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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两个女儿,千金小姐,飞扬跋扈。方原因为我,在她们面前永远短一截。我……我保护不了他,他在方家过得不开心,我知道。”她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捂着脸嘶哑地哭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仿佛隔岸观火一样,心里涌上了一层隐秘的恶意。我给她递了一张纸,轻轻地问:“他为什么不回来?他干脆回来,难道有人拦他吗?”
“我不知道,我问过他,他瞧不起我这个做妈妈的,从来不把心里话对我讲。”周阿姨擦了擦眼泪,眼角嫣红,倒是跟方原情动落泪时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当年是不想去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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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男人(11)
“不想去?”
我差点没忍住嘲讽的口气,他当时多骄傲。
“因为那时候,老方老婆也一起来到济南。”她柔柔地衔起一丝笑,平淡地说:“我知道,她是来向我【创建和谐家园】的。方夫人倒是高看我了,哪里有什么天生的狐狸精呢?不过是小姑娘喜欢风花雪月,人又蠢笨,蹉跎这么些年,对她男人的一腔情意早就没啦。”
她拢了拢鬓发,那处有些花白,“我不要求老方什么,我就想他好好对我儿子。他不该把他老婆一起带来的,不该由着她欺负方原。方原……方原从小就是个敏感的孩子,骄傲,心思又重,街坊邻居的一句风言风语,被他听到了,一个人能难受好多天。”
“她要向我【创建和谐家园】,我不怕的,她在方家折辱我,是我应该的。可是,方原是无辜的啊,我跟他爸爸的这笔糊涂账,怎么能算到他身上呢……”
周阿姨的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另一只,两块玉镯子磕出一声脆响。她使出浑身解数,妄图压下心底无能的愤怒,和由爱而生的怨恨。
她的身份是方原的原罪,是他童年挥之不去的侧目之眼,少年无处可躲的羞辱之口,也是成年最终绽放的恶毒之花。
然而,我何其无辜?为何要受到他的迁怒?
我任思绪蔓延,回到当年分别之时。他说了什么?他问我意见,说他爸爸的女人跟来了,他有点害怕,不想去。
我扯出一个荒唐的笑容,因为这个?因为彼时我困在嫉妒和卑微里,对他口吐恶言,让他滚蛋?
可怜我两耳不闻窗外事,直到成年才知道他的身世来历,他当年那大段话我连听都没有听懂。他一怒之下,决绝离去,以至于数年以后,竟然要将生活的恶果全报复在我身上。
我坐在周阿姨家的软椅上,愈想愈荒谬,舌根几乎发苦。我不敢相信,居然是这样一个龃晤,让他伤害我至此。
“说了这么多丢人的话,小彧啊,不要笑话阿姨,阿姨是一个人在家太寂寞啦。”她抹抹眼睛,换成轻松的语调:“不过方原就快解脱了。十几年来,那女人每一笔钱都要与他算清,只当作借给他的,要他日后还。他在她的公司干得不错,前不久,方原跟我说,就要摆脱她啦。”
摆脱她,当然,这是他精心运营网贷的原因。
我点点头,站起身,“阿姨,我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喝口茶再走吧,不着急回家。”周阿姨跟着站起来,急切地挽留我。
我伸手挡住她,扯了个笑脸,“晚上我妈要包饺子吃,我回去搭把手。”
“哦,好,好,回去帮帮妈妈。”周阿姨怅然若失地放开我。
我转身离去,心中百般滋味,最终化作一声算了。
过了两天,我躺在床上思考以后的出路。这年头,要真不想在外面风吹雨打地混,过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还就得进系统。
我记得考公务员年龄上限是三十五,心里鬼使神差地一动,于是点开搜索引擎,输入:公【创建和谐家园】要怎么准备?
跳出了一堆考公机构,全是百度这王八蛋恰烂钱接的推广。我滑下屏幕,好不容易看到一条正儿八经的回答。
行测,主要考……申论,主要考察……准备周期……
这答案看得我眉头越皱越紧,行测里面,我能上手的只剩逻辑题和常识题,申论就不谈了,我倒是满脑子想法,但都不符合核心价值观。不过我要真敢把真实想法写出来,也不至于玩个公众号成天想着怎么自我【创建和谐家园】。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当下放弃了这个不成熟的念头。
“愁人啊。”我惆怅地挠了挠肚皮,自由职业者当久了,哪儿都不想去。
这时老吴过来敲了敲我的门。
“干嘛啊?”我缩起双下巴,从床上抬起半个身子。
“去给周阿姨送一盘猪头肉。”老吴做菜一把好手,下午刚卤了一个猪头。
我以泰山之姿轰然倒下,继续挠肚皮,“您自个儿去吧。”
老吴不喜地看着我的懒人劲:“你有什么要紧事?”
“您自个儿没腿啊。”
“去不去?”
“烦不烦?”
“去。”
“不去。”我翘起二郎腿,把他从我的视线里挡掉。
“晚上猪头肉没你的份。”他开始撂狠话。
“爸,您自个儿爬个楼……”我突然顿住,这才反应过来,我爸在避嫌。
可他没事避什么嫌?避嫌这种玄学吧,一般心里有鬼的人最看重。
我突然八卦魂附体,一个轱辘从床上滚起来,揶揄地看向他:“哎呦,老吴同志,美色面前,把持住啊。”
我爸雷神目一瞪,气得鼻孔大张,“臭丫头,口无遮拦的,开你老子的玩笑?!”
“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张嘴,怎么尽说实话。”我赶紧爬起来,“我去给您送温暖,我就是您的小跑腿,以后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跟我讲。”
他大概看我是个女儿,那一脚抬了一半,好歹忍着没踹上我的【创建和谐家园】。
我端过那盘猪头肉,心里回味了一下,也是,周阿姨一个可怜的大美人,好男人看了,不免心生柔情。他碍于家庭,不敢逾矩,但平时生活上肯定要多多照顾。
我啧啧称赞,没想到,我爸还是个多情种。我却没有深想,我们父女,连审美都他妈惊人相似。
上了六楼,我没骨头似的倚在墙上,敲起她家的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了会儿,周阿姨还不回应,我捏着嗓子,无所事事地喊:“602户,有人在家吗?社区送温暖!老吴牌【创建和谐家园】猪头肉,精选上等白皮猪,慢火烘烤,卤料入味,海天酱油,香蕉巴拉……这肉,醇!”
有的没的扯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两天前周阿姨说她练舞有演出,这会儿极有可能到市区去了。
嘿,这老吴,没做好功课。我从墙上弹起来,准备走人,结果眼前的门忽然开了。
方原满脸低气压,一副没睡饱的样子,睁着赤红的眼睛,骂咧咧地说:“香蕉你个巴拉……”
他跟我打了个照面,一时两人都很震惊。
我第一吃惊他竟然回家了,第二吃惊他口吐芬芳。印象中他一直很注意说话的教养。
不过他本身就是个两面派,连温柔体贴,风度翩翩说不定都是装的。
果然,他立刻软下声音,不自然地切换到平常的语气:“小彧,你怎么来了?”
“别装了,你不膈应,我还膈应。”我冷冷地把猪头肉怼到他面前,“我爸卤的,给你妈。”
他不看那盘肉,尽力地牵起嘴角,盯住我,“既然来了,不进来坐坐?”
我笑出声,“我怎么不给你送盘大猪蹄呢?你丫是人么?”我不耐烦了,转身就走:“爱要不要吧。”
结果这厮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直接把我拖进了屋子,轰地砸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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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男人(12)
拉扯之间,那盘猪头肉脱手而出,一片不落全撒在地板上。老吴的一腔直男情怀被糟蹋得底裤不剩,我胳膊也被他拽得生疼,心里憋着的火“呼啦”一下,顷刻冲上脑门。我反手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大吼:“放手!”
这一下是动了真怒,皮肉之间发出的不是脆响,是沉闷的重击。方原的脸被我抽得偏向一边,久久没有回过神。
我喘着粗气,狂风一样的情绪慢慢落下来。这一下早该在分手的时候就送给他。我蹲下身,把地上的一片狼藉拢了拢,刮到盘子里去。万一周阿姨回来看到了,不大好。
结果莫名其妙的,一滴两滴的水花溅到了我手上。我抬眼一看,方原低垂着头,左脸一片血红,眼泪像金豆子一样,一串串地往下掉。
我哑然失声,一时有些无措。
他抬起胳膊挡住脸,转头就往卧室里跑,因为视线被挡,路过门栏的时候还撞了一下手肘。
“……”
我尴尬地搓了搓自己隐隐作痛的右手,去卫生间洗掉满手油,然后走到他卧室前,意思意思地敲了敲敞开的门,“没事吧?”
他背过身,侧躺在床上蜷成一团,胳膊还捂在脸上。
我真没暴力因子,这下更内疚了。在他房门前抓耳挠腮一阵,我猪嘴一张,“你吃了没啊?”
天地良心,这句话完全是顺口,以前他总不按时吃饭,每回见面我都多问一嘴。
他从枕头里闷声闷气地出了一声:“没。”
“……”
我要真去给他下厨,那他娘的是上赶着耍贱了,“那盘猪头肉,要不你吃了吧,浪费了怪可惜的。”
这句话貌似直捣黄龙庙,他从床上蹶起来,对我怒目而视。
刚刚没细瞧,他也憔悴了不少,睡衣架在他身上都空落落的,上面两颗纽扣开着,露出他愈加明显的锁骨。
我心里没滋没味的,只觉得累。分手之后先是他躲着我,再然后是我躲着他,俩人一直没机会好好聊一聊。我天性不喜欢拖沓纠结的情感纷争,这些玩意儿就像毛线团一样,先不说理不理得清,首先是以感情为养料的。你欠我一句说法,我欠你一份人情,没完没了,解到最后得到什么呢?找到谁先得罪的谁,就大快人心了?眼前千丝万缕的情意就这么不值钱,抵不过过去的她一个无心之失?
没劲。这么记仇的人,我惹不起,躲得起。他要一个说法,我就给他。
“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了,当年没好好听你讲话,把你往火坑送。如果我知道自己的话在你心里分量这么重,我一定说人话。”
可能我还是没做好表情管理,眼角眉梢带了点嘲讽。他听完沉默了很久,不知在想什么。
我等了半晌,心想,我也算大人大量了,他砸我饭碗我没找他理论,给我戴绿帽子我甚至打算装不知道。大家都是红尘俗人,死亡是唯一结局,但是用情深的,一定短命。
我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事,我走了啊。以后两家还要来往,我们做子女的,别给老人难堪。”我适当地敲打了一下他,准备离开了。
他一声不吭地从床上起身,顶着满脸的冰冷,走到厨房。我奇怪地张望,这厮在厨房翻了半天,大概很久没着家了,找不着他要的东西。他不管不顾地从灶台旁边拎起一瓶高浓度白酒,是周阿姨炒菜用的。他拔了盖口就往嘴里灌。
这什么骚操作?我目瞪口呆,看着他顷刻之间就把几乎满瓶的白酒灌下肚。
他撑在灶台边,在等酒劲上来。因为没吃饭,白酒很快就被胃液消化了,开始往血管输送,往他脑门上涌。
方原摇摇晃晃地从厨房出来,本来只是左脸猩红,现在整个人红得像个燃烧的煤球。
“我在乎你的话,你让我滚我就滚,你说我不配,我就努力配上你。”他一步步向我走过来,有股执拗的疯劲。
“吴彧,我不过折磨了你两个月,你折磨我整整二十年。我过分了?”他推着我的肩,将我一把推到墙上。
方原撑住墙,那张脸近在咫尺,呼吸间的酒气喷到我脸上。他的黑瞳仁裹上一层水光,面色凶狠,开口却嘶哑到可怜:“我小器,对,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社会渣滓,为了你当年一个无心之过,记恨这么多年。这样一个小人,花费天大的精力,把你每一篇文章拜读,找人了解你的去向,托人攒局,求爷爷告奶奶订下你要吃的餐厅。我是【创建和谐家园】,我没你聪明,我恨你,想了半天怎么把你像破鞋一样丢掉,就只能把自己陷进去。小时候你瞧不起我,我就去网吧找看得起我的人,长大了你瞧不起我,我就满嘴仁义道德,讲你爱听的话。”
他眼中的水光终于聚集成滴,沿着通红的眼圈下来。
“我爱你爱了二十年,想要得到你的垂青,就得装成另外一个人。我装不下去了,我要你跟我一起下地狱,我做错了吗?!”他整个人撞过来,张口咬住我的嘴唇。我才发现他温度高得出奇,烫得我浑身一哆嗦。方原泄了劲,擦着我的腿,软软地倒在地上。
我的心脏跳动如雷,撞着耳膜。
十多年后,他又咬了我一口。他还跟小时候一样,无力挣扎的时候,只会伤害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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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男人(13)
我费了老大劲才把他拖上床,方原虽然瘦,依旧是个大男人。在他家找了半天,才在茶几下面找到一支电子温度计。我掰开他的嘴,往舌根下面插,他不舒服地皱眉,但人还是昏昏成成的,没醒过来。
38.6°C,烧得不轻。他可真会折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