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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支撑着我整个身体的那只手……我的手,我的手在发抖啊!
五
也许是血流得太多了,我觉得身上有些冷。半晌才迟钝地意识到,如今我修为已经废掉了,些许近日方才修炼来的稀薄灵气也随同方才那一场交合,流进了郑岁寒身上,如今与肉体凡胎相差仿佛,倒是不能和从前相提并论了。
只有一样,我从前畏惧郑岁寒,到如今还是畏惧,没有一丝长进,说来也是羞愧。
不过,也不要紧。
我原本也该怕他,他这样的大人物,如何不叫人生出畏惧呢。
莫说此地无有旁人,便是有,也该和我一起畏怖恐惧才是。
只是我终究是男子,虽然不成器,但也牢记少时父亲常挂在嘴边的教诲,说男儿不可有傲气,不可无傲骨。说白了就是不要欺软怕硬,何时何地都要光明正大,堂皇坦荡。
我从前在家长到二十岁,没有一天敢不依从这些话行事。因此虽然根骨不算顶顶的好,风评却是一等一的佳。父亲老怀甚慰,不止一次说“不求龙章凤姿,但求清正无愧”。
他老人家若知晓我如今境遇,该是如何伤心。
我思绪故意发散开来,好分散走手上时时传来的尖锐痛楚和身上泛起的阵阵冷意。不知是不是过于放松,不慎弄出了些声响,我眼前忽然缓缓走来一双白靴。
雪白的靴底和靴面,踩在一尘不染的白琉璃地面上,止步于我身下那滩血泊不足半寸的距离,便就站住不动了。
我愣了愣,低了低头,不敢再动。
我趴着,郑岁寒高高地站着。我几乎想象得到他此时的神情,睫毛微微低垂着,神情冷冷的,稍带些许不耐。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但还是固守着仙君的高傲,只肯表露出一丝丝的厌弃。
就和第一次清醒过来之后,看我的神情一模一样。
那副样子真是刺痛了我的心,如今想来也叫我哀伤得很。虽然沦落至此,但如此直白地意识到自己如今的低贱,总是不那么愉快的。
我父亲若知道——
幸而他不知道,且永远也不会知道。
如此一想,我心里又觉得有些许安慰了。
郑岁寒什么时候走啊……我又觉得冷,疼痛都有些迟钝了,我要拿到香灰……手伸进香炉里,抓一大把。
我好像生出了幻想,脸庞几乎能触摸到香灰的质感了,细腻而微冷……
“我见了你哥哥。”
寒谭冷涧一般清冷的声音敲碎了我的幻想。
我手脚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人在用手摸我的脸。
而我离香炉还有一些远。
摸我的人是郑岁寒,细腻微冷的是他的手指,顺着我的脸颊轻轻慢慢地下滑,继而抓住我的下巴,用了些力气,抬起来我的脸。
我低垂着睫毛,不敢直面君颜。余光瞧见郑岁寒的下颔,和我记忆中没有什么变化,线条还是那么细致优美如工笔画,肤色还是那样,比最好的玉石还要美。
只是我不敢看。
我们第一次肌肤相亲之后,我看他的脸看呆了。他起先不敢置信,叫我“苏藤?”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忽然变了,反手一把抽出长剑,神色极凶厉地冲我劈头砍来。
当然,那一剑没有落在我身上,仅仅是一缕擦过的剑风,就几乎要了我的命,若真是一剑落下,我唯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怎么可能到如今还好端端地待在这里。
我至今不能忘却他冷冷落下的“恶心”二字,当是时几乎羞惭欲死。
我非色中饿鬼,但也不是柳下惠,后来也有过看他脸看呆的时候,只是每一次下场都不怎么好,慢慢地也就学会了克制。
毕竟再如何好看的皮相,在配上数次痛不欲生的惨痛回忆之后,也就只剩下面目可怖和畏之如虎了。
郑岁寒屈尊半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打量我。他不看我时我害怕,看我时当然更害怕,那目光一丝活人气儿都没有,仿佛我只是一块肉,而他在掂量着该从那一块下刀,把我切成碎块。
他一直沉默,反反复复盯着我来回看,好像非要在我脸上看出个什么东西才愿意罢休。
我浑身僵硬着。
我没有忘记他说他见了我哥哥,只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从来也没考虑过关于我哥哥的问题,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这些年来都想不懂的事情,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自然更得不出结局。
因此郑岁寒终究要失望,我始终僵硬得像块木头。半晌,他放开了捏住我下巴的手。
“你不及他远也。”他说。
声音冷冷的,不带什么情绪,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下。
“你现今,是炉鼎了?”他又问。
我那点稀薄的灵气,又是在几乎要压制不住心魔的时刻,难为郑岁寒感触到了。
“是。承蒙张教主恩赏。”我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回禀。
“张幽。他倒很痴迷你哥哥。”郑岁寒说,语气不带什么感情。
我把头埋得更低。
“然当初以你相换,透露了你哥哥藏身之地的,却还是他。倒不失枭雄本色。”郑岁寒点评道。
什么藏身之地,什么枭雄,我听也听不懂,当然更不敢接话。
“可你若想以此取代你哥哥在张幽心上的位置,恐怕也不容易。”郑岁寒又说。
我有点听懂了,好像张幽和我哥哥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而郑岁寒以为我转变成炉鼎体质,是为了讨好张幽。
是不是他们都觉得,炉鼎比从前操起来舒服?
我不可自抑地生出这个念头,旋即立刻又压下去。
“我……小人,未敢有半分痴心妄想。”我诚惶诚恐地回道。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张幽这样的大人物,我怎么敢肖想他呢。且我是个男人,张幽也是,男人和男人之间,谈及“心上的位置”,岂不可笑?
当然,我没有嘲笑我哥哥的意思。他非是我,自然与我不同,能占据张幽“心上的位置”,只能说他比我强千万倍。
“痴心妄想?”郑岁寒低低地重复了一遍。
沉默一时之后,他开口道,“如此甚好。”
又道,“你原也不配。”
我把头埋得更低,默默地,不再说话。心里只盼郑岁寒早早走开,叫我如愿去抓香灰。
六
从前我也曾有过年少轻狂,初拜入刑仙宗时也想过今日惨绿少年,来年大展宏图。
可一路走到今日,从前的奢望早不剩下半分了。
修真修真,到最后谁能修成一个真?
漫漫修途,哪有几个人真的能走到人前呢。
郑岁寒说我比我哥哥差,那就差吧。
我如今听到这话,心里已经不再有什么波动了。
他们总是在我面前说,我哥哥,我哥哥。
我知道他现在的名字是苏藤。
他确乎不比我这样没用,宋星澜杀了我家里的人,我不能报复回去,还要跪下来求他,跟着他离家。
燕戈对我用搜魂的法门,我非但不能抗拒,甚至不能拦住他把搜出来的东西卖给郑岁寒和张幽。
一世为人,沦落到我这一步的,只怕也不多。
我哥哥比我强又有什么好奇怪,我盼着他比我强呢。
住在采石场里的时候,每年元宵节能远远望见凡人集市里的祈明灯飞天。往往我见到的时候那灯已经飞得很远,光也黯淡了。
每次我都对着那灯祈愿,为我父我母求福,也为我哥哥求福。
我不愿多想他,但是希望他过得好些。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而在眼下,静室里的沉默蔓延了一会儿,郑岁寒或许也觉得无趣,站起来绕过我走了出去。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勉强支撑着身体,又往前蹭了一点,这才如愿到了香炉边上,伸手抓出来一大把香灰,敷在手上,身上,各处流血有伤的地方。
血混上香灰之后呈现出一种脏兮兮的灰色,好在很快就止住了血。香灰漏进伤口里,一边刺痛,一边又有刺痒,鲜红的嫩肉被染上一团脏污,我努力安耐住伸手抓挠的冲动,慢慢等着流血止住。
修士讲究清净无垢,我从前做少爷时也嫌弃香灰脏污,做杂役【创建和谐家园】时更看不上同伴偷了香灰卖到散修集市换钱,因此还遭了不少排挤。
再想到如今境遇,只能说世事无常了。
好在这炉鼎体质最大的好处是受了什么伤,痊愈极快,且肌肤仍旧娇嫩如先,不留疤痕。据说张幽早年落魄时便凭着一手炼制炉鼎的手艺,赚了不少修行资粮。
如今他位高权重,曾经炼制过的炉鼎自然也水涨船高,飙上天价且一鼎难求,甚而衍生出不少假货,有些就连拍卖行里的师傅也难分出真假。毕竟先天后天炉鼎好鉴定,出自不同人之手的后天炉鼎之间,却难分辨。
此时我还想不到,日后我也借鉴定张幽亲自做的炉鼎这一手艺,赚下了不少银钱。日后回想起来,也不能不说一句“祸兮福所依”。
此是后话,如今多说无益。
又等了一会儿,我好多了,正发愁如何清理干净白琉璃地面上不慎沾染的香灰时,忽然又有人进来这间静室。
不是郑岁寒,倒也是我从前见过的一个人,是个正儿八经的刑仙宗内门【创建和谐家园】,私下极为推崇郑岁寒,曾因嫌弃我玷污了他心目中的屠龙仙君,而给了我不少脸色看。
我记得他名叫邓散,喜欢故意叫错自己的名字,叫成“郑散”,强行与郑岁寒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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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人倒是不坏,只是喜欢说些冷嘲热讽的难听话。
邓散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仙君给你留的药,你怎么不用?”
口吻活像是兴师问罪。
我方才勉强能动弹时,已经艰难地爬起来换了个盘坐的姿势。如今面对邓散,也不用太过丢脸。
他口中的药,恐怕是香炉边上那个玉瓶。
方才我与郑岁寒说话之前还没有,郑岁寒走了之后我抓香灰时瞧见的,应该是郑岁寒留下的东西。玉瓶瞧起来质地细腻,盈盈生光,一看便非凡品,并不是香灰这样要扔出去的残渣碎屑,我怎么敢去动。
说起来香灰我也是不该动的,然而我毕竟陪着郑岁寒压制了一次心魔,刑仙宗明面上自诩名门正派,我抓一把与垃圾无异的香灰治伤,也是为了早日走出这方静室,不扰郑岁寒的清净,于情于理,说得过去。
那玉瓶和其中的丹药就不一样了,我若妄动,郑岁寒一剑砍了我,旁人也挑不出错来。
此间种种,不必与邓散细说。
只是见我不答,邓散竟然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极为憎恨的神色,强自压抑着怒意道,“仙君留了药,你却不用。故意留着这一身狼狈,想要仙君来怜惜你吗?你身为男子,怎么连一点廉耻也不要?!”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