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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也觉得裴家三个未出嫁的姑娘在这里看着不太好,便走过去,对二小姐裴舒兰低声道:“你带着两个妹妹,去前面院子里寻娘和谦谦去吧。”
裴舒兰点点头,忙带着三妹裴舒芳和四妹裴舒芬目不斜视地出去了。
裴舒芬走过楚华谨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又不敢抬头,只好跟着两个姐姐一同出去了。
等裴家的三姐妹走了,沈氏才出言道:“大妹夫,事已致此,看来只有顺天府的衙役才请得动贵府的妾室们了。——这样大架子的妾室,难怪我们家大姑奶奶被气得不到三十岁就过世了。”
楚华谨没有料到兰姨娘和桂姨娘两个人有这样大的胆子,连自己的话都不听。本来是三分怒气,七分愧疚,现在也变成七分怒气,三分愧疚,忙对沈氏拱手道:“大舅奶奶放心,今儿不给裴家一个说法,我楚华谨就自己去皇后娘娘那里领罚去!”
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见楚华谨把皇后娘娘抬出来,眉头微微抽了两下,还是背着手站在自己妻子沈氏身旁,冷眼旁观。
“你,你,还有你,去兰姨娘和桂姨娘的院子里,给我把她们拿绳子锁过来!——还有两个逆子,嫡母过世,还敢躲着不来上香,真是反了天了!”楚华谨指着会芳阁的几个婆子一一分派道。
那些婆子见侯爷不像是开玩笑的,忙忙地应了,拿了绳子往兰姨娘和桂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这一次,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几个婆子已经拿绳子绑了兰姨娘和桂姨娘,进到会芳阁的院子里。
楚华谨带着一股戾气从会芳阁的灵堂里一阵风似地走出来,看着台阶下被五花大绑的兰姨娘和桂姨娘,冷言道:“给我跪在院子里!”
会芳阁的院子里,都是铺着大块的青石板。夏日里阴凉,冬日里却是寒冷彻骨。
兰姨娘自从自己的爹娘和亲戚都被赶出了侯府,送到江南的庄子上去了,就气得倒在床上,好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如今被几个婆子不分青红皂白的锁了来,连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里头还是穿着一身梅红色小袄,外面胡乱罩着一件玄色狐皮里外发烧大褂子。
桂姨娘倒是换了素服,可是如今被绑了来,有些惊吓过度,两眼木呆呆的。
听侯爷说让她们跪在院子里,桂姨娘第一个就跪下了。
兰姨娘恨恨地看了会芳阁一眼,在心底里诅咒了几句,也低头跪下了。
“取鞭子来!”楚华谨对身旁的小厮大叫。
兰姨娘和桂姨娘愕然抬头,看着侯爷从小厮手里接过一支三尺长的皮鞭,慢慢地走下会芳阁的台阶。
“侯爷!侯爷!饶命啊!——婢妾犯了什么错?侯爷要这样责罚我们?!”兰姨娘和桂姨娘齐声求饶。
楚华谨冷笑道:“你们是愿意在这里领罚呢,还是愿意被绑到顺天府里,按照‘妾犯妻’的大罪领罚?!”一听说“妾犯妻”,兰姨娘和桂姨娘齐齐地打了个寒战。
“侯爷,夫人已经过世了……”兰姨娘怯生生地提醒侯爷。夫人都不在了,哪来的妻?她们犯得是哪门子妻?!
楚华谨听了兰姨娘的话,脸上抽搐了两下。——丫鬟就是丫鬟,永远上不了台面,真是奇怪自己怎么就抬举了她,还让她生了庶长子?!
一旁有个婆子当年得过兰姨娘的母亲徐婆子的好处,这当口看见兰姨娘还不知错,忙出言点醒她:“夫人的灵位,就是如同夫人在生。兰姨娘还是赶快给侯爷认个错儿吧。——若是真当了‘妾犯妻’论处,兰姨娘可要去衙门里面脱裤子领板子去了。”
兰姨娘脸色发白,仰着头看着慢慢走近的楚华谨,眼含泪花,楚楚可怜地叫了一声:“侯爷,都是婢妾的错!婢妾猪油蒙了心,婢妾现在就去给夫人的牌位磕头去!”说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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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姨娘首当其冲,胸口正中被抽了一鞭子。那鞭梢上似有倒刺,从兰姨娘胸口上翻的时候,兰姨娘下意识一转头,让了一下,鞭梢噌地一下划到了兰姨娘的下颌,顿时鲜血淋漓起来。
兰姨娘惨叫一声,赶紧用手捂住了头。
桂姨娘在旁看见兰姨娘血流满面,吓得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楚华谨走过去,用脚把桂姨娘踢得脊背朝上,冲她的背上又抽了数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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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妾犯妻 下
更新时间2011-12-26 20:01:04 字数:2209
桂姨娘被抽得醒过来,知道侯爷正在盛怒之中,又不敢哭,趴在地上咬紧了牙。
兰姨娘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跪在地上抱着头,也被楚华谨结结实实在背后抽了十鞭子。
沈氏看见楚华谨抽得两个姨娘身上的衣衫都开了线,露出里面大毛的里子,便站在会芳阁的台阶上轻哼了一声道:“宁远侯府真是富贵无双。两个丫鬟出身的姨娘不仅穿金戴银,而且还有上好的大毛衣裳穿。——真是让我们大齐朝刑部的官儿们情何以堪啊!”
从律条上来说,大齐朝对于庶民的穿着有严律。比如贱籍不能穿皮,戴金。但是在权贵府上的下人们,虽然也属贱籍,却是宰相门房七品官,属于灰色地带。就算过了逾,都是民不告,官不究,大家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裴舒凡在世的时候,为了让宁远侯府更出格一些,唯恐言官找不到事情来参国舅府,对妾室下人的穿戴,一向很宽松。而且暗地里用发放金银首饰和皮毛衣裳的法子,鼓励她们穿皮戴金。
沈氏跟裴舒凡做过几年姑嫂,对这个小姑很是了解,知道她一向不会无的放矢。转念一想,沈氏便明白了裴舒凡的用意,越发在心底里对小姑不值起来。
“大妹夫既然有诚意,我们就不为难大妹夫了。也罢,暂时不送顺天府就是。以后若有再犯,两罪并罚,可是非要送衙门不可了。”沈氏沉吟半晌,叫停了楚华谨的鞭子。
楚华谨停了手,忙回身对会芳阁里面道:“多谢大舅奶奶指正。以后妹夫一定看紧门户,不让这些【创建和谐家园】以下犯上,以卑凌尊。”
兰姨娘和桂姨娘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对楚华谨磕头认错,又跪着一路膝行到会芳阁里,给夫人的灵位上了香,磕了头。
刚刚赶来的两个少爷来晚了一步,没有看见父亲对生母大打出手。他们两人抢上来恭恭敬敬给楚华谨行了礼,又去见过了舅舅和舅母。——裴舒凡是嫡母,裴舒凡的娘家才是这些庶子、庶女的外家。
裴书仁和沈氏端坐在灵堂里,受了两个少爷的一礼。
宁远侯府的大少爷楚文瑢和二少爷楚文璋看见是他们一直仰慕的状元郎来了,分外高兴,磕了头起来,就拉了裴书仁问长问短,十分亲热。
裴书仁虽然对楚华谨的两个姨娘大为光火,却还没有迁怒到两个孩子身上。
同两个孩子说完话,裴书仁拍拍他们的肩膀,鼓励道:“为人子者,最重要是懂得孝悌之道。你们是这侯府的正经主子,可不要被下人调唆得忘了尊卑上下。”
两个孩子听出了大舅的弦外之音,脸上红了一红。他们是姨娘养的,自己虽然是主子,姨娘可不是正经主子。
“知道了。多谢大舅教诲!”两个孩子端端正正地给裴书仁行了礼。
沈氏见他们进退有度,同他们不知上下的生母倒是两路人,也起了一丝怜悯之心,让一旁的丫鬟取出两个荷包,给他们递过去,道:“今日大舅母第一次见你们,没有备得见面礼。这里有两个荷包,里面各有一件波斯国的玩器,拿着玩去吧。”又有意问道:“听说你们病了,可是生得什么病?”
两个孩子忙道:“大舅母想是听错了,我们并没有生病。”看着沈氏递过来的荷包,都不敢接手。
楚华谨见身为状元的大舅爷对两个孩子另眼相看,心里舒服了许多,忙温言道:“长者赐,不敢辞。又是你们大舅母给得,赶紧接了,好好谢谢大舅母。”
两个孩子这才笑着接过荷包,过来专程给沈氏磕了头。
沈氏问了问他们的年纪,都是【创建和谐家园】岁上,同自己的二儿子差不多。又想起自家的大姑奶奶裴舒凡嫁到宁远侯府十三年,挣了命生出的两个孩子,大的才三岁,小的才一岁,又把心淡了些,叹了口气,道:“天晚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两个孩子起身谢过裴家的三个舅舅,又给嫡母的灵前上了香,才跟着自己的婆子丫鬟回去了。
楚华谨回头看见兰姨娘和桂姨娘低着头跪在一旁,身上的衣裳被抽得鞭痕累累,冷声道:“这次可得跟我记住了,你们不过是我家几两银子买来的下人。有了这样大福,给我们侯府开枝散叶,就应该知足了。如果还要搞三捻四,我直接把你们送到衙门里去!”
兰姨娘和桂姨娘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罪,已是被侯爷和裴家人彻底吓住了。本来她们就是贱籍出身,当初因为侯爷和太夫人要跟夫人裴舒凡别苗头,才抬举了她们做姨娘。她们仗着自己是宁远侯府的家生子,为了能在夫人之前生下儿子,也是用尽了心思。这么多年来,都一帆风顺,就渐渐忘了自己的本分。
夫人裴舒凡后来察觉她们的用意,用了些许手段敲打过她们,却从来没有这样不留情面过。总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给她们留有余地。
如今夫人死了,她们以为这宁远侯府,终于要变天了,自己也不用再作低服小了。——原来争来争去,自己还只是“几两银子买来的”!
“谢侯爷教诲!谢大舅爷、大舅奶奶教诲!——婢妾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敢再有错漏,让大舅奶奶操心。”兰姨娘和桂姨娘不敢对侯爷有怨言,却忍不住刺了裴家的大舅奶奶一句。
沈氏“嗯”了一声道:“以后再有错,就直接送衙门里去了,举手之劳的事儿,也用不着【创建和谐家园】心。”
兰姨娘和桂姨娘这下吓得不轻,忙收了不服的心思,抬头怯怯地看了坐在上首的沈氏一眼。见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头上只戴着一根缅银簪子,梳着光溜溜的椎髻,生得虽然甚是美貌,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样子,比夫人裴舒凡还盛几分。
“不愧是沈少保之女,说得好!”外面突然传来啪啪几声鼓掌的声音。沈氏的爹爹沈容是隆庆朝的刑部尚书,自嘉祥朝后,被加封为少保,已是告老还乡许多年了。
紧接着,几个穿着灰色圆领直缀,腰系黑牛角腰带,脸色圆胖的人端着手慢慢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玄色长袍,边上绣着青绿滚边,腰系白玉腰带,头戴乌纱翼善冠的人走进来。那乌纱翼善冠上镶着累丝金龙吐珠,在暗夜的灯光下,发出荧荧的珠光,亮得都能照见路了。
裴家的大少爷裴书仁和宁远侯楚华谨一见,立刻翻身拜倒,口称:“拜见陛下!”
第五十章 圣心 上
更新时间2011-12-27 20:00:17 字数:2352
灵堂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立刻乌鸦鸦地跪了一地的人。
宁远侯楚华谨迅速地抬起头,往会芳阁门外溜了一眼。看见外面台阶下站着的大管事秦力生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又看着他亲自领着人把兰姨娘和桂姨娘都带了下去,楚华谨才放下心来。
宏宣帝也不是第一次微服到宁远侯府里来。宁远侯府守门的门子,对这位圣上已经认得很清楚了,并不敢拦着他。因此这一次,外院的门子只是一边让人给大管事和内院的主子报信,一边就亲自领着圣上往二门里来了。
秦大管事得到消息,在二门处迎到圣上一行人,就让门子回去继续守门去了。
因此宏宣帝一路来到会芳阁的时候,宁远侯府内院的主子们才刚刚得到信。
慈宁院里,太夫人刚刚从裴舒凡的正院中澜院里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就听下人回报,说是圣上微服到府上给宁远侯夫人的灵位上香来了。
太夫人吃了一大跳。真没想到这裴舒凡有这样大的面子,连圣上都惊动了,便赶紧又穿上大衣裳,往会芳阁这边过来。
太夫人想着一会儿在圣上面前不知说些什么好,脸上崩得紧紧的。
二夫人黄氏这阵子一直在太夫人的慈宁院里伺候着,听了消息,也跟着太夫人一起出来。
她瞅了瞅太夫人的脸色,上前几步扶起太夫人,笑道:“娘莫着急,圣上八成是看在我们家皇后娘娘和三个嫡出皇子的面子上,才走这一遭的。——大嫂的面子再大,也大不过皇后娘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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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把大氅往里掖了掖,才伸手帮太夫人把珠钗往发髻里面整了整,道:“娘的这身素白银色缎子大袄配头上的银钗,真是再应景不过。”
太夫人满了意,扶着二夫人的手,放慢了脚步,对身后的大丫鬟抱琴道:“你去前面打着灯笼去。这小丫头子不知事,如果冲撞了圣上就不好了。”
抱琴忙应了一声,上前从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手里接过玻璃绣球灯,一边照着前面的路,一面对太夫人道:“太夫人慢些走。这里的青石子路到了晚上容易起霜,滑溜得很。”
太夫人和二夫人听了,脚步更是放慢了些。
路过裴舒凡住的正院中澜院的时候,太夫人想起裴舒凡留下的两个孩子,还有亲家公和亲家母正在这里歇着。亲家公是三朝首辅,就是在圣上面前,也是小有脸面的。
想到这里,太夫人停住向前的脚步,转头往一旁的中澜院里去了。
太夫人一行人来到裴舒凡的上房,桐叶忙迎了上来,对太夫人行礼道:“裴老爷和夏夫人去四少爷房里。太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去叫他们过来。”
太夫人挥手止住她道:“不用了。我亲自去请他们过去。”
说着,太夫人带了二夫人黄氏,来到东厢楚谦益的屋子里。
夏夫人正坐在床边,拍着楚谦益睡觉。裴老爷坐在一旁,跟她小声说着话。夏夫人的大丫鬟琉璃恭立在一旁伺候着。
看见太夫人进来,夏夫人和裴老爷忙站起来,给太夫人见礼。
太夫人回了礼,拿了帕子沾了沾眼角,对裴老爷和夏夫人道:“舒凡年纪轻轻就去了,是我们华谨没福,不能守着这样好的媳妇白头偕老。”
二夫人黄氏扶着太夫人在一旁坐下,也含泪道:“亲家老爷,亲家夫人,我们太夫人自从大夫人过世以后,就伤心得起不来床。刚刚回去,又晕了一次,才醒过来,就又要到大夫人的院子里来看看。”
却是看见裴老爷和夏夫人带着裴家的三个儿子气势汹汹地过来找楚华谨算帐,太夫人心里咯应,只是没办法阻止他们,只好故意装作不舒服,躲了起来。
谁知圣上偏又挑了这个时候过来凑趣,太夫人再也躲不过去了,只好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还是二夫人机灵,匆忙间想出一番话,帮太夫人圆了过去。
太夫人满意地拍了拍二夫人的手,指了一旁裹了素棉的妆花杌子道:“这几天也把你累坏了。我知道你和舒凡妯娌情深,可是也要注意身子,若是你也累倒了,我们这宁远侯府,可就没有当家人了。”
二夫人知道自己的话合了太夫人的心意,越发殷勤地道:“娘不用担心,我不累。我和大嫂妯娌一场,如今最后送她一程,也是应该的。再累我也心甘情愿。”
夏夫人在一旁皱了眉头,不知道这婆媳俩在这里说些不伦不类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裴老爷看见一屋子都是女人,他在这里多有不便,便起身道:“你们聊,我去会芳阁看看那里怎样了。”
这话提醒了太夫人,忙站起来道:“亲家老爷不用着忙,看我这记性,进来了不说正事,反而在这里东拉西扯。我们过来,是想请两位一起过去会芳阁。圣上刚刚驾临会芳阁,我们都赶着去呢。”
裴老爷一听,气得肺都要炸了,冷着脸对太夫人拱了拱手道:“失陪。”说完,抬脚急匆匆地出去会芳阁接驾去了。
太夫人被裴老爷闹了个大红脸,看着夏夫人讪讪地笑了笑,道:“亲家母,我们一起过去吧。”又叫了楚谦益的乳娘姜妈妈过来道:“给你们少爷穿戴好了,抱过去给圣上磕头去。跟洪妈妈也说一声,让她带着谦谦和你们一起过去。”
夏夫人忍不住道:“益儿和谦谦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