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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摩挲着这块玉，在刻有唐应梧字样的那面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没想到到头来，最后陪我的，却只剩下这块玉。
已经是第七日了。
噬心散发作剧痛难忍，我这三日藏身于这破庙之中，竟是滴水未进。
好在终是要结束了。
我望着长夜殆尽后亮起的第一缕曙光，痴痴笑出了声。
我这一路走来的半生风雪，得少爷消弭，却最终被悉数返还。
可我不怨任何人。
我只希望少爷后半生扶摇万里，得遇良人。从此伉俪情深，儿孙满堂。
若有来世，
我只想做少爷唯一的小书童。
再听他唤我一句，
“阿随。”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终究还是一语成谶了。
破庙外的风雪依旧凛冽，击打着残破的木门，发出呜呜地悲鸣。
床上那人面容安详，双手放在胸前，护着一块玉，仿佛只是睡着了。
又好像再也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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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24
唐应梧喜欢上苏随的时间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早，只不过他之前从没有过枕边人，故而不识爱滋味。后来认清了自己的心，便想着要把自己的爱毫不犹豫地倾泻出去。
他的阿随太苦了，他想以后的日子，是城西的桃花糕、是合欢树下的桂花酿、是七夕夜袅袅的香桥……无论是什么，定是甜的。
可天不遂人愿，他被他所谓的父亲逼回了那个可怕的牢笼。高门大院，华丽的让人窒息。
唐应梧意识到，他无法再悠然自得，他需要强大起来，他需要保护住他的阿随。
可是他发现，他的阿随好像有事情瞒着他了。
特别是在那次家宴之后，苏随总是心神不宁，几乎夜夜都会被噩梦惊醒。
他心疼地抱紧苏随，却不知苏随的恐惧源起何处。他旁敲侧击去问，得到的总是苏随的缄默不语。
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弃，那些黑暗的过往，苏随不愿说与他听，他便自己去寻。
寻未出结果，不过两三天，苏随便被他父亲喊去了正堂。他们之间谈话的内容他无从知晓，只是那天苏随的脸色，实在说不上红润好看。他想去问，被苏随用一碗参汤堵住了嘴。
唐应梧后来回想，总后悔喝了那碗参汤。
那仿佛是悲剧之门开启的钥匙，他站在悬崖旁，下面是无穷无尽的深渊，只消风轻轻一吹，便极速坠落。
再后来，连那些黑暗的过往也不必再去查了。他那虚伪狠毒的父亲，第二天就把他叫到了书房，亲口向他揭露了苏随的身份。
没想到他的阿随所经历的如此多的苦难，都是他们唐家一手造成的。而他，竟成了苏随杀父仇人的儿子。
唐应梧不知道自己在知道真相后，应该怎样面对苏随，而唐万山的一句话更是火上浇油。
“现在，你觉得你那心尖上的人儿，还是真的爱你吗？”唐万山笑得奸诈。
唐应梧想要大声反驳，却很快被堵上了嘴。
“你觉得他爱你？可是他已经收集到了足够证据，不日便要上告朝廷了。”
“至于我犯下的这滔天大罪，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你觉得，他有在乎过你吗？”
唐万山的声声质问宛如巨石敲击在唐应梧的心上，他明知这是唐万山的离间之计，可却也是事实。
他的阿随，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这些事告诉他，从没想过寻求他的帮助。
“因为你姓唐，流着我的血脉，自然也是恨的。”
唐应离开前，唐万山最后说了这么一句。他坐在高位上，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宛如鬼魅，生生扼住了唐应梧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那天他回去的很晚，苏随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是和往常一样出来迎他。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苏随，又希冀苏随向他袒露真相，只得问一句：“阿随，我真的了解你吗？”
苏随似是欲言又止，最后答非所问：“无论如何，苏随永远是少爷的伴读，最爱少爷的人。”
可唐应梧不想再要这种虚妄的承诺了，他失望地闭上眼，沉默不语。
唐万山被压入天牢那天，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很大，也很冷。
唐应梧一直待在书房里，望着窗外飞扬的大雪，惶惶然，像是在等待一个宣判。
宣判他的那人叫苏随。
是他此生最爱的人。
大抵也是最恨他的人。
可唐应梧不信邪，在苏随进来之后，他还是问出了那句：“苏随，你是真的爱我？还是只是为了找我父亲报仇？”
书房里安静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句“我不爱你了。”在他耳边响起。
唐应梧意识到，
宣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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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
25
唐应梧在书房里醉生梦死了整整两天，他甚至不知道苏随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只想把自己的灵魂埋葬在美好的回忆里，等待着肉身与他那罪恶的父亲一起陨灭。
可是，他没等到来抓捕他的锦衣卫，却等来了一纸诏书，让他重整商铺，加封皇商，入宫谢恩。
唐应梧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弄错了一些事情。
唐应梧的那颗心在面见了皇上之后便不安起来，而在去天牢见唐万山的路上，更是心悸不宁。
直到唐应梧见到唐万山。
那个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如今正蓬头垢面的躺在枯草上，听见狱卒把门打开，也不过是晃晃悠悠地坐起身。
那双看向唐应梧的眼睛，依旧充满了冷漠和厌恶。
父子俩对视良久，还是唐万山先开的口。
“我可真没想到，你竟然成功逃过一劫。”
“这些罪孽本就是你自己所犯下的，圣上开恩，免了我们其余人的罪责，否则又该横生多少冤魂？”
“圣上开恩？”
唐万山奇怪地反问，他看着唐应平淡无波的脸色，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逐渐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圣上开恩？！”
“应梧啊应梧，你说多少冤魂要向我索命，可偏偏有一个冤魂，合该是要向你索命的！”
“你在说些什么？”唐应梧的心愈发慌乱不安，仿佛有什么真相要呼之欲出了。
“你说他保护你保护的是有多好，到现在你还蒙在鼓里。”
“你知道吗，应梧。”唐万山的声音好像恶魔的低语，“你之所以不受牵连，是因为你根本不是我亲生的，我没想到苏随那个小杂种，为了保住你，竟然能查到这种陈年旧事……”
说完，唐万山惬意地靠在墙壁上，欣赏着唐应梧平淡的表情一点点破裂，露出痛苦无措的神色。
还不够，唐万山想，我既养他这么多年，要多讨点利息的。
于是，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轻飘飘又砸下一个重磅炸弹。
“你猜他为什么要给你喝那碗参汤？”
“啧啧啧，让我算算……哎呀，今天已经是第七日了呢。”
“应梧，你的心上人，现在在哪里呐？”
唐万山的一句句话语，仿佛一把把刀，疯狂凌迟着唐应梧。无不在告诉他，他彻底误会了他的阿随，他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笨蛋，把他最爱的人，亲手推进了火坑。
原本一直系在腰间的玉佩突然断了，玉佩直直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清脆的响声如同雷鸣。
唐应梧脑中轰隆一声。
错了，全错了。
唐万山在他背后哈哈大笑他已然顾不上了，唐应梧仓皇推开狱卒，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他把他的阿随弄丢了。
他要去找他的阿随。
26
他确实该向苏随永远忏悔的。
当唐应梧近乎翻遍整个京城，最后在那个城外的破庙里找到苏随的时候，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想法。
才短短三日，他的阿随就瘦脱了相，甚至比当初被他捡回去时还要瘦弱。苏随就静静地躺在那堆稻草上，双目紧闭，没有一丝生气。若不是胸口那一点微弱的起伏，唐应梧真要以为他已经永远的错过他的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