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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村的路又滑又窄，半路下起冰雹车身完全不敢动弹，有人说前方有山路塌陷，有个车被彻底埋到里面。同行的小姑娘被吓得哭出来，车里被哭声闹得心慌，冰雹砸在车盖上，磅磅响个不停，像是个索命的鬼在催你下车，提你上路。

  我倒是没有太多的情绪，父母早亡，养大自己的外公也在大学时去世，说一句了无牵挂其实并不过分，如果有一天死了，谁来收自己的尸，埋自己的骨。暗暗想完又觉得有个小孩养老送终其实是很不错的事儿。时间捱到下午，突然看到有救援队盘着绳在向我们招手。橙亮的车如同火把晃得人暖得想尖叫。来往的车上竟然还坐着周玺晨，脸瘦的彻底凹进去，甚至还带着大大小小的伤。

  他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按在地上往死里打，又像是要把我一口吞了，可是真的走近之后他只是哑着声音问我饿不饿，怕不怕。然后没等我出声就拽着我的手把我拥到怀里。

  "你跑这里来做什么，你拿着钱去哪不好，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他咬牙切齿地把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我和他两个人脸贴脸地抱着，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不知道周玺晨是怎么知道我在哪儿的，又是怎么想办法【创建和谐家园】线过来的，但是没有不明不白地埋进泥里，感受到身体上的热气，才觉得活着真好。那天之后我睡了分手以来的第一个好觉，周玺晨陪着我，缩在一张嘎吱作响的小床上，村镇旅社的棉絮都被放得发黑，周玺晨已经想要骂人了，可是看着我蔫蔫发白的样子，主动躺到床上把热气递给我。

  模模糊糊我听到周玺晨在说话，"跑吧跑，再跑把腿都给你打断。"这个梦也假得太离谱了，周玺晨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话，我咂咂嘴翻身继续睡。

  18

  18.第二天醒来脑子还有点儿懵，周玺晨已经在对着窗户扣身上的扣子，桌子上摆了些包子和粥，周玺晨回头看我醒了，迈着腿给我去拿衣服，一边走一边说，"吃完饭我们就回家。"

  这些动作实在太理所当然，让我迟疑地皱了皱眉头，还是选择提醒他。

  "房子卖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被我重新买回来了，还是写的我俩的名字。"看我连正眼也不愿再瞧他，他固执地坐到我身边，"都闹了两个星期了，你能不能静下心来听我解释……"

  在周玺晨的故事里，肖炀在他对于感情最迷茫的时候给了一种契机，周围人不知道的挣扎因为肖炀的出现得到了一个抒发口。他以为自己遇到了同类。但少年人总是自尊狡猾，周玺晨更甚，两个人在玩笑间来来【创建和谐家园】地不断试探，每进一步周玺晨都仿佛听到有声音在说:原来你是这样。那句声音仿佛是自己对自己的诘问，又像是自己对自己的和解。

  后来肖炀准备出国，周玺晨也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两个人自然地拥抱道别，联系日益减少。后来周玺晨听说肖炀交往了女朋友准备结婚，还打了通电话过去祝贺。

  可能聪明人都是这样，爱永远不会让他们失了智。

  我就撑着头静静去听周玺晨慢条斯理地给我解释，他说:"如果不是在聚会上碰到，我都不知道肖炀从国外回来了。我知道那些人肯定添油加醋地跟你嘴碎，他们就是看我热闹不嫌事儿大。"

  然后他咳嗽了几声，脸莫名其妙地红了红，"虽然还没买戒指，但圈子里谁都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啊。"

  "你说完了对吗？"我礼貌性地提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起身绕开他准备收拾书包离开，这样的场景想来和周玺晨意料的不一样。他的眼睛瞪大了足足一圈，完全被我的动作吓到，"你不回家你又要去哪儿？"

  他下意识去拖行李，动作比说话还快。

  "让开。"

  我把手上的东西给他，周玺晨又开始堵门。他彻底气急败坏，"让什么开！你今天哪儿也不准去必须跟我回家！"

  我听完忍不住低骂了一句，扯着周玺晨的领子想把他往旁边拽，周玺晨的力气一贯很大，本没抱什么成功的期望，周玺晨却像是个脆弱的纸人，啪地一下摔倒在地上，狐狸毛的手套在拉扯中松落，露出缠着绷带的血淋淋的手。

  周玺晨赶忙把手套重新带上，咬牙爬起来，左腿微微弯曲点在身后。

  "你藏着干嘛？"

  "……我还不是怕你晕血。"他满不在乎地想要转移话题，腿却因为刚才的撞击止不住地颤。

  那是一条刚刚缝合的疤，从小腿的腿肚一直横亘到脚踝。可能是被什么尖锐的石头从后面直接贯穿进去，针线旁边的肉仍然是狰狞的样子。

  我一直没察觉到周玺晨的不对劲，想来他一开始就不准备对我说。其实并不意外，这人骨子里有些不太明显的大男子主义，讨厌示弱，讨厌扮可怜说对不起。

  以前周玺晨被他爸送到部队里训练过，不是个傻子都能猜到那段日子并不好受，周玺晨却只会捡些好玩好笑的说给我听。

  我那时不懂这人为什么会有那么重的偶像包袱，直到有一次周玺晨读小学的小侄子要和他的女朋友去游乐园约会，他理直气壮地让周玺晨负责陪同给钱。两个大男人看着手牵着手的小情侣在前面走，周玺晨气得脸都黑了。

  那时小女孩想要一个射击得分的奖品，一个毛绒绒的比人还高的大熊。结果打了半天，花的钱都够把熊买下来了。

  小女孩儿体贴地摆着手说自己不要了，周玺晨的小侄子却刷地一下红了眼睛。

  "我不"，他嘟嘟囔囔着，那双和周玺晨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透着倔强和低落。我只好蹲下身安慰完这个，又安慰那个。

  周玺晨却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随手拿了把枪扛在肩上，"老板，来这里给我盒子弹。"

  ——我天真的以为这人会把赢来的玩偶拿给他的小侄子，结果这人只是对着自家侄子冷笑一声，扛着熊送到了我的面前。

  眼前的一切让我彻底惊呆了。

  "你干嘛给我？"

  "证明我很厉害"他跟只开屏孔雀似的，骄矜地抖了抖手里的玩偶。

  "……"我那时只害怕周玺晨的小侄子哭得更大声。

  "你拿着嘛！"小女孩倒是脾气好，紧紧地牵着哭哭啼啼的小男孩的手，声音甜甜地对我道。

  "他长大了会自己赢给我的。"

  小男孩听完红着脸哼了声，对周玺晨恨恨地做了个鬼脸。

  我哭笑不得地接过那只熊，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的侄子也差不了太多，都是受不了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丑的个性。

  原谅我当时自以为是地认为我是周玺晨喜欢的人。可能我就是被这些笨拙的举动给迷花了眼。

  19

  19.房间里很安静，行李箱被放回了原来的位置。我跑到阳台外去抽烟，周玺晨独自坐在凳子上用双氧水清理伤口。为了防止我又拿着行李跑出去，这人直接守在门前，偶尔把视线紧紧地黏在我身上。

  他把换下的绷带装进黑色的塑料袋里打一个死结，皱着眉头嗅了嗅自己的血腥味儿，我透着烟圈去看这个人模糊的脸，"周玺晨"我开口叫他。

  "你那个伤是怎么回事？"

  周玺晨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看着自己满手满脚的伤口，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那时接到消息，以为你被埋了。本来在和老周他们喝酒，脑子就跟掉了个发条似的……"

  "你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感受。"

  "心口不停地烧得慌，别人让我快点给你打电话，我麻着脸说你把我拉黑了。脑子里一直在想那天我俩吵完架，我怎么就这么轻易走了。然后我又想下次不该让你跑那么远，至少不能让我联系不上你。

  "后来我差点发疯让我爸从部队里调人过来找你。老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玺晨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好像不想让自己的暴戾和脆弱再一次【创建和谐家园】出来。

  "从你出事儿之后我就没敢怎么合过眼了，看到你好好坐在车上，我他妈……"

  "我他妈只在想这一辈子都再也不和你吵了，有什么可吵的，谁知道人一走就会遇到个什么事儿呢？我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

  "我真的怕了，顾夕。"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死亡带来的无可奈何，因为那些给了我全部的爱的人，还没能等到我的回报就意外死了。所以我后来总是对待感情用尽全力地给予，我并不会去衡量值不值得，可不可惜，我唯一的期望只是问心无愧，我不想再拥有更多的遗憾。

  现在想想，我的爱夹杂着我人生的苦痛愧疚，所以它比任何人都汹涌热烈，周玺晨那时却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没能亲身经历，哪来的感同身受呢？

  我把烟熄灭，看着周玺晨主动向我走过来，脸上带着点后怕的表情。像是顾及着自己身上的血渍，他和我隔了些距离坐下来，眼睛细细地打量我。我的沉默仍然让他不安。

  然后周玺晨又一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他做出退让:"要不我把对门的房子买了，我俩先暂时住两头，等你哪天消气了我再搬回来？"

  我被这句话惹得笑出声，周玺晨莫名地看着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很久之前你就托助理买过了，那一次吵架你也是这么说，现在你都忘了。"

  听着周玺晨红着脸骂了句脏话，我也极少看到他这样一连串的狼狈，心里想着这个人那么强烈的自尊心一定受不了。

  "我不是因为肖炀和你生气。"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周玺晨下意识反驳道:"那你还要分手？"

  我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当时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总不可能是因为喜欢。"

  这句话让周玺晨整个人被钉在原地，他是个聪明人，很多话不用直说就什么都明白了。我何其了解他，多年谈判做生意的能力一定会立刻开始粉饰太平，可是感情最不需要这些。

  "刚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让助理给我买东西，都是些花里胡哨我用不上的，我觉得奇怪，但没多想。我以为你们这种人谈恋爱都是这样缺根筋。"

  "肖炀跟我说你以前【创建和谐家园】的那几个小男生，我耐心听完才发现原来你早就对我做过同样的事情。原来我们一开始并没有在谈恋爱。"

  "你说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那他们一开始也一定知道你周玺晨不过是在和我玩儿玩儿。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你没有多喜欢肖炀，你也没有多喜欢我，你那时肯定想着觉得没意思了就花钱打发走，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等着钱权交易的人，你是哪里不对劲了找到我身上。"

  "周玺晨，你可以接着解释。"

  没办法解释，这些话都是实话。

  我知道周玺晨一开始并不把肖炀的事放在心上，他的确一派坦然所以有恃无恐。但他不知道从始至终我的痛苦和愤怒都不是来自于肖炀，而是来自于周玺晨本身。我为爱盲目，却又有一天清醒的时刻。

  "我……可我们现在……那只是一个不好的片段，一切都过去了……"

  他去拉我的手，脸上的慌张已经彻底变成了恐惧。这个从不轻易道歉的人开始不停歇地说对不起，他当然明白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除了这三个字，再多的辩解都只会让我和他的关系更糟。

  "我知道你现在有多很我。"

  "但我爱你，顾夕。"

  每日更=文群-期_衣齢捂?吧吧-捂久齢-

  20(待改)

  我没把周玺晨的话放在心上，他的这些支离破碎的悔恨在我看来不过是一时的，这个人生下来便什么都有，我从未看到过他对什么东西有过执着。

  就像他那时没和肖炀在一起，他也不会去主动挽留，大把大把的小男孩会疯扑到他的床上。和肖炀长得像的，甚至比肖炀更好看的。他从来不需要带着孤注一掷地飞蛾扑火，因为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你下次可以找一个和我相像的。"

  "我都和你在一起三年了，我觉得你也该腻了。"

  20~25

  20.我没把周玺晨的话放在心上，他的这些支离破碎的悔恨在我看来不过是一时的，这个人生下来便什么都有，我从未看到过他对什么东西有过执着。

  就像他那时没和肖炀在一起，他也不会去主动挽留，大把大把的小男孩会疯扑到他的床上。和肖炀长得像的，甚至比肖炀更好看的。他从来不需要带着孤注一掷地飞蛾扑火，因为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你下次可以找一个和我相像的。"

  "我都和你在一起三年了，我觉得你也该腻了。"

  21.我一直觉得两个人的之间关系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可周玺晨却完全超出我预期的固执，我自认为我了解他，现在又觉得看不清了。

  每一次他来见我身上都带着点淡淡的酒气，可是又似常人般理智清醒，怀里抱着一束花，立在夜色里，看我丝毫不停留地走过也不出声。等时间走到凌晨他就把花放在门口后离开。

  我不想主动上前说话，总觉得若是自己先去迈出这一步便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但我也无法指责这人分手了还纠缠不休，他把绅士演了个十成十，让我抓不到机会责怪他。所以我只能选择去附近的一家酒吧多坐会儿，偶尔吧台的酒保会问我要不要吃宵夜，那里的氛围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安全感。

  22.周玺晨知道我开始躲着他之后便把花放到门口不再出现了，花里夹着纸条，说不耽误我休息了，让我早点回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个星期后又在单位的办公室看到他，主任让我陪这位周先生喝茶。

  他有些局促地笑了笑，脸上的疲倦完全不能被得体的着装掩盖。

  "原谅我耽误你的工作时间，合同我已经提前签好了，我们剩下的时间能不能聊点别的？"

  成年人当然不会和钱过不去，感性总不能去影响工作。我当然笑着点头。

  23.周玺晨说我瘦了，他说小侄子又来找他玩，问他，"顾夕去哪儿了？"

  周玺晨说到这儿停了半响，又再一次轻轻开口，"我说因为我做错了事，你生气了，暂时还不回来。"

  周玺晨说他希望弥补我，他说为自己辩解或者认错都是没有意义的事儿。我不知道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总觉得这人曾经满身的刺和骄傲被拔了个干净。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肖炀，你不会知道我当时骗了你，更可笑的是我也不会知道我当时骗了你。"

  "我以为三年很短，眨眼就过去了，但它其实很长，它让我都忘记了，原来遇见你之前我一直都是个糟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