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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的烟味久久不散,烟雾却是没有了,我仰着头道:“哪有什么我有,人没有的!”
“在我这儿的特权啊。”他左腿搭上右腿,向我这边斜倚着扶手,“难道不是只有你能跟我吃饭?难道不是只有你能赖在我办公室?难道不是只有你能吃我的水果?”
他说的这些,大概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平时也没有想过别人有没有的问题,今天他这么一说,我心中立马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情绪很快便满满地充斥了我的心脏,它继续增长着,从我的身体里冲出来,带着我的嘴角上扬。
可是我高兴地太早了,中午的时候他就把这份特权收了回去。
他没叫我跟他一起吃饭,而是叫了周晨光和罗琼。
我坐回室友们那一桌,不时地向王天风那边看过去,周晨光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罗琼的表情我看得清清楚楚,她一开始很紧张,后来不知道王天风跟他们说了什么,脸上自然了许多,甚至带上了微笑。
我的舌头好像突然失灵,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她的微笑刺眼,我不得不低下头。
食堂里霎时间变得寂静,好像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可我坐在这里,他坐在那里,中间隔着虚无的宇宙,那是很远很远的距离,远到好像我耗尽所有的时间也走不过去。
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我马上要喘不过来气,只得匆匆吃完了米饭。
我从他身边走过时,听见来自周晨光和罗琼的低笑。
我的心更加沉重,我的脚步却没停,还越来越快。
我到他宿舍门口等他,但是蹲到脚麻也没有看见他过来,又去他的办公室。
他正在办公桌后写东西,抬头看我一眼,问:“有什么事?”
“你今天不午休吗?”
“不了,等一会要和赵教官他们三个熟悉一下身份。”
我低头“哦”了一声,他又道:“你要是没事就回去吧。”
我抬起眼皮看他,“我留下来不行吗?”
他干脆地说:“你会打扰我们。”
我心里的气蓦然起来,又一下子消下去,按说他已经这么明确地拒绝了我,我应该离开,可是我的脚却抬不动。
盯着脚面一会儿,我抬头问:“我不说话不行吗?”
他只张了口,还没有说话,敲门声就想起来了,随后是赵教官的声音。
他指了指右侧,我露出微笑,小跑站过去。
赵教官带着周晨光和罗琼进来,三人齐齐敬了个礼,王天风叫赵教官拿椅子坐在了他对面,将装订好的三份行动计划递给他,“这是我修改过的,你们再看一遍。”
赵教官分发给身后站得笔直的两人,转头时看了我一眼,低头边看边问:“明台也参与吗?”
“他不参与,不用管他,我们看我们的。”
他的声音明明只是平淡,落在我耳朵里,却觉得有些沉默,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把脑袋凑过去一些,跟他一起看。
王天风把计划往桌子上一搁,十指交错放上去,目光扫着赵教官三人,“都看完了吧?”
赵教官点了点头,周、罗二人应“是”。
“那身份就很明了了,我叫郑棋,三十五岁,是来自广州的绸缎庄老板。”他看向赵教官,“岚成。”
“吴振,四十岁,郑老板的司机。”
他再叫罗琼,罗琼答:“刘韵儿,二十五岁,郑棋的妻子。”
我蓦然看向罗琼,眨了眨眼,我之前没仔细看,因为刘韵儿这个人是女性角色,不符合我的身份,直接就略过去了,还以为她是和郑丰年是兄妹,没想到竟然是郑棋的妻子,王天风就是郑棋,那不就相当于是王天风的妻子?
最后是周晨光,“郑丰年,二十岁,郑棋的远房侄子。”
王天风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先来练习一下称呼。”他手臂伸向赵教官,眼睛却看向周、罗两人,“郑棋等三人称呼司机为老吴,老吴称呼我为老板,称呼韵儿为夫人,称呼丰年为丰年少爷。”
他已经开始称呼罗琼为韵儿,这明明是个好听的名字,我听着却觉得刺耳。
赵教官一一喊过了,王天风又对周晨光说:“你称呼我为堂叔,称呼韵儿为小婶。”
周晨光一并脚跟,应了声“是”。
“现在看着我,喊十遍堂叔,再看着韵儿,喊十遍小婶。”王天风命令道。
周晨光脸色一僵,张了张口,没喊出来。
王天风鼓励道:“不要这么紧张,也不要害羞,就当成是背课文。”
周晨光大约是真的当成了背课文,喊得极快,喊完十遍,王天风又让他喊了十遍,直到他的语气自然。
“下面是韵儿。”他看着罗琼,“你是我的妻子,应该怎么称呼我?”
“啊?”罗琼大约是被惊着了,有些惶恐,“我、我不知道啊,要不还是您定吧。”
“你想想,假如你结婚了,你准备怎么称呼你的丈夫?”王天风并没有放过她,继续问着。
罗琼想了想,道:“我应该会叫他的名字。”
“比如?”
“阿棋?”罗琼试探地说。
王天风看向赵教官,“你觉得呢?”
赵教官道:“夫人和老板年龄差距太大,不太合适,还是喊棋哥比较好。”
王天风点了点头,对罗琼道:“听老吴的。”
“是。”
王天风紧紧地盯着她,“你注意,不要对我用‘是’或者‘明白’这样接受命令的词,刘韵儿是郑棋的妻子,不是他的下属。”他又看向周晨光,“你也是,还有,你们两个不要动不动就正军姿,很容易暴露。”
说罢,他嘴角微微翘起一些,抱臂往后倚着,对周、罗二人道:“你们都放松一些,我们是一家人,不要拘谨。”他伸手指了一下罗琼,“韵儿,现在看着我,喊十遍棋哥。”
罗琼一开始声音还很大,越喊脸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小,低下头不敢看王天风。
赵教官看着她调侃道:“让你喊棋哥,又不是喊风哥,这么害羞干嘛。”
罗琼悄悄看了王天风一眼,见他还在盯着她,又迅速低头,还咬了咬嘴唇。
我心头一跳,她这样是什么意思,不习惯就不习惯,不好意思就不好意思,这样欲语还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她不会是真的喜欢王天风吧?!
王天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到罗琼面前,双臂抬到半空,“现在,抱着我喊。”
他在说什么?他要罗琼抱着他!我心中突然激愤起来,目光猛然转向罗琼,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我、我、我还没有抱过!我还没有。
罗琼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这、这,我、我、我……”
赵教官看着她认真地说:“你们作为夫妻,有些亲密动作是必要的,牵手、挽臂、拥抱、接吻都是正常的,如果你连拥抱都做不到,要是需要你们接吻怎么办?”
罗琼捂住了嘴,睁大了眼睛,话语从指缝间模糊不清地流出来:“还要接吻?!”
王天风叹了口气,“这个不需要练习,到时候随机应变就可以了。”
罗琼舒了一口气,将手臂伸向王天风,比划了好几下,不知道往哪儿放,看王天风又看赵教官,“我、我怎么抱啊?”
我看不见王天风的表情,只知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一笑,回头和赵教官说:“看来他们两个真的没谈恋爱。”
赵教官也笑,周晨光和罗琼两个人对视一眼,快速交错视线。
“你就搂腰吧,撒娇的时候搂脖子比较好。”赵教官笑完,这么建议她。
在我的眼中,他们的动作突然变得很慢很慢,没有任何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只有那些笑容一点点被放大,映进我的眼睛里,那些愉悦的、调侃的、羞涩的笑容渐渐褪了色,变成幕布上虚假的故事。
我像在看一场电影,看得见,碰不着,走不进。
然而真正让我感到恐慌和失落的,不是眼前这个场景,而是我通过这个场景意识到的王天风的未来和我的未来。
很快,我就会从军校毕业,和他,或许再也不会相见,终其一生,我们都只挂着师生的名号。很久之后,我们都结了婚,有了孩子,在某时某刻想起这所军校,我会记得有一个人叫王天风,是我最讨厌、最喜欢的老师。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我,毕竟在我之前,在我之后,他都有很多学生,我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想来也不一定会是最特别的。
但我希望他会记得我,记得有个学生叫明台,明天的明,楼台的台。
他们俩的关系比一般人好,又比一般人差。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不在屋里了,而是在对着办公室门口的围墙上坐着,近些,训练场上已经活跃了起来,学校门口站岗的士兵开始换班,远些,山脉已经不再苍翠,灰蒙蒙的不知是山本身,还是光秃秃的树枝,我看不清山的尽头,却知那里有许许多多的房子,有许许多多的家。
这一刻,我对这座山,起了极深的眷恋,想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这所军校里,想让这里成为我的家,还想让这个家里,有一个王天风。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休息,他看着我训练,我看着他工作,偶尔我俩坐在台阶上闲聊,他给我剥橘子吃。
从前,我想要什么东西,只要表现得好一些,再和大哥大姐撒撒娇,就一定能拿到,可是现在大哥大姐不在,就算在,我也没法跟他们说,我想要王天风,就算我说了,他们也无法给我。
他是人,不是商品,他不属于任何人。
可我想让他属于我。
.2022⊱07⊱01 02:41:22
游戏三
身后的门终于发出响动,我转头,赵教官带着两人出来。
“明台?你怎么还没走?”赵教官有点惊讶。
我从围墙上下来,向他敬了个礼,说:“我还有事和老师说。”
“有事你怎么不早说,在这儿等这么久。”他从我身边走过,对我一挥手,“赶快进去吧。”
我关好门,走到办公桌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王天风在写东西,只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不是你自己要看我们练习吗?为什么又一句话不说就出去?”
我低下头,“还以为您没有注意呢!”
“一个大活人从我面前走过去,我会注意不到?”
我看了他一眼,微讽道:“您不是美人在怀吗?”
他手指敲了敲桌子,不耐烦地呼出一口气,“你胡说什么!”
我闭紧了嘴巴,他似乎有点生气,语气急促又凌厉:“要是没事你就出去吧!”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仰头问:“您会吻她吗?”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的话题转换得那么快,看我时有些疑惑,刚才的疾言厉色也在他疑惑的眼神里变成了幻影,破碎不见,他收回目光,说:“如果有需要,我会的。”
我把手放在他膝盖上,“您不吻她不行吗?”
他看了看我的手,目光又回到工作上,“我尽量。”
我晃了晃他的腿,“您保证!”
“我无法保证,一切计划当中皆有变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包括和她上床吗?”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偏激的话来,正想跟他道歉,他的动作却比我要快。
王天风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一股子血腥味迅速在我嘴里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