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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SG]帝王之友作者:马桶上的小孩-第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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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元白想了很多很多能见着她以后,用来做谈资的话题,还想着如何劝她在国子监发展,不要再回建康那偏僻的小书院了,种种言语,如今却一口气都提不上来。

      泽很敏感,看到何元白神态不对,立刻转过头去,却看到何元白改抱膝坐地,埋下头去,肩膀抖动着几分。

      萧烟清却讲的很投入,她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说起了由美学诞生的礼,又如何诞生了人性的自觉、讲述道德与生命。话题入的深了,却捡用了许许多多少年们烂熟于心的《论语》中的语句来补充说明。

      何元白将头埋得更低了。

      他几乎不能忍受某种内心的煎熬,猛然起身,纵然失礼他也要离开之时,忽地萧烟清看清了一个身影要离开,还以为是哪家坐不住的世家学生,连忙道:“哎,别走别走,再有几句,再有几句就讲完了!我废话不多——”

      何元白的身高,也看起来跟个少年似的,他止住脚步,看着下头几十个孩子的目光都投在了他那张羞愧到泛白的脸上,僵在了原地。

      “一会儿到时间的时候,他们会来查人数的,多一个也让我有点面子啊。”萧烟清双手合十恳求道:“你就再坐一会儿。”

      众少年又目送着他们那位何先生面色一沉坐回了原地。

      萧烟清果然再讲了几句就戛然而止。制讲的时间是一定的,少年们听的恋恋不舍,那追溯的长河仿佛还流淌在屋脊之上,他们心头品着那重重洗涤,却也不得不拜谢萧先生,准备离开去上午后的课业了。

      萧烟清显然也讲的很快乐,全程没有喝几口水,这会儿才恋恋不舍对他们挥手道:“你们赶紧回去吧,刚刚一开始的时候说话的那个人是弘文馆的先生么?可否过来在名簿上签下名字,毕竟领了这么多弘文馆的生员过来……”

      何元白:?!她态度如此疏离——见了他都只称作是“弘文馆的先生”么?

      何元白面如死灰的走到靠近台子的位置打算接过名簿,卷起宽袖站在台子边递过来的萧烟清却脚下一滑,在台子上没有站稳,一个趔趄。

      “小心!”

      “啊——”

      萧烟清一把年纪了,竟然如此不小心,差点翻到台子下头去,何元白眼疾手快赶紧接住她,却不料萧烟清也没当年那么清瘦了,他也不是那个腰好腿好浑身有劲儿的青年,两个中年男女摔成了一团,都唤了两声疼。

      她这时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腰才看清了眼前跟她差不多高的男人,不可置信道:“何冬瓜?你——你怎么在长安啊!”

      **

      国子监层层叠叠的分院,兆正立在一个偏远的小湖边,他随意的坐在一块湖边的大石上,百无聊赖的等人,偏着头才发现身边另一块大石头上竟然被人用石子儿划出十几道纵横,上头摆着乱七八糟的尖锐石子儿,像是从湖岸边捡来的。

      他仔细看过去,才发现这竟然是个棋盘。十九道纵横,上头的棋子却因为都是石子儿,根本没法区分黑白,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下的,他既是不知黑白子,也没法看得出这棋盘的水平。这里一墙之隔便是单独的棋院,棋院生员几百人,或许有哪个怪胎跑过来休憩时候,摆了这么一盘棋吧。

      院子十分僻静,兆环视四周也没有发现旁人,他坐着稍微等了一会儿,便看到院落侧边门那里,摆来了一个细瘦的人影。

      说是摆来的,也真不为过。来者是个没骨头一般身姿荡来荡去的少年,看着样子比兆大了两三岁,眉眼已经长开,手里拈着半卷书,眼角上翘,眉毛细窄,虽为男子却形容略显艳色,骨子里一股慵懒无谓,就是这股懒劲儿,反倒是说不出矜贵。

      就是这么个人,走近院门口,便在长廊下头停住了,倚在柱子边,仿佛连抬眼都觉得累一般抖了抖睫毛,还似在等着兆往他的方向走。

      兆却哼了一声,背着手起身,原地没有动:“裴祁,你倒是会让我好等。”

      “殿下这是什么话。”裴祁说话慢的像是打了个哈欠,他又有吴语的强调,句里每一个字儿都隔开细细往外吐:“万娘娘的信儿,裴家已经收着了。太子纵然如今有个太傅崔夜用,拽着个伴读崔元望,也是没什么用。圣人对他的犹疑温软的性子早有不满,薛妃入了宫,皇后也没有以前的位置。最近叔公自然会在朝堂上多提及一些。”

      他慢吞吞的说完了这一段话,才微微睁开眼,往湖边走过来,秋日蓝天盈满湖,带着波光在他侧脸荡下一片虚光,裴祁忽地主动往前,伸手去拽住兆拢在衣袖下的手腕。

      兆最厌恶旁人触碰,一张脸有些菜色也强忍着没有甩开。

      这裴祁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神经病,不论跟谁说话,不靠着别人,牵着别人,捏着别人,仿佛就说不出词儿来,兆也不是头一回见他了,看裴祁又捏着他的手腕玩,心里头难受,却不好甩开,怕这裴祁的臭脾气上来,他再吊不出话。

      “林询谦这几个月犯得蠢也够多了,该往外揭的时候就往外揭便是。”兆面色阴沉:“修的伴读是个尉迟家的小子,林皇后倒是给自己的关系织的密,可她没有当年袁太后灭了自个儿族亲的魄力,就不要怪她家的田舍汉来拖后腿。”

      裴祁笑了:“其实本来是可以早就对林皇后那头下手的,也不怪别的,只是薛妃这回来,没吓着林皇后,倒把万娘娘吓了个半死。她在薛娘娘回来没几天的时候,办了一件蠢事儿,这蠢事儿的把柄如今捏在薛妃和林皇后手里呢。”

      什么?!

      兆愣了一下。

      裴祁笑容更大,手指往下滑,捉住兆长满薄茧的手,他的指甲细长,偏要看着兆难堪的脸色,用他的指甲划过兆的手背。

      兆感觉手背生疼。

      “万贵妃,骨子里最怕薛妃,她又发现,这胥殿下与薛妃娘娘当年夭折的那个嫡子竟是同一年生,再细查下去,胥的生母——哎,巧了,居然还是当年薛妃手底下的宫女。”

      “纵然宫里头多少人都是曾见过那咽了气的‘太子’,可您母亲却怎么都不肯信,非认定是当今圣人将‘太子’藏在了三清殿。于是围猎之时,她便派人去杀了那痴傻的胥殿下。”裴祁轻轻慢慢说来,语气里特多几分故作玄虚的夸张,第一次听说此事的兆被他拔高降低的语气,弄的如同坠落云端。

      “围猎?你说围猎的时候?!”兆面色发白。

      围猎时候关于殷胥的印象,兆只记得当时他的马上挂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奴仆,带着两只熊冲进了队伍中,神色却不似受惊。他的仆从,也在其中一死一伤。

      黑熊一事已经闹大,几个月前刁宿白已经在朝堂上报告了调查的全部结果,圣人大怒决定北征靺鞨,这不可能是他阿娘闹得出来的事儿,那么会是什么?

      而且,说什么胥是痴傻,这几个月他入了点墨院,同在东宫日日相处,哪里有半分痴傻痕迹,甚至可以说是隐隐的心思深重。

      裴祁看他的面色,笑容更甜:“薛妃娘娘入宫后无人可用,从宫内分了许多奴仆过去,其中就有胥的两个近侍。这两个人,虽是皇后分过去的,但都是万贵妃暗下养过的奴才,这会儿自然要发挥他们的用处了。可却没想到,这俩人毕竟都要在皇后手里经过,再送到山池院去,皇后也是在宫里做了十来年的后位,她可猜得着万贵妃要做什么事儿呢。”

      “于是其中一人,也就是如今胥的内侍耐冬,又被皇后提点过了一番,做了个双面细作。却不料胥使了什么手脚,竹西死于熊口,耐冬却留下来做了个把柄,想要捏在手里试探两位中宫的娘娘。这局一下,就僵住了,这耐冬被三个人挟在手里头,就跟卡在崖边的小树上一般。”

      兆面色沉下去。

      若是那耐冬也是皇后面前点过,那皇后其实倒不怕杀殷胥一事爆出来。

      她一个实打实的六宫主子,若是万贵妃杀成了,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万贵妃没杀成,她便抬手将把柄递出去,反手直接将万贵妃踩进地里,不论是成不成,她的嫡子,都会少一个竞争对手。

      皇后整日故作给殷邛的活泼样子,与那张永远笑出两个梨涡的甜蜜样子,实在是能欺骗太多人。

      如今耐冬捏在殷胥手里,可他还是能跟在殷胥手边前后随意出入。

      他阿娘想杀耐冬灭口,前后挡着殷胥和皇后,如今正是胶着了几个月。

      裴祁:“更何况,万贵妃也在宫里头算是有不少人,且不说山池院如今跟铁桶一般,殷胥身边似乎有些江湖势力般的高手藏着,动手更是难上加难了。”

      “正是因为贵妃娘娘被抓着这事儿,所以才不好轻易下手。”裴祁轻轻松开了手,兆立刻将手抽走。

      “如今长安世家都着急忙慌的站队,中宫也不过三方实力,咱们裴家,从贵妃娘娘还是个贵人的时候就多有支持,自然不会轻易解了这和盟,如此提点,也是希望殿下与娘娘还是莫要太心急。”裴祁笑道。

      兆面色逐渐恢复,背过手去淡淡道:“帝心不稳之时不动手,往后拖着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太子选妃也不过是年关之后的事,再过几年,长安也留不下几位殿下了,到时候翻盘的机会可就少得可怜。”

      “是是。”裴祁绣着兰花的宽袖掩了唇笑起来:“万贵妃娘娘在南地还有那么多手呢,兆殿下还是别心急,五姓着急站队的也不过是郑、崔。李、卢两姓南迁后,还是没有断了陇西的根,想要回来,也是很快的事儿。”

      这裴祁忽地提到不相干的李、卢两家,实在是令外人费解,可兆的眉毛却抖了两下平稳下来,转了话题:“裴祁,你的耳目太尖,也未必是好事。”

      裴祁往后荡了两步,转身欲走听了这话,笑起来:“兆殿下,我们裴家那么多儿郎,我能卖的便是这点消息灵通,再迟钝些,难道要落得跟我阿耶一样的活法么?”

      他说罢,便转身。国子监生员大多着的圆领宽袖襕衫,他这一转身,倒是衣袖翻飞多几分飘飘欲仙的味儿来。

      裴家这么多儿郎,裴祁的父亲算是半个污点了。

      他爹也是家中嫡子,年轻时却为了娶个商户女离开了长安,失去官职,却不料那商户女人品不佳,婚后又不清不楚,被人捉了奸,他爹几乎颜面尽失,连带着厌恶这个也不知道是谁的种的裴祁。

      裴家看他爹行事丢人,不许他再回长安,找了个地方上的职务,遣他去边陲小镇做了郡守。

      西域的郡守,可不比大邺内的郡守,完整的陇右道共十一州,废土极多,分割细致,其中他爹去的沙州且末郡之下不过有两县,规模小的可怜,郡守这个名号,也只为了让裴家显得好看一些而已。

      裴祁被领回了家里头,裴家也不愿错杀本家的孩子,想再看看他的样貌再做定夺。

      却不料不过五六岁的样子,裴祁就显露出了不凡的容姿,裴家众人都说了他几乎是曾祖父的模子里抠出来的,便被留在了裴家。

      不过裴家差不多年纪那么多儿郎,裴祁有那么个爹娘,自然也得不到什么青眼。

      年岁渐长,他朋友遍布长安,生的七窍玲珑心,没有他心里不门清的事儿,学业又出色,在裴家小他几岁的长房嫡子入弘文馆之前,他也入了国子学为监生,算是好歹将他爹丢的脸捞回了一点。

      如今礼部尚书裴敬羽倒是一直将裴祁当个儿子一样养在膝下,裴祁也就权当西域的那个爹死在了风沙里。

      兆叹了一口气,望着他的背影离开才似乎崩不住那张脸,神色隐隐有几分茫然的往后坐来,忽地听到头顶一声急切的喊:“不许坐!”

      兆惊得身子一弹,往头顶看去,竟然看到一个吸着鼻涕不过□□岁的女孩儿正攀在高高的树干上,一脸戒备的望着她。那女孩儿穿着软底薄履,倒是很适合爬树,她手一钩,从高处稳稳跳到较低的树枝上来,如同一只猴儿般舒展自如,丝毫不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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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哪家的野丫头?”兆惊得是这丫头早就在树上了,刚刚的话,她最少听了个七八成!

      兆一皱眉,面目上显露出几分煞气来,他这个样子显然吓到了野丫头,她往后缩了缩,还是不大乐意的说:“我为什么告诉,与你何干!我在树上都被你们吵醒啦,巴拉巴拉,你们废话怎么这么多!”

      看来是个什么还不懂的孩子啊。

      兆稍微放松了一点,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她:“你下来,我问你话呢。”

      他一个皇子,怎么能这么昂着脖子仰视着别人。

      “我不下去,我撞见你们谈情说爱了,你会不会要拉着我找我先生告状去!”那野丫头抱着树干不肯撒手。

      兆一口老血:“你胡说什么?!谁谈情说爱了——”

      “那个公子哥儿长得太漂亮了,我在棋院都听说过他的名号,还有人都说他绝对是女扮男装过来读书的!”野丫头说完紧紧抿着嘴:“你都牵他的手了,他那么长的指甲,也就姑娘才留,我都看着了!”

      ……兆心里竟然庆幸这丫头没有被南风盛行后的妖言乱语沾染,想的还是裴祁女扮男装。

      “他就是个男的。不是女的。”兆强耐着性子解释:“你呢,你是谁家的。”

      “啊,那你们原来是那种。”野丫头恍然大悟:“我哥常说现在有男子搂搂抱抱,国子监的监生就有好几对,原来是那样……我哥说不能歧视你们,但是也不能被你们骗了。”

      妈蛋,刚说过的话还是打脸了。

      “……”兆青筋都要崩出来了,咬牙切齿:“你哥是谁。”

      兆心道:告诉我,我不打死他。

      野丫头开口要说,忽然又咽了回去,这会儿她倒是觉得兆不可怕了,爬下树来乖乖道:“我不能说,你要是告状了,我哥不打我,我姐肯定把我按在床上抽。”

      兆觉得他还是闭嘴吧,他根本不关心这野丫头的哥姐会怎么男女混合双打。

      他一低头,却看见稳稳落在地上的野丫头,掌心里全是血混着灰尘,似乎是用力地捏着那尖锐的石子儿刺破了皮。

      “这棋局是你摆的?你是棋院的学生?”兆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年纪入棋院本来就算得上早,又是个女孩儿:“你叫什么?”

      “我叫妙仪。”她说道。

      兆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看她衣料上佳,行动举止却有如村里孩童,也揣测不清她的身份。

      那女孩儿将掌心在衣摆上搓了搓,青绿色的衣裙上蹭上一团血灰。

      “你别那样,用湖水洗一洗吧。”兆看她实在是对自己太狠了,这才开口道。

      崔妙仪傻愣愣的,这才想起来旁边就是湖,急急忙忙往湖边去了,她太过冒失,记着这头忘了那头,蹲在水边也没在意,身后裙摆落在水里湿了一大片。

      兆简直想扶额,只好走过去拎了一下她裙摆:“哎,你这衣服都要弄湿了。”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着耳边嘶嘶声音,低头一看,一条花蛇攀出草丛,正要钻入湖水中,兆生来最怕的便是蛇,当即脸色发白,松了她的裙摆,往后倒退趔趄两步。

      若他是个会杂耍的,这会儿估计就能倒翻两个跟头爬在墙上了。

      兆也是让这突如其来的花蛇吓懵,他若不是在乎着自个儿皇子脸面,指不定会扯着嗓子喊起来了,却不料身后便是那块平整的大石头,他脚下绊倒,往后倒着就坐在了那块大石头上。

      崔妙仪见了那花蛇,欢快的叫了一声:“小花。”

      她如此欢快,花蛇却不,见了她如临大敌,立起身子嘶嘶叫起来,崔妙仪顺手捡了个枯枝子,又从湖里用手舀了水,朝那花蛇泼去,花蛇见了水朝它泼来,又有个枯枝要打,斗志陡升,一口扑在那枯枝上,却不料反被崔妙仪单手紧紧抓住了七寸。

      “哎呀,小花你上哪里去了,我就说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藏起来了。”崔妙仪拎了个半米多长的花蛇,一手死死扣住七寸,面上却笑意盈盈的爱抚着花蛇的脑袋。

      她低了头,却看着刚刚那个又凶恶又阴郁的少年坐在大石头上,面如死灰。

      “哎……”她刚要开口,兆艰难的撑在石头上起身,崔妙仪往石头上看去,面上急了,连带着将手里拿条可怜的花蛇都甩的根条绳一样:“你!你坐坏了我的棋局,你这么一弄,我还要重新摆!”

      兆才是心里要吐血的那个!

      “你还说棋盘——你还说棋盘!你为何要用那么尖锐的石子儿摆!”兆疼的面色涨红,那些“棋子儿”让他刚刚一坐,差点隔着裤子嵌进臀上的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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