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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睡裙已经躺上-床的叶棠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看了一眼怀中睡得香甜的安吉琳,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跟着在门外点了盏油灯就下了楼。
门外的来客自然是抱着弟弟的朗。
“进来吧。”
叶棠将朗带去了客房。
这间客房对于朗这种体格的狼人来说实在有些窄小。将弟弟的话转告给叶棠知道,看着叶棠熟练地为弟弟做着检查,缩在客房角落里试图不妨碍叶棠的朗问:“我知道亚贝村没有医生,也知道莱姆镇的医生不会大半夜地跑来亚贝村,为一只狼人出诊。可你为什么说我们不能带休去莱姆镇……?”
确定休的皮外伤不严重,只是脑震荡需要静养多日才能恢复的叶棠将手中的煤油灯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到了床边。
“你还不明白吗?带人烧毁你们村庄的人就是托比亚斯·戈登沃斯,莱姆镇的镇长。幸好你听休的话先到我这里来了。倘若你直接带着休去莱姆镇,那就是自投罗网。”
叶棠是想等朗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再告知朗这个事实。但情况有变,那个叫“格雷伊”的狼人与他的同伴会为所有的狼人惹来天大的麻烦。现在已经没那个时间让朗整理他的心情了。
“朗,你仔细想想看,莱姆矿场的建立对于谁来说最有益?是尤利塞斯·格兰特伯爵吗?伯爵是上级贵族,他有自己的领地与庄园。一处矿场的收益对他而言不过是多一处不多,少一处不少。他有什么必要特意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还伪装成矿工混进矿场里?”
矿工们来自全国各地,有的甚至来自于邻国。这些男人们两杯葡萄酒下肚就会开始高谈阔论自己听到的一切新闻。若是叶棠再对他们笑一个,那叶棠问什么这些矿工们就对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尽了还能抓个知道这件事的朋友过来再让朋友说说他知道的细节。
“女王期待看见技术的革新与进步。”
“伯爵是女王面前的红人。”
“矿工们在报纸上看到的周薪惊人的招聘启事是以尤利塞斯·格兰特伯爵的-名义发布的。
光是这三句话就能让叶棠拼凑出少年伯爵愿意出十磅的周薪来雇佣矿工的原因:
身为女王面前的红人,尤利塞斯·格兰特非常擅长讨女王的欢心。女王想看见技术的进步,然而技术的进步需要消耗大量作为能源的煤。于是尤利塞斯·格兰特准备弄一个煤矿,以煤矿的高产能作为向女王示好的礼物。
提高产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召集充足的人力,想要快速召集人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提高薪水。这就是为什么莱姆矿场的矿工能拿到惊人的十磅周薪。
“换句话说,现阶段伯爵不仅从莱姆矿场捞不到油水,还在自己贴钱。这也解释了伯爵为什么会出现在矿场——他花钱如流水是为了让莱姆矿场能有一个高产能,偏偏莱姆矿场的初期产能不如预期。他是来调查其中原因的。”
“你再想想莱姆镇。因为莱姆矿场的建立,莱姆镇的往来人流比以往高了十倍不止,莱姆镇上的每一家店都因为矿工们赚得盆满钵满。但朗你知道吗?莱姆镇上最大、最赚钱的店,全是镇长托比亚斯的产业。莱姆矿场的矿长与监工是托比亚斯贴身男仆的两个儿子。”
朗的爪子握紧成了拳头。
“可这也不能说明伯爵没有参与烧毁我们的村子,他身上的味道——”
叶棠颔首,继续解释:“朗你还记得吧,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一位贵族老爷一个月前带人到你们村子所在的山里敲敲打打、四处挖坑。但春季到夏季是贵族们的社交季。地方贵族姑且不论,想要讨女王的欢心,又是上级贵族的格兰特伯爵几乎没有可能一开始就缺席社交季。毕竟矿场也只是他取悦女王的一环。在社交季上他若能表现出色,女王对他的青睐必定是不会少的。”
“事实上伯爵也确实表现出色,据说女王亲自称赞他是:‘爱神见了他也要脸红心跳的美男子’。”
抬眼看向瞳孔地震的朗,叶棠道:“在这附近,能称之为贵族的除了格兰特伯爵,就只有身为地方贵族的戈登沃斯家族。可是戈登沃斯家族已经没落很久了。他们一家既没有领地,也没有庄园。托比亚斯·戈登沃斯是靠着他的男爵爵位这才坐上莱姆镇镇长的位置的。”
战争需要花费人力和钱。只要还长着脑子,没有上级贵族会上赶着去破坏人类与狼人的和平条约。因为事情如果暴露给女王知道,女王必定先拿给自己找麻烦的贵族祭天。而上级贵族只要奉承好了女王就能瘫着过一辈子人上人的生活,他们有什么必要去铤而走险?
会不惜掀起人类与狼人之间的滔天血仇也要得到利益的人,唯有没有退路,试图找回往昔“荣光”的人。
“至于伯爵身上的味道……伯爵到了莱姆镇后你猜他被安顿到了哪里?”
朗张开了嘴:“——镇长家。”
如果朗没有从少年伯爵的身上嗅到异样的味道,叶棠还无法确定托比亚斯是不是亲自参与了毁灭狼人的村子。但少年伯爵身上的气味浓烈到他换了矿工的打扮都立刻引起了朗的警惕,这说明托比亚斯不仅参与了袭击狼人的村子,还做好了之后的一系列准备。
想到从弟弟口中听到的格雷伊的计划,朗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一方面希望格雷伊能杀了托比亚斯·戈登沃斯,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格雷伊伤害到托比亚斯·戈登沃斯的妻女。可要他去保护仇人的妻女,他又实在是做不到。
平时尖尖立起的三角耳朵耷拉在脑袋上,银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不经思考的,叶棠的手落在了情绪低落的朗头上。
站起身来轻柔地摸过朗因为吃惊而立起的耳朵。甚至用手指逗弄了两下朗耳朵里那两团奶油色的绒毛。叶棠想自己并不喜欢看到狗子难受的模样。
“没事的,放心吧,还有我在。”
朗的尾巴已经从一条炸成了好大一个鸡毛掸子。
“我以我的性命起誓,只要我还没咽气,我就会尽全力阻止人类与狼人之间发生战争。”
叶棠的声音在深沉的夜色中轻飘飘的,她白皙修长的四肢与躯干在朗的面前简直纤细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然而哪怕只是一瞬,朗也没有怀疑过她话语的真实性。他早就一次两次无数次地见证过这个人类女子去实践她所许下的诺言。他知道她有实践诺言的能力。
而他……他不是开始相信人类了,他只是相信面前的她。
“我能……”
毛下面的脸在发红,在发热,朗抬起了叶棠的右手。
“我能吻、你……”
“……的手吗?”
第22章 小红帽的亲妈22
“我能吻、你……的手吗?”
发现自己的声音实在太过沙哑,朗挤出个尽可能明快的笑容来。他扶着叶棠的手,在叶棠面前单膝跪下。
爪子按在心口,尖尖的指甲抵在心脏上,朗虔诚地低头道:“谨以此身,向你献上我的忠诚。我以我的性命起誓,只要我还在呼吸,就一定会守护你。”
毛绒绒的触感在叶棠的手背上转瞬即逝。
学着叶棠发了誓的朗微微失笑。同样是行吻手礼,他现在的心境与他第一次吻叶棠的手背时大相径庭。那时他轻浮轻佻地去吻叶棠的手背只是为了转移叶棠的注意力,现在的他却是饱含了敬爱之意、感激之意以及不敢诉诸于口的心意,真心地向叶棠许下了永恒不变的忠诚。
叶棠想了想自己过去看过的西方宫廷电影,她记得这种时候应该说——
“准许你。”
朗的脑袋再一次被叶棠抚摸,心里很清楚叶棠完全没把自己当异性看的朗心中苦笑。
夜已经很深了,叶棠穿得又过于单薄,朗把她送到房间门口替她吹灭煤油灯再关上门,这才重新下楼回弟弟的身边。
叶棠尽可能无声地走回床边,可安吉琳还是醒了。小姑娘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喊了声“妈妈?”,叶棠便过去搂着安吉琳,为安吉琳和自己拉好了被子。
“宝贝,天还没亮,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妈妈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睡吧。”
额上被叶棠亲吻,安吉琳安心了下来。她果然缩回叶棠的怀里,没几秒就又香甜地睡了过去。
叶棠也很累了,她急需养精蓄锐。
如果她没猜错,三五天内托比亚斯一定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以尤利塞斯·格兰特之能,想来这位少年伯爵已经查出托比亚斯拿着他的-名义花着他的钱招工,却用提高莱姆镇物价的方式来剥削矿工们了。
托比亚斯为了搭上尤利塞斯·格兰特的东风,急于建成莱姆矿场,所以他不惜带人屠了狼人的村子,还一把火烧掉了狼人村子的存在痕迹。这种为了自己不择手段的人最是容易狗急跳墙,一不做二不休。
伯爵年纪不大,在托比亚斯的眼中就是个人傻钱多又任性的臭小孩。但被这样的臭小孩告状到女王的面前,托比亚斯必定吃不了兜着走。他要么上断头台,要么上绞索架。那么托比亚斯的选择就只有一个了——杀死伯爵,隐瞒真-相。
正好这里还有个自己会送上门去的天字号替死鬼:狼人格雷伊。
格雷伊知道托比亚斯被人护得密不透风,所以想绑架托比亚斯的妻女。然而他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朗说过,狼人村子里的年轻狼人们都活着,这是因为狼人村子被烧成灰烬的那天,老年狼人们说他们还是打算与人类好好谈一谈,只是以防万一让村里的年轻人都避出去。
结果只有待在村外的年轻狼人们幸免于难,留在村中的中老年狼人们则尽数死在了那个夜晚。
让叶棠感到有违和感的是“以防万一”这个形容。再是年老体衰的狼人也跑得比人类快、跳得比人类高,更何况狼人数量不少,为什么中老年狼人们还需要“以防万一”,将年轻人都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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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上朗在尤利塞斯·格兰特身上嗅到的刺鼻香味。叶棠确定以及肯定托比亚斯手里绝对握有某种能够制服狼人的东西。
那个叫格雷伊的狼人大概完完全全没想到这茬儿。他和他的同伴们必定会被制服。但他们暂时还死不了。
他们死去的地方只会是公开处刑的行刑场。
是的,托比亚斯一定会选择用“谋害尤利塞斯·格兰特伯爵”的罪名将狼人们公开处刑。毕竟斩草要除根,用格雷伊一行可以诱出更多的狼人。而只有把狼人变成死人,死人才不会有机会道出托比亚斯的罪行。
蒙受女王垂青的尤利塞斯·格兰特,他的惨死会促使女王向狼人开战。这样一来,迫害狼人的托比亚斯就成了“正义”的一方。没有人会指责四处屠杀狼人的他不人道。甚至因为替女王给尤利塞斯·格兰特“报了仇”,托比亚斯说不定会在贵族社会里重新受到重用。
这是一个经过执棋者缜密策划所布下的局。现在局上的棋子都在按照托比亚斯的规划行进。
托比亚斯不知道的是,他的对面不再是空无一人。
叶棠会坐到托比亚斯对面只有一个原因:她厌恶这种踩着他人血肉上位,用种族灭绝当作功绩的权利者。
狼人也好、其他的兽人也罢,不曾主动伤害人类的他们有权利选择作为人类与人类共存。
……
坐回弟弟床边的朗被人一脚踹在了腰上。疼得眼泪都冒出来的朗回头一看,只见弟弟已经醒了,还在瞪着他。
朗无奈举手,表示投降:“是是是,对不起,我食言了,先偷跑了。”
“哼!”
重新把昏昏沉沉的脑袋埋进枕头与被窝里。休其实也明白哥哥很克制了。
——只要他们还长着狼的脑袋,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向她、向玛丽倾诉他们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那隐秘的火热。
这就像那首歌中的野兽与女孩。
假装自己是人类男孩的野兽,永远不会向女孩表白。
……
格雷伊被人扔进了充满灰尘的石牢里。他壮硕高大的身体此时就像一块破抹布,唯一的用处就是在地上蠕动着擦掉厚厚的积灰。
“可、可恶的人类……真……真是……卑鄙……!”
嘴角无法控制地流着涎水,没想到人类居然只是用个小小的瓶子向着自己一泼、自己就头晕目眩使不出力气,还像被抽了筋那样软倒在地。双手与双脚都被紧紧捆在身后的格雷伊就连想咬牙都使不出力气。
天已经快亮了,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尤利塞斯·格兰特坐在桌边写完最后一笔,他身旁的管家立刻拿信封装好他写下的信件,并将热好的半勺蜡液滴到了信封的封口处。
“埃文,你怎么看那位女性?”
少年伯爵一边在蜡液上盖下印鉴,一边状似随意地询问。
“女性……您是指与狼人在一起的那个村姑——咳,我的意思是那位女士吗?”
管家埃文努力揣测着自家老爷的意思。
他们家这位老爷年纪虽然不大,见过的风月场却是不少。尤其每年的社交季,名媛贵妇们都会像嗅到了蜜香的蜜蜂那样围着老爷打转。试图与被女王陛下偏爱的老爷结下更深一层的情谊。
老爷总是占着自己年纪小装傻装天真,除了与老爷有着亲近的血缘关系,年纪上又可以做老爷的祖母的女王陛下,老爷对于其他女性一向是一碗水端平——对谁都没有兴趣。
现在老爷忽然问起他对一个村姑……嗯,一位……也不是那么淳朴的乡村妇女的印象,这倒让他不好回答了。
“算了,你不用回答。”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尤利塞斯轻勾唇角。
本就是色若春花的美少年,笑起来的尤利塞斯更是雌雄莫辩。他垂着长长的金色睫毛,发出轻轻的笑声:“明明只是个村姑,却说得像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见过……下次要问她什么呢?嗯……”
见自家老爷一脸寻思地瞧向窗外,管家埃文实在不敢去揣测尤利塞斯此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