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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寒生想起他临走前的一番荒唐事,不由尴尬,脸色微红,落到陆约尘眼里恰是美景,连心里那点不安也扔掉了,情不自禁的搂住他,说:“你终于决定还俗跟我在一起了?”
他极为自然的无视了唐玉娥,任小姑娘咬牙切齿,气的跳脚。
唐付林跟他许多年,隐约知道他爱上个和尚,但不是说早就监禁起来了么,怎么会跟女儿一起,还差点成了女婿?
唐玉娥委屈的不行,正要放下介怀向唐付林求救,就见应寒生推开了陆约尘,神情冷淡,说:“邪魔不除,誓不还俗。”
陆约尘的笑一下子凝固在脸上,隐约有暴怒之色,恨声道:“应寒生!你既不肯同意,又为何来此?你……,”他逼近应寒生,气势一步步爆发,“是要来杀我么?”
应寒生回忆起路上诸多枯骨流民,那些朝圣者,那些山川景色……闭上眼,道:“是。”
周围瞬间寂静,隐约只听得火烧的噼啪声,和巡夜的兵士盔甲碰撞的声音。应寒生问自己,如果注定死亡,你如何选择落幕?如我如世人所想,则人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陆约尘被称为地狱来的魔鬼,为人独裁冷漠,暴戾恣睢,偏偏遇上了应寒生。
“你如果能受我一百棍,我就打你五十棍让你清醒一下,可你连十棍都受不了……,”陆约尘有火发不出,打打不得,骂骂不过,他看着对方,说,“应寒生,你自己说,我对你有多好,你是不是我的克星啊?连上天都看不过我,派你来治我……”
应寒生看了眼目瞪口呆,被陆约尘这幅表现惊住的唐家父女,抿了抿唇,拽着陆约尘低声问:“你的营帐在哪?”
“……”陆约尘一时噎住,脸色不怎么好的扫视眼周围,顿时清空了人群,连唐玉娥都被父亲拉走了。接着悄然摸上应寒生的手,拉着往营帐去,除夜风火烧,一时间寂然无声。
他只觉得这样的安宁,竟让他极为眷恋。
应寒生看着他的侧脸,冷峻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会说情话的人。进了营帐后,他附在陆约尘耳边,说:“陆约尘……,我有点想你了。”
不知是呼吸的温度烧灼了他,还是营帐内火光燎燎,映得陆约尘耳尖泛红,闭住了呼吸贪恋这刻的温柔,连心跳似乎也大的像是鼓声,咚咚——应寒生顺着臂弯伸手摸到他的胸膛,说:“你这里告诉我说,你也想我,很想很想。”
陆约尘下意识不想承认,可是沉默了一会儿,发觉根本无法骗过自己的心。
“我很想你,应寒生……,”最后,还是低声说出来,他就像终于认输了一样,眼神空茫无依,直到看到应寒生才亮起来,说,“上次我说反了,当年愿意化身石桥的人,是我。”
即便只是一时冲动的告白,却也没想到你竟毫不在乎,再见面便已经忘了我。
生气,恼恨,和……嫉妒,所以不由自主囚禁你,最后却还是不想见到你的厌恶,于是放了你。想带你来赤天城,却因为反佛而担忧……“应寒生,你记住不能出去这个营帐,我怕你出事。”
“嗯。”应寒生神色平静,没问原因。
陆约尘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低声说:“最近军里不太平,总有人不长眼不安分,你小心些唐付林,他跟佛门走的近,如果赤天城的人知道你在这里……,总之,你要小心。”
应寒生不再回答,他有些想问陆约尘是被甜言蜜语迷惑了么,忘了他本意是来杀他的?
这夜,二人同榻而眠。
直到第二日红日初升,陆约尘背对着他换衣,应寒生考虑了一下用匕首捅死他的可能性,不禁默然。没有办法一招搞定,只能另寻良机。
唐玉娥趁人不在偷偷来找他,结果被守卫堵在了营帐外,应寒生被吵的看不下书,才放她进来了。
亭亭玉立的少女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实则是个疯丫头,拉着他就想往外跑,然,又被阻挡了一次。不得已,凑近了在耳边告诉应寒生,她父王准备背叛陆约尘。
她拿出一包药,说是什么慢性毒药,无色无味,陆约尘绝对尝不出来。
应寒生漫不经心的应着,突然想起那句话来: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总之死道友不死贫道。一时莫名酸楚,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拿起戒刀,立地成魔。
第二日便下了药在水里,看着陆约尘毫无防备的喝下去,应寒生心不在焉,想着这样不着痕迹杀人的他,确定可以成佛?
陆约尘说,如今大夏崇佛抑儒,多少读书人抛妻弃子剃发出家,舍下年迈的父母,自顾自吃斋念佛。甚至连军中血性男儿都被养的脆弱的跟朵花似的,跟异族打仗的时候,有太多次都被这些蠢货贻误了战机,或是放走了俘虏。
简直草他娘的!
像这次攻打赤天城,分明不是没能力打下来,就因为里面有神僧,十分之一的兵士不愿意出军。气的陆约尘大笔一挥,全送上前线,用刀枪逼着上去了。
“什么茶?挺好喝的。”陆约尘大概是第一次喝他的茶,眉间眼里都带笑。
“白水吧?”应寒生自己也不确定,他记得没加茶叶的。
“白水……,我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白水。”陆约尘明显被噎了一下,只不过还是挺开心的,搂过应寒生凑近了唇,说:“我就要上前线了,亲一个。”不待拒绝就吻了上去。
应寒生任他亲亲摸摸,直到要过了火才说:“副将还等着你呢,”见他恋恋不舍,便垂眸假装无意的说,“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
陆约尘怔了一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然而最后也只是点头说:“好。”
……
陆约尘真的打算放火烧了赤天城,他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上有多少人不是踏着尸骨登顶的?所谓灭佛,此时来看是罪孽,千百年后未必不是一场功德。”
应寒生说:“你瞎扯的技术很高。”
陆约尘就不说话了,将他护在身后,说:“你小心,他们时常派弓箭手偷袭主将。”世上少有真正普渡众生的,佛家的极乐世界也不会对陆约尘打开。
“他们说我死后会下地狱的,应寒生,如果真的是,我一定要拉着你。”
应寒生看着远方城墙,心不在焉地说:“你放下屠刀,说不定佛祖肯让你去极乐世界。”
陆约尘蹙眉,额际有汗渍滴落,脸色也开始苍白起来,他举起手,说:“放箭!”霎时漫天流火飞越天空,驶向赤天城,犹如流星坠落,威力却更加可怕。
“没有你的极乐世界,是什么玩意儿?”他贴近了应寒生,苍白甚至青紫的嘴唇开合,说,“你终于还是杀了我。”
“你要陪我一起下地狱。”
应寒生隐约听见一声“放箭”,接着密密麻麻的箭雨向他们袭来,唐玉娥的声音悲戚而不可闻。渐渐的失去意识,只剩下陆约尘的脸,在他视线里愈发扩大。
砰——尘埃落幕。
第7章 昨夜星辰去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三月的风细细柔柔的,夹杂的雨丝似乎都那么和缓,只是行人俱都匆匆而过,无心欣赏这一番烟雨迷离。
青石桥上熙熙攘攘,落雨时尽皆如蚂蚁归巢,未多时便散尽了。于是便露出了一片极大的空白,杨柳枝摇摇摆摆,找不到赏识的人。
便在这样的一幅画卷里,漫步行来一个黑点,远看去只隐约有些白色,直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把黧黑色的纸伞,花纹同色而清雅。伞下的人虽看不清面容,只观他清静优雅的姿态,便可稍稍断定是位雅士。
每年的江南三月,似乎都是忧愁的。尤其是风里烛这十年几乎雷打不动的来这里,说是在寻人,未可知到底如何,却已经是一种愁。
风里烛喝最烈的酒,抱最美的姑娘,疏朗张狂而不拘小节,是江湖上人人称赞的“东南西北”四侠之一,或许是首位。
可他此时在打烊的酒馆里,醉醺醺的模样会有多少人去信?
踏过青石桥,杨柳依依随风摆的方向就是酒馆。老板早已关了门,只剩下酒鬼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喝的酩酊大醉。
油纸伞微微扬起,露出秀美的下巴来,这个人仍旧未露出面容,只是静静的面向着醉鬼的方向。
醉鬼打了个酒嗝儿,喝醉了一样,大声喊:“我叫的姑娘呢!都去哪了?……,酒,继续喝!”活脱脱一个醉酒汉,不同的只是他那身锦衣华服,一看就是上等料子。
未过多久,远远的一群少女娇笑,互相簇拥着走近了酒馆。有少女笑颜如花,唤道:“大爷可就是风里烛风大侠?奴家们听妈妈的,来找你了~”
风里烛眯眼看了看,笑着将她抱进怀里,挑起她的下巴轻佻地问:“睡一次多少钱?”
少女稍稍滞了颜色,故作娇羞的低下头,糯糯道:“自然是常价,大爷要是还满意,也不是不能……”她抬头看了一眼,媚意春生。
风里烛目光轻佻的一一扫视过这些少女们,个个娇媚迷人,正是他平常喜好的那类。
他低头搂过少女,身子几乎贴紧了,然后低声说:“喂,你除了胸前这两个包子,怎么还多了个东西。”他的手似乎是摸进了少女衣服里,甚至无视了周围愈发接近的女孩们,柔声说,“女人家动刀动枪多不好…,”不待人反应,他便抽出了少女藏身的匕首,踹开桌子退开。
少女们四散围上,被摸身的那个气红了脸,娇斥道:“姐妹们,给我围住他!”
风里烛连躲避都带着他的酒,大笑着道:“女娃娃们,还是让你们背后的人出来吧,这些也太小瞧我北侠了吧?”翻腾间悠然无比,几乎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哼,”少女们停了下来,挥手便是众多毒镖犹如马蜂一般刺过去,风里烛脸色一变,正要往外跳出,一个黑衣人忽然一脚踹过来,无奈只能退往湖心。
凭借极好的轻功,借助荷叶方才立身,风里烛蹙眉道:“你就是她们的主子?”
黑衣人不说话,带着少女正将继续打,忽听得一阵幽幽的笛声,立即怔住,犹豫了一下,最后狠狠的剐了一眼风里烛,带着少女们离开了。
风里烛被瞪的莫名其妙,摸摸鼻子,足尖点水而过,忽然一叶飘落,只是轻轻的撞上了他,然后风如雨便一个踉跄,落入了水中。
等他从水里爬上岸,尚有些醉意的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舒适的倒在地上,连湿哒哒的衣服也不想管。
雨仍旧下,左右他已经湿身了,便也不在乎。直到雨丝再落不下,似乎被人遮住了,滴滴答答的声音飘散在远方,他才舍得睁眼往上看一眼。
惊心动魄的一副美人颜,清清冷冷自带三分媚意,那双眼睛……,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藏着千言万语,深情缱绻。他墨发如云瀑倾泻,只松松的拿红绳系住了。墨玉白雪,交相辉映。
只这一眼便让风里烛怔住了,他也曾见过江湖第一美女,只是与这人相比仍旧失了几分颜色。
清丽到雌雄莫辨的容貌,直到这人开口,那清朗碎玉一般的声音才表明了身份。
他的伞倾斜到了极前,于是轻风挟裹细雨,打湿半袖春衫,他微微垂首,说:“雨中寒,你便随我回去,换身衣服罢。我请你喝酒。”
这最后一句才是吸引住风里烛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甚至迫不及待的去拉对方的手,被抗拒的躲避过也不在乎,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风里烛,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纵使落了水,风里烛身上的酒气还是不散。他侧身稍微避过,湿润的风吹开了酒气,然后他才掀起一个笑,清浅而媚人,说:“应寒生。”
……
应寒生睁开眼的时候,有人护着他躲开了一鞭,身姿矫健的少年气道:“我说了他不是本教的人,是我路过救下来的孩子!”
执鞭的青年嗤笑道:“你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别人?放下他,你赶紧回去训练,我可以当做你没有来过。不然单凭你私逃之罪,死个几万次也偿不起!”
少年满脸不忿,抱着应寒生不撒手,低声问:“喂,你醒着吧?”
应寒生轻轻应了一声,他便又说:“你是我偷偷捡回来的,我其实是魔杀教的人,你知不知道魔杀教?”
应寒生记忆一片空白,只隐约还留有上个世界的印象,自然不知,于是摇了摇头。少年便急切而低声地道:“魔杀教是江湖人人惧怕的魔教……”
对面的青年这时插嘴说:“是圣教!你小子别以为有个左【创建和谐家园】的爹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少年才不理他,放下了应寒生让他站着,期待地说,“我是魔杀教影字堂的人,你要不要跟着我进影字堂?”
应寒生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意外的发现他脸红了,不自在的扭头。连对面的青年看清他的容貌时也一阵惊异,笑说:“方小子,这样的容貌不去绯月阁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也没什么武艺,进了影字堂被人打死也就罢了,就怕死前还有人想尝尝鲜……”
“你滚!”方姓少年气的跳脚,“我是死的么?他是我捡回来的人!谁敢动他试试?!”
应寒生忍俊不禁,说:“多谢你的好意,我姓应,名寒生。”
方姓少年分明有些奇怪,眼里闪过些迷惑,只是最后还是爽朗地道:“我是方青禾,你还叫我小禾就行。”
青年等他们续完才道:“想好了么?入不入教,进影字堂还是绯月阁?”绯月阁,大多是武艺低微容貌娇媚的女子,少有男子能进,只不过凭应寒生今世的容貌,长开了估计能艳压群芳。
应寒生默默看了下自己年幼的身体,和一旁焦虑的盯着他的方青禾,点头,说:“我想好了……”
那是十七年夏,江南胜景如画。
如今十载倏忽而过,应寒生再回江南,只觉得陌生的熟悉。他此次有任务在身,所以匆匆忙忙而来,未来得及观赏一番美景,好在风里烛常年在江南,知道的玩乐处实在很多。
那日领着风里烛回到租了没两日的家里,一夜酣畅,他酒量浅,两杯就已经上了脸,醉态晕红,一番媚人景象,只是风里烛还是不为所动。
只一杯又一杯的美酒,饮尽愁绪。等到鸡鸣晓日升,竹敲残月落,院子里的酒鬼就覆在水缸里吐的昏天地暗,然后睡倒在水缸旁的地上。而应寒生半倚靠在树上,胸前敞开一片春光,白生生的晃眼。
四下寂静,黑衣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悄然无声的掠上了树,眼见就要摸上了应寒生。
忽的一只手制住了他,手型很好看,它的主人更好看,古井无波的黝黑眼睛,和那张清清冷冷的容颜,黑衣人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他张张嘴,无声地问:“寒生……你为什么一定要来?”
应寒生松开了制住他命脉的手,稍稍整理了下衣衫,一举一动优雅而又充满魅力。
然后他端坐身体,仪态万千,而目光清冷如冰,朱唇微动无声:“方青禾,我不希望你影响到我的任务。”言下之意,能否快点离开?
“我可以帮你完成的!”方青禾还想要像往常一样,揽下他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