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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你不是也带着随从吗?”
哈密尔卡话中所指的是跟着马戈一同到来的神秘男子。深灰色斗篷将他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硬朗的脸部轮廓藏于斗篷阴影下,黑影挡住了大半张脸。哈密尔卡猜测着他的身份,斗篷却突然展开,黄金发丝蹦出暗淡的斗篷,与路边的灯火闪出同等的光辉。
“汉……”
哈密尔卡刚发出一个音符,他的声音立刻被汉尼拔的禁声手势阻止。“情况马戈已经告诉我了。带我去看看‘他们’的‘杰作’。”汉尼拔对他说。
乌提卡城南下可到迦太基,往西则有通往努米底亚人国家马利西亚的商路;而港口正对着大海彼岸的西西里小城利利卑,使其拥有从阿非利加驶向西西里的最近航线。便利的交通与重要的地理位置使它成为冒险者的天堂,鱼龙混杂的复杂环境又使得囚禁犯罪者的监狱向来人满为患。不过今日的监狱却变得安静了,不再有受刑者痛苦的【创建和谐家园】,也听不见委屈的鸣冤。自从几天前的惨案发生后,活着的犯人已被转移到别处,留在这里的仅剩下台阶上凝固的暗红血块,还有弥漫于空气中的霉臭与刺鼻血腥味。
卫兵点燃火把,火光照亮脚下一小块路面,点点血斑紧贴粗糙石面,如同石头天生带有的斑纹。石梯上的发黑血迹早已凝固,却保留着流动形态,从石梯上层拉出细流,往下层台阶蔓延。石梯尽头的景象让人震惊,石墙、天花板,四处可见喷溅的鲜血,连成串的暗红圆点依照大小次序排列成弧线,血液像泼出去的污水,干涸后留下难以清洗的痕迹。囚室矮小的木门上留有被利器劈砍的悲惨伤痕,每一间牢门被破坏的囚室里同样血迹遍布,偶尔角落里还能看到尚未清理干净的发臭内脏。
恐怖画面延伸至监狱深处,最后一间拥有破损牢门的囚室是个例外,里边没有血迹。这里是关押半月前被捉住的刺杀迦太基议员的刺客们的地方。嘴硬的刺客受尽酷刑也不肯说出幕后指使者。年老的刺客头目由于上年纪的原故,经不住折磨,死掉了。现在,他们的沉默得到了回报,他们逃走了,或者说是被救走。
从情形看,应是外边营救的同伴杀死守卫,然后挨着囚室寻找他们,一旦发现进错牢房,立刻杀死见过他们模样的囚犯。上百条人命就这样让他们这样糟蹋了。
“我已经【创建和谐家园】息,对外称有犯人得了麻风病,不得已才转移囚犯。市政官与市政议员们害怕染病,所以他们至今不敢调查真象。”哈密尔卡向汉尼拔解释说。
汉尼拔点点头,称赞他做得好。
环顾囚室四壁,它与自己在迦太基呆过的地牢没什么两样,凹凸不平的石砖,杂乱的草垫,布满折皱的肮脏破布,所有的囚室全是一样装饰。
“我已经派人查看过好几遍,没发现什么疑点。”
汉尼拔没有对海军司令的结论做出回应,他的目光在牢房里移动,无意间望向头顶。汉尼拔脸色沉下去了,顺着他的目光望上去的马戈与哈密尔卡同样报以惊骇与不安。低矮的天顶上歪歪斜斜地排列着用鲜【创建和谐家园】写的拉丁字母――“以朱庇特的名义起誓!汉尼拔,我们后会有期。”
“洗掉它们。别让我们的对手看到了。”汉尼拔裹紧斗篷,退出牢房。
第二十六节 扬帆起航
王玉婷翻转身子,怎么也无法入睡。四周被黑暗笼罩,睁大的眼睛只能看见漆黑的深色暗影。并不是财务官的宅院不够舒适,而是过于兴奋的心情总是阻碍她的睡眠。于是她跳下床,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
长廊旁的草坪中,各类小虫忽长忽短地鸣个不停,高低不平的鸣叫组合成夜晚独特的乐章。王玉婷沿着柱廊徘徊,夜已深,连奴隶们也休息去了。凉风吹得她有些发寒,她只能无趣地坐上水池旁的台阶,发起呆来。
晚风轻拂过水面,荡漾的波纹把月亮明晃晃的倒影击得粉碎。望着散碎的月亮影子,王玉婷忽然惆怅起来,假如是周末,她此时一定还在电脑前疯狂上网吧!又或者与朋友们大声放出扰民的歌喉,在舞池里扭动身体;邻桌不知死活的小混混嫌他们吵,她抡起啤酒瓶砸向对方脑袋……而现在,在这个连电线也见不到一根的世界里,她感到孤独。四周的人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谁是英雄,谁是小人,无法分辨,处处危机四伏。王玉婷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在竞技场里的好运气,她甚至后悔不该一时心血来潮,跳进时空机里。
她努力把来到古代后遇见的人和事串联起来,希望能从中分析出对自己有利的和不利的因素来。一切奇遇从抢劫时目击到凶案开始,倒霉的自己在集市里被凶手撞见,他们要杀人灭口,突然出现的金发男人救了自己。而那晚的被劫对象没想到是有权有势的富家小姐,她的父亲似乎是这个国家的大官,她与搭救自己的金发男人是认识的,两人的关系还不错。这个女人不仅不记前仇,还让自己住在她家养伤,这让王玉婷非常意外,可能他们是为了感激自己提供凶手线索的缘故。不久之后,凶手们的藏匿地“意外”失火,那群杀人犯也从此不知去向,王玉婷怀疑一定是那一男一女的杰作,害她报仇无门了。不知姓名的金发男人忽然出现在自己爸爸身边,而安娜特能让他们父女重聚可能就是他帮的忙,这样算起来,自己已欠了那男人两次恩情。这个男人的身份也同样令王玉婷头痛,按王重阳的说法,他叫卡拉那斯,与他们一样到军队里混饭吃。但父女俩都明白,一位认识【创建和谐家园】女儿的人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混饭吃的地步,可是他们却无法推出更深的结论了。更令王玉婷想不通的是,安娜特为什么会让她同行?
她抬头看着淡黄的圆月,月光与二十一世纪的浑浊光芒相比,稍亮了些,数不清的点点繁星缀满月亮四周,预示着明天的好天气。明天她又将展开新的旅程。
第二天清晨,侍候安娜特的老女仆起得大早,她得赶去厨房为小姐张罗早餐。路过庭院中央的水池时,无意中发现了斜倚着立柱呼呼大睡的王玉婷,老女人不屑的瞥了这个不知礼仪的女孩一眼……
乌提卡城北边的海港作为迦太基最重要的港口之一,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高耸的灯塔立于港口旁的小山丘上,即使身在很远的岛屿也能看见它的高大身影。每到夜晚,塔顶的火光更具有穿透黑暗的本领,仿佛有神明住在那里,指引夜航者的航向。
首席元老家的马车沿着港口堤岸前进。长方形口岸令王玉婷张大了惊讶的嘴巴,规整的形状决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大大小小,样式不一的船只密集的停靠在笔直的堤岸旁,跳板上下交错,无数商人,赤膊奴隶,背负行囊的旅行者在蓝天白云间穿行。马车不得不为他们减缓速度,以免误伤行人。
王玉婷发现长方形港口中,靠内陆的一条“边”没有船只停靠,那里并不是封闭的,开着与港口入口同样大小的口子,她猜想那是出口,可那里却被链条封锁,似乎不愿意让船只驶过那条通道。
马车在堤岸尽头停下了,一扇“铜门”挡在它面前,紧闭的门外有士兵把守。王玉婷的好奇心鼓胀起来,“铜门”背后一定连着那个被链条封锁的世界。安娜特把一张写有文字,并盖上印章的纸草交给马夫,马夫再把它转交给门外守卫,守备队长见后,立刻向车里的客人行军礼。铜皮包裹的木门缓缓开启,带咸味的海风从门缝里吹出,【创建和谐家园】着王玉婷的鼻粘膜。穿过门后隧道般漫长的拱形通道,天空明亮的蔚蓝色彩突然闯入眼帘,原来港口背后竟是另一个港口。
海港的圆形轮廓使王玉婷想起电视中见到的竞技场,只是这里面被海水注满,像一个人工湖,也没有阶梯式的层层看台。虽说是港口,却见不到几艘船只,与外港的热闹无法相提并论,来往的行人也多是穿皮甲的士兵,偶尔可见几位布衣,他们手持卷轴,多半为书记官或其他文职。
圆形堤坝下闸门依着弧形轮廓一个接着一个排列着,整整一圈,约有好几百个。湖心处有幢巨大的圆形建筑,仿佛一座孤独的小岛。里面该不会住着人吧?王玉婷好奇它的作用。
安娜特走下马车,站在堤岸边沿久久不能离去。那湖心的建筑里曾住着地中海最优秀的造船工匠,迦太基引以为傲的无敌战船就是从这里诞生,直接驶向浩瀚的大海。可如今,那里已经极少听得到工匠们忙碌的敲打声了。
是海洋抛弃了迦太基,还是迦太基遗弃了海洋?安娜特叹出口气,美丽的细眉微微扭曲,给她女神般的容颜上增添出几分忧郁。
王玉婷不明白安娜特为什么事烦恼,她到是瞧见远处有一位军官走了过来。
“迦太基璀璨的明珠,美神的化身,才貌双全的安娜特小姐,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海军大将哈密尔卡俯身亲吻美人手背,芳香的气味传入他的鼻中,使他心旷神怡。
“感谢您的殷勤接待。尊敬的哈密尔卡将军,您抛下公务,专程迎接我这位微不足道的小女人,才让我感到惶恐。”
“您怎么会是‘微不足道’?谁不知道您是迦太基最具影响力的女性,人们常把您与伟大的爱利萨女王并列在一起。”
“市井里的流言总是夸大其词。我怎么能与迦太基的建立者相提并论呢?”
“您太谦虚了。这两位是您的随从?”哈密尔卡的目光落在了安娜特身后的老人与少女身上。
“不全是。这位是我的奶妈,我可怜的贴身侍女死后,就由她来负责我的起居。而这位……这位是我的小客人,从远方国度旅行而来的小姑娘。”介绍到王玉婷时,安娜特有些犯难,到目前为止,她仍叫不出她的名字。
哈密尔卡好奇的目光立刻移向外国小女孩,王玉婷已经习惯惊异的眼神了。“她就是汉尼拔指名同行的少女?”哈密尔卡不禁低声发出疑问,“小姐知道汉尼拔的用意吗?”
安娜特笑了起来,“阁下您多心了吧?哪有什么‘用意’。汉尼拔将军对新鲜事物总是充满探求欲,他现在只是对那女孩的异国玩意儿有兴趣而已。”
“是吗?我只是随便问问。安娜特小姐,不如我们去看看船吧!今天晚上,尊贵的您得受些委屈,在船上过夜了。”
眼见着安娜特与军官走进幽暗的小门内,王玉婷立刻扶正两指宽的背包带子,跟着奔入门里。
门后潮湿的阶梯弯弯曲曲地通往地下深处,越是往下,石头上的水气越是浓重,时断时续的高喊从地底传出,声音越来越清晰。明亮的火光闪现在阶梯尽头,除去不时传来的喊叫,木锤敲击声、重物落地声、泼水声灌满了石梯下的神秘房间,那里似乎有许多人正在辛劳地干活,一派热门景象。
墙角燃烧着的火盆把这个巨大的地下房间照得如同沐浴在黄昏余光中,桔黄的光芒洒向房内每一处角落,让任何阴影无所遁形。王玉婷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吸引住了,前方水池中仿佛楼阁般的船体拦住了她所有视线,高耸的船身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船头两尊昂首长啸的白色骏马半身塑像在跳动的火光中被染成金色,用于装饰的雕塑间,船头往前延伸为危险的尖锐形状,用金属皮包裹保护,再配以绘于船身上的古怪花纹,像极了恶魔的脸。王玉婷看不出它的用途,只当为设计样式。细长桅杆上站着赤脚水手,他们如猴子般灵敏地在高处移动,下面的水手拉动缆绳,被绑成卷的船帆缓缓升起,由上边的人固定牢靠。甲板上也有无数人在忙碌,水手们认真地刷洗甲板,随手将桶里的污水倒入海水中。
皮鞭残酷的鞭笞声把王玉婷的注意力引向身后,粗暴的监工像驱赶牛羊般,把几百个年轻生命赶入停泊战船的厢房。被鞭打的人几乎【创建和谐家园】身体,只有腰间挂着块破布,【创建和谐家园】的肩头及背部随处可见绯红的鞭伤与紫色淤青。镣铐在地面拖动,“叮叮当当”的声响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悦耳动听。
“拖拖拉拉的干什么?快把他们赶到船上去!太阳神的战车可不等人,明天就得出发了。”哈密尔卡向监工们大喊。监工惧怕责备,加快了鞭子落上皮肉的速度。
“他们是桨手,不值一提的奴隶。没有吓到您吧?”哈密尔卡转身温和地对元老的女儿说,“安娜特小姐,我们去看看船舱。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海军将军小心地扶着安娜特踩上倾斜的跳板。
……
入夜,船舱底层传来的叹息声吵得王玉婷睡不着,她又失眠了。心里想着另一艘船上的王重阳和陈志,他们是否也同自己一样,无法入睡呢?她打开手机,最后一格电力很快在音乐中消逝,变黑的屏幕如同今晚的夜色。
她大声喊叫,安娜特的老奶妈极不乐意地为她送来点燃的油灯。王玉婷找开地图,在微弱的火光下阅读。
“迦太基。”手指指着突尼斯的位置,念道。指尖往上移动,指向意大利中部,“罗马。”那是他们预定要去的目的地。接着,食指在目光引导下落在西班牙的位置上,旁边有一排小字――“伊比利亚半岛”。下一个目的地就是西班牙……
清晨的号角声响彻整个军港。王玉婷睁开朦胧的双眼,地图被当作被子盖着腹部,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船桨搅动海水的声音轻拂耳边,船在动!
王玉婷急忙跑上甲板,推开舱门的一瞬间,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五层桨的巨大战船已驶出不见天日的厢房。它的身后跟着几十艘略小的战船和运输船,紧贴堤岸的闸门不断开启,更多船只从厢房里驶出,绕着港口中心的“小岛”前进。封锁连接商港与军港的水道的粗大锁链由小船一根根收起来,需要好几名奴隶一起用力才能将它们从环扣上取下。
商港里的普通人无不为眼前浩浩荡荡的舰队惊讶,他们停住手中的活儿,仿佛被定身了一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它们。
水手们喊出整齐的号子,拉动缆绳,红色船帆一顿一跳地顺着桅杆升起,它们挡住掠过海面的清新东风,鼓胀着身体,推动船身。船头劈开绵绵波浪,背对晨光,驶向茫茫地中海的彼端――那见不到海岸线的伊比利亚。
第一节 伊比利亚的海岸线
午后的阵雨在远去的雷声中渐渐小了些,赵弄潮抱着厚厚的书本,急忙冲出避雨的商场,奔向最近的公共汽车站,直到挤上公交车他才终于可以缓口气了。雨再次大了起来,雨点像从筛子里拨出的黄豆,“劈劈啪啪”打在车窗玻璃上,没有雨伞的行人又是一阵乱跑,消失在路旁商店中。看着他们的狼狈样,赵弄潮不由得庆幸这辆车来得及时。
抹去书本上的水珠,赵弄潮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吸拭浸湿的书页。从张教授家学习归来,一出门就遇上雷阵雨,好不容易躲进商场,却又不得不忍受售货小姐的白眼。接着更是接到班主任打来的电话,质问他为什么最近总是早退、旷课?他只得胡乱找借口搪塞,像他这样的优等生编造的谎话,老师是很容易相信的。
汽车在雨中缓慢行驶,大雨密集得如风中飘舞的雾气,一波一波斜扫过坚硬的柏油路面。赵弄潮给陈永义打去电话,希望他能到车站送伞,可是没人接听,估计陈永义此时正窝在实验室里。
橡胶轮胎溅起一股水花,停住了,车门打开,逼迫未带雨伞的少年下车。雨越下越大,雨水沿着车站倾斜的遮阳篷,仿佛瀑布般地往下流,赵弄潮躲在里边寸步难行。远去的雷声又渐渐近了,雷雨天立在户外实在是个危险举动,他不得不再次冒雨前进。
陈永义家距离车站可有不短的路程,开门进屋时,整个人已如同刚从游泳里捞起来般,浑身滴水。陈家的宠物球球同样满身泥水,雪白的长毛早已变了色,听见有人进屋,它立刻在地板上踩出梅花脚印,守在墙角一口空碗旁“喵喵”直叫。看着被舔到发亮的宠物碗,赵弄潮立刻明白,科学家为了研究又废寝忘食了。
他现在还管不了陈永义,换上拖鞋,直奔陈志的卧室。陈志的衣服相对赵弄潮的身材来说,尺码大了些,不过能有干爽衣服换已经很不错了。
蓝色闪电划破布满深灰色乌云的沉闷天空,巨大的雷声滚过屋顶,玻璃窗似乎也在跟着颤动。赵弄潮赶紧奔向实验室,推开沉重的滑门,日光灯下,从焊枪里喷出的蓝色火焰在神秘机器旁闪烁。
“陈叔叔,打雷了。休息一会儿吧!”赵弄潮向着手持焊枪的人喊道,“陈叔叔,雷雨天工作太危险!” 那人似乎不愿意离开。
又一记响雷在头顶炸开,日光灯像遇上不稳定的电压,忽然黯淡,而后又迅速恢复正常。陈永义这才恋恋不舍地摘下面罩。
点燃灶具,赵弄潮从冰箱里翻出冷饭菜,稍热一会儿后,凑合成一天的午饭。球球也得到了食物,津津有味地啃着饭团。午餐在疲劳中安静进行,赵弄潮没打听时空机器的改造进展怎么样了,这也没有必要问,陈永义不眠不休地工作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午饭后,陈永义埋进图纸堆中,等待雷雨过去。赵弄潮则在陈志房里休息,打开厚厚的《古罗马风俗史》阅读起来。窗外骇人的闪电像闪烁的镁光灯,扰得人无法专心,他合上书本,抬头望向发光的乌云。玉婷正在做什么呢?赵弄潮对着天空遐想。
傲慢的烈风和嚎叫的风暴控制着整片海域,狂风怒不可遏,似乎要将大海掀翻。天空中雷声隆隆,不断闪耀着死亡的电火。海浪像是崩塌的大山,扑打上脆弱的随波逐流的船只,看似结实的木桨轻易被它折断,舰队在风暴中挣扎,逃不过被吹散的命运。人们的呼喊在滂沱大雨中无力传递,水手们抓紧缆绳,艰难地在甲板上奔跑,仅为保全这片危在旦夕的“黄叶”。大雨从上空无情落下,它们若不将这些小小的船只灌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玉婷不自然地紧握着一根卷轴,这是安娜特专门为她编写的日常用语词汇集,她的双眼却死盯着跳动的油灯火苗,桌椅随着船体摇摆,桌上的油灯一会儿滑向左边,一会滑向右。银发苍苍的老奶妈像疼惜自己孩子般抱着安娜特,安抚她的惊恐。封闭的船舱里依然能清晰听见外边大海的怒吼。王玉婷感到手心已捂出汗水,她此刻只有一种心境――那就是恐惧。
又一个大浪扑来,船身剧烈倾斜,花瓶落地声比天空的雷鸣还要响亮,瓶中清水溅出,浸湿地面,玫瑰花掉落地上,无人理睬。可怜的油灯也没能逃过劫难,幸好王玉婷眼疾手快,在落地前抓住了它,灯油流了出来,炽热的液体滴上木板,形成一个个小圆点。
摇晃的舱门被撞开,冲进一位身着深红色便装的少年。马戈看见燃烧的火苗,不禁怒吼:“小姐们,你们希望自己被海水淹没前让火烧死吗?把灯灭了!”
安娜特一口吹灭王玉婷手中的油灯。
黑暗使舱外的异响更加突出,除去呼啸的雷雨和狂暴的海浪,王玉婷似乎听到了木板的“劈啪”破碎声,这让她害怕。大船不会沉没吧?她不会游泳,一个人淹死在出生以前是件多么荒唐的事!黑眼睛盯着黑暗,目光随着动荡的空间一起摇摆起来……
船终究没有沉没。天亮了,暴风雨已经过去,昨夜的大雨把天空狠狠洗涤了一番,使它泛出透明的蔚蓝,几朵白云吊在天边,隔开天与海,像是碧蓝大海对面绵绵起伏的山峦。
趁安娜特身旁那爱管闲事的老女人不注意时,王玉婷蹭蹭踏上木梯,转眼溜上甲板。钻出船舱,见到的不仅有一夜不见的灿烂阳光,更有甲板上的繁忙景象。不少人正忙着清扫积水,把甲板擦干;水手们齐心拉动绳索,红色船帆再次升起,不过它却比平日重上好几倍,昨晚它喝够雨水,体重迅速上涨。白发老船长站在中央,井井有条地指挥船员们干活。身旁挂红披风的少年像个学徒,船长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求知的双眼极少离开老人被海风严重侵蚀的脸,少年认真听取他所讲的每一句话。
如果没记错,少年应叫马戈,不知仗着什么后台,连船长有时也得听他的。王玉婷看着马戈的背影,忌妒地撇起小嘴。这位红衣少年从王玉婷上船第一天时起,就没给她好脸色看,“傲慢、任性、不讲道理、爱发脾气”,全是她给马戈的评价。就拿昨天无缘无故冲进房中对着她又吼又叫这件事来说,王玉婷现在想来肚子里依然窝火。她转身走向船尾,尽量别让少年军官瞧见自己。
挂于脖子上的望远镜终于有了一点小小的用途――它能帮助王玉婷看见其余船上的人在干什么。被狂风吹散的战船向着旗舰靠拢,重新排列阵型,船上的景象与旗舰上的没有多大区别,到处是打扫船上污物的船工。不少船体碎片像漂浮的海藻,随着波涛一沉一浮,被浪花送向远方,断裂的船桨,偶尔可见的战士的木盾,跟随它们一起流浪。望远镜把它们放大到一清二楚,甚至上边的彩色花纹也清晰可见,悲惨的碎片与吹拂着的和煦海风组合成不和谐的景色。昨夜风雨大作像是一场梦,茫茫大海中,这样的梦无疑一场噩梦。
王玉婷正想着何时才能脱离“苦海”,头顶忽然有人大声喊叫起来。甲板上,只要能活动的人全顺着瞭望台上的哨兵所指的方向望去,一时间左舷处挤满了人。船工们伸长脖子眺望远方,海天相接处有个不大不小的黑点,像是座岛屿。
仗着有望远镜,王玉婷把目光延伸到远方,那不像岛屿,它的海岸线绵绵不断,见不到尽头。“陆地?”王玉婷是这样判断的。从乌提卡出发后,舰队一直沿海岸前进,数日后忽然调头向西北,自那以后再没见过陆地。
“给我看看!”马戈抢过望远镜。他已经很熟悉它的用法了,谁让外国女孩一上船便开始炫耀她的私人宝贝。马戈心太急,王玉婷差点被套在脖子上的尼龙带勒断气。
望远镜很快传到船长手里,老船长遥望大海尽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是陆地!我们到了!”船长向等待结论的大伙高喊。
欢呼声瞬间在人群里炸开,特别在经历一场暴风雨后,这样的好消息让喜悦放大了无数倍。王玉婷还未弄懂发生什么事了,她只见到船员们对着其它船只喊叫,打信号。他们把发现陆地的消息以最快速度传遍舰队。一些水手甚至将浸满污水的刷子扔向天空,水珠从里边甩出,宛如雨滴般滴上他们年轻的脸庞。舵手调转船头,按船长新指定的航线航行。海鸟扑打翅膀,朝着天边飞翔,它似乎也在愉快地尖叫……
雨停了。赵弄潮抬头看向时钟,已经下午过半,这场雷雨下得特别久。顽皮的初夏阳光抓紧白昼每分每秒,从云缝里挤了出来,斜斜地射进屋中。赵弄潮走近挂于墙壁的世界地图,目光不自觉地落上正关心的欧洲与北非――公元前3世纪的世界里,迦太基与罗马平分了半个地中海。他伸出手,手掌盖上地图,盖住了欧洲南部的整片海洋。
第二节 新迦太基城
公元前219年,神秘的迦太基舰队抵达位于伊比利亚半岛东南海岸的新迦太基港。迎接者只有寥寥数人:汉尼拔的部将,骑兵统领马哈巴尔;前任伊比利亚统帅哈斯德鲁巴的儿子小汉诺,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与舰队指挥者马戈同名的新迦太基城防军司令,传闻中的亲元老派者;以及几位市政议员。
晚风轻拂海湾,拉扯着堤坝上众人飘逸的衣衫,直到华灯初上才等到有人陆续从船里出来。
“欢迎您归来,哈米尔卡的儿子!”骑兵统领向上岸的马戈致敬。
马戈一拳砸上他的胸口,拳头在坚硬胸甲上碰出声响。“马哈巴尔,你还是这么壮实!”马戈笑着说道,两人拥抱在一起。
“马戈舅舅,我每天都想着你呢!”
“我也每天在想你,可爱的小汉诺。”
马戈转身抱住仅比自己略小几岁的外甥。简单的欢迎仪式成了亲人的家族聚会。不过城防司令的咳嗽声很快把融洽的气氛破坏了。哈米尔卡的儿子马戈不太喜欢这位军官,特别是他那削尖的鼻子,虽然还是位年轻人,却让人觉得老奸巨滑。
“这不是我们的城防军司令官吗?一叫你的名字我就感到别扭。”哈米尔卡的儿子想起迦太基的那位懦弱的城防军指挥官,元老院任命的人与元老院里的议员们有着同样的习性。
城防军的马戈指挥官不在意他的蔑视,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听说汉诺议长的女儿也跟着来了,尊贵的小姐在哪儿呢?”他朝港口深处望上两眼,没能瞧见元老的女儿,失望的神情无意间流露出来。
“汉诺的女儿不想见你。因为你不够英俊。”马戈发出讥讽的笑声。城防军司令抽动嘴角,尴尬陪笑。
此时,首席元老的女儿安娜特已带着她的奶妈和小客人王玉婷,登上等在港口另一端的马车,向新迦太基城出发了。
王玉婷看着一枚戒指从棱角用黄金包裹的小木匣里拿了出来,戴上安娜特纤细的右手食指。戒指上刻有繁复的图案,像是怪兽的脸或动物图型,不难看出,这枚未镶宝石的戒指其主要功能不是为了装饰,它更像印章。安娜特小心擦拭上边的图案,直到构成画面的金属线闪闪发亮。临行时,汉诺把能代表他的图章戒指交给女儿,自然同时给予了她不一般的任务,这是同意女儿出行的交换条件。
车轮压上石块,马车巨烈颠簸一下,把王玉婷的注意力从戒指上拉了回来。马车进城了,新迦太基的城墙比起迦太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城门宽敞到足以让一小股部队在里边战斗,而拱门侧壁上开着小门,像是供哨兵休息的斗室。驶出城墙的笼罩区域,直达中心广场的笔直大道出现在眼前。与迦太基城喧嚣到深夜的夜晚截然不同,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匆匆回家的人影在闪动,沿途所见到的商铺大部分已经关门打烊,还开着的几家店里,主人和奴隶们也已经开始清扫垃圾,估计用不了多久也会和别人一样熄灯休息了。就连在迦太基时常通宵营业的酒馆也是关门闭户,真不知道新迦太基城的居民是如何娱乐的?
这是座新城,随处可见修建中的房屋,摆放一地的建筑材料,耸立夜幕中的搬运石砖的架子。行驶中的马车已被路面不时冒出的小石子陷害多次,车身每一次振动都与它们脱不了关系。新迦太基城在哈米尔卡·巴尔卡抵达伊比利亚南部小城加迪斯时,不过是个快被废弃的港口,然而转眼十数年,她已成为伊比利亚的中心。难怪元老院对巴尔卡家族充满畏惧。王玉婷探出车窗,回望远去的城墙,高耸的城墙顶端放着不少建筑机械,它们似乎要将城市的壁垒再筑高些,高到连飞鸟也无法逾越。
马车忽然停住了,这是安娜特的命令。不顾奶妈阻拦,任性的小姐执意要下车。王玉婷好奇心发作,跟着元老的女儿下了车,反正真有什么情况,【创建和谐家园】女儿会化解一切的。
中心广场一角聚集一大群人,有男有女,人们围坐在篝火旁,熊熊燃烧的火焰照得每个人脸庞通红,正好掩饰住他们激愤的神情,人群最里层有人在演讲,闹哄哄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安娜特挤不到人群里去,只得在外围坐下,王玉婷靠在她身旁,也坐下了。
闹嚷的人群在演说者的喊声下逐渐安静下来,里边的人说话了:“同胞们!静一静,同胞们!你们犯不着为罗马人的忘恩负义而动怒。台伯河畔的狼崽子们接受了皮洛斯战争时我们给予的援助,却在战争结束后反咬恩人一口,吞掉我们富饶的西西里,还有撒丁尼亚和科西嘉,他们的行为令诸神愤怒!可是为畜生生气不值得!我们需要保留仇恨,却不能被怒气主宰,因为愤怒会迷住双眼,愤怒会抹杀智慧,愤怒会使人丧失理智,它会使聪明人做出错误判断,然而这正是罗马人所希望见到的。只要我们失去从祖先哪儿继承得来的才智,他们就有机可乘了。或许说到这里,有人会反驳我――过于冷静会让人麻木!不!朋友,你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我们不会沉默,报复之日就在不久的将来。假如二十多年前的战争中,可敬的元老院议员们没有错误估计我们与罗马人的力量,那么当时的胜利者应该是迦太基……”
演说者吭长的演讲激不起王玉婷半点兴趣,主要原因是她实在听不懂那些复杂词汇,她反而把目光从演说者移到听众们身上。陌生的外国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央站立的演说者,缝衣服的妇女手指间闪动着银晃晃的细针,手放在膝盖上,她已经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了,朝外的针尖随时会扎到来往的行人;孩子抱着球,和玩伴们坐在地上,不过他们不太安份,听上几句无聊的说词后,开始与地面的细沙做伴;青年们握紧拳头,眼里冒着火花,不时与演说者一起高喊;穿长袍的贵族少爷斜卧轿中,路过广场时,见到聚集的人群,立及催促抬轿的奴隶加快速度,像是躲避凶猛的野兽;老人们则很安静,低头不语。王玉婷弄不清他们究竟讨论的什么,只觉得人群中央的演说者像特殊年代的【创建和谐家园】,挥动拳头,慷慨激昂地抒发爱国情怀。她又看向安娜特,贵族千金摇了摇头。
安娜特站起身,没兴趣再听下去了,类似的演说她已在迦太基乌烟瘴气的小酒馆里听过无数次,激进青年的言词毫无新意。但让她意外的是,这些本应在酒馆里私下谈论的话题,却在汉尼拔治理的城市中拿到广场上当众宣扬。主和派领袖汉诺谈起新迦太基城时曾说,这座城市的居民与他们的统治者一样,都是疯子。汉尼拔是不是疯子不能定论,不过普通市民正如演讲里说的那样,已被仇恨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