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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兰忘了刚才的晦暗思绪,探出身子。在那瞬间的交会,像一颗流星般朝他刚才离开的那个蓝色行星飞去。有好一会儿,他将额头贴在舷窗上,像个小孩子似的紧追着机影的残像,觉得那一瞥就像个鲜明的梦境。
“不要嘛……!我不要!放开我!”
芙蕾尖叫着,几乎是被娜塔尔拖着从通道另一头走来。玛琉带着沉痛的心情等待他们走近。
以玛琉为首的乘员们,整齐的排在“大天使号”邻近舱门的通道两旁。他们在这儿欢送即将离舰的同胞们。
“舰长!为什么只有我……?”
芙蕾泪眼婆娑的说着,玛琉的脸上笼过一丝阴霾。这是个依赖心强的女孩强烈抗拒与同侪分离的表示,这点是可以体会的。况且此后等待她的,将是被军方当做宣传手段的利用的命运。虽然玛琉以为,比起暴露在枪林弹雨中,那样的差事更适合她,但她本人难免慌张。
“别再闹了!”
像在教训一个使性子哭闹的小孩,娜塔尔厉声叱责道:“这是总部的命令!你只能服从!”
芙蕾仍然不能接受,只好以求救的眼神看着玛琉。玛琉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么回事。总部的命令,我也爱莫能助……对不起。”
芙蕾露出了彷佛不敢置信的表情。但事实就是事实。身为军人,他们理应服从任何调任命令,身为舰长的她没有权利过问。
“要是你有异议,我想应该能向人事局提出吧……”
玛琉提个建议,却马上被娜塔尔冷冷否定。
“不可能受理的。”
芙蕾终于知道已经没有退路,环顾四周想寻求最后一点帮助。看到赛伊正愕然的观望着,她的眼神也流露出不舍。
“芙蕾……”
赛伊喃喃道,表情也同样复杂。
就在时,娜塔尔将自己和芙蕾的行李放在地上,严整的行举手礼。
“舰长,我走了。”
玛琉回礼。
“……这段时间谢谢你了……芭基露露中尉。”
“哪里……”
面对这一刻,即使是娜塔尔也显得有些离情依依。玛琉也觉得胸口一热。她们这一路上发生过无数的冲突,却是多次仰赖她冷静的判断才得以渡险,否则一行人绝不可能平安到达这里。
“希望……还有机会见面。不是在战场,而是在别的地方……”
玛琉半感叹着道出这个心愿,在现实点看来不过是个梦想。娜塔尔答道:“若是战争结束后,应该有可能。”
听着她有棱有角的措词、不合衬的语调里隐含的愿望,玛琉不禁微笑。
“是呀……”
想象在终战后,自己和脱离军人身份的娜塔尔重逢的情景,多少感到一丝宽慰。希望能有这么一天……
“……她就拜托你了。”
玛琉看了芙蕾一眼。这句话就像是道别的句点,娜塔尔便拿起行李,另一手抓住芙蕾的手臂。芙蕾被半拖着,临走之前仍依依不舍的望着赛伊,赛伊也几乎要跨出步伐追上去,只不过终究忍了下来。小鸟飞来停在他的肩上。
少年和少女无助的互望着,渐行渐远。直到最后,他们之间的心结仍然没有消解。
接着站在玛琉面前的,是那名高个子的MA驾驶。
“我看我也去讲讲看好了……”
斜戴着不习惯的制帽,穆耸肩说道。
“——跟人事局啦。”
玛琉微微一笑。
“好像不会受理哦。”
“但也不是像这样,选这种紧要关头叫我去干教官吧。”
穆的调任地是加州的军官学校。上级居然要他在那里执教鞭。在前线的战斗驾驶中,几乎是唯一能在实战与MS抗衡的他——叫这种人从现役退下,真不知道上级在想什么。玛琉心里也这么认为。但她仍强作笑容,为穆打气。
“有你的教导,前线的新兵折损率也会降低不少呢。”
是对这个男人的深厚信赖,让她说出这番诚恳的慰词。毕竟此人不是泛泛之辈;套用他本人的说法,他是个“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
穆绷着脸、目不转睛的俯视着她。想象他成为“教官”会是什么模样,不由得令人莞尔。只希望他别把不该教的东西教给学生才好。
“……好了,你要迟到啰。”
被她这么一催,穆急燥的扯下制帽,嘴里吼着“哎唷真是!可恶!”地猛抓头,继而又看着玛琉,目光却像是有怒意。她明白这一眼的意思。
——男人呀真是,拿他们没辄。
她举起手礼,像要切断对方的留恋,也是让自己割舍。
“一路走来……谢谢您……”
说到语尾,声音竟不自禁的颤抖。穆也不情愿的举起手。
“我才是……吧。”
只在眼神交会的剎那,两人难掩不舍的对望了一眼。接着,穆下定决心似的转过身,拍拍赛伊的肩膀后,在众人的敬礼下往舱门走去。玛琉强忍着泪水,看着他宽厚的背影,踏着一如往常慵懒却潇洒的脚步离去。
“我来传达给贵单位的指示——”
在“大天使号”的舰桥上,传令军官语调严肃地对着玛琉等人宣布。
“以下仅是暂时措施。自即日起,原第八舰队‘大天使号’转属阿拉斯加守备军第五舰队!——发文者,威廉.撒扎兰特上校。”
行礼并接受指令之际,玛琉满脸流露讶异的表情。在她身后,帕尔和达利达的窃窃低语隐约传来。
“阿拉斯加守备军?”
“‘大天使号’可是宇宙舰耶?”
怎么可以在这种场合中私下交谈。大概是娜塔尔不在,他们都懈怠了吧。待会儿得好好骂一顿才行——玛琉一面想着,却也同样感到狐疑。
“——因此,贵舰的补给作业将自14时起开始进行。……完毕!”
命令只有这样?——玛琉难掩不解,急忙叫住转身就要离去的传令官。军官转回身来,表情有些不悦。
“怎么?有异议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们这儿有人要申请休假和退伍,关于俘虏的问题也还没有处理……”
在隶属单位方面,这样的暂时措施还可以理解。置籍在名存实亡的第八舰队也没有意义,在回到宇宙服役前总要先找个单位落脚。守备军至少不是最前线,他们将不会像先前那样面临直接击沉的危险,甚至连参与战斗的机率都微乎其微。扎夫特的目标正锁定在巴拿马,因此留守总部应当安全无虞。奇怪的是,他们入港已逾一周,乘员们连踏上土地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了,连俘虏的移送也没有指示,实在很不寻常。
面对玛琉的异议,传令官仍是一贯的模然。
“——我会报告给上校的。”
这下子又不知又要等多久,玛琉内心暗忖,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目送那人离去。
想到巴拿马侵攻就在眼前,他们的问题或状况也只能搁着了。不过,地球联合军真能赢得那场战役吗……?回忆起之前的审查会,玛琉深深为自己的无力而悔恨。
堤亚哥一直在思考。关在又暗又小的个人室里,也没别的事情好做。
直到今天为止,他做事都算是比较冲动型的,一向先做了再说,对很多事情也不多思索。大概过去想得太少了,这会儿要一下子全补回来,现在的他便一任思绪奔驰。
伙伴们现在怎么样了。大概以为自己死了吧。说不定真是那样,被抓进这艘船之后,他们虽有按标准程序问过自己的姓名、识别码和所属部队等,但后来就丢着他不管了,只有送饭给他吃,连审问或移送什么的都没有。按常理,这艘船在抵达基地时就应该将俘虏移送出去,也该开始进行遣返交涉才对。照这个情况看来,他不认为自己的消息有被通报回祖国。
想象大家都认为自己死了,感觉实在有够诡异。
伊扎克……那家伙大概会破口大骂我蠢毙了,然后和尼高尔那时一样,掉个一、两滴眼泪吧。他就是那个脾气,面冷心热的。阿斯兰那张阴郁的脸应该也会悲伤吧,虽然他一定想,反正我是个跟他合不来的家伙。还是说,他会同情我呢?想到这个就不爽。看来我就是死了也跟他不对盘。
——想这么多干嘛,又还没死。
一这么想,刚才那股自怨自艾的感觉就突然冷掉了。
对。自己还活着。不像那个女孩的男朋友——“托尔”的伙伴这时候大概也正为了他的死而哀悼吧,就像想象中的伊扎克或阿斯兰一样……
“……自然人也一样会难过嘛。”
他自言自语道。
若是还能回到祖国,有机会再上前线的话——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扣扳机吗?再看见敌机时,该不会一不小心就想到,里面坐的是另一个不认识的“托尔”吧……?
他仰望着阴暗的天花板,不停思索着。
此刻的“plant”国内,正面临一项重要的决定。
帕特利克.萨拉开启通讯线路,向全体官兵呼吁。
“——我等深切祈盼此次作战能及早结束战争。为了彰显真正的自由与正义……”
他肃然起身,朗声宣告。
“我宣布‘割喉作战’开始!”
这道指令立刻被传送到各地待命中的战舰、战机和全部据点。在无数的通讯机前,操作员们异口同声的宣达,声音汇聚成一阵庞然震慑的气势。
“‘割喉作战’发动——!”
“4时,‘割喉作战’发动——”
“事务局发文之第六号作战,准许开启!识别代号‘割喉作战’——目标……”
“目标,阿拉斯加地球联合军总部——‘JOSH-A’!”
打开命令书的指挥官们,大多倒抽了一口气。
“‘JOSH-A’”
“是阿拉斯加——?”
剎时间,众人面前的屏幕画面切换,从原本的巴拿马变成了北美的北境地图。
操作员们也为自己传达的内容大为惊愕,音调高了起来。
“‘割喉作战’已经发动。目标是阿拉斯加‘JOSH-A ’!”
当然,闻知此讯的士兵们更是不敢置信。
“地球军总部?”
“不是巴拿马吗?”
也有一些指挥官看着惊讶的士兵们发噱。他们是事前便已知悉此攻击目标的少数人,甚中当然包括劳乌.鲁.克鲁泽。
“……直捣黄龙,才能让战争尽早结束啊!”
他喃喃道,彷佛一切了然于心。
帕特利克.萨拉曾经说出“真正的割喉作战”——指的就是这场阿拉斯加奇袭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