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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将官大惑不解,却不敢问。凤九天若是丝毫不懂兵法,如何能与彭远程在这狂澜城下对峙近十日,又如何能屡屡挫败彭远程的企图?
“若是凤九天深明兵法,此刻只需两千铁骑,便可将我军全部冲乱,令我军不得重整,狂澜城之围,岂不立解?”彭远程脸上浮出轻蔑之色,“若是我用兵,必然令骑兵突袭而来,乘我军士气不振军容不整之际突击,此时我军虽稍安,但将不见兵兵不见将,无法有效抵挡,必然大败无疑!”
他的“疑”字刚落,狂澜城方向突然鼓声大振,马蹄如雷,屠龙子云一马当先,身后是三千铁骑,如疾风般掠了过来,马蹄扬起的灰尘,几乎盖过了狂澜城下那烈焰浓烟。
“彭远程,你纳命来吧!”屠龙子云声音虽清朗,却如沉雷击在彭远程军心中。彭远程全军上下先是怔了怔,接着便象炸开锅般乱了起来。此刻他们正如彭远程所言,在方才混乱之后,心神仍不宁静,而且将领与自己的部下都不在一起,即便是战士想作抵抗,却不知如何抵抗法,所能做的,不过是徒劳的螳臂当车。当那么几日企图阻拦者在屠龙子云刀盾之下或身首异处或头破颈折之后,彭远程军最后一丝抵抗的信心也失去。
宋溪见自己好不容易安顿下的队伍,眨睛间便已前功尽弃,心中之怒令他拍马扬槊,直奔屠龙子云而来。两人马一照面,屠龙子云伏龙盾如半空落日将宋溪的槊拍开,宋溪只觉手臂发麻,再看屠龙子云那凌厉的眼神,此时方意识到,自己前来迎击,极有可能是送死。
屠龙子云马上功夫倒也不弱,再加上他力气大,因此虽然用的只是较普通腰刀略长的屠龙刀,在伏龙盾的帮助下宋溪却仍无法给他造成威胁。宋溪舞起长槊,想凭借距离上的优势,将他封在身外。但屠龙子云左手伏龙盾每一次与长槊相交,都令宋溪手臂巨震,几乎要将长槊抛开。战不过五合,屠龙子云猱身踏蹬,在马上挺身向前,一刀将宋溪胸前绊甲的丝线切开,宋溪便觉前胸一凉,再也无意战下去,虚晃一槊,拨马便欲逃走。
但屠龙子云伏龙盾却象巨石般拍向他后心,虽然有铠甲护体,宋溪仍被拍得后心一冷,人便翻身从马上栽了下来,鲜血喷了一地,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爬起,屠龙子云身侧的一员年轻战士从马上跃了下来,一刀便切下他的头颅。紧接着那年轻战士提起头来又翻身上了战马,将头系在自己马脖子上的丝带之下。他这动作仿佛极为熟练,一气呵成,让屠龙子云也向他伸出了大拇指,道:“好!”
年轻战士露出腼腆的笑意,对于这四处是敌人抱头鼠窜的战场,他似乎还有些新鲜感,但只要屠龙子云将敌军将士击落砍倒,他便立刻下马割下这个倒楣鬼的头来,不到片刻,他的马首之下便系满了人头,他不得不将人倒系在马【创建和谐家园】之后。
彭远程本欲亲自来迎战屠龙子云,但眼见自己士兵狼狈不堪,甚至挡住了他回马的去路,而屠龙子云与他那三千铁骑冲锋之阵并未散开,他若冲过去,即便能击败屠龙子云也必然将陷入围攻之中。因此他能做的,仍旧就有逃这一字。
屠龙子云在彭远程军中冲杀良久,只等到在战场上的敌人要么举手投降,要么便尸横于地,他才下令鸣金。放着眼前这片被血浇沃了的田野,他抹了抹额间的汗水,呵呵大笑,彭远程叛乱数十日来积郁的闷气,至此才得一发泄。
彭远程好不容易逃离了战场,这时再回头来看,自己身边凄凄惶惶,不过两百余骑。想起围住狂澜城时那十余万大军的气势,在这一日间便只余下这么些残兵败将,心中的惨淡不足为外人道也。再回首狂澜城方向,兀自烟气冲天,与西方那轮残红落日两相辉映,让半边天际都如血一般的红。
“此处是何处?”彭远程心中黯然,又见自己部下也都是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发语问道。
“此处是断肠岗,离狂澜城已有百余里路了。”一随从接口道。
“断肠岗?”彭远程左右打量,这是一处平缓的山岗,山岗两侧有不少坟丘,断肠岗之名想来由此而得。他对这地名极为不喜,如果是打胜仗了,他或者不会在意,但如今惨败之后来到此地,怎能不令他心中生起厌恶之意。因此他打消了在此暂且休整的念头,道:“大家再加紧几步,过了此处,我们再稍稍休整,先回雷鸣城再说。”
过了断肠岗之后,却没有遇上什么事情。彭远程悬着的心微微一松,又行了三十里地,彭远程这才命令士兵歇息,将随身携带的米埋锅造饭。因为炊具尽皆成了和平军的战利品,锅碗瓢盆都是从百姓家中掠夺而来,食物也极为粗陋。但又饥又累的将士们顾不得许多,仍争食起来。
彭远程只吃了小半碗便无法下咽,陆陆续续有他的部下败退下来,此刻在他周围的将士已有五千余人。这些新来的将士也都疲惫无比,彭远程令他们自百姓家中抢夺粮食为炊,一时间,这附近几个村子中鸡飞狗跳,这些败兵此刻都个个憋了一肚子气,奸淫掳掠之事自然也就没有少做,不过是一顿饭功夫,这几个原本安宁的小村便成了废墟。
本来彭远程军纪尚算严格,但此时新败之后,将士都积愤难平,他若严惩的话,难免不会激起兵变,更何况对于他来说,每一个士兵如今都是可贵的,自然对这些恶行装作不知道了。甚至当手下将领心满欲足之后,给他带来了两个颇有姿色的村姑,他也没有拒绝。他是在这两个村姑身上逞其【创建和谐家园】而度过了这惶惶不安的一晚,而士兵们也将身心都投给了梦之神,在睡梦中他们可以忘记这惨败。
次日晨,程远程令部下将那两个哭哭啼啼的村姑杀了,然后再清点人数。有些士兵乘夜开了小差,但也有些自狂澜城败退下来的士兵又加入了他们,因此总兵数不减反加,收拢起来尚有万余人马。彭远程精神此时方才一振,虽然吃了个惨败,但他据大谷城时兵马才不过【创建和谐家园】千人,如今手中有万余人,而雷鸣城、大谷城与余阳城三城之中尚有万余人马,加起来他仍有一战的本钱。或许是昨夜在那两个村姑身上的发泄令他找回了自信,或许是三个城池仍在他手中令他觉得有些倚恃,因此他神色之间,已经镇定了许多。
兵马继续退向雷鸣城,这一路实际上就是掳掠而过,大败之后的彭远程军,久经训练军纪严明的军士已经不多,大多都是临时征入伍的百姓,原本善良的他们,在这沉重的大击与疯狂的杀戮之后,性格似乎都变了,一个个被这战争之火点燃了心中的【创建和谐家园】,无恶不作几近流寇。最后彭远程不得不亲手杀了十余人才让他们意识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尽快退回雷鸣城,免得狂澜城中的和平军再来追杀。
倒不是凤九天不想来追杀,但彭远程的兵马实在太多,擒获的俘虏便两倍于狂澜城中的和平军,伤者与死者都需要解决,凤九天根本无力再派人来追赶。而且,凤九天思想中,俞升此时应领着戎人的骑兵,依着他的计划行事去了。
离雷鸣城只有数十里了,彭远程眯着眼睛,看着远方雷鸣城方向,再回头看了看周围的将士,心中微微一动,这些战士原来只不过是临时军人,但经过这次大战,在被杀与杀人之后,他们会慢慢成熟起来,只要给他一定的时间,他依旧可以带出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来。但从他们的目光来看,此时他们心中显然极为颓唐,对于前途没有丝毫信心,自己还是必需给他们打打气啊。
“哈哈哈哈……”于是,他又大笑起来,果然,全军都惊异地望着他,彭远程遥指雷鸣城,豪气冲天地道:“此战失利,我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地。想当初我城不过大谷,兵不过八千,尚且让李均束手无策,如今我除去大谷城之外,尚有余阳与雷鸣城这两座大城,除去有忠心耿耿的诸位外,三城之中将士仍有数万,李均尚且在陈国生死不知,区区凤九天,又能奈我何?诸位打起精神来,我军必有报狂澜城深仇之日!”
士兵们眼睛开始亮了起来,彭远程又道:“我料凤九天兵微将少,因此不能来追赶我们,因此我军在数量上仍不惧之。如果他尚有余力,以一支军攻破雷鸣城切断我归路,则我军便只得认输,如今看来,他也力尽于此啊!”正这时,忽然前方号角声响,万马长嘶,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用戎人之语喊出,让这些刚刚有了点生气的彭远程将士面如死灰。只见一身材婀娜的女子,头戴着狰狞的而具,胯下枣红马四蹄如飞,手中长马九寒光凛凛。那女子一眼便看到了彭远程,大声斥道:“彭远程,你这逆贼往哪里走!”
彭远程眼见来军甚众,而且都是在马上如平地的戎人,心中大恐,暗道:“我如何把这戎人忘了!”知道难以幸免,拼死向路旁冲去。他周围将士也纷纷逃散,那些戎人在马上弯弓搭箭,马的奔势去丝毫不减。箭无情地追赶着逃生的人们,而紧随箭后的,便是戎人那雪亮的马刀。
“没有一个狠角。”纪苏挥刀连斩了几人,心中觉得无味,但彭远程此时已经逃远了,看看难以追上,纪苏忽然想起俞升教她的一事,大声喝道:“彭远程部下听着,彭远程身受李均统领重恩,尚且图谋不轨背叛自立,诸位不过是被他挟从,如今雷鸣城、大谷城、余阳城已经光复,只要提彭远程之首绩来见,不但附逆之罪立除,且有平叛之功!”
这声音经过她那战神头盔传了出去,变得腔调怪异,但却如重锤击在彭远程与他手下的心头,让他们心中都生起无穷的疑窦。
原来在俞升的带领下,戎人绕过被大军围困的银虎城,弃敌军于不顾,而是直接来到雷鸣城。俞升令戎人装作百姓诳开城门,此时雷鸣城中守军不足四千,根本无法抵抗三万之众的戎人,只不过用了半个时辰,这座兵家必争之城便又落入和平军手中。紧接着戎人分兵三路,一路据城而守,另两路则分别指向大谷城与余阳城。此刻彭远程在前方与凤九天激斗正酣,全然不知身后的变故。等到凤九天以火攻毁了彭远程的精锐之时,大谷城已经被攻克,唯独余阳城在郭云飞用计坚守之下,迟迟难以攻克。戎人本身善于野战,攻城非其所长,因此俞升也不着急,只是切断了余阳往雷鸣城的道路,将之分割开来。
彭远程对这些事情不明白,凤九天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这些计划原本就是他拟好了的,让俞升一一去照办罢了。彭远程逃离了战场,身旁侍从又不过两三百人了,他仰望苍天,悲从心来。他自起兵以来在余州大小数十战,几乎战无不胜,但这一次却吃了个前所未有的大败仗,而且败得一塌糊涂,败在了凤九天而非李均心中,这让他极为不甘。他自然不知,李均出征陈国之时,曾有意无意向凤九天提到余州有事,可以去请纪苏相助,他也不知道,那火油攻击之法,原本是雷魂想出来的,他并非败在凤九天一人手中。
沉默之中,这些残兵败将倒旗拖枪神色惶惶,连步履都沉重得象是双脚灌了水银般。如今他们再也没了沿途掳掠的胆子,此时两三百人如果去大些的乡村掳掠,不被百姓以锄头镰刀收拾了才怪。更何况此刻他们只觉余州之在,却无一处安全之所,一心想的便是如何避开和平军的追捕。
纪苏刚才说雷鸣城、大谷城、余阳城都落入了戎人之手,若是此话当真,那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基业,他们已经成了一群不折不扣的流寇了。彭远程挠着头,才发现自己匆忙中连头盔都掉了,他茫目地让马将他载向那不可知的前方,而那百余将士也茫然地跟在他身后,不知应是离开还是继续前进。
“城主,我们当往何处去?”终于一个自大谷城起便追随他的老兵忍不住发声问道。
彭远程回答他的只是沉默。此时此刻,他内心之中也不知该去往何方。众人就这般一直无言地前进,直至人困马乏,才知应是进餐之时。
彭远程看了看西方,又是一整日过去,太阳已经挂在西方的山顶之上。他长吁了声,终于缓过神来,心中也开始慢慢有了计较。
“前方有个村子,进去以后杀他个鸡犬不留,切不可暴露我军经过此处的消息。”他冷冷地道,决意作最后一搏。这一路上他们经过的都是最荒僻的所在,遇有人烟也都远远躲开,生怕留下供和平军追捕的痕迹,如今不进食便无力再前进下去,因此彭远程绝意把这个孤单的小村子作为攻击目标。
想到此时,他心中不竟嘲笑似的问自己:“你不去指挥千军万马攻打城池,却来指挥这残兵败将攻打不足百户人家的村子。”
士兵们默默地接受了他的命令,这不过六七十户人家的村子,很快便尸横遍地,百姓终究无法与手执武器的士兵对抗,虽然他们也试图反击,但还是被逐一杀死。少数躲起来或是准备逃走的村民,也被彭远程令人找到杀死。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晕晕睡去。彭远程此刻也心力交瘁,陷入了沉沉的噩梦之中。当他全身是汗地从梦中惊醒之时,天色已大亮了。
他习惯性地去推身边的人,但身边空空如也,并没有他那娇美贤淑的妻子,也没有那风流动人的小妾。他恍然若失,想起结发妻子劝谏他不要起兵时的哭泣。
“城主,请进食。”士兵送来食物,食物之中还有一坛村民自酿的美酒。彭远程自斟自饮,酒入愁肠,那挥抹不去的愁意更加浓烈了。
“城主,弟兄们托我们来问你,我们当如何是好?”几个军官走进他暂住的屋子,问道。
彭远程睨了他们一眼,此刻兵败之际,这些人也不再称他“彭帅”。而这几个军官都不过是低级军官,在他军势最盛之时甚至不能与他说上一句话,如今却也来质问他起来。
但目前帐下,就只有这些人马了,必需善加利用才是。彭远程面色和缓,道:“诸位放心,我已经有了计较。柳帅与我向来有交情,他派公孙明来见我之事诸位也听说过吧,如今余州已无我立足之地,但只要我去投靠柳帅,向他借得几万精兵,再攻回余州之时,诸位便将是我彭远程的功臣勋将。”
“城主之意,是我们得逃到陈国去?”军官打断了彭远程对未来的设想,问道。
“不是逃去,而是去请柳帅助我一臂之力,量李均小儿,怎能是柳帅的对手,到那时,我要将李均与凤九天这两个奸诈之辈挫骨扬灰方解我心头之恨!哈哈哈哈……”彭远程说着说着,又大笑了起来。
但那几个将士脸上全然没有兴奋之色,一人断然道:“我祖祖辈辈是余州之人,家小老少全在余州,还等着我去供养,如何能逃到陈国去?”
“对,弟兄们也都不愿逃到别处去,宁愿回这种地也不想过这种日子!”另一军官道。
彭远程森然道:“你们以为,回家种地李均便会放过你们吗?若是追随我,你们方有一线生机,若是弃我而去,你们归家之日,便是亡命之时。”
“无防,我们自有计较。”军官们相互对望,微微笑了起来。
“什么计较?”彭远程奇道,但随之大悟:“原来是想用我的首绩,去换取你们的平安?”
“正是,我等为彭城主出生入死无数回,如今城主就请为我等也做些事情吧。”那当先说话之人面露杀机地道。
彭远程不禁气极而笑:“哈哈,就凭你们这几个人?”
“不。”那人道,“是凭这酒,酒中我们已经下了药,彭城主,你还有再战之力么?”
彭远程一提灵力,小腹之中有如刀割般,自己一时大意,竟然中了这群最下三滥的士兵的诡计!他仍作最后努力,道:“我对你们一向不薄,你们背叛于我,难道问心无愧么?”
“李均等你也不薄,你背叛于他,尚且问心无愧,何况我等?”士兵的话让彭远程感到彻头彻尾的绝望,他心中忽然升起了“报应”的感慨,如今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倚恃的力量了。
“让我自己解决吧。”他缓缓地道,自己英雄一世,无论如何,不能死在这几个杂兵手中,要死,也得是名誉的自尽才是。他心中想起在余江城中放火自尽的朱文海君臣,心中浮起了凄凉的笑意。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过眼浮云,宛如粪土。人世间这风云变幻,人世间的野心梦想,都将离他远去了。
“我以宝刀在手这世间还有何可怕,终难逃命运捉弄雨打春华,我惮精竭虑纵横天下,终不过一捧黄土蓬蒿山崖……”他忽然狂笑着引吭高歌,拔出了自己的腰刀。
第十章 正道
“仙翁、仙翁”的琴声,如这满屋子的紫檀香味,飘渺空灵,让整间书房里如同梦境一般,若隐若现。
柳光一面拨弄着琴弦,一面若有所思。陈国南路已经平地,陈国的天下他控制了四分之一的地盘,在他的境内,没有什么值得他劳神的了,他心中所想的,却是在那怀恩城前和平军与莲法宗的战局。
让他一直觉得不快的是,和平军并未象他想的那样,会轻军急速攻回余州,而莲法军也不曾象他设想的那般,切断和平军归路后两路大举进攻,相反,双方在怀恩城下打起了对峙战。这只证明一事,李均与程恬,都或多或少觉察到了他的布置吧。
想到这两个人,柳光心中不由得便有了些除之而后快的恨意。忽然一声轻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乱拨了一下琴弦,问道:“是谁在外头?”
公孙明用折扇轻轻撩起珠帘,现在天气远还未到需要用扇子的地步,但出于潇洒的考虑,他仍手不离扇。进了屋子,他拱手为礼,道:“是属下。”
“哦,你来了,请坐。”虽然早从脚步声中便听出了是谁,但柳光仍作出刚刚知道的样子,长眉微微一展,伸手示意公孙明坐下。公孙明道了声叨扰便坐在一侧。
“方才在外为大帅琴声所吸引,不自觉中险些忘了来意意。”公孙明道,“只不过大帅前面奏得有飘然出世之意,而后面却音调大变隐隐有杀伐之音,不知是哪个无知小辈令大帅发怒了?”
柳光微抬起眼睑,盯了公孙明片刻呵呵一笑:“公孙,你既然知道是无知小辈让我生了杀意,为何还要再问?”
“禀过大帅,属下此次前来,正是有了那无知小辈的新消息。”公孙明不再绕圈子,缓缓道,“那小辈杀了程恬帐下第一勇将郑定国。”
“哦?这郑定国一勇之夫,在与我战时,我故意避其锋锐养其骄气,没料到被李均捡了个便宜。”柳光微微一笑,“斩杀了程恬爱将,程恬应当一怒攻城了吧?”
“恰恰相反,程恬已经与李均谈和,李均退出陈国,而程恬放他走人。”公孙明脸上的自如之色虽然未变,但语气中也有些惊意,因此也就不再讲究措辞了。
“铮”一声响,听得这个消息,柳光禁不住将一根琴弦拨断了。盯着那断弦半晌,他缓缓道:“如此决策,倒出乎我意料。那么斩杀郑定国,也就是为了迫程恬谈判,并打击程恬帐下好战之人了。程恬放李均归去,不亚于放虎归山,迟早会是一个祸害。”
公孙明见柳光听了这消息竟然将琴弦都拨断了,心中也是大惊,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柳光,听到李均安然回余州的消息,为何会如此担忧。
他那疑惑的眼神落在柳光身上,柳光微微一笑,道:“人最惧者,莫过于在自己了解之外的东西了。我起先以为,李均或者受过陆翔一二指点,却远没有传说中那等厉害,但看他在极度劣势之下,仍能以强势迫处于优势中的程恬谈判,几乎是兵不血刃便全身而退,心知此后必然后患无穷,故此大惊。他的举措,全然在我意料之外,彭远程决非他的对手。”
“如若大帅担心李均逃回余州,倒还有个挽回的余地。”公孙明眼光直闪,道:“李均为等宝山与原定的部队同时开拔,故此并未立刻起兵回余州,而程恬为了示其诚意,已是先将宁望城让了出来。李均等宝山与原定的部队需要三四日时间,自怀恩开拔到宁望,又需三四日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有的是变数。”
柳光双眼一眯,森然如雪刃的光在他眯成一条缝的眼中闪了一闪,脸上浮出了悠然的笑意:“我明白了,不过,若是我军亲自出战,只怕于大义有亏,能借他人之力还是借他人之力为好。”
“成大事者岂能拘于小节?”完全了解柳光心意的公孙明毫不客气地批评道:“大帅何时才能抛开这等小节?”
“哈哈,公孙,你言重了。”柳光脸上笑容未变,事实上公孙明的批评与其说是斥责,倒不如是对他的赞耀。他慢条丝理地道:“李均自入陈国以来,颇孚人望。我军虽然已有自己的地方,但百姓之心尚不归附,若是冒然以我军之名攻击李均,下自黎庶上至朝庭,定然都会猜疑。李均不过是远虑,而这可是近忧啊。”
公孙明偷眼瞧着柳光,见他轻抚胡须,眼睛仍紧紧眯着,但旋即一展,道:“你且去将童佩唤来。”
李均在等了四日之后,才与孟远、范勇会合,经过这连日与莲法宗的对峙,他那五万人马,也损失了万余,算起来应说是伤筋动骨。但若是能将这三万多将士带回余州,平定彭远程等的叛乱,在他看来仍非难事。更何况若是凤九天能想到借戎人之兵的话,平叛便更加容易。
李均并非神人,此时自然不知彭远程欺李均不在余州而轻视不断示弱的凤九天,结果在狂澜城下屡吃大亏。即便是得知此事,在大变之后的余州,也急需他回去安抚。
“宜速不宜迟,为保险起见,还是先进军宁望的好。”魏展如此提醒道,李均眉头皱了皱,道:“我也知道此事,但若让我一无所获便退出陈国,心中还是有些不甘。”
二人相视一笑,旁人或者看不出他们的想法,但他们二人却心知肚明。
陈国十三年四月十一日,经过整四个月的苦战,和平军终于开始踏上回军的路途。
自怀恩到临望有三日路程,这一路能过那地势凶险的恶风岭,便是被当地人称作“东野”的平原,土地虽然肥沃,但因为去年的大旱与今年的战火,大多数都抛荒了。说起来如今春日都基本上过去了,仍未下一场透雨,看来今年又是一个灾年,无奈的百姓只能眼睁睁看着水田变成旱地,盘算着该如何度过这天灾【创建和谐家园】连绵不绝的岁月。
李均颇为唏嘘,特别是见到那百姓家的小孩儿光着身子跟在部队之后乞求吃的之时,他心中便想起自己幼年从军之时有一顿没一顿的景象。虽然肖林等待他不薄,但在以力量论地位的佣兵之中,他能活下来便已经是奇迹了。
魏展心中颇有些顾虑,按理说回军应是一件令全军高兴的事情,但他却乐不起来。并非是为了即将去的那个陌生的地方,而是为了李均拖延了几日才起兵。如果他和李均的料想不差,此去途中,可能还会有一个比他们以前遇到的敌人更为难缠的对手,而摆脱这个对手甚至报复这个对手的希望,却寄托在莲法军是否依李均之令行事身上,对于此,魏展心中是颇有几分忧虑的,谁知莲法军是否会设计将这两个对手都同时消灭呢?
“先生不必担心了。”李均则镇定得多,眼前在战略上的不利局面,一定是那个名将所一手制造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既是他给了自己一个难题,自己也因让他心痛一下才是,他心中冷冷道:“若是你见好就收,那倒没有什么,若是你想得寸进尺赶尽杀绝,那么我用任何对策,都是合理的了。”
眼见李均双眸中光芒如冷电一般,周身上下发出了隐隐的让人有如电击般的不舒服的感觉,魏展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心中却由衷地升起一股敬意,这才是志在天下气吞山河者,应有的气势,若只是个平平庸庸的无能之辈,那么还值得自己舍命追随吗?看起来这个年轻的主君,是那种什么挫折都经得住,遇到什么打击都可能承受得起的人。
大军前进的速度,远远落后于他们的归心。不知为何,大伙想到余州,便有种要回家的感觉,这三万多军士之中,真正出身余州的不过一半罢了。
在和平军离开怀恩半日之后,程恬与汤乾进了怀恩城,一一巡检城中的百姓物资,发现百姓并没有因为这几次占领者的更叠而受到多少惊吓,而物资和平军也仅运走了他们所需要的,绝大多数都完好无损地给他们留了下来。
“这李均,果然不是一般人物。”程恬望着处变不惊的怀恩城,一个统帅的管理能力如何,由这城里百姓身上便可以看出来。
“若非是号人物,定国如何会死在他奸计之下,我们又为何不得不放他一条生路?”汤乾每每想及此处,心中尤有些愤愤不平。
“他为何要我们在宁望城中堆满柴草?”甘平将心中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提了出来,他在郑定国死后,便接管了他的部队,宁望城也是他让出来的,对于李均暗暗通知程恬做的准备,他觉得难以理解。
程恬与汤乾相视一笑,道:“此事重大,现在还不能说,反正我们落得个顺水人情与李均,无论成或不成,于我神宗并无干系。”
甘平年轻的脸上浮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之后他也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原来如此!确实是无论成与不成,都与我神宗毫无干系啊,不过,我还是希望成的好,也算李均替我们出口恶气。”
程恬捻须微微颔首,颇为赞许地看着甘平,在自己帐下,他的武勇仅次于郑定国了,而论及头脑,喜欢动脑的甘平要远胜于好逞勇斗狠的郑定国,假以时日,这个还只是祭酒的年轻人,必将成为神宗大器。
夕阳虽然已经悄然退了下去,但西方天空依旧如火烧般红通通一片,宁望城的城墙,在这红光烘托之下,倒也显得巍峨庄严。但这城中却空荡荡的,如死去一般沉寂,全然没有此时应出现的熙熙攘攘的景象。
童佩绰枪在手,左手搭着眉上,仔细向宁望城望去,城池在夕阳下宛若潜伏在林中等待暗夜来临的怪兽,童佩微微笑了一下,今晚,他便要将这城变成吞噬李均与和平军的怪兽。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得暗暗感激柳光。柳光知他深恨李均以卑劣手段夺取了银虎城,便给他三万大军让他报仇,并且定计乘莲法宗让出宁望而李均尚未到达之际,抢先夺取城池。如此李均既没有了怀恩,又无法得到宁望,进退无据之际便会全军崩溃。当同他说完这布置之后,柳光还拍着他肩道:“童将军,我知你不杀李均不肯罢休,这三万兵便是你的亲兵了,你只管打出你童家的旗号,杀了李均,你便可以这三万兵挟余勇再回余州去!”
他全然不知柳光不让他打出自己旗号的用意,若是打着柳光的旗号,那便是柳光勾结莲法宗一同进攻李均,在陈国朝野必然会引起麻烦。相反,若是打着童佩的旗号,那只不过是余州人的内讧,与柳光则全然没有关系了。拨给童佩的三万人马虽然是精兵,但却并非柳光嫡系,而是收编的陈国官兵,因此即便有所损伤,柳光也不觉心痛。而在于李均,若是杀败了这些陈国官兵,便会在陈国官兵之中造成仇恨。无论此战是胜是负,对于柳光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