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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万山悠闲地呷了口茶，笑道：“那你可要好好思量一下该不该上交这些证据了，到时候被押进天牢的，可不一定是老夫。”
我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唐万山话里的内涵，怒吼道：“唐应梧可是你的嫡长子！你竟然想让他当替罪羊！”
唐万山听到唐应梧这个名字，眼里的厌恶转瞬即逝，无所谓道：“嫡长子又如何？所有人在老夫这里，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
“所以，”唐万山拍了拍手，打断了我的话，“老夫给你一个选择。”
说着，一个婢女端着两碗汤走进了正堂。
“这里有两碗汤，黑瓷碗中放了噬心散，白瓷碗中是无毒的参汤，就由你来选一碗，如果你服下了毒药，那么老夫就当你一命换命，抵了唐应梧的命。如果你服了参汤，那么你尽管拿着证据去告发老夫罢，不过这噬心散便会到唐应梧的身上。”
噬心散，传言中毒之人接连七日骨痛不断，带着由内而外的冷，直至七日之后心脏衰竭而死。这毒药残忍无比，且除了那踪迹全无的神医，无人可解，我又怎么敢给我家少爷服下！
“你说得可当真？”我咬了咬牙问道。
“老夫绝无虚言，毕竟唐应梧是老夫的亲生骨肉啊。”
“……好。”
噬心散服下，还有七日的圜转余地，我需利用这七日，找出更有利针对唐万山的证据，将他绳之以法，为我苏氏一门报仇，也为我的少爷高枕无忧。
只是今后……怕是要彻彻底底负了陪伴少爷一辈子的承诺了。
我不再犹豫，决然地端起黑瓷碗，一饮而尽，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碗中。
唐万山眼里装着虚伪的怜悯，他将那碗无毒的参汤递给了我：“去吧，好好享受你和唐应梧最后的七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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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21
已是深秋了。
那碗参汤被我晾在旁边，早已散了热气。我坐在窗边，望着秋风卷起落叶，如我一般，想要挣扎，却依旧被狂风肆意撕扯。
我不知道在天之灵的阿父阿母会不会怪我无用，为情所困，落得现在这个两难境界。但我是不悔的，从少爷救起我的那一刻起，我便成为了少爷的第二条命。所有的苦楚，只得等我见到了他们后，再慢慢诉说了。
有些冷了，骨头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我裹紧外袍。
少爷几乎是闯进主屋的，他一听说我被唐万山喊了去，便紧赶慢赶地从铺子赶回了家。见我安然无恙地坐在窗边，他才舒了口气。
“阿随，我爹找你做什么？”少爷将我搂进怀里，又把头轻轻磕在了我的肩上。
他身上很暖，源源不断地暖意传递给我，让我的疼痛缓解了许多。我动了动，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倚在他的怀里，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让我煮了参汤，吩咐你喝掉。”
少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端过凉透了的参汤一饮而尽，“我去找他去，不要让他再来找你的麻烦，他想让我喝参汤，派人直接送过来便是，何必纠缠你。”说着，便要起身出去。
我一把拉住他，示意他弯下腰，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少爷莫要去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平白惹自己不快？”
“可……”少爷似还要说些什么，我捂住他的嘴，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身上，又朝他眨了眨眼。
“嘘。少爷，我今天乏得很，来陪我睡觉，好么？”
少爷最受不了我向他撒娇，又见我神色确实疲惫，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把我抱起，往内室走去。
我靠在他的身上，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心里安定无比。
若上天能听到我的心愿，我只希望时间能在这一刻停止。
可惜我，从没有被上天怜悯过。
22
无法两全的僵局在第三日被打破。我无意间听到了唐府老婢的对话，竟牵扯出一桩陈年旧事。
“你知道吗？现在的大少爷，其实不是老爷亲生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为什么唐万山这么讨厌少爷，为什么他忍心让少爷当他的替罪羊。如此便能一一解释清楚了。
当初知情的下人都被唐万山灭了口，唯有这个老婢战战兢兢活到现在。我不过简单地威逼利诱一下，她便全都和盘托出。
“夫人其实早就嫁作人妇，老爷不过是看夫人年轻貌美，便给她丈夫随意按了个罪名，强抢了来。那时夫人已经怀了孕，终日郁郁寡欢，诞下少爷后，便撒手人寰了。”
为了防止唐万山杀人灭口，我将老婢安顿在了一处安全的宅子。
如今，证据确凿，唐万山也无法再拿唐应梧做替罪羊，只待一个时机，我便能血刃仇敌。
只是今日的少爷有些奇怪。
直至三更天，他才回来，神色疲惫。我不知他有什么烦心事，上前去问，却被他一把抱住。
只问了我一句：“阿随，我真的了解你吗？”
我心一颤，不知是不是少爷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只得回抱住他，认真地说：“无论如何，苏随永远是少爷的伴读，最爱少爷的人。”
即使死亡，我也依旧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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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22
清晨，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漫天银白，飘飘扬扬地落下。
轻如鸿毛，重如泰山。
仿佛是要将一切罪恶掩盖，又仿佛是为了净化一切冤屈。
我一纸状书，告上了御前。
皇帝震怒，将唐万山打入天牢，命令东厂彻查此事。
至此，唐万山这个罪孽深重之徒，终于要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我，则彻底失去了面对唐应梧的勇气。
我走进书房的时候，少爷正一脸平静地望着我。
“苏随，你是真的爱我？还是只是为了找我父亲报仇？”
少爷问完，书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我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呢？
说我是要找你父亲报仇。
说唐万山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说我为了保护你，辛辛苦苦找了很多证据。
说我为了你吃下了毒药。
说我爱你。
还是说，我已命不久矣……
没什么好说的。
本就已是沉疴之体，又何必再让少爷增添烦恼。不如就让他一直恨我，也省的他在我走后，白白思念。
最后，我当着他的面，扯掉了他送我的玉佩，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不爱你了。”
我不再爱你了。
我告诉他。
我不想对他说谎，但也没有告诉他真相。
23
我被少爷赶出唐府那天下着大雪，几个小厮把我推搡出来，其中一个还狠狠踹了我一脚，骂了句“狼心狗肺”，我一个踉跄摔进雪堆里，望着厚重的大门缓缓合上。
我没看见少爷，大抵是正忙着收拾被我和他父亲整出来的烂摊子，又或者他根本不想见我这个恩将仇报之人。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摇摇晃晃往城外走去，那里有我早相中的一处破庙。
不管怎么说，少爷没杀我就已经对我是手下留情，毕竟，是我在他的大好年华里欺骗了他的感情，也是我用尽百般手段调查唐万山，目的却是要使他们家破人亡。
庙里已经很难找到一处遮风的地方了，我只得捡了几根稻草，在佛像后面给自己窝了一个小床，姑且能称床吧，最起码能有个稻草扎的枕头，比我小时候在外流浪时好得多了。
稻草足够温暖，可我蜷缩在上面，还是觉得冷，不是因为冷冽的雪风，那是阵阵阴冷，从骨子里透出来，又把骨头刺得生疼。
不过这也是我罪有应得，毕竟如果当初少爷没有遇见我，没有救下我，我想，他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幅光景。
“苏随，苏随。”
仿佛有人在轻轻喊我的名字。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不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是我痴望了，我苦笑一声，少爷现在定是恨极了我，又怎会来找我？
身子一阵一阵的发冷，我努力蜷缩着，徒劳地想要汲取一些温度。
可到底是糊涂，这冷是由内而外的，光是外界那一点点可怜的热度，根本救不了我。
好歹少爷不用遭受这种罪过。
我慢吞吞地想，手紧紧抓着胸口处挂着的那块玉，仿佛这样就能缓解钻心的疼痛。
我当着少爷的面扯了这块玉佩，少爷气极了。
可我怎么舍得呢？
这块玉是他赠予我的定情信物，我怎么舍得……
我摩挲着这块玉，在刻有唐应梧字样的那面上轻轻落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