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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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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唐应梧就带着苏随一起上了山。山路平坦，山腰上还有几户人家炊烟袅袅。可是唐应梧他们兜兜转转，眼看着将近黄昏，却一直没找到墨问的住所。
苏随本想劝少爷不要再找了，夜间山里危险。但唐应梧执拗地想要再寻一寻，便嘱咐白术先陪苏随下山，自己只身前往。那苏随当然不同意，两个人起了争执，恰巧被过路砍柴的樵夫听了去。
樵夫只听得“找人”的字眼，于是好心地上前询问：“二位是在找什么人呐？”
“请问您可知墨问住在何处？”唐应梧问道。
“墨问？”樵夫反问，面色有些古怪，“是那位神医墨问吗？”
苏随点了点头。
“……可墨问先生，已经仙逝了啊。”樵夫瞧着面前二位希冀的神色，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
苏随听了樵夫的话，面容平静，似乎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可唐应梧整个人愣住了，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抓着樵夫的手，咬牙切齿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樵夫被唐应梧这副癫狂的模样吓到了，战战兢兢地重复道：“墨问先生，已经仙逝了，就在两年前……”
“可不是说墨问两年前回到戊涂山了吗？”唐应梧继续追问道。
“是回到戊涂山了，但是回来的……是他的骨灰，因为墨问先生不想客死他乡，所以拜托人把他带回故里……”
唐应梧缓缓放开樵夫的手，樵夫转头就走，他觉得这个男人已经疯了。
“为什么？”唐应梧喃喃道，“为什么要把我爱的人从我身边夺走，为什么连上天都不肯给我一次机会？”
“阿随。”唐应梧双眼通红，却流不出一滴泪，他痛苦地望着苏随，眼里没有一丝光彩。
“少爷，没事的少爷，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苏随知道少爷的痛苦，却只能茫然地安慰着唐应梧，或者说也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坦然接受命运。
他不敢奢求什么了，好在这半月偷来的时光，他能和少爷一起度过。解毒的希望本就渺茫，现在这种情况也是情理之中，他不是无法接受命运，他只是太心疼他家少爷，往后那些没有他的日子，少爷该怎么过。
他们还是先回到了客栈，唐应梧一直沉默不语，默默地打了盆热水，开始帮苏随擦拭身体。客房里安静无比，等唐应梧擦过苏随因为病痛消瘦而凸显的那一排排肋骨，他停下了动作，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沙哑。
“阿随，天南海北，我们继续找，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唐应梧也没想得到苏随的回应，他说完这句话，又继续低头为苏随擦身。
苏随的泪落得无声无息，他不想惊扰少爷的美梦。
直到唐应梧抬头，他才撞上苏随温柔缱绻的目光。
“少爷。”他轻轻笑了笑，“可能没时间了。”
没时间了啊，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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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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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还很长，苏随的毒发作的愈发厉害，仿佛是一个预兆，昭示着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
苏随已经痛到眼神涣散了，可他还是紧紧抓着少爷的手，想要安抚少爷。疼痛让他无法思考其他，他只知道，少爷在哭，自从他回到少爷身边之后，少爷已经哭过很多次了。他不想少爷哭，不想少爷难过。他不由得痛恨起来，痛恨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痛恨身不由己的命运。
他曾许下过很多愿望，却连最简单的希望和少爷白头偕老，都没能实现。
白术听着门里痛苦的声音，捂着嘴在门外小声抽泣。他同样是亲历者，他不明白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他也不明白明明是那么好的苏随，却要受这样的罪。
直到后半夜，苏随才勉强昏睡过去。唐应梧彻夜未眠，他靠在床头，借着温柔的月光细细描摹着自己爱人的模样。他要把他刻在心里，这样就算到了黄泉迷了路，他也能第一时间找到苏随。
苏随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唐应梧不在房间里，白术打了热水给苏随净脸，笑嘻嘻地夸苏随精神不错，面色红润。苏随自己却清楚地感受自己身体的油尽灯枯，怕只是回光返照。
洗漱完毕仍不见唐应梧的身影，苏随刚想问白术，就从窗口望到唐应梧拎着什么东西进了客栈。
竟是桃花糕。
唐应梧把油纸包放在苏随面前，苏随一打开，里面躺着几块热气腾腾的桃花糕。
“我跑了几家糕点铺，问到护城河边的铺子会做桃花糕，就去买了些。知道你好久没吃过桃花糕了，尝尝看这边做的怎么样？”唐应梧说的轻巧，但苏随知道，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唐应梧定是跑了几乎整个城才找到这家卖桃花糕的铺子。
他拈起一块咬了一口，酥皮在嘴里融化，沁出桃花的清甜，虽不及京都做的细腻，却依然甜进了苏随的心头。
“好吃的。”他眯着眼睛冲少爷笑。
唐应梧抬手，把苏随嘴角的碎屑轻轻擦去，又凑过去和苏随接了个绵长的吻，直到苏随喘着气推了推唐应梧，他才往后退，笑着说：“是甜的。”
下午街上突然热闹了起来，一打听才知道，今天竟是戊涂的绮园会，是戊涂人民供奉戊涂山神的日子，也是街坊邻里增进感情，少男少女谈情说爱的日子。晚上大家会齐聚城中心的那颗千年古树进行祈祷，传说那棵古树是戊涂的守护神，向祂祈祷，能够保佑一生顺遂、平安康健。祈祷完毕，人们会在那里升起篝火，载歌载舞。
“少爷。”苏随拉着唐应梧的手，眼里亮晶晶的，“我们一起去玩吧！”
虽然苏随一再表示自己不冷，但他还是被唐应梧裹成一个胖乎乎的人儿，才被允许出门。
临近黄昏，许多百姓已经早早地用完晚餐，换上祭祀的传统服饰走出家门，朝古树聚拢。
沿路，各种各样的小摊贩吆喝着有趣的小玩意儿。苏随路过一个面具摊就停下不动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副兔子面具，唐应梧见了苏随这副模样，忍俊不禁地对小贩说道：“老板，我要一副兔子面具。”
“好嘞！”老板利落地取下面具递给唐应梧。
“还要一副狐狸的！”苏随指了指另一副面具，小声说道，“给少爷戴。”
于是，一狐一兔就这样手牵着手，随着人流朝着古树的方向走去。
远处的古树已生起冉冉篝火，街上的人们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唱起古老的民谣。
十二月二，山神之寿。
祭祀山神，戊涂保佑。
垂髫伶俐，黄发康寿。
风调雨顺，物穰人稠。
天空忽地飘起小雪，人们兴奋地大喊：“瑞雪兆丰年咯！瑞雪兆丰年咯！”
苏随和唐应梧就在这样温暖的氛围里，走啊走，一晃眼，仿佛就已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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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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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很多年，唐应梧回想起来，仍一直坚信是那悲天悯人的戊涂山神听到了他的祷告，把他的阿随带回了他的身边。
他们在绮园会上救下了一个人。
事发突然，唐应梧刚和苏随一起拜好古树，就看到不远处的篝火旁，一个男子被人流冲挤的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摔进火堆里。唐应梧眼疾手快，冲上前去拽住男子，把他带离了危险区域。
站在街口，男子还有些惊魂未定，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谢：“刚刚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否则我现在估计已经变成孜然烤肉啦！”
“噗嗤”听了这话，苏随在一旁没忍住笑出声。这人怪得很，明明刚刚才经历生死，还能有心思开玩笑。
“有什么好笑的嘛！”男子偏头，却在看到苏随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改懒洋洋的样子，语气凝重道：“你中了噬心散？”
唐应梧神色一凛，把苏随往后带了带，不动神色地挡在苏随面前：“请问公子是…？”
男子装作没看见唐应梧的戒备，一边给苏随号脉，一边无所谓道：“我啊，我叫季眠，是墨问那老头子的关门【创建和谐家园】。”
孰不知他这轻飘飘一句话，对于唐应梧他们来说，是多大的震撼。
“季公子的意思是，您是神医墨问的亲传【创建和谐家园】？”
“对啊。”季眠奇怪地看了唐应梧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如此激动。
听到了季眠的肯定，唐应梧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二话不说，便朝季眠跪了下去：“既然如此，求求季神医救救我家内子，无论什么条件，唐某都能答应！”
苏随失声喊道：“少爷！”，和唐应梧一起跪了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何德何能，让他的少爷为了救他卑微下跪。
季眠哪见过这架势，他赶忙扶起苏随和唐应梧，说道：“我可万万担不起二位如此大礼。”唐应梧一听季眠这话，以为他要拒绝，一撩衣摆作势又要跪下去。
“哎！”季眠一把拉住唐应梧，“我没说不救！”
“且不说您二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即便是萍水相逢，我作为医者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唐应梧听到了季眠的保证，终于放心了下来，朝季眠深深作了揖：“多谢季神医。”
由于时间紧急，季眠简单地收拾了药箱，就和唐应梧他们一起回了客栈。在为苏随细细诊脉后，他说道：“苏公子虽中毒颇深，但仍有寰转余地，我会为他施针清毒，在这五天内，你须找齐这六味药材。”说着，季眠拿出一张纸，写起药方，“世人皆道噬心散之毒难解，实则不然，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之所以一般人解不了噬心散，是因为他们习惯于克制用药，但其实解噬心散，需要相须为用。”季眠将药方递给唐应梧。
季眠给的药材并不难找，唐应梧之前本就经商，人脉广，拿到药方立马就派人快马加鞭去搜集药材。季眠每日为苏随施针排毒，短短五日，苏随的身体便肉眼可见地逐渐变好。药材在第四日就已经送到，季眠吩咐下去研磨煎熬，为苏随准备药浴。
第五日施完针，季眠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苏公子，你知道明天就要泡药浴了吗？”
苏随点点头。
“那你可知噬心散之所以难解，还有另一个原因？”
苏随摇了摇头，不明白季眠为什么要这么问。
“其实噬心散难解，还有一个原因我没有告诉你们。”季眠沉吟道，“解噬心散，最关键的就是泡药浴，但是由于药浴的药材和噬心散的药材是相须相生的，所以两相结合，剧痛难忍。很多人，就是在最后一步熬不住的……苏公子，你怕吗？”
季眠看着苏随低下了头，片刻，他抬起头望着季眠，眼里闪着坚定的光。
“有少爷在等我，怎么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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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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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浴的事情，苏随和季眠不约而同地隐瞒了唐应梧，后果是唐应梧又痛哭了一场，眼睛红得像兔子，可惜苏随并没有看到这个百年难遇的场景，他泡完药浴直接昏睡了过去。
唐应梧就陪在苏随旁边，整宿整宿地睁着眼，不敢去睡，怕苏随醒来找不到他。季眠看不得唐应梧这副样子，生怕一个还没醒一个又倒了，于是拍了拍唐应梧，安抚道，“你不要太担心，小阿随只是太累了，让他睡吧，睡饱了自然就醒了。”
后来唐应梧就不硬熬了，他开始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他会默默的陪在苏随身边，一陪就是一下午，也会给苏随讲许多他从小到大的趣事，他想起苏随希望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于是他贴着苏随的耳朵，悄悄向他保证：“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就去南边。”苏随还是在睡，但他知道，苏随一定会乐意的。
季眠每天都会为苏随诊脉，大概半个月，季眠从卧房里出来，高兴地对站在庭院里的唐应梧说：“小阿随恢复的很好，他应该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