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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界·架空]凌云志异作者:府天》-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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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无痕跨出正厅的门槛时,不经意地朝桂树那边瞟了一眼,只见一个淡淡的鹅黄身影正在树下转着,那双眸子似乎正看着这里。虽然距离不是十分遥远,但风无痕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那个让自己心神迷醉的紫衣少女身旁,因此只停留了一刻就快步往后院走去。

        海若兰失望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淡淡地吩咐丫鬟们收起那三两枝桂花,捧起花瓶往回走。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皇子了,记忆深处的那一次偶遇,至今仍然无法忘怀。虽然从小一直受着冷遇,但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希望有朝一日能飞上高枝,而不是在这冰冷的大宅中呆着,最后随便从长辈之意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然而,她还是失望了,今天的事情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屋里的爷爷反应过来之后,一定会责罚自己的不懂妇道,但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投错了娘胎吗?为什么每到深夜时,她总能听到一身素白的娘在窗前低声哭泣的样子?为什么姐姐若欣就能够为所欲为,甚至可以随意在年青男子面前卖弄【创建和谐家园】?她的心好恨,好恨……

        风无痕索然无味地在师傅海从芮那里呆了半个时辰就告辞出来了,豪富人家就是如此,亭台楼阁不计其数,摸不着头脑的他哪知道负气的海若欣跑到哪里去了?海从芮还在那里唠唠叨叨地说什么仁义道德,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小方子还是第一次来到大臣的府邸,因此和弟弟方勇一样感到万分好奇,风无痕在和海观羽谈话时满心都是海若欣的影子,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虽然风无痕没有交待两人的来历,海观羽又怎会把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少年放在眼里,也就由得两人在二门外闲逛,反正也惊动不了女眷。倒是那八个侍卫领了皇帝的严令,坚持要跟在主子的后面,直到海观羽抬出自己兼着的领侍卫内大臣的官职,这才压下了他们的声音,不过冥绝还是使出了杀手锏——杀气,如果不是徐春书的话他还能听进两句,恐怕他就要直接冲进去了,看得海观羽直摇头。

        折腾了半天,在风无痕最后告辞的时候,海观羽才弄清楚这位皇子殿下奔波了一个早晨,而自己居然没留他吃一顿饭,这种疏忽让他自责不已。不过,今天的事情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有利的,因为他为海家结下了一个未来的盟友,不会卷入皇位之争的盟友。海观羽望着风无痕等人离去的背影,嘴边露出一丝老奸巨猾的微笑。

        风无痕再也没有心思在京城里闲逛,看了恋恋不舍的小方子一眼,他二话没说就吩咐小方子可以在天黑前回宫,让这小子欢喜了老半天。而人群中的青木会中人看到少主平安无事地从海府中出来,心中大喜,腿脚快的几个马上被差回去报信,至于另外几人则暗暗地跟在风无痕等人身后,看到几人分道扬镳,他们不由感谢这是上天赐予的良机。要知道风无痕的那八名侍卫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可是非比寻常,这些人成天打打杀杀的,哪会感觉不到?

        正高兴的小方子玩笑般地掐着弟弟的脸,自从入宫以后,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愉快了。可下一个瞬间,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撂倒在地,小腹传来一阵剧痛。等到他抬起头来,只看见弟弟被几个男人扛在肩上,飞一般地朝前面窜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他不知所措。直到看着那几个男人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小方子才发出一阵哀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方勇在自己被扛起的那一瞬间也愣了神,他哪想得到居然会在自以为最安全的时候被别人偷袭得手。可定睛一看,身下那个人竟是义父的亲信大黑,他的脑筋一下子僵住了。不过,他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很快反应到这些人是会错了意,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和大哥见一面,方勇不由也慌了神,死命地拍打着大黑炭,“放我下来,大黑,听到没有!”

        大黑只是嘿嘿一笑,脚步一点都没停,“我说勇少爷,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那些人手中救回来,你怎么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别闹了,我知道你是小孩子脾气,被别人扣下有什么大不了的!”边说边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又加快了脚步。

        “你胡说什么,大黑,快把我放下来,你刚才打的人是我大哥,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和你拼了!”方勇怒吼道,拳头也不由加重了力道。

        大黑这才停了下来,神色中尽是迷惑,他怎么都搞不明白,那个明显是在虐待方勇的少年怎么会是少爷的大哥,而且看上去那么瘦弱。可放下方勇后,他回头一瞟到那愤怒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确实做错了事,不免有些讪讪的。方勇二话没说就往回跑去,大黑的拳头有多重,他可是清楚得很,最好事情不要太糟糕,他默默念道。

        小方子本就是外伤初愈,再加上又饿了一上午,挨了那么重的拳头后哪跑得快?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他就觉得额头上出了阵阵冷汗,不过想到吉凶未卜的弟弟,他还是勉强又迈出了几步。但是,体力不支让他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眼前只觉得一阵漆黑,然而,在最后的一刹那,他似乎听见了弟弟焦急的呼喊声,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郎哥听着方勇添油加醋汇报的一切,不禁狠狠瞪了大黑一眼,他早知道这个心腹太过鲁莽,但没想到他居然笨到连敌友都分不清。不过目前的情势确实太过微妙,方勇那位久未谋面的大哥居然能够劳动一位尊贵的皇子和他一起去了下里窝这种肮脏的地方,这已经够令人意外的了,更让人惊讶的是,顺天府居然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冲突灭了整个地才帮,看来那位七皇子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窝囊。

        床上的小方子突然【创建和谐家园】了一声,这让守候在旁边的小方子不由大喜,他一把抱了上去,大声叫道:“哥,哥!你听到没有,我在这,在你旁边……”

        “要是你想他死的话就继续叫吧!”一旁的中年人冷冰冰地说道,要不是和郎哥有过命的交情,他哪会特意进城来?看到这个方勇连自己大哥的病情都不了解就这么冒失地行事,他实在忍不住了,“他前一段时间刚受了伤,今天又被那个莽汉打了一拳,再加上情绪变换过度,所以身体相当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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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勇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愕然的神色,转眼间阴云密布,“我说那些宫里的人怎么会这么好心,原来一直在虐待大哥,哼,下次要是再让我遇到那个什么殿下,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不,不许你诋毁殿下!”旁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要不是殿下为我请了太医诊治,我早就没命了!”小方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一句话让郎哥和那个中年人都怔住了,方勇看到大哥醒了,哪顾得了别的,“哥,你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由于有之前的教训,他可不敢再有什么热情的接触,唯恐伤害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大哥。

        “再不醒就要被你气死了!”小方子没好气地说,这才看见了旁边神色各异的两人,“让两位见笑了,我弟弟就是这副德行,说话老是那么冲动,请问这里是?”

        方勇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大哥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才不甘心地闭上了嘴。一边看着的郎哥看着平日争勇斗狠的义子吃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看到小方子投过来的疑惑眼神,他微笑道:“我就是小勇的义父,你就是他大哥吧,平日里他总是把你挂在嘴边,让我好奇得很。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人才,比这个小子强多了!”

        小方子大讶,在他心目中,方勇认的义父既然是帮派之流,一定是满脸横肉,穷凶极恶,没想到眼前的儒雅中年竟然就是郎哥。不过他在宫中几年,其他的没学会,变脸的功夫却是一绝。只见他马上换了一副尊敬的神色,挣扎着半坐起身,恭恭敬敬先是一揖:“多谢先生这几年对小勇的教导,方德低贱之身无以回报,将来若有可用之处,还请先生坦言相告。”

        郎哥心中长叹,如此伶俐的人居然是个太监,真是天意弄人,想及小方子是为了弟弟才自残身体,出身书香门第却入宫操持贱役,他对这个少年的坚忍也赞赏不已。郎哥郑重地还了一礼,正色道:“既然小勇是我的义子,我自当教导他成才。虽然青木会不是什么正经帮会,我阿郎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世道就是如此恃强凌弱,如果你放心的话,那小勇就是将来青木会的掌舵之人!”

        这句话无疑是正式确立了方勇青木会继承人的身份,但屋里的几人都很明白,只要小方子说一个“不”字,那么虽然方勇仍然是郎哥的义子,但却不会加入青木会。小方子看着弟弟祈求的眼神,心也不由一软,想到自己在宫里受的欺凌,弟弟一人独自生活在外的苦楚,他又有些犹豫。突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主子的志向他虽然只知道个大概,但需要人手是一定的,如果……小方子终于下了决心。

        “郎先生,方勇跟着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您想把青木会传到他手里,我这个作哥哥的也不能无端阻他的前程。但是,”小方子话锋一转,“我有一个条件。”他扫视四周,目光停留在了那个中年大夫身上。

        郎哥老于世故,哪会不明白小方子的意思。“你放心,宋大夫是我的至交,有时候也是青木会的智囊,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现在是七殿下的人,殿下一向势单力薄,所以……”小方子没有把话说完,反而不住地观察着其他人的脸色。

        年少的方勇倒还罢了,郎哥和宋大夫却早已皱起了眉头,无端牵涉进宫里那个复杂的漩涡,对青木会没有任何好处,而且风险太大了。郎哥思虑再三,刚想婉言拒绝,却听得小方子又发话了。

        “我知道自己的请求是过分了些,但我知道殿下的为人。殿下对九五之尊并没有非分之想,所以各位不必担心卷入夺嫡之争。殿下只是内无可恃之人,外无强援相助,长此以往,空有尊贵之身又有何用?刚才的话都是我自己的意思,与殿下并不相干,如果郎先生认为不妥,我也不敢勉强。”

        听到那位七殿下无意逐鹿天下,郎哥大大松了口气,但他并不愿把这一大帮人的命运轻易委于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贵人之手,但小方子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分上,他也不好随便拒绝。眉毛轻轻一扬,他顿时有了主意,“方德小弟,我们不妨立一个赌约如何?”

        “三天之内,如果七殿下的人能够找到这里,把你带回去,我就答应你的条件。否则,此事就休要再提起,如何?”郎哥目光炯炯地道。

        小方子的脸上露出了胸有成足的笑意,“既然如此,就依郎先生的意思,我们击掌为誓。”他缓缓伸出了右手。

        两只右掌重重地击了三下,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才把右掌分开。方勇心中虽然不解,却由于对义父和大哥的敬畏,不敢轻出一言。至于旁边站着的宋大夫,眉头却一直紧锁着,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宫里的风无痕此时也烦恼得紧,自从昨日回宫后,他的心中就全是那紫衣倩影,几乎是茶饭不思,看得红如黯然神伤。直到今日早晨,他才发现小方子昨天一夜未归,心头又平添了几分烦躁。

        “殿下,小方子一向伶俐,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您还是放宽心吧。”红如强打着笑脸劝慰道。昨天一夜,她都听见风无痕在睡梦中呼唤着“若欣”这个名字,虽然早知道自己配不上这位尊贵的皇子,但眼见他恋上别的女人,心中还是充满了酸楚。

        风无痕哪理会得红如的这些心思,到底是十三岁的少年,这许多的烦恼事一起涌上来,顿时让他心神不宁。不过,这些天来习惯了小方子在身边,没了他还真是不行,想及他的安危,风无痕终于坐不住了。

        “红如,你去叫徐春书进来。”他吩咐道。

        徐春书一进来就看见风无痕紧绷着的脸,自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依礼拜见后,风无痕给了他一个任务,带人三天之内找到小方子,这让他有些为难。“殿下,宫里的太监无故未归,按理该由内务府查办,由我这个侍卫出面似乎不妥。”

        “一旦由内务府介入,你认为小方子还能留得性命吗?”风无痕反问道,“他不久前才因为那件事情受过责罚,如今的事情再传扬出去,父皇是绝对不会饶他的。”

        徐春书恍然大悟,敢情这个主儿是担心小方子被问罪,看来自己真的没有跟错人。“卑职明白了,三日之内,一定把小方子完完整整地带到殿下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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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走进勤政殿的风无痕,心情仍然如前一次那样的忐忑。父皇刚刚差汪海来宣口谕召他觐见,这原本是一件喜事,但此时已是深夜,汪海还居然把他往偏殿中引,这就让风无痕有些不解了。联想到自己第一次来的情景,他不禁脸色发白,东窗事发这四个字不停地冲击着他不久前才有些放松的神经。

        似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风无痕一眼就看见了父皇的背影,还有明方真人那明亮的眼神。刹那间,刚才还汹涌澎湃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对着那样不含一点杂质的深邃目光,风无痕知道那件事仍然是两人间的秘密。

        “儿臣叩见父皇,恭祝父皇金安。”风无痕掩上房门,这才转过身来,对着父皇的背影深深叩拜了下去。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有一丝疲惫,却仍然背手而立,“你知道朕今天宣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风无痕感到一阵愕然,父皇这话里有话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话虽如此,只思量了片刻,他恭恭敬敬地答道:“恕儿臣驽钝,父皇突然宣召,儿臣并不知道所为何事。”

        “无痕,你实话告诉朕,那天大殿上你说的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只是在博取朕的欢心?”皇帝倏地转过身来,双目中光芒大盛,紧盯着自己的儿子。

        风无痕本能地感到一阵颤抖,他如何不知道,只要一句话答错,不仅自己以前的努力全部白费,而且可能立刻引来杀身之祸。但如果犹豫太久,则显得自己明显是在作戏,电光火石间,他重重地叩下头去:“儿臣所言无半点虚假,若父皇不信,儿臣也无话可说。然儿臣卧居病榻多年,深知人情冷暖,皇位虽好,却不是人人可企及之物。儿臣自幼读书甚少,又无饱学大儒教导,如何敢觊觎大位?”他稍微顿了顿,又徐徐开口道:“苍天在上,我风无痕若对皇位有半分不轨之意,天地不容,鬼神共弃!”竟是发下了毒誓。

        那悠悠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良久没有散去。皇帝和明方真人都没有想到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会发下如此毒誓,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照明方真人的意思,原本并不想再试探风无痕,但皇帝对于这个仅存无天命眷顾的皇子还有那么一点疑虑,这才用如此严厉的语气问了刚才这些话。

        “朕相信你就是了,无痕。”须臾之间,皇帝似乎苍老了许多,“不要怪父皇太过多心,你虽然还小,但也应该知道天家骨肉相残的惨剧。你那次竭力保下你三哥,朕很高兴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孩子。”他的目光转向了立在一旁的明方真人,“如果仅仅要你作一个清净无为的皇子,朕任命了海从芮为你的师傅,以他的大才自已足够。但朕现在需要一个辅佐朕和储君的擎天栋梁,一个海从芮远远不够!”

        风无痕犹自震惊于父皇此番言语,皇帝接下来的话又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过来。

        “无痕,从今天起,你每天夜里到勤政殿来,每逢单日,真人将作为你的另一个师傅,担负起教导之责;,你可以翻阅一下各地送来的紧急奏折,并誊写一下节略,学习一下如何参赞国事;朕每逢初十、二十、三十会来亲自考校你的进展,并教导你一些其他的东西。至于你的身子,有真人在,不必过于担心,如果不行,朕还可以让陈太医随时伺候。怎么样,你能担当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此等连储君都无福享受的殊遇震得风无痕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子。太意外了,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父皇居然决心启用自己这么一个不起眼且病泱泱的皇子,风无痕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竭力用颤抖的手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他颤声道:“儿臣叩谢父皇天高地厚之恩,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您的期望。”只说了这么几句,他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一滴滴地落在了膝前的金砖上。入宫后受到的所有委屈,仿佛都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他从来没有感觉到,眼前这个威严的老人是那样的像是自己的父亲。

        看着风无痕稚嫩而挂满泪痕的脸,皇帝也有几分感伤,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曾经的冷遇给这个孩子带来了多少伤害?然而,这个儿子没有怨他,反而比其他的儿女更加贴心,更加孝顺,作为父亲,他亏欠得太多,只能以这种方式补偿了。

        “皇上放心,七殿下只是胎里带出的那股热毒,如今经调养后,已经没有大碍。贫道自会传他调息之法,足以保他身体无忧。”明方真人虽然奇怪这个传闻中孱弱的皇子并无任何小恙,但还是郑重其事地说。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好了,既然如此,真人,朕就把无痕交给你了。无痕,以后每日的戌时和亥时,朕会派人去风华宫接你。此地的事情完全保密,这些太监贱奴全是既聋又哑的废人,况且无人识字,倘若他们还能把这里的消息传出去,哼,朕活剐了他们!”

        一句阴狠的话说得四周侍立的太监全都打了个哆嗦,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不能听,不能说,但皇帝言语间的杀气他们却是感觉得到的。风无痕先是感到浑身一片冰凉,然后才放下心来,无论如何,成为众矢之的可不是他希望的。

        皇帝离去后,殿中只剩下了风无痕和明方真人两个,环殿侍立的一众太监都像如同石雕一样无声无息,仿佛并不存在似的。

        “我也不多说其他话了,七殿下,我们既然有缘,那么现在就开始吧。”明方真人开口打破了沉寂,“你也知道,贫道是修道之人,并不懂什么治国的大道理,此次入世,也是却不过皇上盛情,因此,贫道要教你的,不过是一些保命的小术,另外就是这些年的心得了。”

        风无痕诧异不已,父皇说让明方真人作他的师傅时,他就觉得奇怪,现在听到这个以活神仙著称的老人居然要教授自己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心里的兴奋和疑惑怎么会少的了?不过,神色变幻间,风无痕一言未发,只是恭恭敬敬地一揖。

        “七殿下,贫道就倚老卖老,称呼你为无痕吧。你的身体虽已痊愈,但积重难返,沉疴一旦解去,调养却不可少。那天你也见识过我的九炼阴阳罡,此【创建和谐家园】虽是防身利器,却旨在调息,对你不无裨益。我就先把它教给你吧,希望你能无病无灾,免除将来凌云大地上的所有灾祸。”说到后来,明方真人似乎心有所感,不免透露了一些其他的讯息。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无痕,你要记住,虽然你是天潢贵胄,但有朝一日手握权柄,我希望你能牢记这句话。”明方真人没有注意风无痕明显有异的神色,径直开始传授九炼阴阳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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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诺大的京城中寻找一个小方子,徐春书虽然应承得很爽快,但到真正找的时候,他才发现没有任何头绪。这次出宫,为了保护风无痕的安全,他只带了三个人,其他四人负责留守。九月的天气中已经有几分凉意,但半天东奔西走下来,饶是四人功力精深,也忍不住出了一头大汗。这不,凌仁杰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老徐,这样找也不是个办法,人海茫茫的,我说那小子会不会和他弟弟躲到什么地方自在逍遥去了?”

        其他两人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过徐春书却摇了摇头:“那个小子的命是殿下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殿下又待他不薄,我看他也不像个没良心的人,应该不会这么鲁莽。依我之见,他应该是碰到了什么应付不了的事情。”

        说着说着,徐春书突然一拍大腿,眼睛也一亮,“小方子的弟弟方勇不是青木会的人吗?说不定他也在那,走,我们去那里看看!”

        三人立刻恍过神来,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立刻分头行去。

        直到傍晚,四人这才碰头,个个脸上都带着沮丧。凌仁杰最为干脆,他双手一摊,气呼呼地说:“他娘的,那个青木会不知是什么大不了的角色,不起眼的角色一箩筐,真正的堂口在哪里居然没人知道,神秘得像什么似的!”

        “没错,那些个摆摊的生意人也说这两天街头的地痞混混少了许多,听说顺天府正在狠狠地清洗着京城的这些人物。”彭飞越也不无失望之色。

        “我也扑了个空。”徐春书懊恼道。

        “头儿,你既然和殿下打了包票三天找回那小子,现在还是第一天,不用那么急嘛!”年轻的叶风见其他三人如此,也就懒得解说自己的遭遇,刷地展开了手中的纸扇,故作潇洒地扇着,出身江湖世家的他甫入宫不久就分到了风无痕身边,对主子为了一个小小的太监如此兴师动众颇为不解。

        “小叶,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么大个京城,我们这样找人无疑是海底捞针,第一天还有点希望,若是拖到最后期限,那就等着回去挨批吧!”彭飞越和叶风关系甚佳,忍不住提醒道。

        “小叶说得也没错,”徐春书此时也有些后悔一时冲动定下了三天之期,“忙了一整天,大家也累了,这么着,老规矩,今儿个去醉香楼,我请客!”

        三人不禁喜出望外,作为侍卫,成天轮班当值,难得有这样的闲工夫。谁不知道徐春书在京城这块地还算趟得开,听到他请客上醉香楼,刚才的怨气早上爪哇国去了,个个打点了一堆好话奉承,把徐春书的心情也说得好了起来。

        要说醉香楼,那可是京城的第一销金窟,里面的姑娘无论才还是貌,都是第一流的货色,最是达官贵人流连之所。徐春书四人品级虽不低,但一来囊中并不宽裕,二来背后靠山风无痕并不显山露水,三来在京城这卧虎藏龙之地也不敢等闲造次,所以除了徐春书,他们深深的胡同巷子钻过不少,却难得上这极品销魂的地方一回。

        离醉香楼还有百步之遥,四人就觉得周围车水马龙,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而且个个衣衫华丽,举止轻浮,各种不堪入耳的语句也时时在耳边缭绕。不过叶风自诩风流,凌仁杰粗豪慷慨,这两个青楼常客倒是没有皱一下眉头,但彭飞越和徐春书已经有些不豫之色。远远看去,醉香楼包裹在一片灯火辉煌之中,门口虽不见寻常青楼的拉客龟奴,但四位姿色中上,看上去宛若处子的少女默然立在那里,足以让好色之流食指大动。再加上能说会道,风韵犹存的几个老鸨,醉香楼坐稳了京城第一的宝座。

        刚踏进门,早有眼尖的龟奴上来伺候,只见那人高高瘦瘦的个子,头带一顶可笑的绿帽子,身穿绸缎对襟长衫,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笑意。此人觑了下四人的脸色衣着,随即判断出四人是并不常来这里的贵人,马上连声招呼道:“四位爷,稀客稀客,我们醉香楼的姑娘最是可人儿,不知要点哪位姑娘伺候,是陪酒还是唱曲?”

        徐春书见此人面生得很,不禁有些疑惑,要知道龟奴这个行当,可不是寻常男人拉得下脸去做的。随意打量了下四周,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道:“我可不是稀客,翠娘在哪,今天我带了三个弟兄来这里玩玩,她怎么如此怠慢,连个卯儿也不来点?”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甜得发腻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我说今天的烛芯怎么爆了两回呢,敢情是有贵客盈门,徐大人您最近可是不常来呢,我们的珠莹可是想死您了!”听了这女子的话,那个龟奴的神色愈发谦恭,要知道他这个饭碗来之不易,眼前的人既然有朝廷官员,便要加倍用心伺候,他的腰弯得愈发低了。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女子披着薄纱,隐隐可见那吹弹得破的雪肌玉肤,隆胸丰臀,精巧的发式上,几支名贵的发簪随意地插着,别有风味。待到看见她的脸庞,叶风等三人只觉心头轰地一震,眼睛再也舍不得离开。只见那水波流传的媚目,相得益彰的月眉,小巧的鼻梁,再搭配上嫣红得使人迷醉的唇,让几个见惯了美女的男人也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翠娘,才几天功夫不见,你又漂亮了不少啊!”徐春书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人,这个女人的媚术已经是炉火纯青,石榴裙下不知迷倒了多少权贵,否则这京城第一销金窟怎么会在她手上这么久都无人敢觊觎,相反还有隐隐扩张之势?徐春书自知只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卫,哪敢真的招惹这等刺头,连忙打哈哈道。

        “你这个没良心的!”翠娘却娇嗔起来,“什么几天不见,我告诉你,一共是一个月零二十一天。哼,亏我那女儿珠莹茶饭不思地想着你!”

        叶风等三人对如此绝色尤物居然是老鸨感到诧异不已,而徐春书更是一脸的尴尬。谁会想到翠娘居然会计较几句假话,到这里寻欢作乐的男人哪个不是只求一晌贪欢,有几个真心实意;那些卖笑的姑娘也不是一样花言巧语,虚情假意?不过话虽如此,在这个翠娘面前,徐春书不敢露出半点这种情绪,只见他大大唱了个肥喏,装模作样地道:“小生这厢赔罪了,还请翠娘大人有大量,饶恕则个。”

        翠娘这才转怒为喜,“看徐大人说的,翠娘什么身份,敢怪罪大人?不过是替我那可怜的珠莹叫屈罢了。范明,带四位大人去南风阁,再去告诉珠莹,她的心上人来了,赶快打扮一下出来陪着。另外,让冯妈妈选几个上好的姑娘过去伺候。传我的令下去,徐大人的客人,谁敢怠慢,仔细他的皮!”几句话说得天衣无缝,妥妥帖帖,要不是几人知道这是青楼,还以为碰到了一位有情有意的侠女子。

        上了南风阁,几人方才感到醉香楼美名不虚,那幽静的小楼,仿佛把外面的嘈杂全部摒之于门外,只留下一个与美人共享的天地。几名仅仅是垂髫之龄的丫鬟待众人行到跟前后,这才屈膝为礼,引着他们缓缓步上了楼。叶风注意到,那个叫范明的龟奴到了这里,就再也没有前进一步,心中有些奇怪,不禁开口询问。

        “这里的姑娘,大多是被那些达官贵人包下了,哪会容许这些龟奴亵渎他们的禁脔?”徐春书只是一笑,“不过,既然小叶你说了,那就让他上来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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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几位贵客点名要他跟着,范明不禁喜出望外。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怎么会到醉香楼来作龟奴这种【创建和谐家园】的营生。可是,想到家里六岁大的儿子和瞎了眼的老娘,他就不得不忍受各色人物鄙视的眼神,强打笑容伺候着。他做梦都想有贵人能抬举一下自己,现在看来机会终于来了。

        自从看了翠娘那额外殷勤的脸色,徐春书心中就总有些忐忑不安,不过,这一切都在看到珠莹的俏影后烟消云散。这是一位年方二八的丽姝,身着一袭白衫,论姿色,她最多只有翠娘的八分,可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楚楚可怜,还有那种只有大家闺秀才具备的气质,足以让无数狂蜂浪蝶为之倾倒。这不,珠莹缓缓步入的那一刻,除了徐春书还算把持得住之外,其他三人都现出惊艳之色,叶风甚至还不满地咕咚了一句,“头儿真有艳福!”

        行到众人跟前,珠莹盈盈下拜,柔声道:“贱妾参见各位大人。”虽然这句话是对所有人说的,可众人从她那不住瞟向徐春书的幽怨眼神,早就发现了其中玄虚。

        “老徐,如此佳人,你竟把她撇下这么久,可真够无情的。照我说,早早把她赎身了才是正经,难道你担心嫂子的河东狮吼?”凌仁杰似乎是发泄似的,不满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徐春书不禁发出一阵苦笑,赎身,说得简单!也不看看醉香楼是什么地方,怎可和普通青楼相提并论。当初他囊中富裕,来得最勤的时候,一夕的缠头就足以让一般人家一年无忧,尤是如此,他也从没打过为珠莹赎身的主意,没有数万两银子砸下去,那翠娘怎会放走这么一棵摇钱树?只看她花费六年功夫把珠莹这么一个不懂一点市面的小女孩【创建和谐家园】得如此高贵大方,他就放弃了这种打算。“唉,老凌,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不是忙吗?”徐春书扔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对上了珠莹仿佛可以让他整个人融化的目光。

        其他三个姑娘也很快到了,翠娘确实没有糊弄他们,每一个都是极为出众的女子,比起珠莹最多逊色一两分。同时来到的还有醉香楼的一班乐师,当一切响起来的时候,整个南风阁就充满了柔情蜜意的气息。

        范明还是第一次陪侍在这种场合,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四位女子看他时的奇怪眼神。无论是那美妙的丝竹管弦还是珠莹绕梁三日的歌声,都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企及的东西。恍惚间,他不知道为那四位尊贵的大人倒了多少杯酒。

        徐春书没有理会几位同僚的打趣,以及言语间的酸意,他只是一杯杯地灌着那根本不知道滋味的美酒,听着珠莹那曼妙的歌声,欣赏着美人们的表演。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却在为自己的仕途而感到一阵悲观,虽然离开了侍卫倾轧最厉害的御前,但被指派跟着七皇子,他还是隐隐感到一阵失落,这个皇子再受宠,毕竟曾经当众表明自己无意于皇位,自己要想真的出头,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想起自己当年刚考上武状元,鲜衣怒马游街的情形,再对比如今一些品级一样,却早已封疆一方的同年,徐春书只觉得一片苦涩。

        醉意朦胧的,他瞥见了旁边的那个龟奴,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四位歌舞着的女子,脸上一片沉醉之色。徐春书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念头,贸贸然地冲出了一句,“我看你好像原本不是干这一行的,这可是贱籍,入行容易脱行难,怎么,家里的那位不和你闹么?”

        范明的脸瞬间就变得雪白一片,“大人,小的没有妻子,家里还有老娘和儿子要养,就算被人耻笑也顾不得了!”

        这句话大有语病,如果没有妻子,哪来的儿子,虽然徐春书喝了不少,但这点还不至于不明白。“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只听徐春书喃喃念道,“这年头,什么事都有。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也许徐春书这句话只不过是无心之语,但在范明听来无疑是久旱甘霖,自从妻子跟着一个富商跑了后,他的头就从来没有抬起过。“大人,小的实在是苦啊!”范明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支撑不住的时候,连想死的心都有过,可小的要是死了,家里的一老一少怎么办?”

        徐春书原本就是随便说说,要是平时,他也是不屑于搭理这种身份低贱的人,可现在醉意上涌,言语不多的他也不免些饶舌,“这种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你一个大男人,对谁都要装龟孙子,也够难为你了。”鬼使神差的,他又问了句话,“对了,京城有个青木会,似乎势力还不小,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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