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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吧，周慎？他都这副狗样子了，你还怵他？”你有点啼笑皆非。

  他的手抠着医药箱，头垂得更低。

  “好好好。”你马上妥协，脱下自己的大衣，随手盖住他哥，露出自己血淋淋的衣袖，“给我打绷带，会不会？去拿把剪刀，把袖子先剪了。”

  他听了你的指令急冲冲地跑去厨房，拿来一把剪刀。你看着他，他看着你，你不禁笑了：“没事儿，我让你剪，衣服破了都算我的。”

  他便低头仔细地剪起来。

  你好像逐渐搞懂了这人的脑回路。

  你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给你包扎，手轻得不像话，好像你真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似的。你也不嫌他磨叽，出于某种诡异的心理，还挺享受。

  “哎，吐出来了吗？不难受了吧？”

  他点点头。

  “别做傻事了啊，不值得。”

  他点点头。

  “你包扎的功夫不错，久病成医？”

  他还是点点头。

  “我不知道安眠药还能致哑。”

  他终于抬起眼睛看你，水波似的一双眼睛倒映出你一脸的坏笑。他低声说：“我觉得对不起你。我不值得……”

  “嘿，多大点事，这点破伤算颗芝麻。”你跟他秀起你的【创建和谐家园】往事，“你知道我有回进铁笼，不是那个铁笼，就是打MMA，就是……那啥，综合格斗术。自不量力对上力量选手了，什么技术敏捷都不管用，一记直拳直接送进医院，躺了三天，差点成植物人。厉害吧？我就喜欢找打，也喜欢揍人。一看你哥这个怂样我就开心，什么疼痛都日球不在乎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你，似乎觉得你神采飞扬的模样很好看。但他显然无法感同身受你的快乐，一听你说【创建和谐家园】，又忍不住手抖。你有点懊悔，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摇了摇，你笨拙地转移话题：“哎，我说你吃虾怎么不上手啊？”

  “主人……哥哥嫌脏。这些汤汤水水的，都不准碰到身上。”

  你攥紧他的手，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夹昏过去吗？”

  他冰冷的手指在你温热的掌心蜷起来，摇摇头。

  “太便宜他了。”你笑得很邪恶，“我亲自来一趟，不做点什么，对不住这一路紧赶慢赶啊。”

  26 03:19:16

  金刚芭比（6）

  你裆下的男人听了这话拼命挣扎起来，你大腿肌肉像堵铁墙似的箍住他的脸和脖子。你用完好的右手肘戳戳周慎：“喂，你看他这狗爬式，去把地上的双截棍捡过来，照着【创建和谐家园】抽。不见血不要停，我给你稳住他。”

  周慎的手指瑟缩起来，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你……”他的神情又朦胧起来，变得让你捉摸不透，“放了他好不好？”

  你一愣，“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他眼眸漆黑，确实没眨，直直地看着你。你慢慢收起散漫的态度，面色沉下来。周慎是个对气氛极为敏感的人，尤其对他人的情绪。他几乎立刻将手从你掌心抽走，无知无觉地含胸垂头，摆出一副既防御又柔顺的姿态。那样子就像任你拳打脚踢，他作为人，只发挥一点动物的本能，保护自己重要的脏器。

  你收起自己不必要的优柔寡断，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你掰过他的脸，捕捉他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我，为什么不？”

  你的目光过于炽烈、光明，直直地照进他阴翳的双眼。于是他只好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一句：“放过我吧。”

  你的目光向下逡巡，这是一具青年男子的身体。他身量高，骨相上佳，属敏捷卦的。若他着意锻练肌肉，不消多努力，就能练出让无数人艳羡的身材。就美学而言，他自带天赋，无需利用肌肉群增补身材缺陷。

  然而，你看他现在，瘦骨嶙峋，连体脂都保障不了，更别谈肌肉。肩颈僵直，原本优美的颈部曲线拉成一条诡异的直线。皮肤表面创伤累累，医美恐怕都救不了这一身斑驳。这具布满伤痕的身体在你的注视下忍不住微微战栗。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你摸上他的心脏部位，这里，该怎么救？他将施暴者奉若神明，虔诚地为自己戴上了枷锁，从身到心。

  你感受手下逐渐加快的心跳，和他敏感耸立的鸡皮疙瘩，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告诫自己，入股需谨慎，当心被套牢啊。

  最终你下定了决心，掀起大衣披到他身上，拉他在你身边坐下。你抓起他哥哥的头发，被迫他扬起脸。那人仇恨的目光确实很阴毒，但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地蛰一下。对于他，却让他呼吸急促，惊恐发作，几乎不能自持。

  “周慎，看着我。”

  你大喝一声，周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你猝然发力，一记直拳带着风声砸向他哥的鼻梁。“咯噔”一声，鲜血四溅，惨叫绕梁——你打断了他的鼻骨。

  你不知停息，一拳又一拳地砸向他的面门，他的眼睛，他的下巴。他发出的惨叫不似人类，即便你已经松开钳制，他也不知道反抗，只是不住地讨饶，恐惧地抱住自己的头。你停下血淋淋的拳头，整个屋子便只剩他痛苦的、大声的【创建和谐家园】，如同一只苟延残喘的牲畜。

  周慎几乎坐都坐不稳，手撑在身后，随着你的步步逼近，踉踉跄跄地往后挪动。他一只手虚弱地抵住你，眼泪夺眶而出。而你盯着他颤抖的嘴唇，俯身亲了上去。

  对啊，你哪是对他吃虾的手法感兴趣，你只不过当时看他吃得唇色红艳，敦厚的下唇一道水光，也跟着馋起来。

  你扣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如你所想，他嘴唇柔软，很是弹牙。你忍不住细细碾磨，磨到咸咸的水珠不停地滴落，打湿了这个吻，也打湿了你半张脸，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满脸是泪，眉眼在苍白的脸色下愈加清丽。你摩挲他红肿的双唇，轻轻地问：“怎么样？听到他不堪的哀嚎了吗？周慎，他不是主人，更不是神。连你我都比不过，只不过是区区操控人心的杂碎。你看他现在的模样，像不像一条死狗？”

  他的视线越过你的肩，落到了不远处伏地残喘的男人身上。

  “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不比他低贱，也不比我低贱。我还喜欢你呢，那我是不是就贱得慌了？”

  你在心里对自己点点头，对，贱得慌。

  他捕捉到了后半句话，飘忽忽地将茫然的眼神落在你脸上。

  “你很善良，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你说得很直白，眼见有朵红晕染上了他白净的耳垂，“那会儿在巷口，你哥哥快到了，你赶我走，不想让我跟他撞见，不想我受到伤害，我当时不知道，事后都记在心里。你看，不是孱弱、低贱的人才遭此命运，只是善良的人容易被杂碎控制。你做出的种种令你懊恼的事，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别人，不得已而为之。始作俑者还没自责，就你心底柔软，你傻不傻？”你笑了笑，话锋一转，装作苦恼的样子，“不过呢，我虽然喜欢你，却还不知道该不该爱你。喜欢是情不知所起，大多遵循一种直觉了，我跟着自己的直觉走，不后悔。但爱是刻骨铭心，灵魂之交。你一言一行尚且受控于他，我认为，没有自由，遑论灵魂，你说呢？周慎，打个商量，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了解真正的你呢？”

  你看见山河萧萧，一缕天光乍破。大厦倾覆，人性之利剑终究斩落命运的枷锁。而美丽的蝴蝶正在挣破鬼祟之茧。

  /

  这件事情余震不断。你报了警，警察面对三个不同程度的伤患，最终没有立案，挨个予以训诫、行政拘留。出来后你收拾好手上的资料，又去了趟工商局。你举报xxx新能源汽车公司编造采购材料和车辆生产销售，上传虚假合格证，还违规办理行驶证，以此虚构新能源汽车业务，骗取高达千万的政府补贴。作为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周谨锒铛入狱。

  你也没好果子吃，作为受其委托的律师团的一员，竟然将委托人送入监狱。你的职业诚信受到同行与客户的质疑，合伙人及时止损，为了整个团队的信誉，将你辞退。你乐得逍遥，两个月前你参加UFC举办的MMA女子组业余赛，拿了亚军，早已有俱乐部跟你联系，你正好放下一切去打职业。

  这天，你刚打完俱乐部季度赛最后一场，浑身酸痛，你与选手们一一击掌，连澡都没力气冲，拖着疲软的脚步向外走。四月阳光正媚，桃花正妍，你一出道场就看见熟悉的沃尔沃停在老地方。那人倚在车旁，冲你招了招手。

  你嘴角的笑止不住地往上扩，以乳燕归林的姿势，和火箭升天的速度，朝他欢快地扑过去。他张开双臂接住了你，虽然被你这巨型乳燕砸得闷哼一声，但旋即双臂合拢，摩挲、揉捏你的后背，“酸不酸？疼吗？”

  你闻着他身上清爽的阳光味，撒娇似的抱怨，“酸，疼。对手地面技好强，我被摔惨了。幸好我力量不差，拳头凑合，好不容易逮住她的头一顿猛敲，直接K.O.。那姑娘看上去就不聪明，我又造孽了，嘤嘤嘤。”

  “那我回去给你擦药。”

  “先吃饭好不好？我要吃红烧肉，嗷呜。”

  你终于变成了一只爱撒娇的巨婴金刚，像自己不会走路似的，挂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一身臭汗全蹭到了他身上。

  他摸了摸你湿漉漉的头发，纵容地说：“好。已经烧好了，回家就吃。快进车里吧，当心感冒。”

  你笑容灿烂，仰起头亲了他一口。青年白净的脸皮又红了，他眉眼弯弯地看着你，眼神熨帖，如这醉人的春风，吹进你心里。

  风光正好，情意正浓，他微微垂头，如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似的娇羞，轻轻地吻上了你的唇。

  你虔诚地捧住他的脸庞，如同手托自己的神明。

  你知道，人世间唯有最纯真的爱，才会让人卑微如尘土。

  26 03:19:20

  相亲宝典

  （一）

  你相亲数次，这回的对象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哦，也许有那么点儿不一样。他分明内向又寡言，却不知从何学来一套相亲法宝，试图变得幽默健谈，试图掌控聊天节奏。

  你搅动手里的咖啡，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从额角的一滴汗，干燥起皮的下唇，再往下，单薄的胸膛——他白衬衫没打底，隐约透出粉红的痕迹。

  你笑了笑，再往下看，他左手拇指搅着右手食指，骨节分明，十指纤细，指甲因为用力过猛而泛苍白。

  你收起飘忽的神思。你突然兴致盎然，如同雄狮遇见落单的羚羊。

  你打断他过于刻意的喋喋不休，他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如释重负。

  你刚刚听他说了一嘴科室见闻，于是聊起近来一起空鼻症引起的医闹。

  你当然知道聊天如何精准踩中对方【创建和谐家园】，他斥责医疗保险体系，高谈阔论医疗事故的后续赔偿，一路聊到社会福利国家责任。

  你安静地听，看他胀得微红的面颊，眉目因为愤怒栩栩如生。

  你心道，真单纯。

  聊得渐入佳境，你们干脆去吃了法餐，这玩意儿的工序又臭又长，最适合一起消磨时光。烛光昏黄，他看你的眼神温柔，他终于腼腆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你说，我喜欢让我主动的男人。

  他不懂，又捡起相亲法宝，故意耍贱嘴贫，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座山，你主动再好不过啦，给别人省点力气哈哈。

  一点都不好笑。他明明不是这种【创建和谐家园】，照着法宝装什么【创建和谐家园】。

  你笑了一声说，我跟你聊床事，你干嘛跟我聊恋爱？

  他愣住了，嘴角牵起尴尬的笑，支支吾吾，啊？唔，女上位……也，也省力气……

  他俊脸通红，热得几乎冒汗。你切下一段白芦笋，塞到嘴里，摇了摇头，我说得不是女上位。

  他没听清，或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侧过头疑道，什么？

  你凑近他的耳朵，声音平淡冷静：我说，我想戴假【创建和谐家园】【创建和谐家园】。

  抱歉，bad ending。

  纪念你第23次相亲失败。

  两周后。

  他不知从哪儿要来你的微信号，发来一句：

  好久不见，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顿饭？

  你笑了笑，轻轻敲下：看你。

  你眼光这么毒辣，第一眼就看出这男人是个欠操的货色。

  （二）

  他这回没用相亲法宝，也许时隔太久忘记了，也许仍然对你心有余悸——他不是神经迟钝的人。

  他本人谨慎而自持，上回对时事夸夸其谈已经是刻意敞开心扉的结果，其实他不擅长表达自我和意见。

  这顿饭你吃得舒心，聊得也多。你说起一桩刑事奇案，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起交通事故，外甥替舅入狱，本来关个三年就出来了，谁料碰上严打，竟要执行【创建和谐家园】，唯一的证人是嫌疑人的母亲，亦是那位长姐。你卖了个关子，让他猜猜看这女人如何选择。

  他垂着眼睛，想得入神。

  良久，他说，如果是我，我会选择真相。无论选谁，情义都割舍不下，但若说出真相，日后好歹问心无愧。

  他眼神澄净，见你盯着他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案件肯定反转了，答案这么浅显你才不会问。糊涂母亲选的是弟弟吧？

  你都不知道自己嘴角牵起的弧度有多温柔，你看烛火在他睫毛上落下流光，你看他眉眼端凝，气质干净。

  你心底柔软，语气中几乎带着宠溺，又想逗他：如果我说，这女人对两个人的爱是均等的，你知道她这么抉择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