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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蕤听到这话满肚子的喜气就像被针扎破了似地,散了,人也一下子懵了,她立刻想到了让自己寝食难安的那件事,笑脸顿时垮了去,埋在最深处的刺扎着心痛。她放下手,转过了视线,看向窗外,远处的桥上龙灯蜿蜒,到处都是热闹,而此刻寒冷和寂莫涌上心头,她真的忘了自家也是有规矩的,强迫着去忘记并不等于它不存在,嫁人,大约再怎么样也不会嫁到琅家去的。方才还觉得如月失了规矩,原来自己也是心怀愤懑的啊,想到此处她的心痛的更厉害了。
如月不知出了什么事,见她情绪不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歉,“贵姐儿,你别恼我,我没旁的意思。就是玩笑话。”
曹蕤扭过脸来,强笑道:“没什么的。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稼轩的元夕了,姐姐看那里,可不是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鱼龙舞吗。真正热闹啊。”
见如月仍是关怀的看着自己,她突然有种释放情绪的冲动,眼底发酸,很突兀的道:“你可知道,我并不是嫡女啊。”
如月惊了,她瞪圆了眼一句话说不出来,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如月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发觉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放下心,悄声道:“你说什么呢!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曹蕤自语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前不久无意间得知自己根本不是嫡女,好可笑呢,我……是姨娘生的。她生我的时候死了,祖母就将我交给母亲抚养。她告诉我说,什么都不会变,她会像待福金儿姐姐似地待我,只要听话顺应父母安排就行了,还说将来我是有福气的。”
曹蕤说不下去了,如月见她容显悲戚,忙宽慰道:“这不很好吗,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你们情同母女就行了,我看曹葳姐姐和曹大爷对你都很好啊。”
曹蕤摇头,“好。是好啊,锦衣玉食不曾亏待。琴棋书画样样都有名师指点,我真的和姐姐过着一样的日子呢。可是,母亲并不需要我为她做任何事,她生病了只要姐姐来伺候汤药,想听古琴了便叫连生来弹,我才不是她的女儿,我想她这样养着我大约只为了一件事,”停了停,曹蕤涩声道:“曹家的嫡女,嘿嘿,那可是不得了的。但是嫁王子又有什么好,母亲怎舍得姐姐嫁呢。”
如月这回听明白了,她无语也无力宽慰,旁人的家中事谁能说的清,于是只有按了按对方攥紧的手。曹蕤眼圈泛红,泪却没下来,不得不说她真的很坚强,如月默默地想:曹蕤,到底最后嫁王子的是她不是你,有些事是天意。
被这事儿扰了情绪,谁也不想再说笑了,他们吃着茶看外面的景致各自想着心事,竟然就这般坐了许久。宝络频频看过来,心里奇怪着两个热闹人怎么就突然静下来了呢,正想着只见济兰和曹颙上的楼来,忙退到一侧福礼。
济兰一上来居然看到曹蕤和如月都是一脸肃穆,微愣了一下便上前道:“妹妹。在这里观灯景可好?”二女闻言回头看去,只见济兰长身玉立,风采绰约,身后烟花漫天,灯光微红,衬得他如神仙画中人一般,她们不觉瞧得呆了,宝络在后面也偷眼看着,她心里微觉苦楚,明明没有半点纠葛,但自己怎么就是忘不了,时不时还觉得痛?他这样的人哪里是自己可是拥有的?正想着忽觉胳膊被人碰了下,原来是琅小山,他担忧的低声问道:“怎么啦,脸这么红?”宝络心里一暖,抬头微笑道:“怕是给风吹得。”
济兰见两个小姑娘还在发呆,皱眉道:“怎么窗还开这么大,不是等着生病吗。景可看够了?时辰不早了,贵儿妹妹也该回了,省的家人担心。”回过神来的如月忙起身,曹蕤也跟着起来。曹颙上前道:“正是。二姐,我们该回了,素心瞒不了多久的,万一父亲母亲再来找你可就不好啦。”
如此众人便下了楼,戴诺等人仍在座又寒暄了几句,济兰见两个姑娘精神不济的样子知道真是累了,就再次说该走的话。旁人自没异议。临行时,曹蕤拉着如月的手悄声道:“这事儿我只给你说了。”如月点头道:“我晓得,我的口很严,不会乱讲的。只是你要放宽心,日子怎样都是过,将来的事说的准呢。你且信我,以后你真的会比你姐姐过的好。”曹蕤微微一怔,只当她说的是宽慰话便感激的笑了笑。
济兰见他们说个没完,催促道:“早过了亥时,要说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贵儿妹妹若有闲暇就来我家和如月说说话儿,不过,我这妹妹每日可忙得很,有没有时间还很难说呢。”
如月立时撅嘴道:“哥哥胡说,要是贵姐儿来我呀什么都不做了,定去陪她呢。”
第八十八章 送花
曹家姐弟走时夜已深沉,济兰不放心便让盘金陪着,戴诺也遣了小厮跟着,又见如月要走满心不舍,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再说什么,男女有别,若是甄嘉还无所谓,可面对女儿装的如月他可是有心无胆,憋了良久,见人真要走了才唤住对方。戴诺从下人那里取来一个木头匣子送给如月,如月收他的礼可是收怕了,拒不敢接。戴诺急了,便道:“这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只是个玉堂富贵的节气清供,看着可爱比家里的都新鲜才收了的,这回见了妹妹只觉得合该妹妹用,我这么个爷们其实是不爱玩花弄朵的,给了我也算可惜了。”
如月疑惑的看了看济兰,济兰知她不晓得这里的门道,便故意恼道:“老戴,你这送礼的毛病何时才能改,也不知是收了谁家不要的东西了,不稀罕转手又送我妹妹,当我家是什么啦。”
戴诺更急了,他解释道:“谁说是不要的东西,这是扬州姚家长子姚原送我的,说是用三十金换来的,这还是在江南的价,要是放在京师翻倍也不止呢。我就是图个大冬天没有才觉得稀罕的,几朵花儿而已,怎么就不能收了。”
济兰微一怔,这姚家是两江最有名的盐商,说他们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和戴家近年交往过密,他家送人的东西哪里会有不好的,可是这个姚家……正想着,戴诺已经打开了盒子让如月看,如月好奇,探身一瞧,里面竟然放了几枝娇艳的牡丹!还连着根须和泥土呢。她讶异极了,冬天竟然有盛开的牡丹花,难道有温室培育的法子?还是说有旁人穿越来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一突,马上故作娇憨道:“好漂亮的花儿。”
那语气和神色分明是想要,济兰暗叹,他接过匣子道:“这花儿当是送我的,如何。”
戴诺眨了眨眼,忽然脸一红,拱手道:“是我思虑不周,呃,这花儿就是我送给济兰兄的。”
张懋恭在旁看得暗自称奇,他结交戴诺也是为了亲近戴家以点带面的了解江南局势,自己跟着叔父做事,不免就习惯性的应酬起这些商家了。要知道这一方江南,景虽美可绝不是善地,朝廷筹钱,哪次不是得拉下脸来去求那些盐商和当地的巨贾,即使清廉如叔父也得和这些人打好交道,这回他见戴家和姚家同气连枝的架势,又见到了戴家和曹家交好,再看到戴诺如何讨好这琅家兄妹,而琅家和曹李两家的关系匪浅,他心里立刻就对琅家上了心,便决定回去好好查一查。张懋恭想到此处又看了眼如月,不禁心里微动。只见这小姑娘正目不转睛的拈花而笑,一双眼澄澈无比,尚且幼稚的小脸生动明媚,不用说长大了定是个美人,他这样判断着忽又觉得自己好笑,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创建和谐家园】罢了,何况还是商家出身。张懋恭不禁想起了京师翠微居的风情,何时再见佳人笑啊,他竟生出了淡淡的忧愁。
闹完元宵回到琅府,如月早已困倦到不行,她未等洗漱便倒在床上睡了。第二日也没人叫她,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拾掇完毕腹中甚饿,吃了一大碗粥这才有了力气。去给甄氏请安时,这位主子正在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呢,看见了她便遣开丫鬟,四下无人了才取笑道:“玩的定是很好,有吃有喝,放灯收花,元宵节过得真热闹。”
闻言如月也不恼,翻着桌上的诗笺,那上面密密麻麻随手写的水粉名字还有画的服装样子,叹了口气道:“人品好,没法子呀。对了,你这又是算什么呢?”
甄氏记了个数字,停下手道:“算成本呢,过两天不是还要去见李容,上回信里不能尽说原委,这次就要说明了我为何不想再去京师做水粉生意了。总不能告诉她真实原因,神鬼论估摸着也不能服人,就说那里地贵人不好打交道,我身体也不好就不想操那个心了。这第二……”她顿了顿,微叹一声道:“思来想去,还是该让她为以后做好准备。”
如月听了一惊,“你,你打算告诉她真相!!这,你不怕危险?!万一……”
甄氏道:“自然不能明说,说了又有何用,按你说的这是曹家跟宫里的事儿,做主的都是这帮爷们儿,皇帝该南巡还得南巡,用钱还得用钱,谁阻止的了?她一个妇道人家难道去劝她家老爷不要再做织造了?还是说该做些别的事多赚钱以绝后患?既然都不行,不如让她自己多攒些私房钱,京师虽然不想了,可不是还有那么大个江南吗?更还有海外呢!生意无处不在,让她投钱,五五分,年底红利,大家两赚。”
如月听了绝倒,失笑道:“你到底是给她找退路,还是自己想融资做大生意挣钱啊。你,唉,真正生意人,若你是个男的,天啦,定是比那个什么姚家还要厉害。”
甄氏一听姚家眼一亮,“怎么,昨儿你见到姚家的人了?”
如月摇头,就把当时的事儿仔细说了,特别提到了那个清供牡丹,她很凝重的道:“我就是担心是不是还有人穿越来,你瞧,这时代怎么会有温室养植技术?我看甚是可疑。”
甄氏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如月一头雾水道:“难道我想错了?”
甄氏边笑边道:“可不是你想错了,古人的智慧可不能小瞧啊,自有法子能让牡丹开在冬天。这岁腊清供的确多摆岁寒三友和水仙,可牡丹也在其中呢,这早有先例了,也就是因为难得,开放的时间又短,才那么贵的,多是富贵人家用来装点门面图个风雅的,要是你去曹家定也能见着。姚家的小玲珑山馆盛名在外,随手买下这个东西送人算不得什么。”
如月一听也笑了,自嘲道:“哎,原来如此,不过那花竟要用三十金呢,要我再有钱也不去买,还不如买些实在的东西。”
甄氏听了亦点头道:“可不是,应景的东西而已嘛,还不长久。”
说完两人相视都笑了。如月又想起一事,旁敲侧击的问道:“还有件事。呃,我对李容挺好奇的。她,嗯,是不是……昨儿我不是见着曹蕤了吗,我看她和李容的关系好像不怎么好呢,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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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如月心里一惊瞪大了眼好奇道:“怎么这事儿你也知道?”
甄氏道:“这事儿我早些年就知道了,上回见李容她也给我提了告诉曹蕤真相的事儿了,她也是难做啊,唉,女儿大了,心思就多了,想些不该想的,不敲打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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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氏道:“现在他们才多大,就算想联姻,将来的事儿谁说的准,倒是曹蕤,你难道没瞧出来她心里想着你哥哥吗?曹家嫡女又怎么能嫁到咱家来,这事儿我同你是说过的,李容想打消她这个傻念头,免得伤人伤己,又见她大了才告诉她真相的,也为了此才要给麒哥儿说亲的,麒哥儿这里早点定了,她那里也就没了这个心思了。”
如月见甄氏竟然不恼心里暗自佩服她将自家的位置放得正,挠头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我就记得当王妃的是曹葳,也不知道曹蕤将来嫁的是谁。真难想象,我们才十岁啊,现世这会儿我还在上小学,整天就应付着考试看动画片了,到了这里怎么就能扯出这些劳什子事儿!早婚害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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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点头道:“是啊,曹葳将来会嫁给平郡王纳尔苏为妻的。过的好不好,后来怎么样就不清楚了。”
甄氏吃惊道:“他家果然会越走越高,唉,若不是你说,我怎么也想不到曹家最后落的那样一个下场。”
如月看着桌上盛开的水仙,忽又想到曹颙的结局,心里不禁难受起来,她叹息道:“以前看《红楼梦》就是看个热闹,瞧个你侬我侬,诗词歌赋精彩处什么也没记下,上学那会儿老师让背书,诗没背下,倒是把一段注释记得很清,现在看来不就是如此吗。”
第八十九章 猜疑
但听如月慢慢念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甄氏听得心惊,这段她也是听罗臣提过的,想起李容的样子和对自己的好,不觉悲意涌上心头,喃喃道:“果然还是不知道的好。这回可让人怎么办啊!”
谈论了一场未来事,弄得如月甄氏都是郁郁寡欢的,甄氏搁不下事儿,当天下午去了曹府,看那架势如消防员似地去救人于水火了。可是真的有钱了就万事大吉了吗?如月不知道,可也只能这么期待着。
也是昨晚耍的累了,如月中午又睡了一通好觉,醒来后神清气爽的,外面雪已停,冬阳融融,于是她穿戴整齐想去寻济兰玩,出了门穿过甬道,在下人住的院落外的树下看到了纹锦和甘草,也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脸上的神色都不好看。如月心思飞转,她记得阿隆索一早就去外面淘东西玩了,甘草不是交给珍珠了吗,她挺个大肚子没事儿乱跑什么呢?看架势是和纹锦早就相识的,叙旧?正想着就见纹锦冷着脸说了句什么,甘草一下便哭出了声伸手去拉她,纹锦甩手要走一转身就看到如月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菱纱。她怔了怔,立即换上了笑脸,迎上前给如月行了礼,又回头温和的对甘草道:“你也别伤心了,一个人是挺寂寞的,可是既然跟着阿大爷了就好好过日子吧。”说着对如月道:“姑娘,奴婢送甘草回去吧,今儿阿大爷又不在,她呀又不知瞎想些什么。”
如月也没追问什么,只是关心的问甘草:“你若是哪里不舒服就跟姨太太或者珍珠姐姐说,太太忙顾不上内宅的事儿,你若不见外找我也行的。这天气不好,你还有身孕若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甘草慌乱着抹去了眼泪,小声道:“奴婢哪里敢劳动姑娘。奴婢这就回了。”说着她偷眼看了下纹锦,纹锦仍在微笑着,她伸手挽着甘草的胳膊,温柔道:“我送你回屋,你一个人怪没意思的,我就多陪你一会儿好了。姑娘,您看……”
如月看着她笑道,“我倒是不晓得你和甘草是好姐妹,从没听你提过。既然交好,又多日未见的,我合该让你两多聚聚的,但是,纹锦你可要记得,现在她的夫君是太太的左膀右臂,听说阿大爷最是疼爱咱家的甘草了,这一大早出门不就是为了给她买栗子去了。你可得把她看好了,可别在外面乱走乱转了,出了任何事咱都担不起呢。”
如月这样一说,不仅纹锦连菱纱都很是吃惊,这与其说是交待不如说是警告,但看主子这脸色分明又是在开玩笑。纹锦怔了怔,亦笑道:“可不是说的。原来我们是姐妹,现在妹妹可成了半个主子了呢。奴婢我可得巴结好了呢。”
如月再没说什么让他们去了。待人走远了,菱纱才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如月思忖了一会儿方道:“甘草最是内向小意的人,没有珍珠带着怎么会自己出来,还来这样僻静的地方。纹锦和她以前相识,约她出来本也没什么,但放在任何人大约只会去甘草的房里探望,或者约她来自己的屋里玩,又怎会大冷天的站在那里说话?这是体贴呢还是不在意,或者说有什么事儿是当不得旁人讲的,得私下了结?”
菱纱猜测道:“姑娘疑心纹锦对甘草不利?光天化日的,不至于吧。”
如月道:“说来纹锦是个能干的又是我屋里的人本不该相疑,可是,你刚才不是瞧见她变脸的样子吗,要说算计摆布人怎么也轮不到甘草。甘草又有什么好算计的,不过是母亲给阿隆索配的媳妇罢了,我猜说不准是以前有什么纠结,现在在秋后算账呢。”
菱纱呆呆道:“姑娘,您怎么突然……想了这么多?虽然奴婢也不怎么和纹锦打交道,可是……奴婢记得您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如月闻言一囧,她方才不过是金田一上身了,胡猜了一番,大约是之前甄氏给她讲过纹锦的往事留下了印象吧。话说这个纹锦,本来是叫连翘的,人甚是机灵聪明,初入府时,和她交好的有三个,藿香、甘草和川穹。那时甄氏刚正式接手琅家的产业,用人之际这几个姑娘都被使唤到铺子里去了,先是在药铺后院备药,众人里连翘最出挑,甄氏看好她,便安排她和藿香去新开的绣坊工作去了。这个连翘果然聪慧学什么都快,先是做小工,很快就做了绣娘,藿香也很不错,同样也升成了绣娘,但在竞争管事的时候出事了,藿香偷物换钱东窗事发,被甄氏撵回内宅了,结果没几天这姑娘竟然上吊死了!
府里死了人,甄氏懊恼到不行,她也是事多人急处置的匆忙了些,后来想中间是有些蹊跷,思来想去的就怀疑到连翘了,藿香人傲偷东西的事她应该不屑去做的,即使为着什么缘故需要钱又怎么会在宣布名单的前一天被人发现偷东西的事儿了,要是聪明人肯定是在坐实了位置后才会动手脚的。再退一步分析,那个检举者是个当日不该当值的婆子,她顶的是连翘的班,连翘那日说自己头痛跟她换了班,而这个婆子平日就和藿香不对付,也许是栽赃也许是真看到了,放做一般人大约会不说或者私下勒索一下,但只有这个婆子一心是想把藿香往死里整的,因为她是川穹的妈,二人有矛盾的起因就是她不知从哪里听说本来来绣坊的是连翘和川穹,藿香是暗里使了手段的,这让她怎能不恨,要不然换做谁都不会出这样的事。
甄氏并没有证据,她凭着经验觉得连翘有问题,因此没有让她做主管而是一罚到底,整个绣铺都受殃及,不是罚钱就是降等级,包括那个举报的婆子在内,这种狗咬狗的事儿最让甄氏讨厌,连带着也不喜欢川穹,这丫头一直就在药铺里,前年才嫁了,她的男人倒也出息,生意由小做大算得上富足了。而连翘就这么看似冤枉的被遣回到内宅,降成了二等丫鬟在甄氏处做事。绣铺最终是让珍珠管理了一段日子又换成了宝络至今。
事情过去了好几年,换了名字的连翘始终没有机会升到一等丫鬟,直到琅家大小姐病愈,一是望月楼缺得力的人,二是通过这些年的观察甄氏并未发现这丫鬟有什么出格的事儿,于是才遣她伺候如月去了。
知道了这些事儿后,如月对纹锦的好印象便打了折扣,这和她看过宅斗小说有着很大的关系,只要是个女人都是有心眼的,都是不择手段的,都是在争男人的。所以,她下意识的就猜疑起纹锦了,本来如月就对老实的甘草有好感,也喜欢阿隆索的老天真性格,便不愿让旁人欺负他们,一见甘草受气包似地站在纹锦面前抹眼泪,她就说了那些警告的话,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怎么想这两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厉害冲突,只当是防微杜渐吧,若纹锦是个聪明的就该好好做事,二十多岁年纪都是老姑娘了,按着甄氏的意思今年就要让她配人,主子高兴这才可能有好归宿,以前的事如月不想追查什么,只要现在别有事就行了。
第九十章 母子
这些话如月没给菱纱细说,没证据的事儿还是不要胡猜下定论的好,所谓谣言就是这么来的。正想着该好好安排一下过完年的生活时,就听由远及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的样子。时疫的事可是把如月吓得不轻,后来只要一见慌乱的动静她便会没来由的心跳加速,难道又要出什么事啦?很快就见雪竹房里的湖颖和兰亭飞奔着从腰门窜出来,如月立刻想:是不是如意不好了?还没等她问就见兰亭像见了救星似地扑跪倒,泪流满面道:“姑娘,快去救救我家二爷吧,姨太太要打死他呢!”
如意要打死雪竹?放到谁都不会信的,历经多少事儿才保住的儿子,后半辈子的希望,如意怎么可能舍得下手碰?如月询问兰亭和湖颖,这两人抽抽噎噎地也说不清,只说是和学业有关。直等来到如意的住所,她才见到了真章!
雪竹正跪趴在地上,看不清神色,如意全无半点往日的优雅,满脸泪痕披头散发举着竹尺使劲的往儿子身上抽打,她边哭边骂:
“你这个不走正道的坏胚子!!我掏心掏肺的对你,吃的喝的哪里可有少了你的?给你说了多少回了,你怎么应的我?原来全是骗我的!!你还让不让我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这个坏种跟你爹一个样子!今儿我就打死你啊,算我白养你了!”
小丫鬟们平日就怕如意现在更不敢靠近,有哭的有吓得发抖的就是没人敢上前去,只有澄心在拉,珍珠在拦,再看碎掉的茶盏,推到的花盆,真是一地狼藉!如月倒吸口冷气儿,到底是出什么事儿啦?!珍珠看到她来了,忙道:“姨太太,姑娘来了,别再打了!您别唬着姑娘了!”
如意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手没停,这一尺一尺倒是有许多都打在珍珠和澄心身上了,她哭骂道:“姑娘?琅家的大姑娘,呵呵,人家将来怎么样都会比你强的,管他是不是得过失心疯还是傻呢,她可是嫡女,即使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多少人倒贴着想做琅家的女婿呢。你呢,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娼门贱妇庶出的【创建和谐家园】种子,本来就低人一头,为什么好好的书不读,就去走歪门邪道?!你要去学他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嗯?!不务正业,整日的就跟丫头厮混,正经的不学你还有什么出息!”
如月在一旁根本插不上话,她看了眼菱纱,菱纱会意立刻上前去帮忙拉人。此刻如月才注意到门槛外站着济兰,他铁青着脸立在那里,也不知道方才的话听没听到。
澄心边哭边道:“小姐你这是何苦啊,二爷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大事儿,就是多看了几本医书,您消消气,别伤着自己啊。”
如意突然停了手,指着澄心道:“我平日最信你不过,你就这样对我?让你督着爷的学业,你就是这样做的!合着外人欺我?”说着她径直扇了澄心一巴掌,又疯了似地从桌上拾起几本书扔到火里,“让你看!让你看!”
如月见都是些医书,一本本已翻得极旧,被火吞噬掉的书页上还有着满满的字迹。地上趴着的雪竹本无言的承受着母亲的打骂,这会儿见烧书了,竟什么也不顾的扑过去抢。吓得如月忙过去拦,这要是被火烧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济兰却比她更快,纵步就上得前来,手拎住雪竹的衣领向后一拉,一脚又踢翻了火炉,残破的烧成灰的纸立刻在屋里飞舞起来,雪竹呆了片刻,继而嘶喊起来,那声音听着就像受了伤的野兽,他哭着大声道:“我恨读书!!我就是再也不想读了!!我受够了!大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行!”
屋里的人皆呆若木塑,谁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琅家二爷,平日内向而沉默的人竟然对母亲这样高喝。如意听了脸色巨变,她颤抖着指着雪竹尖锐的声音失了调:“混账东西!!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打死你这个逆子!”她喊了一声使劲全身力量将尺子抽向雪竹。
如月闭上了眼,只听啪的一声,尺子抽断了,菱纱失声叫道:“大爷。”如月再睁眼看去,那尺子被济兰拦在半空,正打在他的手臂上。
如月惊住,如意则显是打愣了,她瞪着眼却没有聚焦,人像失了魂似地狼狈的立在那里,忽然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出来,人就向后倒去,澄心和珍珠一起去扶,屋里顿时乱了。雪竹似乎也愣了,他竟什么反应也没有,傻愣愣的看着众人抬着母亲进了屋,又有人急着去叫大夫,这一刻他的世界失去了声音,那些慌张的脸宛若一张张面具,都是假的!他觉着心里什么地方碎了,于是使劲的喊,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自己,然后脖子很痛,眼前一黑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里很安静,甄氏揉着眉心坐在书房的桌前,如月无语的坐在她旁边,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郑嬷嬷和珍珠都在如意的房里,就连流苏和宝络也去帮忙了。
“怎么办?”如月打破了沉默,一开口她才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哑了。
“还能怎么办?谨遵医嘱吧,有刘文林在,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事,你也别担心过了,等气儿消了再去劝吧。”
如月无言。甄氏继续道:“真没想到她会恨到这个地步,琅守义负了她,竟然连医书都不让儿子看,其实我早该看出来她不对了,只要琅守义喜欢的,她不仅自己不喜欢,连儿子和下人都不让喜欢。原来是个多喜欢吹笛弹琴的人,那些东西现在早都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吧。唉……”
如月小意道:“其实我觉得,二哥喜欢学医没什么不好的。”
甄氏叹道:“放在别的府里,怕就是不好的。墨哥儿是庶子,论继承家业怎样都轮不到他,有了这么个心让旁人怎么想?图谋家产吗?其实走仕途就是最正经的事,全凭自己的本事,说也说不上什么,何况如意这些年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只盼着儿子金榜题名出人头地,她也能扬眉吐气。”
如月看了看甄氏的脸色,轻声问道:“那放在咱们府上呢?你怎么想?哥哥可是不喜欢打理生意的,其实有雪竹做帮手……到底是自己家里人。”
甄氏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举贤不避亲,我不是认死理的人,只要有能力交给他做也没什么的,不管庶子不庶子的事儿,况且医馆并不是我太在意的,他愿意学我乐得其所,以他的性子也没什么野心,怕什么呢。也就是如意不撒手,我也没辙,到底是人家的亲儿子,要走什么样的路不由我说的算。”
如月叹息道:“教育本就该因材施教,可是无论哪个时代似乎真的愿意去做的人都少之又少呢。”
甄氏继续揉眉心道:“行了,这事儿你也别参合,由得他们去自己想明白吧。唉,我就是担心如意这身子……对了,你哥怎样了?”
“没大碍,就是抽青了,大约明日会肿起来,不过是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这孩子是不是傻得呀,躲开就行了,怎么就自己挨那一下呢,还说是学武的,连个妇道人家的尺子都躲不开。不行,我要去看看他。”
如月忙拉住她急道:“才不是哥哥躲不开,哥哥说不挨一下姨娘的怨气出不来会伤身子,而他挨一下也不会有事,这才受一下子打的。你呀,也别去看了,一看又收不住嘴唠叨他了。”
甄氏瞪她道:“我这还不是担心他嘛,算了,反正儿子要穷养,不看就不看。看了徒增烦恼。儿大不由娘呀。”她苦笑摇摇头,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正色道:“是了,被这事儿闹得,我要出远门的事儿都忘了给你说了。”
第九十一章 上京
如月一听甄氏要出远门立刻好奇道:“去哪里呀?”
“京师。”
“京师?!为什么?你不是说不去京师发展生意了吗?”
甄氏摇头道:“唉,不是生意。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提过的方冰心吗?甄玉洁的另一个至交好友,最难的时候她对我帮助甚大,今儿去织造府听李容说她生重病了,意思竟是不大好呢,能不能挨到开春都不好说。李容担心又去不了,就想让我去看看。我想也是,早些年我们还有来往,后来她搬走了我又忙,也只就看过她一回,余下的就只剩下书信来往了。人家曾帮过我那么多事,到了这会儿了我又怎能不去?”
如月道:“那是该去的。什么时候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