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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下]逆流》-第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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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一乾不知道他又抽得哪门子筋,顺着他走,路过秋千的时候,一只手把小丫头拎起来,夹在自己胳膊肘下,三人一起连碰带撞地回了家。

      言炎打开卫生间的门拉他进去,借着昏暗的灯光才有勇气抬起头。

      他说:“伤哪儿了?我看一眼,看一眼就消气行吗?”

      第52章 三人行

      邵一乾扶着下巴,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眉心不由自主开始蹦。

      这小子心不是肉做的,是豆腐做的,稍微戳一下都能碎成豆腐脑,那时候万一再哭个天昏地暗的,哎,想想就觉得简直神烦。

      自然是不给他看的,看毛线!

      然后他一手拉住自己冲锋衣的拉链,习惯性地一挑眉,似笑非笑道:“那可多了去了,要全【创建和谐家园】,你确定要看吗?”

      言炎直直地盯住他,抿紧了嘴,点了点头。

      邵一乾:“……”

      他十分快地把拉链拉到底,甩了外罩,两手交叉抓住毛衣下缘,特别豪放地开始往上提,似乎真的打算全脱了,给他过目一遍。

      他掀起的毛衣把里层套着的羊毛衫从裤子里带了出来,露出一截腰。那截腰被捂得时间长了,透出一股亚健康的苍白来,劲瘦,看上去很柔韧的样子。

      言炎喉咙发紧,屏住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然后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有种正人君子非礼勿视的意味。

      他心说看个伤而已,又不是偷鸡摸狗,你心虚个屁。

      但他就是没有勇气睁开眼睛,不是怕看见一身的淤青或者伤痕,而是无法直视那截腰,这半遮半掩的……他几乎一瞬间就懂得了“犹抱琵琶半遮面”描述的是个什么意境了。

      “看个屁!你看了我就好得快了?”

      一记脑瓜崩突然落在他的额头上,跟搅屎棍子似的,在他那越脑补越离谱的神思中狠狠掺和了一脚,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

      邵一乾就没打算脱,只是看他的表情一板一眼的跟个木头似的,有心逗他罢了。

      他理好自己的毛衣,捡起外套走出了卫生间。他在别人家里不敢太随便,在玄关的垫子上狠狠蹭了蹭脚底的泥,似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当你是创可贴么,还看我一眼,看我也是白看,看了我也是这副模样。”

      言炎的压力感顿减,同时又有那么一股子淡淡的遗憾,这看不看伤的,顿时不敢要求了。

      他跟出了卫生间。

      邵一乾十分规矩地坐在沙发上,对珊珊招了招手:“过来。”

      珊珊正在从冰箱里拿酸奶,一罐接一罐地往一个塑料袋里装,那模样,跟个偷鸡的黄鼠狼简直神吻合,当哥的一看,好家伙,小丫头小时拿枚针,大时是不是就预备拿金山银山了?

      这怎么行。

      “吃你小叔家的,喝你小叔家的,最后还要拿你小叔家的,邵一珊,你特别给人长脸。”

      珊珊一听他的声音,不怒自威,手一抖,把一罐酸奶掉在了地上。小姑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奶,忍不住伸出一点点舌尖舔了舔下嘴唇,内心十分痛苦地纠结了一阵子,然后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低低地“哦”了一声,开始恋恋不舍地往冰箱里转运。

      言炎忍不住笑:“带走吧,这是我妈带她逛超市的时候,硬给她塞的,家里没人喝。”

      邵一乾不置可否,十分把自己当盘菜,又挑了一下眉毛。

      珊珊欲哭无泪,还不敢扁嘴,默默地把拿出来的奶全都塞了回去,走到邵一乾身前,细声细气地说:“你是来接我的吗?我们是要回家对吗?”

      邵一乾一愣。

      他都忘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其实并不是珊珊的家这一茬。对珊珊来说,她意识里只把那里做为家,不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而是一个十分具象的存在。

      有梧桐树,有猫咪,有冬青,还有年迈但威严的奶奶。

      这是家,别的都是冒牌货。

      言炎站在一旁,十分想知道邵一乾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然后他看见邵一乾抬起胳膊,将手掌心朝下放在小姑娘头顶,眉清目秀都融化成了一汪随风轻摇的镜湖潭水,沉声道:“家里那帮人都把你丢出来了,还回去干嘛?讨嫌么?猫嫌弃你脸大,老太婆嫌你是个母的,你妈嫌你长得丑,”他顿了顿,酝酿了一小下,然后脸不红气不喘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把你接回来的,谁对你好还需要想吗?”

      言炎:“……”

      不要脸,【创建和谐家园】,还忒光明正大。

      珊珊十分茫然地眨眨眼,本来就不甚清晰的记忆顿时就被打乱了,被他这一番胡说八道洗了脑,开始怀疑那些人真的都不太喜欢她,不然为什还会不要她呢?

      她又蹲下来,更闷了:“哦,这样啊。”

      邵一乾不爱解释那些肉麻兮兮的原因,这种说法尽管有些缺德,但谁在乎呢?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目标达到了就比什么都强。当务之急是要叫小丫头心甘情愿跟他走,总不能老赖在别人家里,剩下的,神马都是浮云。

      珊珊又立起来,垂头丧气地没精打采:“那、那我们走吧。”

      邵一乾蹬鼻子上脸得有些心花怒放,但他仍旧装得十分真诚,画蛇添足地又补了一刀:“你小叔也不太像个好东西……”

      珊珊咋呼道:“不许说我小叔坏话!”

      她咋呼完,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绕过茶几,两条胳膊一环,把言炎腿圈起来,扭头对邵一乾说:“我要跟小叔叔一起回家!”

      邵一乾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不吃撒娇这一套,并且这个小丫头跟谁都亲,就是怕他跟怕鬼似的,叫他十分不爽,当即冷笑一声:“这么爱抱大腿,那你就先抱,抱完了再走,我等着。”

      丫头片子,更不能宠。

      如今他是一个大家长,自然要把邵家棍棒之下出硬骨头的光荣传统继续发扬光大。

      但他潜意识里却对于她的咋呼十分欣慰。他希望她能不要这么自卑,不要这么软弱,再淘气一些、再胡闹一些、再叛逆一些,跟他大吵大闹,跟他摔碗摔筷子,他都甘之如饴。

      可是她不能怕他,一旦开始怕他,就不可能淘气起来了,她就硬气不起来了。

      骨头不硬,还谈个狗屁的顶天立地。

      珊珊抱言炎大腿抱得更紧了,特别小声地问:“小叔叔,怎么办啊?我害怕。”

      邵一乾翘了一半的二郎腿登时翘不下去了,他噎了一下,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用眼神给言炎传递信息,希望他能表个态。

      言炎巴不得登堂入室,无所事事地把头扭向一侧,心里偷着乐,给珊珊比了一个超级大的拇指。

      邵一乾左眼皮跳,觉得此间阴谋的味道十足,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言炎看他的口型,知道他说的是:“【创建和谐家园】。”

      三人行正式成立。

      志合是个小规模的家族企业,大老板和员工是拐了五百个弯的远房亲戚,所以员工福利还过得去。厂里一天的营业量确实不下十万,每天拉走一个载重大卡,就是四千块的流水账,盈利就相对高。

      员工的宿舍就紧挨厂房,一排低矮的二层楼,一水的青砖,某种植物枯死打蔫的藤蔓从楼顶垂到地上,给这个小平楼装点了一层富有诗意的鸡窝头。

      邵一乾心情复杂地带着俩阴谋得逞的人回到自己的落脚地方,推开门,一扬手,把钥匙抛到屋子里唯一一张桌子上,背对着俩人擦了把脸,三两下换上工服,说:“用加热棒烧水要注意盯着,厕所在楼下。”

      然后就走了。

      这个屋子是向阳,并不冷,意外得暖和。

      言炎把自己和珊珊的东西整理完毕,坐在床沿上,拍拍自己身侧,心情十分美丽。

      “为什么怕他呢?”

      珊珊把口罩拉下来透气:“我见过他一脸血的样子,十分吓人,我晚上老做噩梦。”

      “他找你之前,住在一个特别大的屋子里,他在那个地方住了七八年的时间,比你岁数都大。他还有一个十分威武的厂子,远远近近的人都知道他的厂子。

      “可是他为了找你,卖掉了自己所有的东西,退掉了房子、卖掉了厂子,就带了一把钱和一条命,那么大老远地去找你,看到有人欺负你,他还撕破脸皮和人家打了一架,千里迢迢地把你领回来,想给你一个遮风挡雨的地盘儿,他又一声不吭地自己辛苦了许多天……他有什么可怕的?”

      珊珊挠挠自己头皮,歪着头想了想,说:“我是不是可让他伤心了?”

      言炎乌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滑过一个弧度,嘴角略微翘起,温声道:“你说呢?”

      厂里的声音很大,窗玻璃会有细细的震颤声。那声音彻底停止,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

      工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踩过楼梯的脚步声都十分沉重,有三三两两的工人说话十分随便,特别不检点,“操蛋”来“操蛋”去的,声音还十分大。

      言炎起身把窗帘拉上,烧了壶开水,又铺好床,之后便趴在桌子上看一本有关计算机编程的书。

      邵一乾不久就回来了,手上拎着一箱酸奶,也是十分累,话根本不想多说,就简单道:“没有冰箱,快点喝完。”

      珊珊看看酸奶,又看看他,鼓了鼓腮帮子,叫了一声:“哥。”

      邵一乾浑身一震,大拇指细细颤了一下,险些失态。

      他用毛巾擦脸上的汗,声音闷闷的:“哦。”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想,其实叫不叫都无所谓,不叫,他还是她哥,那血缘的联系不是不叫哥就能消弭的。他自欺欺人地想,或许只是她还没有习惯他的存在。

      如今他终于等来了那声久违的“哥”,才发觉此前那些也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他潜意识里希望得到她的认可。

      他擦完脸,便端了洗脸盆和牙刷出门,言炎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了。

      邵一乾挤了牙膏,含糊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言炎把手一摊:“帮你卖惨。”

      “……卖你妈。”

      言炎似乎有话要说,欲言又止的模样十分明显。

      邵一乾用水弹了他一下:“有话说有屁放。”

      言炎:“珊珊今年就要七岁了,她再不上学就跟不上了。”

      邵一乾闷头刷完牙,吐掉漱口水,一转身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看着远方的满城灯火,心说我能不知道么?学费不是问题,有比学费更严重的事——

      她一上学,那就不用说,肯定抬不起头来。她在他和言炎跟前都老遮着下巴,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岂不得钻到地底下去了?

      他想,最好的其实就是立即送她做手术,年龄也小,恢复就快,不然再慢个一年半载的,学习学习跟不上,唇裂唇裂愈合不好,就什么都耽误了。

      可是,手术的钱却是一笔大款,问谁借啊?

      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唾弃自己了,谁叫你把钱全都丢给老村长的?愚蠢!

      他有些郁闷,下意识去摸烟,只摸到一个空盒子。

      言炎把烟盒子接过来,又指指隔壁那一堆三五扎堆儿在楼道里打扑克的工人们,特别隐晦地说:“她还小,学习能力很强。”

      一直耳闻目睹这些东西,长此以往,珊珊会学脏话如何说得更经典,会学扑克的一百来种玩法,甚至会学怎么抽烟。

      因为这是她接触到的最多、最直接的东西,她每天耳濡目染的就是这些花样。

      他以后不能在她跟前抽烟,他们不能住在这里。

      邵一乾看看他,点点头,搓搓自己脸,心说【创建和谐家园】操蛋,还活着干嘛,死了算了,一了百了,清净。

      但可能吗,一死,什么可能都不可能了。

      他最后深吸口气,把老村长的话又在心里过了两遍,使劲把那股子茫然无措压回胸腔里,淡淡地道:“我知道。”

      言炎不由自主地去抓他的手。

      他话出口才发现,他自己也在逼他。

      这个人就像一只骆驼,不停地在自己身上加草垛子,而今那重量已经泰山压顶,但他还硬撑着不肯趴下,仍跟个铁刺头似的,桀骜不驯地立在那里,让人似乎永远看不到那根能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它迟早会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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