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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的问题表示疑惑,但还是很快回答:“郭明明。”
我心头如遭雷击,胃里泛起一股子酸涩,“哪个明?”
“就是……你这个明啊。”他回答。
刹那间,王天风带着各种表情的脸在我脑中一张张闪过,配合着一声声“明明”,震得我头疼欲裂,最后,我仿佛看见他抚摸着他妻子的脸,温柔又深情地喊着“明明”。
明明是郭明明的“明明”,不是明台的“明明”。
第二天一早我就从禁闭室出来了,上课之前我先去找了王天风,跟他说以后再也不要叫我“明明”。
他看着我,眼中有淡淡的疑云,很快便恢复清明,“是不是郭骑云跟你说了什么?”
我把脸扭向一边,“不关他的事,总之你再也不要叫就是了。”我咬了咬嘴唇说:“我不是谁的替代品,不要用我来怀念她。”
他笑了一声,很明显的嘲笑,“替代品?你想多了,没有人可以代替她,我怀念她,也不需要通过一个名字,叫你明明,不过是顺口罢了,和她的名字,没有任何关系!”
我勉强扯起嘴角,冲着他笑道:“那再好不过了,这样,我们就不会有任何牵扯了。”
他低头看文件,“除了游戏,我们本来就没有牵扯。”
游戏,游戏,是的,我只不过是,和他玩了一场游戏,游戏之外,除了师生,什么都不是,我深吸一口气,向他敬了个礼,朗声道:“请您原谅我以前的荒唐、可笑、无赖给您带来的麻烦,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打扰您。”
我依旧喜欢他,却知道了他永远不会喜欢我,他将他的爱人藏在心里,用他的爱与愧疚深深埋起来,填满整个心脏,不给任何人一点落脚之地。
无望的爱,不如放弃,趁我还没有非他不可的时候。
我忘了从哪里看来的,也许是大哥或阿诚哥告诉我的,说一个人要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戒掉一个习惯也是一样的吧,无非是用一个习惯去代替另一个习惯。
但是真的好难啊,尤其是碰到他的时候,忍住不去看他,忍住不向他走进,忍住不跟他说多余的话,以前我总觉得他出现的时候太少了,恨不得每一堂课都由他来上,每一个晚自习都由他看着,吃饭的时间能够再长一些,现在却觉得他出现得好频繁,早操时看见他上了楼梯,吃饭时觉得他的速度变得慢了,上课时总能看见他胳膊夹着文件夹穿过训练场。
我不得不更加专注,吃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起床,洗漱,早操,吃早饭,上课,下课,吃午饭,午休,上课,下课,吃晚饭,上晚自习,踢足球,洗漱,睡觉,重复如此。
相同的课程,相同的动作,一天又一天,这个军校连同这座山的景色都变成了黑白色,永恒但枯燥。
离开这里的想法疯了一般地滋长,我也开始疯狂地想念大哥大姐,想念明公馆的灯光,想念阿香做的饭菜,想念院子里的那颗桃树,想念挂在我房间窗前的玉风铃,被风吹动时的“叮叮当当”。
想念那个,没有王天风的世界。
.2022⊱07⊱01 02:41:57
游戏十一
王天风罕见地戴上了军帽,手里捧着一面国旗,里面好像还包着什么东西,从楼梯下来,绕过训练场,朝门口去了。
郭骑云从教室后面匆匆跑出来,手里拿着把铁锹。
我跑过去截住了他,问:“怎么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郭骑云看着王天风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吕扬和云旗,牺牲了,主任去埋他们的军装。”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往后退了一步,眼眶立即热了起来,他们两个的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笑着对我招手,叫我的名字,“怎么会?”
嗓子里像被棉花堵住了,最后一个字几近无声。
郭骑云拍了拍我的肩膀,快步走了,他很快追上了王天风,两人一起出了军校大门,往东侧转了弯。
我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往训练场走,有人过来扯我的胳膊,“明台,你没事吧,怎么还哭了?”
我伸手摸了摸脸,看着那一手的水渍,深深吸了一口气,嘴唇颤抖着说:“郭副官说,吕扬和云旗,牺牲了。”
周围好像突然静了下来,我抬头对上一张一张不知所措的脸,“我想去送送他们,你们要去吗?”
“可是……我们是……是不能随便出军校的。”
我一转身朝办公室跑去,“我去找赵教官请假。”
赵教官和郭骑云在一个办公室,我敲门进去,向他说明来意,他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沿着学校东侧围墙一直往后走,给你们二十分钟,去吧。”
“谢谢教官。”我向他敬了个礼。
我和同学们一路跑过去,从树林中穿过,快走到学校后面时,看见一抹笔挺的绿色,那里算不上是空地,只是树与树之间的间隔较大,王天风身前,郭骑云在弯着腰挖土。
王天风转头看了过来,仿佛并不在意一般又转了回去,依旧站得笔挺。
我们停在他们身后两三米远处,郭骑云放下了铁锹,诧异地看了我们一眼,又看向王天风,没有说什么,退到了一边。
王天风蹲下身,将手里捧着的国旗和军装放进浅坑里,拿起铁锹开始填土。
没有一个人说话,铁锹磨过地面的嚓嚓声中,有我们交错的浅浅呼吸声,似轻轻相和的挽歌。
王天风掷了铁锹,和郭骑云两人捡起了旁边的碎石,压在低矮的坟丘上,做完后,他往后退了两步,干脆利索地抬起右手。
我紧接上他的动作,余光看见我的同学们也纷纷抬起了手臂,郭骑云掏出腰间的【创建和谐家园】,对着天空打完所有的子弹,放回去再对着坟丘敬礼。
我不知道这样的情景王天风经历了多少次,他的面前不只有一座坟丘,还有一些几乎被雨水冲平,只能凭借寥落的石块分辨,在这样的场景中,他是怎样的心情呢,悲伤吗?痛苦吗?他培育出来的学生,他亲手将他们送出校门,又亲手将他们埋葬。
一定是会的吧,他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无情,至少是真心爱护他的学生们,可是人的心是否会在经历过反复折磨后变得冷硬呢?
也是会的吧,悲伤也悲伤,痛苦也痛苦,但不会停下脚步了。
那些坟丘代表的人是那么不幸,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又在最美好的年纪逝去,他们又何其幸运,有这样的老师,千里之外,遥遥惦记。
无地可埋骨,有家可葬魂。
也许某一日我也会战死,他也是这样捧着我的军装,将我的魂亲手埋进土里,向我敬个礼,然后转身离去,不留下什么,也带不走什么。
回到学校,王天风叫住了我,叫我陪他走一段。
“这是你的主意吧,郭骑云说他只告诉了你。”
我落后他半步,“我只是提议罢了,他们是自愿的。”我看着他的侧脸,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他们是我们的同学,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战友,他们牺牲的消息难道不应该让我们知晓吗?”
他的脸转到了与我相反的另一边,微微抬着头,或许在遥望天空,也或许是,某个光秃秃的树枝,“你想让我怎么做呢?把你们【创建和谐家园】起来,告诉你们他们牺牲的消息,看着你们痛哭流涕,几天都无法恢复过来,那样就是你希望的吗?”
我低下头,无法可说。
他深深地呼吸,“我知道你们终会经历这样的痛苦,却不想让你们经历太多,不想你们像我一样,麻木到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我们沉默着走了一段,我说:“老师,您不是经常说百炼成钢吗?学会面对战友的牺牲,难道不也是一种修炼吗?悲伤和痛苦是感受,是情绪,却不是纪念,刻骨铭心的才是纪念,我们可以不要情绪,只要纪念,只要能永永远远地记得他们,又何必在乎我们纪念他们时不够深情呢。”
他终于转头看我,嘴角挂了淡淡的微笑,“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啊。”
我抿嘴笑了一下,“我大哥说的,拿来用用。”
他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那倒是……”他突然收了声,看了我一眼。
我没再追问,因为我们已经走到了他宿舍门口,我停住脚步,对他说:“老师,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他点了点头,“好。”
回宿舍的路上,我在心里自我表扬了一番,跟他说话时没有刻意疏远,也没有撒娇,跟他站那么近也没有想着要拉他的胳膊。
明台,做得好,继续保持。
我这么在心里给自己鼓劲,翘起的嘴角却不知不觉又垂下去了。
吕扬和云旗的事过去了好几天,我还是有些放不下,改掉亲近王天风的习惯又愈加艰难,加上这几天天气也不怎么好,我的心一直沉甸甸的。
周三的上午终于下了一场大雨,我坐在教室里,透过窗户往外看,一切都变得很干净。
我想,我或许同这天空一样,期待这一场雨很久了。
教官在教室里走来走去,我站了起来,说我不想在教室里看书,能不能出去跑步。
他看了看窗外,似乎在确认雨还在下着,然后看向我,“雨下的这么大,你跑什么步啊,不许!”
我扬着下巴说:“我不,我就要出去。”
“明台!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向他敬了个礼,“张教官,我对您的态度非常不好,所以,罚我吧。”
他愣了一下,“不行,这是冬天,不是夏天,淋雨会感冒的。”
“对不起,张教官。”我转身从后门跑出了教室,冲进雨里,不理会身后的呼喊,绕着训练场跑了起来。
我只跑了一圈就跑不下去了,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气,我大笑起来,站直了仰起头,任雨水在我的脸上拍打。
如果我在笑,他们就不知道我肩膀的抖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如果是在雨中,他们就不知道从我脸上流下来的究竟是不是雨水。
我借着这场雨发泄了一场,心里舒坦不少,但身体却沉重了起来,我从下午吃完饭的时候就开始发烧,晚自习上到一半就趴在了桌子上,恍惚间有人拍了拍我的脸,喊我的名字,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那人扯过我的胳膊,搂住我的腰,把我架了起来,我完全靠在他身上,双腿不想动,却不得不向前移动着。
过了一会儿,我好像飞了起来,很快又轻轻落在了云朵上,身下软绵绵的,很是舒服,但风有些粗粝,又很热,吹在我额头上不是很舒服。
我伸手在额前拍了拍,风离开了一会儿,又贴了上来,这次倒是凉凉的。
似乎有人在说话,“怎么还没退烧?”
这声音很熟悉,但我的意识昏沉,怎么也想不起来,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应答,我却没有听清在说什么了。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务室,吸进来和呼出去的空气不再灼热,脑袋虽然还有点晕,但没那么沉了,我往右翻了个身,眼皮和心脏齐齐一跳,王天风正闭着眼睛,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
或许是我的声音太大,他睁开了眼,“醒了。”
他说着伸出手向我的额头探来,我赶紧拉上被子,将我的脑袋蒙住。
他的声音穿过被子,变得沉闷,“不是要打你,我只是想看看你还发烧吗?”
我在被子里翻身,背对着他,说:“不发烧了,谢谢您。”
“嗯,好,你要是不发烧我就走了,你继续休息吧。”
我心里舒了口气,过了会儿才把被子拉下来,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便有一双手覆了上来,比我额头的温度略高,我微微转头,看见王天风近在咫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无奈地说:“您怎么还骗人呢!”
“我说你不发烧了我就走,总得让我确认一下你真的不发烧了才行吧。”
他的另一只胳膊撑在我耳侧,上半身离我很近,淡淡的烟草味混着独属于他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侵蚀着我的意志力,我闭上了眼睛,“您现在确认我不发烧了吧,可以走了吧?”
他的手掌离开了,悬在我上空的压迫感也一起消失,“这么不想看见我。”
我往被子里缩了缩,狠了狠心说:“是的。”我生病的时候意志力特别差,他要是稍微对我好一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会崩裂了。
“好,我走了。”
我支着耳朵,听见了他浅浅的脚步声,之后是关门声,我回头看,他果然已经不在屋子里,这才吐出一口气,手背遮住了眼睛。
下过一场雨后,连着好几天都是晴天,天空前所未有的蓝,我躺在台阶上晒太阳,阳光刺眼,我闭着眼睛,还能看见一片红色,忽而有一片阴影投下来,红色变成了黑色。
我睁开眼,王天风站在我身后,低着头看我,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脸是倒着的,既怪异,又好看,重新闭上眼睛,我说:“老师,您挡着我的光了。”
阴影移开,温暖的阳光重新洒在我的脸上,他问:“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玩呢?”
我呼出一口气,坐了起来,拍了拍背,“没意思。”看着训练场上许许多多晃动的人影,我有些头晕,又往后歪去,一只手肘撑着上半身,“老师,我什么时候可以毕业?”
他停住下台阶的脚步,立在我身侧,“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