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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子想跳起来抓住跳动的银币,居阿斯手掌一紧,把它们全捏住了。“还不快去!”
“知道了!知道了!”矮个子嘟哝几句,“跟我来吧!”
前厅右侧隐蔽的小门里连接着往下延伸的石梯,不到十步的阶梯下另有一番天地。一条窄窄的过道贯穿这个地下房间的中央,两边是一间挨着一间的斗室,像是单间的牲口栏。每一间的门上挂着块木牌,上面标着价钱。一些房间的门没有关牢,透过门缝,充满诱惑的黑暗中可以看见女人的白色裸体。
这里就是“那种”地方吧?陈志头一次感到莫名恐惧,就算面对数十持刀歹徒他也不曾慌张过,但是如果要他面对“那样”的画面,他还真有些不知所措。王重阳走在陈志前面,陈志平时是不爱与这位长者主动对话的,他与王家的疙瘩并没有因他们共同落难而解开。这次,陈志似乎愿意说话了,可滚到嘴边的话语又被强行咽了下去。他想叫王重阳与自己一同逃走,但他很快收回了这个想法,假如王重阳愿意离开,何必会跟着居阿斯进到店里呢?这家伙说不定早就看出这是什么地方了。
陈志决定一个人离开。虽然不识路,也不懂当地语言,但总比留在这个荒唐的地方,做荒唐的事要好。他走在队伍最后,偷偷退出去,应该不会有人察觉。事不宜迟,马上行动。陈志转身,想要往石梯走去,可一只大手意想不到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居阿斯扶着陈志的肩膀,将他推到矮个子老鸨面前。“这是未来的阿基里斯。萨布拉,”他叫的是矮子的名字,“为我们的小阿基里斯找位合适的姑娘吧!”
“未来的阿基里斯?”矮个子老鸨不禁用惊异的目光把眼前的年轻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可很快,他失望了,陈志一身硬皮护甲不太合身,略比他的身体大一码,有种往下坠的感觉,矮个子的萨布拉实在看不出这个瘦小的黄皮肤男孩哪里具有希腊大英雄的风范。不过一个男孩是否能成为英雄,他才不关心,他心里惦念的是这个孩子今后会到他的店里光临几次。
“寂寞的姑娘们,都出来吧!床头的守护神为你们带来英俊的小伙子了!”
狭窄过道两侧紧闭的木门先后打开了,女人们吵闹的叽叽喳喳声很快填满整条过道。昏黄火光下单调的色彩被她们五颜六色的长裙染得炫丽夺目。她们年龄不一,十来岁的少女与三十出头的【创建和谐家园】却又有着相同的打扮,她们化很浓的妆,厚厚的脂粉像附在漂亮脸蛋上的面具。
“请阿芙罗狄忒作证!萨布拉,你欺骗我们。这里根本没有小伙子。”穿黄色衣裙的【创建和谐家园】用眼神指了指早已年过三十的居阿斯。
居阿斯大笑起来。“十年前人人夸我是海格利斯。现在我的力气也不减当年。”他走过去,一把搂住黄衣女人的纤腰。“这是你的房间?”顺手推开一扇房门。居阿斯与怀中的女人相互对视,忘情地步入屋中。
健壮的佣兵青年们紧随他们队长的脚步,与相中的女人相拥。王重阳的目光也迫不急待地在女人们娇弱的身体上游移。
陈志心烦意乱,只有他仍是无动于衷的。他想告诉老鸨,自己一个也不要,可是苦于无法表达。而萨布拉却像位合格的推销员,不厌其烦地向他介绍每位【创建和谐家园】。幸运的是,陈志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感到烦,否则,说不定矮小的萨布拉会被他镶嵌进石头墙壁里。
好色的成年男子们快要挑选完毕了,女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带入房中。过道的色彩又渐渐恢复素雅,一个娇小恬静的身影在艳光之后慢慢突现出来。斜靠石壁的倩影像喧嚣后的突然宁静,在陈志平静的心海表面投下一粒小石。她谈不上是女人,根本还是个孩子,不会超过十六岁,黑色长发略微卷曲,挽成发髻盘在脑后。苍白的肌肤在雪白长裙的衬托下透着象牙色,丰润的嘴唇抹上点红色唇膏,就像雪地里的红樱桃。女孩似乎感受到陈志注视着她的目光,很害羞,把头低下了。
经验丰富的老鸨自认从少年的默视中看出了什么。“海伦娜!你的客人!”直把陈志往女孩那儿推。
当陈志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已来到女孩身边。白衣少女依然低垂着头,背过身,默默进入身旁的狭小房间中。
朴实的四面石墙围出方形的狭窄空间,没有窗户,天花板压得很低,沉闷的空气仿佛快令人窒息。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屋子中央的石床上铺着被褥,旁边的矮凳一支腿还歪着,随时会有散架的危险。一侧墙壁上被凿出个凹洞,大概一尺来高,底部平整,上边是圆弧形,一盏油灯放在洞里,弱小的火苗成为屋中唯一的光明来源。
少女依然低着头,她不说话,在床边呆立着。门被万恶的萨布拉关上了,陈志使劲拉着门把,门没有反应。安静的房里连心跳声也无法掩藏,陈志听到了狂暴心脏的呼喊,绷紧的血管里流动的液体如同刚跑完百米冲刺般焦躁不安。他站在门口,不敢往前一步。微弱的火苗上下跳跃,房间里的光线也随之忽弱忽强。墙壁上映射出两个可笑的人影,他们已与石刻人像没有两样了……
萨布拉这家开在闹市旁边的小妓院今日可说“贵客”不断。刚把佣兵们安顿妥当,一群奴隶又来打搅快乐的萨布拉了。
前厅的男男女女被这群突如奇来的闯入者吓傻了眼。他们纷纷望向大门,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缓缓踏了进来,略显凹陷的脸颊,突出的眼珠,使这家伙看上去与猴子无异。正当人们争相猜测他是何方神圣时,这家伙却忽然退到一边,为后边的来者让出道路。一位青年跨进大门。他那浅黄色布匿长衫中央镶着条手掌宽的紫色绣花绸带。许多人都认识这位富家子弟――塞德巴尔议员家的败家子,米隆。
米隆少爷今天心情不大愉快,似乎有人让他受了委曲。“该死的迈罗,不识抬举!”少爷把怨气全撒在酒具上。可怜的银杯在他手中才被握上一会儿,就被当作垃圾扔掉了。
“令人讨厌的老头!他也不看看,我们少爷是什么身分!”一旁伺候的“干猴子”连忙附和道。
“一个【创建和谐家园】的角斗士老板竟敢忤逆我的意思!只要我父亲一句话,就能立刻叫这个加普亚人在迦太基呆不下去!”
“呸!黑暗深处的复仇之神会惩罚他的!”
“是谁惹到人见人爱的米隆公子了?”妓院老板萨布拉堆满笑容的小脸比春日的阳光还要灿烂。他喜爱米隆,喜爱这个公子,因为他出手大方。“一定是神明指引您来到我这简陋的店铺的,不然像您这样高贵的人怎么可能与我这样卑贱的平民相遇呢?”
“谁愿意与你相遇了!”米隆公子不屑地瞥了小矮子一眼。丑陋的家伙不值得用他高贵的目光注视,萨布拉令人作呕的贱笑更是在他本不愉快的心情上火上浇油。“好了!别再用你可恶的丑脸对着我。快把海伦娜叫出来。女人淡淡的体香才是最好闻的。”
“你听到没有?快去!”
米隆向着萨布拉大喝,可萨布拉对他的命令无动于衷。他搓着双手,似乎有难言之隐。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海伦娜现在……现在……她有客人。是的,她现在有客人。”
“有客人?萨布拉,我记得告诉过你,不许海伦娜接待除我以外的男人。卑贱的东西,把我的话放哪里了?”
米隆强壮的随从们立刻围住可怜的萨布拉,矮小的中年人像小孩般被提了起来,悬吊在半空中。萨布拉拼命踩踏双脚,妄图触碰到踏实的地面,可一切又是妄想,除非拔扈的贵公子命令仆人把他丢出去,摔个半死,否则他别想再碰到地面了。萨布拉极度后悔,他不该贪图几个小钱,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米隆的父亲塞德巴尔可是元老院三十人委员会中的一员,迦太基的实权者。这样的人物随便打个喷嚏,自己也得感冒三天。
少爷身旁的“猴子”殷情地为主子倒酒。米隆少爷舔上几口,差点恶心得吐了出来,劣质葡萄酒哪里比得上平时饮用的琼浆玉液呢?
“萨布拉,我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的客人赶出,我就放过你。”
“少爷!尊贵的米隆少爷!你还是把我丢出去吧!”萨布拉哀求着。假如是普通客人,萨布拉是很愿意把他赶出去的,可对方偏偏是群雇佣兵,要是他们不乐意,自己这瘦弱的身子骨受得了几拳?
米隆少爷向仆人们做出拇指朝下的手势――这是他从城东竞技场里学来的。抓住萨布拉的两名奴隶会意地把瘦小的萨布拉高高举起,他们将按照萨布拉自己说的那样,把他丢出去。
萨布拉吓得哇哇大叫,拼命扭动被抓牢的四肢。“米隆少爷!米隆少爷!我听你的!我全听你的!”
“放下来吧。”
双脚重回地面的感觉令萨布拉心中无比踏实。
“记住了,叫他立刻滚!”
“是!是!”萨布拉只能不住点头,在米隆及其打手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走下石梯。
米隆回过头对身边的“瘦猴”吩咐道:“明天你多带些钱,再去趟西顿竞技场。告诉迈罗,随便出价,只要将廷达鲁斯卖给我就行。我是不在乎金钱的。但是如果他拒绝,他应该明白会有什么后果。”
“遵命,我的少爷。我一定将话带到。假如那老头不愿意,我会劝说他,直到交易达成。您就放心好了。”猴子般的仆人媚笑着回答。“不过,‘野狼’真值这个价吗?您出的价钱已经可以买回三名优秀的角斗士了。我真有些为您不值,说不定迈罗老头有意抬高价格,才故意拒绝您两三次的。”
贵公子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知道廷达鲁斯为什么被称为‘野狼’吗?因为这儿。”他指着自己手臂,“他这里有公狼的刺青,一个不知名部落的图腾。如狼般孤傲,如狼般凶猛。如果能成为这匹狼的主人,让他跟随我的左右,必要时还能揍扁那些出言顶撞我的人,不是件很美妙的事吗?”
“的确如此,聪明的少爷。”“猴子”仆人迎合着主人,夸张的表情使干枯的五官挤在一起,就像枯树干上的小疙瘩。
米隆少爷有些等不及了。萨布拉还没把他心仪的美人请出来。焦急令他坐立不安,他开始怀疑萨布拉有没有认真执行他的指令,那个奸诈的老鸨极有可能已从后门逃走。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下去看看,我们的萨布拉先生可能需要帮助。”干瘦的仆人早就看出少爷的心境,用不着等少爷吩咐,他已提前安排人手,先知先觉地为少爷排忧解难了。
第十二节 陪你到天明(2)
萨布拉迈着小短腿,徘徊在海伦娜房门前。小佣兵还没出来。萨布拉不敢敲门,听说做雇佣兵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力分子,能让打扰其好事的自己活命吗?可是如果米隆见不到海伦娜,自己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微弱的火光像来自飘渺的虚幻世界,随时会幻灭消失。床边女孩的雪白肌肤仿佛在金黄光芒中发着光辉,使她整个人也变得虚无起来。她漂亮的黑眼睛从没有在门边的少年身上停留过,是漠视他?还是出于羞愧呢?陈志的目光自进门起就未曾离开过女孩,他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可女孩却没有多余动作让他观看。她站着,他也站着。
门外忽然一阵喧闹,紧接着门被拍得“啪啪”作响。毫无礼节的打门给女孩波澜不惊的脸上带来惊恐,她似乎预感到灾难。门被撞开了,进来几名壮汉。陈志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他们无情地推到一边,这些人是冲着那女孩来的。女孩显然不愿意跟他们走,她挣扎,没有用,被人连拖带拉,最后被扛上肩膀。女孩无力的拳头捶打在背负她的人的背部,这样可笑的攻击没有丝毫作用。门外的萨布拉哀求着他们,希望他们能温柔些,不过他的苦求也没什么效力。
女孩的叫声近乎哭泣,触动着陈志的心弦。事件的前因后果完全不明白,不过那女孩一定不愿意。在妓院用暴力掳走少女,能干出什么事?陈志虽然未成年,可也想象得出,这是多么可怕的罪恶。愤怒,从他心底涌出。
萨布拉为海伦娜担心,要是米隆太粗暴,弄伤海伦娜,他就得遭受一笔损失了――海伦娜的医药费,以及连续几天无法接客,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忽然,身边刮起一股旋风,一个人影从萨布拉身边掠过――是那位佣兵少年。
少年腾空跃起,双腿弹出,两名米隆的奴隶毫无防备地背部受袭,扑倒在地了。另一名奴隶向少年挥拳,少年刚着地,可能脚还没站稳。他危险了!萨布拉暗暗替少年紧张。可少年的身手比萨布拉想象中的更敏捷,巧妙地转动脚跟,闪过了冲撞而来的拳头。奴隶扑了个空,他根本没有机会转身,对手已在自己身后。颈后像被锤子重击,眼前一黑,不省人世了。抱着海伦娜的家伙逃向阶梯,陈志两三步追上他,绷直脚尖,踢向膝关节内侧。奔跑中的腿突然受外力而弯曲,奴隶连同肩上的少女一起跌倒在石阶上。陈志趁机将女孩拉入自己怀中,使她暂时脱离了危险。先前踢倒的两名奴隶不甘心地从陈志身后偷袭。他们毫不掩饰的脚步声早已曝露出他们的位置,陈志转身起脚,腿风横扫,两名不自量力的家伙又一次同时倒地。转身踢的脚力不同与刚才,估计他们想要再站起来不会太快。
萨布拉惊讶地咽下口水,他庆幸自己做事总爱考虑周全,没有贸然打扰这位少年。起初他还小看了他,以为貌不惊人的小佣兵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现在他开始相信佣兵队长的话了,说不定这真是位“未来的阿基里斯”。
石阶上的奴隶冲着门外大喊。他的声音为他召来更多同伴。精瘦的贴身家奴带着米隆的打手们蜂拥而至,小丑般的瘦子气歪了嘴,居然有人敢违抗他的主子――元老院三十人委员会的成员,塞德巴尔议员的儿子。
居阿斯一边紧着腰带一边从斗室里骂骂咧咧地出来了。其余佣兵听到动静也纷纷怀着不满情绪回到屋外。两拨人在过道里迅速对上。
“愚蠢的雇佣兵,你们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人吗?”瘦子挪动脚步,让出被阻碍的视线。门外举着银杯,斜躺于长椅上的贵族青年正用轻蔑的目光注视着内室里一身便宜护甲的佣兵们。
贵族?也许是阔少?陈志猜测着那人的身份,多半是败家子,德操高尚的人通常不会光临这种地方。居阿斯以同样轻蔑的目光回敬那位少爷。这种依赖家世而耀武扬威的人是他最瞧不起的。虽是同样的眼神,可由居阿斯高大的身体配合猎鹰般的眼睛发出,效果却被扩大。米隆讨厌藐视贵族的贱民,佣兵是他尤其讨厌的,在他眼中,这些家伙只是粗俗的野蛮人和肮脏的战争工具,为了钱可以出卖性命的人,他们比奴隶更廉价。居阿斯的眼神令他愤怒,为什么今天贱民们总爱与他作对?紧握银杯的手略显颤抖,手背的青筋渐渐从光滑的皮肤下隆出形状。
身边的女孩在害怕,她躲进陈志身后,他感觉到她抚在背上的小手正在颤抖。陈志意识到女孩认识那位高傲的公子,而门外的少爷是她的常客还是仇家呢?
米隆摔出手中的银杯。这是个信号,他告诉他的手下们,对这些狂妄的雇佣兵用不着客气。
“别让人把我们雇佣兵看扁了!”
居阿斯大喝一声,喉管里低沉的怒吼像猛兽的呼啸。虽然他目前只有一只手能活动自如,可那野兽般的气息已能上胆小的人退避三舍了。
萨布拉连滚带爬地扑倒在米隆脚下。“仁慈的少爷,发发慈悲吧!我的小店经不起折腾呀!”如果米隆肯放过他的店铺,把战场移到别处,他可以将这位少爷的脚丫子舔个遍。萨布拉仰望着少爷高傲的脸,他希望能得到回答,哪怕是点个头也行,可他的等待却招来硬物的痛击。少爷向他丢出不知名的硬物,这些东西朝他脸上飞来,他的老脸如同撞上棱角分明的岩石。攻击之后,萨布拉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武器”,忘记了疼痛,笑了――那是一把金币。
数着手中的一块块金子,萨布拉已经不去计算有多少陶罐被摔碎,有多少桌椅被砸烂,打翻的酒坛中损失了多少必须用钱才能换来的好酒。他已经不在乎店里的损失了,米隆给的钱足以让他把所有房间装饰一新。
无辜的客人们四处逃散,离门近的就近逃了出去,外边是安全的。由于被殴斗的人群挡住,没办法出去的客人只能往里退,总之离战斗圈越远越好。
战斗地点已由石梯下发展到梯上的前厅。米隆的人虽然数量多,但实力上却比不过雇佣兵们。表现神勇的陈志反倒觉得清闲了,居阿斯带领他的手下成为主力,纨绔子弟的打手们几乎由他们揍倒在地,在渔村时陈志也没见他们这么勇猛过。相反的到是王重阳,一拳未出,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此时,王重阳早已随着逃散的人流躲进过道深入,前厅里的青年一看就知来头不小,不是【创建和谐家园】公子,也是位富商少爷,就算图一时痛快,将他痛扁一顿,这样的人会不报复吗?王重阳想想,还是别淌浑水的好。
被抛出的男性身体向着米隆飞去。反应迟钝的少爷居然忘记了还有会移动的四肢,眼睁睁看着仆人的背部越变越大。张大的嘴里没有一丝气息进出,直到被压在仆人身下,压迫的疼痛才使他发出“哎哟”声。“该死的东西!别压着我!”米隆踢开压住他的奴隶,正要起身,意想不到的一只大手已出现在他眼前了。
居阿斯像提起一袋垃圾般,抓住米隆浅黄色长衫领口,把他整个人轻而易举地拧了起来。米隆慌乱地挣扎,并发出沙哑的哀嚎,似乎他的小命将在嗜血的佣兵手里结束似的。他握住居阿斯粗壮的手腕,无力的手指在佣兵队长毫无间隙的拳头上爬行,他想要掰开居阿斯紧握的拳头,但以一位娇生惯养的少爷来说,几乎不可能,悬空的双脚又蹬又踢,像垂死的绞刑犯。米隆向随从们呼救,没有人回应他,他们已被居阿斯及伙伴们制服。而那位忠心耿耿的瘦猴般的仆人更是躲在桌底,捂着脑袋瑟瑟发抖。
米隆不顾身分及形象,扯破喉咙大喊大叫起来:“【创建和谐家园】的野蛮人,快放我下来!你们……你们知道我父亲是谁吗?只要他……”
“你爷爷管你老子是什么东西!”居阿斯扯住少爷的衣服领口,使劲摇晃,米隆下面的话语在来回晃动中模糊不清了。居阿斯多想给这位令人厌烦的纨绔子弟一点颜色,可每次当他想挥动拳头时,却总被右手手臂上的两块坚硬夹板所阻拦。这是那位神秘的外国小鬼送他的“礼物”,看来几个月内他是没办法使用武器和痛快揍人了。
忍下怒气,居阿斯放下这位少爷,更准确点地说,是将他扔在地上。少爷臀部着地,虽然疼,可也没伤到要害。随从们立刻聚到他身边,掺扶他,为他拍去尘土,按摸痛处。
娇惯的公子比初开的花朵更脆弱,但很可惜,这朵花没有香味,却有着熏人的臭气。“尊贵的少爷,你说事情总有先来后到对不对?”居阿斯低下头,冷峻的目光俯看着渺小的贵公子。
米隆眼中的怒气更甚,咬牙切齿地想要给上蔑视自己的佣兵两拳。居阿斯的伙伴们围拢过来,把米隆和他的随从们围住。米隆的气焰才不得不降下。
“回答我。”见少爷不说话,居阿斯严厉地发话道。
米隆仍旧不回答。不服气的双眼与居阿斯对视。
“回答!”居阿斯的口气中透出怒意,尽管他已经很生气了。
米隆始终未答一言,回答佣兵的问话足以令他的贵族荣誉感蒙羞。他推开仆人们,从地上迅速站立起来。向着随从,而不是居阿斯,大喊一声:“我们走!”围观的人群立刻为少爷让出一条道来。米隆拍去长衫上的尘土,狠狠瞪上居阿斯一眼,带上几十名随从扬长而去。他的身后立刻响起佣兵们嘲弄的大笑。
妓院老板萨布拉可笑不出来。小肚小肠的米隆一定会报复的,头一个遭殃的一定是自己的小店,他得在遭到灭顶之灾前想到开脱的办法。佣兵的笑声让他觉得他们无知――他们不知道就快大难临头了吗?居然还能笑出声。萨布拉如青蛙大嘴般的两片薄唇因忧郁而向下拉扯,成了倒置的新月。“米隆的父亲是三十人委员会里的。你们完了!”他提醒佣兵们,鼻腔里发出自嘲的两声“哼哼”。
三十人委员会,这个元老院内部的特殊组织由三十名最具势力的元老组成。其成员的民间身份不是世代从政的政治世家,豪门旺族;就是新兴的富裕阶层,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他们代表着迦太基最上层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由于三十人委员会拥有不用召开元老院全体会议便能通过或否决法令,颁布政策的权力,所以民众对其成员自然敬畏三分。三十人委员会的存在已经基本架空元老院,元老院其余成员只有当遇上能影响迦太基大局的事件时才会被招集起来。
居阿斯毫不在乎萨布拉的警告,反而说道:“你们迦太基人害怕迦太基统治者是理所当然的。可我们不是迦太基人,我们是被花钱请来保卫迦太基的人,为什么要害怕呢?我们也没有触犯迦太基的法律,三十人委员会能拿我们怎么样?”说完,居阿斯告诉同伴们,不用逃跑,应当继续享乐。萨布拉只能为这群不知天高低厚的亡命之徒摇头了。
陈志幻想着经过与贵族少爷的打斗,居阿斯他们为防止对方寻仇报复,一定会逃走,这样自己也能顺便脱离现在的苦海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些家伙不但没有逃离的打算,还反而再次溜进各自的小房间里。而陈志自己则在居阿斯热情的推拉下又与那女孩孤男寡女地呆在一起了。
灯芯上跳着舞蹈的小火苗虽然依旧独舞,却比刚才少了几分孤寂,黄色微光也已不再浑浊,未变的色彩呈现出透亮的金黄。女孩坐在床头,幽黄的光芒罩上她雪白的肌肤,令那层白更加耀眼。陈志发现,女孩不再一尘不变地低垂着头了。清澈的黑眼睛像泛光的湖水,漂亮的双眸时而看向陈志,时而又移向不知名的角落里。陈志仍是傻站着,他不知自己还要站多久,屋里没有窗户,现在是黑夜,还是黎明,已经什么时刻了,无从得知。陈志这才意识到他已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目光,明明应该回避的双眼总是不听使唤,老是移往女孩身上。
天边已经泛白。将自己关在狭小房间中享乐的居阿斯他们怎么可能听见从军营里传来的冗长的【创建和谐家园】号角声呢?
号手的侧影在东方微明的天空映衬下,仿佛是手工艺人刀锋中的完美剪影。低沉的号角声拉着长长的尾音,把笼罩世界的黑暗驱散,为大地迎来光明的新的一天。神秘的白色人影牵着白马,趁着黑暗还未散尽,静悄悄地离开了宁静的军营。他跃上马背,轻踢马腹,没有一丝杂毛的白色马匹踩踏着草叶上晶莹的晨露,犹如一道日出前的白色闪电,向着东方,迦太基城的方向奔去。
第十三节 偶遇
今日阴天,温和的太阳还没出来多久就立刻缩进云里。凉风贴着地面,卷起枯黄的草屑使它们在空中无助地飘舞,坚硬的石头虽然将火焰团团围住,可依然挡不住风对它的诱惑。赤红的火团如野草般低着头,它快要同草屑们一样,被风带走了。肥胖的中年女人蹲下身子,宽阔的背部成为挡风的墙,肢离破碎的火焰一下子又变得精神起来,它不住往上顶,在陶罐底部疯狂肆虐,罐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着水泡,白色雾气从陶罐里冒出,就像峡谷中升起的浓雾。
女人冲着帐篷的人大喊:“水开了!拿个盆来!”她等了一会儿,里边的人没有动静,女人不耐烦了,双手叉腰,鼻中呼出怒气。“真搞不懂,桑德拉为什么要收留这个什么事也不会做的‘大小姐’?看看吧!连烧水也得别人代劳!”她高声呼喊出本应该小声嘀咕的话语,她不怕帐篷里的人出来与她理论,她知道那个人不会明白她在说什么。
王玉婷确实不知道帐篷外的泼妇又在骂谁,她正专心地整理着背包里的“垃圾”。桑德拉躺在床上,她病了,发着高烧。王玉婷估计不是什么大毛病,顶多重感冒,躺一、两天就会没事的,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切与生活有关的事却因此而停下来了。王玉婷首先面临的是必须自己做饭。她反省自己,为什么出发时没带上方便面呢?那东西简单,开水一泡就行,只吃两天方便面不会营养不良的。让附近的邻居们帮忙?不可能,根据王玉婷观察,这些大妈大婶们对自己恨之入骨,她们总认为自己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而且时常欺负她们的小孩。这次她们肯来帮忙,全是为了照顾桑德拉,她们也只管桑德拉,从来没有担心过王玉婷的饱暖,所以王玉婷希望桑德拉能快些好起来。
将背包里的物品一件件拿出来,结果令人失望――没有感冒药,有的只是一大堆在古代派不上用场的“废物”。比如说那张世界地图,已经被陈志,这个科学家的后代否定了。至于指南针,王玉婷至目前为止还不知道红色与白色哪一方代表“南”。望远镜似乎有点用处,不过她想不出在哪里可以用上它。还有笔记本和圆珠笔,到是可以用来把在古代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可她哪有那耐性啊!最让王玉婷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还带着手机,除去照像功能,这东西放在古代完全一破烂。王玉婷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把枪带来。想到这,她把指南针、笔记本什么的再加上条桌布,胡乱往背包里一塞,合上拉链,背上背包就急匆匆地走出帐篷。她又得去趟城里。她想卖掉背包里的东西,换来的钱先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再为桑德拉买药,也好让大妈大婶们闭上眼睛,少对自己翻白眼。
平坦的大道以迦太基城为中心,呈放射状向四面扩散,让这座繁华的都市很容易到达。王玉婷去过一次城里,那次是夜晚,愚蠢的她想干件傻事,但意想不到,却撞上更可怕的事件,这件事令她提心吊胆了许久。老实说,她现在依然有些害怕到城里去,不过为了让桑德拉快些病愈,早一点继续照顾她,她愿意冒险一试,不然她可能会饿死。
灰色云层使天空变得低沉,连飞翔的海鸟也难以见到踪迹。沉寂的天上世界正好烘托出地面的热闹,不同语言汇聚在城墙内侧的世界,密集的人群在狭窄的街道里,宽阔的广场中川流不息,大大小小的房屋一个接一个地排列着,它们被交错的笔直大道分成大小不一的群落。远处山坡上的建筑物由大理石彻成,天然的白色在灰色走云下如同波涛中的白帆,屋檐上繁复的浮雕由于距离而模糊了。
王玉婷从背包中拉出桌布,将它在石板路边铺好,然后将背包里的其余物品一一放在上面。她的小地摊就这样摆好了。看看四周,还有不少这样的小货摊,相信就算自己无法吆喝,路人也明白她是干什么的。讨价还价虽然不会,但没关系,只要对方亮出钱来,她应该知道面值多少,而且自己的货物可是绝无仅有,怎么也不会贱卖吧!王玉婷自嘲地偷笑,跟着桑德拉这么久,说话没学会,反到先学会数钱了。
正如预料中的那样,王玉婷的小地摊很快吸引了大批看客,他们被奇形怪状的物品吸引。圆形小盒里的梭子模样的小针一半红一半白,不管怎么晃动,它总会回到原来的位置。人们争相传看,几乎人人都会使劲摇晃它,然后为它能重新找回原点奇惊,有人问王玉婷,它是干什么用的,王玉婷笑而不答。望远镜是最受欢迎的物品,这个由两个筒状物连接而成的东西非常神奇,两端由四个水晶镜片封口,从小的那头望过去,远处的物体会被拉近,如同就在眼前一般;而从大头那端往外望,世界却变得似乎被稀释了般,明明是站在身边的人,却忽然离自己好远。相较望远镜的热门,世界地图明显冷清了,只有几个人关注过它,而且似乎只把它当作绘画作品。笔记本也是很吸引人的,一页页画着灰色线条的白纸很像埃及纸草,可它更轻、更薄,圆珠笔的用法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直到王玉婷将笔顶端轻轻一按,顶出圆芯,在手中画出蓝色线条,人群立刻为之发出惊叹的嘘声。王玉婷又将演示手机用法,在古代世界手机的本来功能是没有用处的,但王玉婷发现了它的新功用――可以当作音乐盒。当【创建和谐家园】【创建和谐家园】从这一个巴掌就能握住的小东西里发出的时候,围观的人群集体惊慌地往后退去。王玉婷很得意,想象着当她展示照像功能时这些人会吓成什么样子。
一缕金光透过云层的缝隙,从天顶射下。积压着的灰色云朵渐渐开始散了。越来越多的光带从云层里抛甩下来,像斜斜的黄金雨丝,它们是赫拉轻柔的丝巾,飘下凡尘,罩上山顶洁白的大理石建筑,使它们也仿佛成了奥林匹斯山上宫殿的一角。沉闷的天空忽然快乐起来,云层顶端似乎有众神的乐队,他们手持神的乐器,用最动听的音符欢迎某位神,或是某位英雄的到来。
金色光芒洒向大地,照上白衣男子飘逸的希腊长袍,薄绸般的衣襟在微风中轻轻摇摆,闪耀光辉的淡金色发丝与洒满凡间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年轻英俊的容貌与匀称的身体让路人看花了眼,误以为他是落入凡尘的阿波罗。身后的骏马与他的服饰有着同样的白,极富光感的毛皮像是贴着东方丝绸,柔顺的棕毛犹如美人披散的长发,粗壮的鼻息与稳健的蹄声在告诉人们,就算身披制作粗糙的廉价马鞍,也掩藏不住它是匹纯种好马的事实。
前方围观的人群吸引住青年行人的目光。按理说集市上的人们为争看稀有商品而聚成一团是很正常的现象,可他们奇怪的议论却激发着四周更多人的好奇心。
“真神奇呀!这么小的东西是怎么发音的?”
“你们看!它还会发光呢!”
“嘿!上边还有图画,画得跟真的一模一样!”
“让我看看!”
“我也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