不可扭转的,为人子孙的只能略尽孝心,减少遗憾罢了。
“她既喜欢,就让小六常去陪陪她吧。”
“皇上……”
“舍不得了?老六都快四岁了,你还把他捂在手心里怎么能成呢?就这样定了。”康熙没有讨论的心情,直接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