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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整个人是混乱的,我分辨不出我看见的是什么,只是心里飘起来一段模模糊糊的影像。
就像是一年元宵节,我独自一人走在街上看灯,有个美人冲我而来,擦肩而过时我见她容貌明艳,于是忍不住回头再看,可她只是在我注视下渐渐走远了。
我捏着扇子默默看着她走远,就要走出我视线尽头,心里莫名觉得可惜,觉得今日不能见她一面,满街花灯都黯淡成了灰色,但也已有了败兴而归的准备。而此时她忽然一回头,冲我轻轻一笑。
我说不出这是我真实经历过的,还是臆想出来的,只是此时此刻我唯一看得清楚的这张脸,就带给我这样的一种感觉。
那一回头的笑颜,灰白底色下忽然绽放的一抹明艳。
高兄弟拉着我在石舫边缘坐下。
在我们小时候也这样坐在高高的墙头上,晃着腿眺望远方的河道和长街。现在我们坐在石舫的舷板上,眺望泛用的天光和云海,数十年光阴呼啸而过,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们肩并肩坐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转头看对方。
我其实想看他,他那张仿佛抹上一层明艳之后的我的脸,我想叫他一声哥哥,但我叫不出来。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其实就是,什么都变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好在心里漫无边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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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杜御【创建和谐家园】迷地摸着我的脸,说我容颜“皎美”。
我自己的脸,我看了数十年,并不能看出好看来。可是我看着高兄弟这张和我模样相仿的脸,忽然理解了杜御白。
高兄弟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无外乎是个随手一取的假名,而这个高,自然也是假姓。
我知道他真名字,他从前叫公孙瑾,是我哥哥,现在叫苏藤,他抓住了我,我不知道他要对【创建和谐家园】什么。
数十年不曾相见,这数十年真是远。
可我现今回想起来,从前种种都恍如昨日一般,丝毫模糊也没有。
我自小性情就同我哥哥不一样,家里人都说哥哥性情不像小少爷,像个野孩子,他热衷于从家仆的看顾下逃出来。而我小时候文静得像个女孩,给我一本书一盏茶一碟点心,我能在紫藤花架子下坐上一整个下午。
但我很依恋哥哥,总想黏在他身边。可他跑得飞快,我那时候身体不好,总是追不上他,记忆里最多的就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哭,而哥哥的影子很快在墙角一转,倏忽就不见了。
后来有一天,一个远方的小表妹来我们家赴宴,母亲叫我和表妹坐在一起,哥哥盯着我俩看了很久,忽然就来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去。
他自小就很会讨人欢心,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条裙子,叫我穿上才能跟他一起出去。
我说我是弟弟,弟弟【创建和谐家园】裙子。
我哥哥说我不带弟弟出去,我只带妹妹出去。然后他跟我讲外面的鲜莲子和桂花糖,又问我是弟弟还是妹妹。
我其实不想吃莲子,也不想吃桂花糖,但我太想跟他一起出去了,就低下头,说我是妹妹。
哥哥满意了,叫我换上裙子,悄悄跟他一起出去。
他在路上买了一盒胭脂,随手在我脸上抹了两笔,余下的很不在意地送给了我。
胭脂铺里的老板娘叫他“少爷”,叫我“小娘子”。
那是他第一次给我买东西,我不喜欢胭脂,但还是收在袖子里,后来胭脂丢了,我哭了好久。
我小时候真喜欢哭,动不动就哭哭啼啼,那天之后,我哭的时候,哥哥就跑来叫我“妹妹”,他一叫,我就破涕为笑了。
再后来哥哥丢了,我哭了好久好久,那之后就再也不怎么哭了。
这是后来的事,第一次被哥哥带出去的时候,我还是个爱哭鬼。
哥哥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一个脏兮兮的巷子里。那里有很多年纪和我们相仿的男孩子,他们看见我,都想和我说话。
但哥哥不许我和他们说话,叫我离他们远远的,谁给哥哥钱,谁才能离我近一些。我们一起去吃街边的混沌,给钱最多的人能坐在我身边,其他人都要坐远一些。
我那时真是满心欢喜,哥哥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吃混沌的时候我在桌子底下悄悄扯着哥哥的衣角,哥哥买了一杯米酒,要了两个杯子,给我倒上一小杯底。
味道很奇怪,但我还是喝完了。
回家的时候哥哥如约给我买了桂花糖和鲜莲子,我记得很清楚,两块糖和三枝莲蓬。糖被我们含在嘴巴里,莲蓬被我抱在怀里。
其实并不是多么好的味道,但我那时候高兴得简直要疯了。
哥哥也高兴,带我去码头上吹风。我们在那里遇到一个算命先生,他看着哥哥,连连摇头,说,“鹰视狼顾,异日枭寇。”
又看着我,更是摇头且叹息,说,“身弱伤官旺,日坐比劫犯桃花。”
我们那时候已经读书了,知道这人说的话并不吉利。但哥哥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给了那人钱。
那人反倒诧异,问哥哥听不听得懂他的话,哥哥说听得懂,枭是首领,也有砍头之意,寇是强盗,合在一起,不就是要被砍头的强盗头子么。
又说,先生说得不好,还是我来说,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必五鼎烹。生不为帝王命,为枭为寇也要抢来帝王印。
算命先生一时无话,摇头走了。
我听了先生的话,模模糊糊的也知道我的命不好,有些伤心。
哥哥看了看我,忽然拉着我追上去,特意堵在先生面前,指着我说,“这是我弟弟,不是我妹妹,你不知道这个,说他命不好,是不准的。”
先生看了看我俩,只是摇头苦笑。
但我那时哪还顾得上看他,又是开心又是骄傲,死死抓住哥哥的手不肯放开。
这都是些小事,说来也嫌琐碎。可就是这些小事,我至今念及,仍觉欢喜。
“在想什么?”苏藤含笑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
他的胳膊搂着我的肩膀,倾倒在我肩上,侧过身来盯着我看,笑意深深,嘴里轻声说,“叫我看看,我的好弟弟,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我被他搂着,却觉得自己被毒蛇缠着一般,他好像是我哥哥,但好像又不是,我想和他贴在一起,又想从他身边逃开。
思绪纷乱,左右为难,但我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他的面孔渐渐贴近,额头一暖,和他的额头紧贴在了一起。
有片刻的恍惚,思维全副停住,大脑一片空白。
随后铺天盖地涌来的记忆瞬间淹没了我整个灵魂。
17
天昏地暗。
我依稀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声如闷雷作响,模糊不清。
很怪异的一种感觉,我知道这声音是一种语言,我从未接触过这种语言,也不能分辨出每一个音符所代表的含义。
但是我能理解这声音在说什么。
就好像这并不是一种通过耳朵去理解的语言,而是更深层次的作用在心脏里,灵魂上,交感天地,蕴生大道,言之所在,道之所在,言即入耳,道心自明。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来我此时神思并不清明,二来这东西我也只是听说过,属于我接触不到的层次。总之此时此刻我理解这些音节合并在一起的含义,反反复复只是在说一句话。
“……偃师传承,还给我!”
极其暴虐的语气,内中愤恨欲摧肝胆。
随后我听见粗重的喘息声,奔跑时的脚步声,黏湿的液体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血沫汩汩冒出伤口的声音。
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我意识到,发出这些声音的正是“我”。
同样是莫名其妙感知到的信息,我知道此时“我”正奔跑在一条漆黑狭窄的甬道内,身后有个什么东西在追着“我”。
“我”境况并不好,受了伤,身上很疼,还有一丝丝幽冷的气息直往伤口深处钻。身后追来的那东西不知是什么,总之不像是人,念念不忘地追“我”还偃师传承,冰冷的腥臭气袅袅飘到“我”口鼻之间。
我的视角十分奇妙,介于“感同身受”和“旁观者”之间。就在这样奇妙的视角下,我心里忽然飘起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我”似乎已经死了,身边这个狭小的甬道是“我”的墓道,“我”在经此逃离坟墓。逃出去就能活,逃不出去,就真的要死了。
在这样可怖的氛围下我身为旁观者的那一半汗毛哆起,毛骨悚然,感同身受的那一半咽下涌到喉咙口的血,忽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那真的是笑声,不带丝毫悲愤与怨惧,只是愉悦,发疯一般的愉悦!
我在这愉悦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魂魄瞬间被冲垮,可己身那一半恐惧也不甘示弱,于是我就这样保持着一半愉悦一半恐惧继续体验这一切,此间种种滋味,难以言喻。
甬道很快走到了尽头,后背忽然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我”被那东西带起的腥风刮蹭了一下,皮肉坠地和大股血液喷洒的声音黏糊糊的钻进耳朵里,很快被淹没在更大声的笑声里。
我模模糊糊地感知到,“我”引动了一个机关,强烈的风从天而降,轰然巨响声中,什么东西截断了被我抛在身后的那一截墓道。
身后那东西一同被困锁在墓道里,暴怒的咆哮震得“我”耳膜碎裂,耳孔中流下汩汩血流。
但“我”在笑,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压过那愤怒的咆哮声,很快又随破碎的耳孔一起,湮于无声。
眼前光影一转,忽然天光明媚,鸟语花香。
“我”走在路上,脚步匆匆,像是追赶着前面的人好同他说话,且说且笑,神情始终维持着一个刻意的明媚娇研。
此刻“我”的视角是低垂的,于是我只能看见道旁的青草,和前方那人一角衣袖。
我借着这视角看着眼前人那一角衣袖,一股冷意直从心底升上来,渐渐凝固成彻骨的寒意。
我认得那衣角,衣角下垂落的手,和拿在手中的那柄剑。
……好像有许多可说,但又没什么可说。
这个人,我认得他。
刑仙宗无极殿屠龙仙君郑岁寒。
我听见,我听见“我”在说……
“你这人枉生了一张招惹桃花的脸,竟如石头木头一般不解风情。”
声音娇美,全如女子一般。
郑岁寒听了这话,停住脚步,侧转过身,似是疑惑,认认真真地问道,“什么叫不解风情?”
他的视线仿佛就落在我身上,熟悉的神情熟悉的眼神,眼珠子像浸泡在雪水里的黑琉璃,不沾一星半点的温柔气儿。
只是没有后来那压满整个眼眶的网状血纹。
“我”又在笑,笑声甜润,真像个乖顺漂亮的女孩儿。
“不解风情嘛……”
“我”拖长了声音,“就是我就站在你身边,可你一眼也不看。”
郑岁寒静静地盯着“我”看,神色探究。
“我”又在笑,笑声得意,且刻意挺了挺胸,“无妨,你多看两眼,我又不要你的钱。”
又举起长袖捂住脸,而后缓缓移开袖摆,眼睛从袖摆之间的缝隙里望向郑岁寒,“我叫苏藤。郑仙长,你瞧我美吗?”
那长袖流光溢彩,窥一斑可见全貌,“我”此时穿在身上的必然是一袭华服。
郑岁寒的神色还是冷的,平静得像一汪冻死的水。
我瞧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我想了一遍我哥哥的脸,再一想他刻意摆出来的甜润模样,当真我见犹怜。
郑岁寒喜欢他,张幽喜欢他,乃至宋星澜喜欢他,真是毫不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