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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皇之余,孟惠予还是没忘记保持礼貌:“我叫孟惠予,孟是孟子的孟,您叫我小孟就好。”
“啊,小孟啊!在外面玩要注意安全哦,晚上别回去太晚,让小述送你回去吧。”
“嗯,谢谢阿姨关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那就好!还有啊,你——”她话音未完,便被程述截断:“妈,得了得了,有事回家我给你打电话。这会儿人多,她手机没电了,我别跟她被挤散了才好。”
说完,关了免提改成语音,对着电话那头的叮嘱恩恩啊啊了几句才挂断。
孟惠予看家长撤退,终于皱着眉头发问,隐隐有些埋怨:“怎么突然让我接电话?”
“我妈说要看嘛!”程述还是笑着,“再说了,你不是应对得挺好的吗?”
挺好的?那么支支吾吾的状态算得上是挺好的吗?况且,好像重点不是在于她怎么就接上电话了吧?
孟惠予觉得哪里不对劲,程述却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拉着她就往回走。理由是趁着人还都聚在园区里,避开车辆高峰期。
直到孟惠予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她才幡然醒悟,刚才那个对话的场景实在太像见家长了。
她虽然谈过恋爱,但却从来没能将关系发展到那一步,因而有些后知后觉。现在意识到的时候,再去发问,感觉也有些不合时宜。
她张口闭口半天,一番询问的话还是憋在了肚子里。这东西也不太好问吧?她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思来想去还是一团乱麻,最后决定放弃。
她从包里掏出已经黑屏的手机,找到数据线准备充电,刚一开机就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来自爸爸。
她和老孟虽然关系不错,可他从来没有这样锲而不舍地给她打过电话。她隐约觉得可能有事,回拨过去却收不到任何的接听。她又赶紧翻出来小姨的电话号码,也是无人接听。
孟惠予心有不甘地放下手机,将音量调到最大,以免他们再拨过来的时候又被她不小心错过。
“怎么了?”程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与此同时,沉默的手机也开始响起来。
孟惠予赶紧按下接听键:“喂,爸爸,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紧急,孟惠予本还平静的呼吸也随着他的声音变得急促。程述怕她出什么事,没有发动车辆,而是停在一边等待她的电话结束。
半分钟之后,孟惠予的电话挂断。她眼眶通红,颤抖着嗓子对着程述说:“程述,我不回家了,送我去机场吧?”
孟惠予的情绪有些激动,在手机上订好最近一班飞往湖城的航班之后,她整个人就陷入了沉默。
车内空间逼仄,稍微一丁点的冷落都会被无限放大。
程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也大概能猜出来是家里出了事,然而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默默地给她当一个飞速疾驰的私人司机。
到达机场的时候距离起飞还有好一段时间。
孟惠予的心情像是经历了一次过山车,前一秒还是从迪士尼看完烟花的意犹未尽,下一秒就是爸爸在电话里传来的噩耗。她面无表情地坐在空荡的机场大厅角落,等待着检票。
湖城是个小城市,最快的航班也要等到半夜3点,程述担心她出事,没敢提前离开。
“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孟惠予劝他。
“没事,我在这里眯一会儿也一样,送你上飞机我再走。”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不想给她增加压力。
父母这样孜孜奉献的角色,很少会有主动报忧的时候。一旦他们开始向子女求助,那就意味着可能真的走投无路或者山穷水尽了。
他看得出来,孟惠予对自己的家庭十分重视。即便是给自己的成长带来了如此困扰的爸爸,她说起来时都只有美好的回忆,那么那个在父亲缺失的时间里,独自将她抚养长大的妈妈,对她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
在车里的时候,他隐隐约约能听出几个关键词,拼凑出来大概能知道是她妈妈进了医院。
程述家是电视广告里的模范家庭典型,三代同堂,阖家欢乐,凑近了都能闻到全家统一的洗衣粉香气。
他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死病痛,孟惠予所经历过的一切在他看来,都相当遥远。像是每一桩他经手过的案件,离奇又切实地发生在现实里。
这种经验的缺失使得他很难想出合适的语句去安慰她,唯一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在她孤立无援的这个深夜,做一个安安静静的陪伴者。
一旁的孟惠予神经紧绷,一天的游玩使她身体疲惫,脚底发酸,可爸爸刚刚打来的电话又叫她强打精神,不准懈怠。
她一紧张就会来回掐自己的指甲和指腹,十几分钟下来,上面已经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印。
程述坐到她身边,将她其中一只手抽了出来,发现整只手臂都是冰凉的。机场的空调一向开得低,夜里更容易让人打颤。他有些心疼,脱下自己的衬衣就披在她身上。
“能暖和一点是一点,别在这感冒了,回去又让你爸妈操心。”
“谢谢。”孟惠予的声音很浅,可程述还是听出来其中的喑哑。他站起来,跑去最近的24h便利店拿了一罐热牛奶,塞进她手里。
“晚上不适合吃东西,等下要是饿了就喝点这个垫肚子。”
话音一落,又陷入沉默。直到孟惠予准备登机,才出声叫他赶快回去。他看着大厅里的航班信息表,确认航班起飞才转身离开。
手里她还回来的衬衫还残留着一点点的温热,程述望着被霓虹点缀着的长空,叹了一口气。
孟惠予凌晨五点落地,刚出机场就打了个车去市中心医院。
手机在机场已经没了电,得亏在飞机上她还想起这一茬,不然落地之后打个车都要受阻。坐在出租车上,她先是打了个电话给爸爸,确认妈妈的情况,然后又编辑了一条长消息直接发给领导,说明情况,最后还不忘给程述报个平安。
清晨的湖城人烟稀少,机场大道的路上只穿行过几缕车影。
她疲惫地靠在车后背上,仰头深吸着气,眼睛有些温温热。这样一个姿势,她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睡了过去,睁开眼睛又发现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窗外蓝黑一片,家家都尚在酣睡。她心跳很快很分明,飞逝的时间被这心跳声切割成细小的碎片,忽然变得漫长。
真正到达医院已经快7点。
她按着爸爸给的位置找过去,就看见爸爸伛偻着身子,半埋着头,坐在凳子上。他粗大的双手交握着,指尖颤动明显。孟惠予赶紧小步到他身边:“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医生说你妈妈的情况比较严重,手术得要四五个小时。”
“怎么弄成这样的?她前几天不还给我打电话吗?”
“脑胶质瘤,晚期。你二月份刚出去,我们就来动手术了。她怕你担心,不敢告诉你。”
孟正德努力维持着镇定:“我们出院的时候,医生说情况还不错,但是上周她又开始恶心呕吐,我马上带她来了医院。”
只是这一来,就再也没回去过。
“你们住院住了这么久,就一直瞒着我?”孟惠予有些生气。
“都不想这样,可你妈她习惯了,她一个人受苦受难习惯了。你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她不想让你跟着受罪。”孟正德的头抵在身后的墙壁上,声音幽远地延伸进记忆里,像在跟她说,也像是在跟自己说。
孟惠予揪着一颗心坐在旁边,头顶上“手术中”的字样没有任何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过去,她发现自己除了祈祷,一切都无能为力。
一夜没睡,她的眼睛里已经布满红血丝,孟正德的状况却比她还要糟糕。
“爸,你休息会儿吧。我来守着,等会医生出来,我叫你。”
“没事,我等你妈妈出来再说。”
孟正德一口拒绝,形如枯槁的手拍打在孟惠予的手背上,她觉得有些心酸。
孟惠予还想再劝说两句,手机忽然又响起。是程述。
“到医院了?”
“嗯,刚到。”
“那就好,阿姨怎么样?”
“刚进手术室没多久,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孟惠予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可程述的声音像过了电一样进入她的耳际时,她的声音突然喑哑了。
“好,你别急。”程述感受到她的不对劲,连忙出声安慰,并开始询问她妈妈的信息,得到结果之后才慢慢挂断电话。大约半小时后,他的电话重新拨打过来。
“帮你联系了市中心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她等下会过去找你们的。”
孟惠予又是一声“谢谢”,程述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安慰她:“别急,会好的。”
半晌之后,走廊那头走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短发,身材圆润,看起来有些严肃。
孟惠予以为她是要进去做手术的医生,没有多看。那女人却停下了脚步,站在他们几人身前,掷地有声道:“李秋园的家属?我是神经外科的主任医生,叫我张医生就好。”
张医生很干练很负责。她比之前给孟正德他们讲述患者状况的医生都要讲得更加细致,一行人感念于她的耐心,认认真真地听着。
然而太多的专业术语掺杂在一起,他们始终听得一头雾水。说到最后也只是说了句会竭尽全力,但希望他们能够做好准备。话音一落,就准备去消毒参加手术。
然后又是漫长的两个小时,距离李秋园进手术室已经快四个小时,里头还是没有人出来报信。
在场的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刚才那个主任医师身上,就连孟惠予也开始祈祷天降神兵能够留住她的妈妈。
求求你,只要能让我妈妈活下来。
第0014章 灵魂的双胞胎
她紧闭着双眼祈求着,希望上天能降下一点点的幸运给她妈妈——那个一辈子都在操劳的女人。她的手因为用力而开始泛白,呼吸也变得紧张粗重。
“手术中”的字样暗下来之时,她几乎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里头走出来满身是血的张医生,她举着一双有些发颤的手,向他们汇报结果.手术过程还算顺利,只是李秋园年纪大了,本身又有些高血压,能不能扛过去还得看接下来的状况。
孟惠予对这样的结果已经相当满意,握住张医生的手就开始埋着头说谢谢。
转进重症监护室的病人不能随时被探视,孟惠予就和孟正德轮流守在病房外。可是这样的交班维持了不到两天,连接在李秋园身上的仪器就开始发出强烈的异响。
她陷入了连续的抽搐,全身无意识地颤抖着。孟惠予看不见被隔离在监护室里的李秋园,只能依稀从门口瞟到,她的床似乎在晃动,而周围的护士医生都匆忙来去。
张医生很快地赶来,做检查,最后却是走出重症监护室,对着孟惠予等人摇了摇头。
五月三号下午两点,李秋园在不省人事中离开这个世界。
临终之前,她一句话也没能和孟惠予以及孟正德说上。
张医生宣告死亡的那一刻,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在一瞬间的寂静之后,是一声长长的嘶鸣。
小姨扯着嗓子跪坐在地上,小姨夫搂着她无声地落泪。孟惠予转头去看爸爸,那个男人如同她一样,沉默再沉默,眼睛里装满了不可置信。
一夜的红血丝还缠绕在眼白上,温热的眼泪又住进了眼眶,久久不不肯落下。
孟惠予强忍着难过对着张医生说了声谢谢,又问她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妈妈一面。
她的嗓子像被堵住,胸腔的最下端好像沉积了什么好多好多的石头,压得她无法顺畅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在原地深呼吸。
医院对病人要负责,像李秋园在这样病重后进行手术,却没能熬过的不在少数。他们很快就完成复核,把李秋园送去了殡仪馆。
孟惠予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一次亲眼见到李秋园,是在她以为平平无奇的这一年春节。
她明明还耳提面命地催着她去恋爱去结婚,怎么什么好事都没有盼到,就自己先撒手走了呢?
她默而不语地看着棺材里那具面容熟悉而冰冷的尸体,很难想象里面是她的妈妈。
告别仪式只有短暂的十五分钟,她不知如何把所有想说的话都浓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最后竟然只是看着妈妈那副面孔,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她以为爸爸从监狱里放出来,她们家所有的坏事就都到了头,没想到,命运真就不肯垂怜任何人,只是拨弄。
从前剪碎她的童年,如今带走她的妈妈。
孟惠予感到心口一阵绞痛,可眼睛是干的。好像所有的眼泪都留给了最敏感易伤的15岁和18岁,现在再伤心,也只是放空着思想,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嗓子却和眼睛一样,是干涩的。
人从出生走到老,大多要经历百八十年。可是死,只要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