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那个横眉怒目骂过我,却在得知我是女儿身时,第一个道歉的人,他瞧我不起,却在我和【创建和谐家园】兄道别后,哭着回夏营时,担心我饿不饿;他粗声粗气,不解风情,却肯教我功夫,只说乱世艰难,多会几招会安全些……
他为我的愚蠢送了命,我却没和他说上一声对不起。由始至终,我没对他赔过不是,连他致歉时,都刻薄了他。我连一声对不起都来不及说,他却已枉送了性命……
还有那个涵养极好的哈密瓜,只有他以宽厚的心来看待太医薛十九和皇子云天的畸恋,从无鄙夷。连我执意要离开夏营时,山竹和橙子都在公事公办,他却一径只记挂着我缺衣少食……
这样的好人,我是否对他说过谢意?发自肺腑地说出感激?我本以为,未来还长,还有很多很多机会,能够告诉他,遇上你,是件很温暖很温暖的事。
我想过的,我若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户人家,父母双全,家族人丁兴旺,他会是我和气的大伯,每次来家里做客,都会给我带礼物,夸我的功课做得好,夸我又长高了些……
我多想有那样一个家庭,有他那样的大伯,可我再也没有办法告诉他,让他知道……
第十二章:负尽狂名十六年(6)
长久以来,我心安理得地享用了他们待我的好,冷面热心也好,慈眉善目也好,却从未亲口说出谢意,这就是我吗?一个自诩善良的人的所作所为?
如果我知道我的蠢行会连累了他们,如果我知道我的笨拙会让这么多人流血牺牲,我……
云天,你错了,你应该让我在敌营自生自灭的。你该知道,我不值得让你痛失爱将,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大大超出预算的事,你为什么要做?
我的愚蠢若是自作自受也罢了,但我却让一干人等受伤毙命……我理应被惩罚,被施以极刑的。
我不快乐。
我没法快乐。在得知背负了两条人命,不,是很多我所不知道的人命时,我的心理负担很重。吃饭时,想着我要吃仙人掌时,鸭梨给我洗勺子,而遇刺时,哈密瓜救过我一把;练剑时,想着几天前还笑着给我指点剑法的人,如今都已赴了黄泉时,我没法快乐。
先前,我抱怨自己命不好,今年尤为倒霉,经历了太多无妄之灾。但回过头想一想,哪一件不是我自己办坏了?
一直以来,在很笨和运气不好之间,我从善如流,将一切后果都推给了后者,因为这样会让自己心里好受些。但我还能把自己哄到何时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手砸了锅,而我运气却是那样好,经过的路上总会有温暖我冰冷的好人。
我可不可以说,我还是个孩子,请大家原谅我呢。可我已过了十四岁生日,师娘在这个年纪已和师父订了亲,而十四岁时的兰妃进了宫,两年后生下了云杉。太多例子摆在前头,我没脸以小卖小。
我赖着不长大,但赖不下去了。
更加努力地练剑,休息时就看医书,我的莽撞让多少人命枉送,我没法淡漠。当我用针灸又治好了几个士兵的急症时,这种愧疚并没有少减轻一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十二章:负尽狂名十六年(7)
云天见我太低落,就带我去了一趟兰溪乡,他许诺过会请我吃香喷喷的糯米饭。那里离宸阳关不远,骑了几个时辰的马就到了,饥荒的缘故,我们没能吃上好饭好菜。但高山巍峨雄浑,风沙扑面,登高望远见到辽阔而寥落的北地景致,郁意也排解了不少。
他给我讲了不少皇宫秘史,以他皇帝老爹的情史最为好听,我们逗留到夜深才返程。在山上看风景时,我问:“我真能换城池?”心念电转,“哦,他们认出了我的剑是纯钧吧?它的确是无价之宝。”
他恨铁不成钢:“他们既拿得下你,还拿不下你的剑?不关它事。你为什么总会把复杂的事情想简单了,又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
我回敬道:“你为什么在应当相信我的时候不信?”
“你呢,你信我吗?”他全神贯注地看住我,眼神澄明如水,“你信我吗,我对你说过的……一切。”
我被他看得不安,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得看什么事了。有一些,我信,另一些,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和我的感受。”
于是在回程的路上,我们发挥彼此毕生绝技,吵得不可开交。等到口干舌躁时,我住了口,他下马去农家小院讨了一碗水,旱灾年间,水很金贵,所以他以贵金相换。
一碗水倒有半碗是浑浊物,但也没法嫌弃,我喝了几口,递给他:“你也喝。”
男人嘛,骑马很累,这点礼数我懂。他接过喝了一大口,嘴角一勾,双目里含了几分春意:“小奸妃,我们算不算同甘共苦?”阳光下,他的黑眼睛忽闪忽闪,让我以为他喝醉了,又或是我喝醉了,竟有些微酩酊,“本以为对你的尖刻领教得够多,也该麻木了,今日听在耳中,依然新鲜如故。”
醉人的是那似曾相识的前尘旧事吧。
————————————————————————————————
第十二章:负尽狂名十六年(8)
醉人的是那似曾相识的前尘旧事吧。
“再新鲜的东西都会坏掉,野果、饭菜和人。”我对他说起老十一,“师娘问过她,心上可有人,她想为她寻个好婆家。我师娘虽是江湖人,但难得极天真,像个街坊大娘,操心关爱的人的终身。老十一笑着回绝了师娘,她说,我不信那些,我只要万贯家财,不求裙下不二臣,情到浓时情转薄,不可信。”
“你啊,被消极的言论影响至深。”他稍弯下腰,白瓷般的手指轻抚我的眉,低声道,“他日你我成亲,我必将终生待你如新妇,永不相负。”
他唱作俱佳,我笑笑不作声,誓言太宏大,堪比家国天下,再说他已有绿袖,我不是很相信,也不敢。但女人都虚荣,爱听好话,能从他口中听到它,心里还是很甜的。
太多前车之鉴,我若信了,他会让我知道,它依然是个玩笑。
倾听和相信是两码事,你说,我就听,但你说,我未必深信,如此而已。
练了几遍空花翻,再来练鸭梨教的刀法,秦之川将军特地给我找了一把轻便的军刀。他和鸭梨是同一类人,外冷内热,耍刀时我总会想起鸭梨,时时走神。
在宫中的时候,几多达官贵人在背后议论得难听,但当着我的面就笑脸逢迎,还生怕我不多看他们一眼。更怕我记不住他们谁是谁,总会一遍遍地跟我强调他的姓名和官衔,以期多日不见,他的官衔更上层楼。
我和云天的关系很可耻,朝臣们泾渭分明,一帮巴结,另一帮讨好。云天问过我,哪一帮的人多,得知声讨的一方占了绝对优势就笑道,本朝还算有希望。
武者鸭梨刚直不阿,正气凛然,他是真性情,半点不掩饰对我的恶感,冲这一点,我本该欣赏他。他大概永不能理解,他的殿下为何会“迷恋”一个“男人”。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在努力改善对我的观感,只因我的表现令他觉得,我对殿下也不是完全没有情意。
第十二章:负尽狂名十六年(9)
那些时候,我何必要出口伤人,激他发怒?
我怎能让云天失去这样的忠心的属下。
他又何苦花这不必要的心思,白白抬举了我。
我坐在树下,把刀放在膝盖上发呆,我的殿下,你有没有想过,我不值得你为我冲锋陷阵?我——不配。
坐了好久,听得远处传来嘈杂的马蹄声,过了一会儿,凌乱的脚步声纷扰而至,接着,是熟悉的大嗓门:“属下倒忘了,这大西北……”
像暴雨夜的闪电击中了窗边的大树,心底一响,白光一晃,我跳起来向外奔去。军刀跌落在地,我只觉得内心激荡,大喊道:“鸭梨,鸭梨,是你吗?”
这是白昼,我不会是在做梦。他没死?他没死?
日头正盛,我眼冒精光地看到面前站着三个人,当中一人我不认识,左右的人却是连日来萦绕在心头的罪。鸭梨仍是去年秋天我出狱时所见的模样,身材魁伟,声若雷震,满腮虬髯,而哈密瓜穿淡灰色布衫,正满面笑容地望着我。
我跑过去,捶一下鸭梨,又捶一下哈密瓜:“太好了,你们都活着!”
久别重逢的寒暄真不像话,鸭梨喝道:“我这不好端端的嘛!”
我抹了抹眼睛,不和他吵,他们还活着,我就高兴了。哈密瓜温厚地笑道:“薛太医,你看看是谁来了?”
这才想起除了他二人,还有个陌生人把我的傻相都瞧在眼里,我窘得抓头发,臊眉臊眼地看过去。来人四十余岁吧,腰板笔挺,英气蕴于眉宇,两鬓虽已灰白,但面目仍是极为疏朗,想当年定是位美男子。我摇了摇头,他很眼熟,但我不认识他。
来人笑了:“女娃娃,认不得我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感谢各位亲亲的追看,所以这3章是免费给你们这些老读者看的.
愿意继续追的,就接着支持我吧.
不愿意继续看的,也感谢你们!
第十二章:负尽狂名十六年(10)
一声女娃娃叫人我泪眼婆娑,是恩公!是我的恩公!他们所说的钧王爷!一直以来,我擅长在憎恶的人跟前表达憎恶,但怯于在喜爱的人跟前表达喜爱,可恩公是不同的,没来由地就是感觉跟他亲,我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大叫道:“恩公,你真的来了啊!”
他大手一伸,我已被他抱起来,扛到脖子上坐着。幼年时溜出去看戏,人又多,我个子又矮,怎么都看不见,【创建和谐家园】兄就把我扛上肩,让我看完了大半场戏。那一出是萧何在月亮底下追赶韩信,到现在还记得,忘不了。
多年后,我的恩公扛起了我,像扛着女儿,大步前行。我不适应,又急又怕但……开心,被他们说的大人物这样对待,我很幸福,这幸福像我梦想过太多次的……真正的家,让我有很深很深的晕眩感。
战乱饥荒让一切都很粗陋,但接风宴是不可少的,这帝国的战神给数万受苦受难的百姓带来了希望。他是象征,是福音,也是定海神针,云天说,有些人天生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受命于危难之时,但缔造了多少奇迹。我笑他:“会衬托出你和主帅的无能的。”
话说出口就后悔,实在不明白,心里明明没有这么恶毒,为什么说出口的会是如此。他倒没和我抢白,笑道:“你小瞧了我,我虽然爱面子,但有时还是能正视不足的。退位让贤,救百姓逃出生天,岂不是更妙?”
“我瞧着你有撂担子的意图。”
他仍笑:“好马配好鞍,糊涂妃配快活王。”拍拍我的头,“人尽其才,我们各就各位。”
“谁糊涂了?你还没告诉我鸭梨和哈密瓜是怎么回事呢!”
他不理我后半截话,只道:“看来你很认可你的名位,好说,回宫我就……”
“谁是你妃子了?他们怎么还活着?”
“我哥去大牢找了他,跟他倾谈了半宿,我派他们去接他,顺便嘛,给你上堂课。”他低喝,“反省得如何了?”
他们是还活着,可那场战役却让将士们……
他又道:“哦,那天没打仗。能和平解决问题,就绝不动用武力。”
他骗了我,但我头一次觉得心里很好过。但太好过也记着,他说的那些也不是没可能发生,我的确是个蠢货。
第十二章:负尽狂名十六年(11)
那一晚,我带了一坛烧刀子去找恩公谈天。分别并不太久,却恍然已过了三生,我有好些话想跟他说。
有月有风的夜,恩公以苍凉的往事佐酒。他说:“老夫已有十六年没晒过太阳了。”在他说的所有话里,这一句叫我最难过,而十六年前,他是何等快意纵横。
一骑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六年。是在夏天,恩公剿贼凯旋归来,受封受赏,人生光明灿烂。有个夜晚,他去宫中找好友留山喝酒,留山是他童年的玩伴,十岁时被送进宫做了宦官。
宫廷太大,天又热,他走了一阵感到口渴,路过亭台花榭,宫女们正端着瓜果和茶水款款而行。他急渴,就去要了一碗水。
是冰镇过的酸梅汤,刚从陶罐里取出来,加了桂花和蜜糖,分外解暑。他一口气喝完,问:“还有吗?”
观赏着昙花盛放的盛装女子鬓发如云,语声柔婉得像能滴出水来:“王爷喜欢的话,多喝几碗再走吧。”
她识得他是谁,但他常年征战在外,并不认得她。他想,大抵是公主妃子吧,又喝了一碗,道了个谢就走了。
那夜的月色皎皎,女子端坐在亭间,花影在投在她的脸上。他并未来瞧清她的模样,只依稀记得她腕间戴了一串红灿灿的石榴花,衬得皓腕如玉,是她亲自给他倒的第二碗酸梅汤,是以留意到了。
她很娴静温婉,身上有极淡的馨香,这便是他对那个月夜全部的记忆了。但对她来说,并非如此。君王最宠爱的颜贵妃自偶遇了他之后,日益消瘦,捱到了第二年初春就郁郁而终了。弥留之际,她已神志涣散,喊出了他的名字。
———————————————————————————————————————————写这一章的时候心里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
冬天情绪难免糟糕些,
不过这并非是个悲苦的小说,
我会一路写下去
第十二章:负尽狂名十六年(12)
他少年扬名,以武状元大魁天下,夸官当日,十里长街挤满了倾慕他的女子。而他早有婚约,远房的表妹是他的良缘,十四岁就嫁给了他。他眼中没有别的红颜,但他无法阻止颜贵妃爱上众人传诵中的英雄。
一个寂寞的妇人在夏夜萌动的心思,给恩公招来了杀身之祸。他全然不知,但厄运滔天般卷来。君王震怒于颜贵妃的临终呼唤,置他赫赫战功于不顾,将他满门抄斩。群臣跪了一地,也扭转不了君王的心意,反倒更激起他的怒火,他将他打入天牢,即日问斩。
但两日后,君王做了噩梦,梦见祖宗指着他的鼻子怒骂荒唐,他冷汗涔涔醒来,决心留他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恩公便在大牢里枯坐了十六年。他的父母妻儿都已死去,他力拔山兮却救他们不得,他还活着,但天下再无去处,所以他哪儿都不去。
大狱奈何不了他,但他哪儿都不想去。
他助君王开创了清平盛世,堪称国之神器,但飞鸟已尽,良弓被藏。他的君王自负不再需要他,他鞠躬尽瘁却敌不过贵妃的一句话,这就是战神雷霆钧的前半生。
皇族的一怒一颦,断送了多少锦绣前程。皇帝将明里暗里去探望将军的人一一斩杀,偏执地,杀杀杀。
大狱光线昏暗,将军用捕捉苍蝇来维持眼力和敏锐,他在等待,等他的帝国再一次需要他。任何地方他都不去,他就等在这里,等着君王回来恳求他,请他出山,求他谅解,在他的亲人墓前焚香忏悔,告慰亡灵。
他知道会有那一天,但他不知道那一天来得有多慢。君王在四年后驾崩,留下的遗言是,永不赦免。
他至死都恨着钧王爷。
杀戮决断的君王,在爱情上只是个善妒男子,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可怜虫。或者他也没有那么爱颜贵妃,但他认为钧王爷挑衅了他的尊严,他恰好具备镇压的权势;而下一任君王云天之父,是个爱而不得的失意男子,在云天讲给我听的故事里,他是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的酒鬼,他收集了若干和所爱容貌相似的女子,但她们都不是她。到了云天和云杉呢,他们会不会好运一些?
或许,惟有爱情面前,众生平等。
然而,倾天之权绝世之功,会不会较为容易留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