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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下]逆流》-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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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一乾老大不乐意地“哼”了一声,祭出“王之蔑视”的眼神,万分嫌弃地弯下腰把头凑过去,想看看这小子除了装哭博同情外还有什么花样。

      结果言炎先凑上来在他眼睛上吹了口气儿,那动作简直就差再补上一句“我吹一吹你就不疼了”,又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亲是祸害~”

      邵一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言炎也笑了,弯弯的眼睛里还有未褪去的水痕,收尽了满天的光。

      老邵头磨坊里的磨面机还在响,邵一乾心里就涌上一股异常强大的安全感。

      第9章 梦

      言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个什么玩意儿,当捧个宝贝似的端在掌心,自顾自往院子一角走去,嘴里碎碎念:“下排牙掉了扔房顶,上排牙掉了要扔下水道里……下水道,下水道。”

      邵一乾则撸袖子决定去找陈萌算账,那小子跟他奶奶都是怎么添油加醋的,怎么传到邵奶奶耳朵里就变成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棍了呢!

      不应该是十块钱的奖励吗!

      吃过晚饭后,自觉做了亏心事的言炎特别乖巧,帮着邵奶奶把碗筷都整理好,搬着桌子凳子坐在灯下抄书写字。邵一乾也被逼着写作业,当然他是一个向来不知道作业是个什么玩意儿的人。

      邵奶奶一看,老窝内部团结有爱一片形势大好,摇着把蒲扇出去串门去了——自从邵奶奶决定戒了麻将后,坐在大门口和小媳妇儿老娘们儿唠些家长里短就成了她新近上瘾的一个娱乐活动,乐此不疲得简直要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邵一乾目送母夜叉走远,把铅笔往耳朵上一夹,上半身往后一靠,脚也揣上桌面,刚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眼皮儿还没阖上,眼睛里突如其来地崩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揉了几下眼睛,就看见右手边的言炎揉揉鼻子,特别不好意思地举起断了尖儿的铅笔,十分无辜地说:“不是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铅笔先动得手。”

      俩人就着这个动作相顾无言地僵住了,似乎怕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似的。邵一乾眼角抽了抽,毫无办法地挥挥手,示意他爱咋咋地吧。

      言炎如蒙大赦,一溜烟儿钻进了厨房。

      言炎是个奇怪的人,你要说他怕邵一乾吧,他有一处长期有效的避风港,叫邵奶奶,他甚至敢踩在老虎尾巴上拔胡子;你要说他不怕吧,他还总有些小心翼翼。

      过了很长时间都没见他出来,邵一乾心里渐渐升起一丝惶恐不安——他上次私藏的那半袋辣条还在厨房里,也不知道藏的够不够掩人耳目,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这个认知简直太恐怖了,比被邵奶奶揍得生活不能自理还恐怖!

      邵一乾急忙奔去厨房一看究竟,然后他看见……言炎正抱着大菜刀削铅笔。

      那菜刀比言炎脸还大,他攥不住那木刀把子,就十分费劲地抓着刀背把刀蜷在怀里,被削下来的木头碎屑也崩得满天飞,把案板祸祸地十分不像话。

      ……小孩子好像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2b铅情节,叫做“不削尖了铅笔就不能好好写作业”。

      邵一乾扫了一眼,确定藏辣条的地方还没有暴露,便起了调侃的心思,隔空比了个大拇指。

      不过他越看越不舒服。

      那刀子在大灯底下明晃晃的,越看越有妖气,越看越不吉利,白天的那些经历突然就涌了上来,被开膛破肚的傻子,和街坊邻居们传言有些神志不清的李西西。

      在邵一乾的概念里,现实生活中的人只有老死这一条途径,只有电视里才有【创建和谐家园】、谋杀、他杀这些破烂事,周围的人都不是来找死的,而是被死找上门来的。

      至少一个人的一辈子应当是这样的一辈子,如同幼儿园里的滑梯,从上滑到下,滑到头了,人也就该没了。很明显,傻子在人生的滑梯上滑了一半,被人强行拉扯了下来,提前到了头。

      ÏÖÔÚ»ØÏëÆðÀ´£¬°×ÌìÄÇЩսս¾¤¾¤¡¢ìþìýÄѰ²È´´òÖ×Á³³äÅÖ×ÓµÄÓ¸ÒŨËõÆðÀ´£¬Ö»ÓÐËĸö×ÖÔ½·¢ÇåÎú¡ª¡ªÉµ×ÓËÀÁË¡£

      试想前面那俩字如果不是傻子,而是别的什么……他这时候才知道后怕。

      亲眼目睹了傻子临终前那副惨像的陈萌和言炎会怎么想呢?

      邵一乾原地愣了一会儿,闷不吭声地走了,一路杀到茅房里把二老的屎尿盆子端了回来,又破天荒地主动去铺床,期间还厚着脸皮把自己的被子挤进了二老的被子之间。

      说起来也不怕别人笑话,他有记忆以来,除了在邵奶奶面前夹着尾巴扮耗子,在别的地方向来是横着走的,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死亡的距离如此近,也这么突如其来。

      十点左右,邵奶奶回来了。

      她皱着眉看了看床上的被子格局,默认了这个排列组合,还把已经进入梦乡的言炎和邵一乾并排放在了一起。

      听老陈的意思,李西西是被人下了致幻剂还是什么玩意儿迷晕的,但那下药的人估摸着是个外行,药量下得有些过,起了药物过量致昏迷的反应。

      总之李西西已经被连夜送进了城里的医院。

      临睡前邵一乾觉得自己肯定会做噩梦,事实是他果然做了一宿的噩梦。

      起初是一个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的人一直追着他跑,他竭尽全力在小胡同里钻来钻去,每次都在马上要被抓到的时候死里逃生。到后来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被一道闪电猛地劈了开来,露出了傻子那被烫伤的脸,惨白惨白的。

      梦里的傻子一下子不傻了,披头散发的模样比青面獠牙还要恐怖,她举着把菜刀继续追在他身后,对他喊话道:“我活着的时候遭到了百般欺凌,不受自己爹妈待见就算,你算老几,敢对我冷眼相待拳打脚踢,我诅咒你这一生都疲于奔命一事无成!”

      邵一乾在恐惧支配下特别想喊“救命”,但他听到后来,心里那股丛生的恐惧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十足恶毒的讽刺:“我算老几?那你又算老几?一事无成又怎样,总好过不得好死。如果诅咒就能有用,你都已经死了千百回。”

      恶意来得简单而直接,他在梦里也震惊于自己这样的狠毒。这个你逃我追的梦起初很恐怖,但渐渐地趋于无聊,后来漫长得有些过分。

      他跑得不耐烦了,便回头对着傻子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挥了挥手,说:“你慢慢追吧,老子我不奉陪了。”

      但他发现他无论怎么想醒过来,费多大劲儿都是无济于事,神志已经完全清醒,甚至能听见不知何处的公鸡打鸣的声音,但身体却被困在一个躯壳里动弹不得,只能陪着已经杀红了眼的傻子四处兜着圈子来回转悠。

      傻子越跑越快,他却越跑越慢,简直就像一帧一帧的慢动作,就是一瞬间,傻子手里的菜刀就架上了他的脖子。

      他转身的刹那,傻子的眼神突然由暴戾一转而为悲伤,那悲伤太过沉重,在眼睛里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他听见傻子说:“我们都一样的。我们都是一条被浪潮抛向沙滩的热带鱼,只要还没有被晒死,就要朝着大海的方向挣扎……”

      梦里的傻子简直是呼风唤雨、能通阴阳,无所不能,牛逼大发了。她话音还没利索地砸到脚背上,不远处平地上的墙壁一瞬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大海旁边的沙滩上果然躺着一条几乎奄奄一息的鱼。

      那鱼浑身的鳞片被蹭得血迹斑斑,鱼嘴和鳃一直在不停地开合,它一直往前蹭,但那片海就和长了脚似的,永远和那尾鱼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

      这时头顶突兀地出现了大太阳,那鱼猛地翻腾了一下,歇在了原地。邵一乾眨了眨眼,觉得那个鱼脑袋上那张越看越欠揍的皮十分眼熟——那条小破鱼他娘的居然顶着他的脸,缩小版的。

      妈的,见鬼了。

      “后会有期吧。”

      后会有期?是明晚再约的意思吗?

      他还在绞尽脑汁地理解这句话到底几个意思,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十分清脆的撞击声,谢天谢地,他醒了。

      言炎那张脸突然近在咫尺,邵一乾一脸懵逼,然后他想起他还有句话忘了告诉傻子:“我平时欺负你不假,但要了你命的不是我好吗!冤有头债有主的,好容易还魂一次,你找那个阴阳眼去报仇啊!”

      那时,窗外的天刚蒙蒙亮。

      跟他并排躺的言炎手里抓着个竹木制的痒痒挠,一脸明媚地小声朝他打了个招呼,问了个安:“早上好啊。”他打完招呼后,十分迅速地往后撤了一些,移到了邵奶奶那头,闭上了眼睛。

      邵一乾持续懵逼。

      老邵头突然吵吵起来:“说过多少回了,不要碰翻我的烟斗不要碰翻我的烟斗,皮紧了是吧邵一乾!”

      邵一乾顿时明白了过来——敢情刚才那一声把他从梦里拉出来的声响是铜质的烟斗砸在地上发出来的,那烟斗为什么会掉下去,还用问吗,被言炎用痒痒挠打下去的呗。

      好嘛,这会儿肇事者装睡装得炉火纯青,他一个替罪羔羊在这里有口难辨。要知道老邵头脾气格外好,但老邵头有个雷点千万踩不得,那就是头可断血可流,烟斗不能丢。那烟斗陪着他从文/革时候走到现在,几乎算得上老邵头半条命了。

      罪魁祸首装得越发起劲了,故作美梦被叨扰地砸吧砸吧嘴,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不动弹了。

      邵一乾:“……”你等着!

      老邵头顶着一脑门子官司骂骂咧咧下了床,抱着自己烟斗黯然伤神去了。

      总之,当天上学前,原本打算发给邵一乾的那一毛钱赏给了言炎。言炎抓着堪称巨资的两毛钱,背着小书包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临走前还十分欠揍地冲着邵一乾摆了个异常标准的剪刀手。

      邵一乾对于折腾了他一宿的梦到底耿耿于怀,半道绕开,跑去附近汽配厂的运输大卡下偷了半壶汽油,带着个打火机,重新摸到了傻子丧命的废井。

      不过傻子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邵一乾头皮都炸起来了,他忍着极度想往后退的冲动一步一步挨到那屋子门口,在屋子的正中央发现两具彼此纠缠的尸体——一具是已经被掏空的傻子的,另一具竟是那个阴阳眼的!

      傻子的手还裹在那阴阳眼的脖子上,再看那人,真个两眼冒白,舌头外吐,两只手死死握着傻子的手腕想解救自己的脖子,特别像一出求爱不成最后同归于尽的狗血剧。

      不知道为什么,邵一乾握着手心里的打火机,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他想了想,蹲下来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把傻子手掰开,把那两人分开得老远,泼了汽油,分做两堆一起烧掉了。冷尸着实费烧,最后傻子留下来的那一撮骨灰里,露出一个十分粗糙的铜质弯尾鱼,已经生了一层铜绿,却意外地在大火里保留了下来。

      现场没有什么称手的容器,他就用一块塑料布简单把傻子的骨灰包了包,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囫囵地埋了。鉴于写个墓碑太引人注目,他就用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瞎刻了几个字,码在了埋骨灰的地方。

      他盘着腿坐在傻子对面,语重心长地道:“妹子,你以后可千万别来找我,我年年清明给你上香行不行?不光上香,你说吧,就咱们学校除了我以外还有人跟你过不去的,我都给你报个仇。你可别再梦里追着我跑了,不是我怕,是我跑了一宿,嫌累。”

      傻子没搭理他。

      邵一乾继续叨叨逼:“你不说话我就算你默认了,拉勾上吊一百年……”

      背后平地忽起一阵凉风,邵一乾牙齿一下磕到了舌头上,浑身就僵住了。

      一个故弄玄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要挖你的眼珠、剥你的皮、拆你的肉……”

      那声音的拥有者也是个绷不住屁的,编到这里编不下去了,就用一连串没心没肺的“哈哈哈”结了个仓促的尾。

      邵一乾一转身,陈萌那张欠揍的脸冒了出来。

      陈萌丢给他一块足球巧克力,说:“您这黄鼠狼给鸡拜年呐,猫哭耗子,装什么慈悲。”

      邵一乾三两下剥了糖纸,神神叨叨地把自己那祭拜大戏演完,才站起身拍拍自己【创建和谐家园】上的吐,高冷道:“你懂个屁。”

      陈萌打个响指:“村子里那个废牧园子外面那一圈铁栅栏你还记得吧?昨晚上被扒了个精光,一根废铁都没留下。想去看看吗?”

      邵一乾眼睛里先是迸发出一阵异常强烈的光,那光后来就逐渐黯淡、黯淡,最后扑哧一声,熄火了。他听见不知哪张嘴在说:“成天价儿就知道给我惹是生非……去什么去,给我一个亿我就扛着你去。”

      ……他真想抽自己两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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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宋包包

      那糖齁甜,待到完全化开以后,舌尖上划过一连串的味道,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一枚十分普通的巧克力糖,几乎是光速化开,最后他嘴里居然什么味道都没有了,就好像刚才仅仅是在嘴里灌了一口凉白开一样。

      邵一乾吃着吃着,那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他转身刚想问问这是个什么糖,背后的陈萌突然原地爆炸,充气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胖胖鱼。

      那胖胖鱼还戴着陈萌的近视镜,浑身简直堪称五彩缤纷,鱼嘴开合数次,鱼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最后它鱼嘴豁开……龇出了一排整齐锐利的尖牙,仔细看,在那上下两排细密的尖牙上还挂着几根形迹可疑的肉丝。

      它一张开嘴,简直能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把邵一乾熏得够呛。邵一乾嗓子眼儿哽住了,险些没给吓尿,懵道:“原来你是这样的陈……萌?”

      从虚空里突然伸出一双天外飞来的细长手,不由分说地捏着他的胳膊开始来回揉搓,朦朦胧胧里有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说:“姨妈姨妈你让开,我嗓门儿大。”

      邵一乾下意识地就想堵耳朵,同时心里奔腾过十万只草泥马。但他那手一动,就针扎一样疼,跟针头别出血管扎到肉里去了似的。

      “大侄砸!”

      那声音过于响亮清脆,邵一乾眼前的场景突然就开始崩,天往下掉块,地裂开得分外不像样子,把他刚才埋进去的傻子的骨灰袋子全震散了开来,雪白一大片铺在地上。那骨灰和那胖胖鱼彼此惺惺相惜,乍一见面就彼此迫不及待地瞬间糅合到了一起,又原地诞生了一个满脸是血的傻子,活生生的。

      傻子这会儿已经进化成了一只高级阶段的怪兽,非但满脸是血,肚皮还是敞开的,肠子稀里哗啦淌了一地,别提多猎奇。傻子提着菜刀就砍,嘴里叫嚣着:“还我命来!”

      邵一乾手无寸铁,只能转身就跑,同时又百分百确定这他妈的还在梦里呢,敢情他跑了半天居然只是逃出了一个梦中梦。这么一想,他冷汗就下来了,现在他身在的这个场景难不成也是个梦中梦吧?这么套叠起来,他得在梦里待到什么时候?

      总跑也不是个办法,他被追得不耐烦,猛地来了个急刹车,原地站定后转身迎向那在身后一直穷追不舍的傻子,打算来个鱼死网破,兴许瞎猫碰死耗子就离开梦境了。

      这时,头上的天空渐渐塌出了一定规模,越塌越大,渐渐出现了他所熟悉的场景——老邵家那被烟熏得有些发黑的天花板,和上面那个造型【创建和谐家园】的大灯泡。

      他心里一阵激动,“啊”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言炎正跪在一旁捏着他胳膊当根擀面杖似的揉来揉去,看见他醒过来,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这是几?”

      邵一乾:“……”

      他静止了一会儿,先在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下手颇不留情,直抽得他眼冒金星,但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感激这么直白的痛觉。他老泪纵横地围观了自己所在的地方,还是睡前那张床,屋子里很暗,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他手背上还扎着针头,沿着输液管往上看,吊瓶里的药水还有一小半。

      邵奶奶正戴着一副老花镜坐在屋门口纳鞋底子,狗子正蜷在他的小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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