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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个月,她就有三次这般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每次都是因他……
卫渊的眉眼肃潇起来,看向守在床榻边的半枝,犀利的目光如有实质,语气冷然:“昨日你主子遇上了、发生了何事,一桩桩一件件,通通给我交代清楚!”
半枝颤抖着跪在地上,主子昏迷不醒生死未知,事已至此她也没了隐瞒的必要,压低了声线,却思路清晰地一一道来。
卫渊越听脸色越沉肃,一直听到最后,眉眼间的煞气几乎要化为锋利的剑,他甚至冷笑了一声,“呵,好,好一个苏氏,好一个小林氏!”半枝从未见过侯爷笑,却觉得笑起来的侯爷比起肃穆时要更骇人,如地狱里索命的凶恶修罗,她跪在原地不敢多说一句。
卫渊站了起来,双拳握得紧紧的,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现在没空收拾她们,等青黛身子养好些,他才好腾出手来!
只是到了第二日的晚上,青黛的情况却更严重了。
她发起了高烧,脸颊烧得通红,手脚不时抽搐,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一点水和药都灌不下去。
高御医的面色已是非常凝重,甚至有些沉痛,他放开了搭脉的手指,“伤至肺腑,五脏皆糜,又兼伤寒入体,恐华佗在世也难救,”他顿了顿,看着卫渊的神色有一丝怜悯,“侯爷请准备后事罢。”
卫渊有些愣愣地看着他,明明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连在一起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就在几日前还生动鲜活地靠在他怀中,体贴地为他整理衣襟的少女,就要消失在这世上了?
他突然揪着高御医的衣领,近乎嘶吼,声嘶力竭地喊:“救她!你不是御医吗!救她啊!”
手握重兵又是出征在即深得圣上看重的永昌候,高御医不敢惹他,只得拍着他的手背道:“侯爷先冷静一下,青姨娘这情况,药和水都灌不下,便是大罗金仙在也无法,只能用那千年的老参吊着……”
他还没说完,卫渊已经朝门外吼道:“开府库!取圣上赐的那株千年老参来!”
那株千年老参是上回卫渊夺回北疆三个城池,圣上龙心大悦赏赐的,整个京城,估计也就只有三四根这般年份的参了,哪个不是留着家中长辈应急用的,他居然给一个妾室用!
高御医有苦说不出,即使是用那老参吊着,这床榻上的人早已如那油灯尽枯的蜡烛,空有一个壳子,不过能多撑个几日光景罢了。
老参被切成一块块薄片摆在盘子上,卫渊拈起一块,手指有些颤抖地掰开她紧闭的唇,亲手将参片放进她口中让她含着。
两日水米未进,她的眉眼间都透着让他心惊的灰败,眉心依旧痛苦地蹙着,身子蜷缩着,宛如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怎么会不痛苦呢,五脏皆糜,那该是怎样的痛楚,可她即算是已经意识不清,却连一声【创建和谐家园】都没有,到了这时她还依旧在默默隐忍。
他忍不住俯下身,贴着她冰冷的面颊,不住地搓揉她冷如冰石的手,好似这般就能让她暖起来一样。
千金难求的药材和补品源源不断地被抬进文云苑中,京城中的名医来了一批又一批,可青黛的身子还是日复一日地衰败下去。
眼看着这日便是卫渊出征的日子了,一直昏迷不醒的青黛忽然清醒了几分,艰难地撑起身靠在床头,看着趴在她床边,官袍都皱巴巴的男人。
卫渊本就是熬了几日夜撑不住了小憩一下,她一动他立马便醒了,看到她比之前都要精神,面颊上似乎还浮上了几丝红晕,娇柔的面容宛若盛开的芙蕖,他先是一喜,紧接着一个怎样都无法甩掉的猜测让他被更大的恐惧所慑。
“……你醒了,喝药罢。”他的声线沙哑得像是几日都未曾喝水,端起床头黄花木柜上一直温着的汤药递到她唇边。
堂堂永昌候亲手喂她药,她也没像平时那样惶恐地推脱,乖乖地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吞着碗中的药。
但他能够在战场上一丝不抖地砍下敌将的手却有些不稳,汤药洒了些出来落在她的前襟上。
一碗药喝完,她抬眼看着这个胡渣青青,眼下青紫的男人。他从来都是高大威严,气势凌然的,她从未曾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御医马上就来了,待你好起来,我再带你去太安观……”
“侯爷。”她忽然出声,打断了她,她的声音很轻很细,好像说出这两个字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她停顿了片刻,才能接着道:“奴婢怕是不行了……”
“胡说八道!”他忽然暴怒起来,熬得通红的双眸几乎能滴下血来,“不许再说这样的——”
“咳……咳、唔……”她的咳嗽声比起他的厉喝要小声细微得多,但卫渊像是被她吓到了一般立马停了下来,冷峻成熟的脸上甚至有些无措。
“你、你怎么样,快躺下!”他伸手去扶她的肩膀,却看到她捂着嘴的指缝间溢出了殷红的颜色,瞬间将她胸前的白色中衣染上了点点梅红。
他目眦欲裂,朝着外间喊:“御医呢!快把御医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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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消玉殒
香消玉殒
里屋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黛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领着高御医进来的半枝。
“侯爷……半枝,麻烦您多照顾她,咳……她因着奴婢,得罪了府中不少人”扣]裙贰三[O六`九贰(三九六追更本文
他的薄唇紧抿,视线随着她转过去,侧脸的下颌线紧绷,声线几乎是生冷的,“她是你的丫鬟,你自己护着。”
半靠在他身上的少女却微微闭了闭眼睛,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拉住了他官袍的袖子。
卫渊低头,就见怀中瘦弱的少女抬手费力地将下巴和嘴角上的血迹擦干净,抬眸看着他,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侯爷,咳、奴婢,现在是不是……很丑。”
他摇头,握着她血迹点点的手,力度大得手背上都浮现了根根青筋,仿佛这样她便不会离去般,“你别说话了。”
她看着他的眸光忽然变得很柔软,黑亮的双眸在这一刻仿佛凝聚了万千璀璨的星光,又带着能将他一丝丝缠紧的细细密密的情愫,“侯爷……能遇见你,我很开心……”
他攥着她的手,嗓子眼像是被一团又湿又重的棉花给堵住了,他张着嘴,只能艰难地挤出一句:“青黛……”
她的目光带着深浓的眷恋,将他英挺的五官、深刻的轮廓都细细描摹了一遍,然后像每个躺在他身边的夜里一般,如猫一样钻进了他怀中,喃喃道:“但是我好累了,想睡了……”
“不许,我不许!你听到没有!”他扣着她的肩膀,指节用力到像是要把她嵌进怀里,但她依然慢慢地瞌上了那双动人的含情目,再也不能对他说疼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紧紧地摄住了他的心,卫渊缓缓俯下身,靠在她的脸侧,用着近乎祈求的语气,在她耳边低语:“青黛,我命令你,不准死,你死了谁来给我做糕点……你要陪我!”
这个威严又骄傲的男人此时几乎可以说是非常狼狈卑微了,青黛内心深处忽地软软地动了一下,只是她转念一想,卫渊没了她还有娇妻美妾,但她如果顺了他的意和他一起去了北疆,就没命了!她听着他在她耳畔的絮语,在被假死药吞没意识的前一刻想道。
卫渊这样真心实意地对一个无依无靠的通房丫鬟,以这个时代的目光来看,确实已经是极好的了。她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肯定死心塌地地对他心动了。
可惜她不是。
怀中的少女就这样停止了逐渐微弱的气息,闭着眸子,白净秀美的面容安谧,身子如倦鸟般蜷成小小的一团窝在他臂弯中,好似睡着了一般。
室内一片死寂,高御医硬着头皮,上前探了一下她的气息和脉搏,然后顶着卫渊几欲灭顶的压力,压低了声音道:“……侯爷,青姨娘已没了气息和脉搏,香消玉殒……”
“滚!!都给我滚!!”卫渊突然爆喝出声,发泄的怒意中却掩不住悲凉和惶惑,这个男人的背影依旧高大如渊,却让屋中的众人受他感染骤然升起一份哀伤疼痛,全都默默退了下去。
卫渊自小生长在侯府,但他的父亲和太夫人把他当做侯府的继承人来培养,从小便受着繁重甚至是严苛的功课,母亲一心只想让他出人头地为自己争光,没人关心他究竟累不累。及至他取了亲,后宅的苏氏和小林氏更是将他当成了一个战利品般争宠,从未考虑过他早已疲于应对。他们都只把他当做是工具,从没将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而只有她,连他喜甜都看得出来。
但是现在,他连她都没了。
日头逐渐升高,大军出征的吉时渐近,而等在侯府花厅中卫渊的副将在这一个多时辰中已经寻了卫勇四回了。
最后一回副将甚至想硬闯进文云苑里,被卫勇生生拦下了。卫勇好不容易将副将安抚住,揉着额角,一番天人交战后终是蹑手蹑脚地进了里间。
卫渊的姿势还和一个时辰前他们出来时一样,圈着怀中的少女坐在床榻边上,好似只是在哄她睡觉一般。卫勇抬眼便见到平日里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动于色的主子面色发白,面上竟是从未见过的颓然,但望着少女的眼神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这一瞬间,卫勇竟有些心疼这位权势地位不知多他几倍的主子。即算是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重权在握又如何,照样留不住心爱之人。
卫勇突然不忍心打搅他,只是军中准备北征的士兵早已整装待发,再晚些便要误了出发时刻,到时圣上怪罪下来就糟了,他只能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道:“侯爷,外面的军士们都已整装,再不出征便要误了军机,”他顿了顿,才极为轻声地问道:“青姨娘下葬这事?”
卫勇以为他会再次承受卫渊滔天的怒火,但这回他等了一刻钟,听到了卫渊淡淡的声线:“以贵妾之礼下葬在卫家祖坟。”
卫勇一惊,忙抬起头,“侯爷,这怕是……”
“我说如何便如何!”卫渊打断了他劝阻的话,语气刚硬又果决,好似那些痛失所爱的脆弱都被他剥下,他又是那个威武肃穆的侯爷,只有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一直在委屈她,不管是她哥的事、被卖去青楼的事,还是小产的事更是如今要了她命的事。他为了侯府,为了他母亲,一再让她受伤退让,委屈来委屈去,直到她瞌上眼都没让她享一日福。
他不会让她再受一丝委屈,就算只是在地下!
而害了她的人……卫渊的眸中冷冽的光一闪而过,翻身上马时他淡漠的目光滑过短暂解了禁足、在府门外送他的苏氏和小林氏,二女平白觉得身上一阵阵阴凉。
及至卫渊御马走在千军万马的最前面,只剩一道挺拔骁勇的背影后,小林氏才轻轻拍了拍胸脯,呼出了一口气。
前几日她让那小【创建和谐家园】跪着后就没管了,她本想着让她染上病气,自己再鼓动老夫人代替她和侯爷一同去北疆。她以为那小【创建和谐家园】不会蠢到作践自己的身体,也不怕她告状,毕竟是卫老夫人的命令。但她根本没想到她够狠,竟然一直跪到了侯爷回来!
若是青黛知道了小林氏的想法必然会笑了,在那当口,受罚的机会她是不会放过的,不然她怎么能合情合理地急症病故呢。
虽然这几日连卫老夫人都没能和卫渊说一句话,最后的目的没能达成,但那碍眼的小【创建和谐家园】居然自己作死了!小林氏不由舒心地抚了抚鬓角,仿佛这几个月连日盖在心上的一片雾霾终于消散,她神清气爽地挥了挥帕子,扭着腰回去了,完全将卫渊临走前那冰冷的眼神抛在了脑后。
苏氏的心情也从未有过的好,连卫渊要以贵妾的礼制下葬那短命鬼她也不介意了。她本就要侍奉卫老夫人,也知道她肯定是不能和卫渊去边疆的,所以干脆给青黛灌了绝子汤,让她再也翻不起浪花。谁想竟让她丧了命,虽然知道卫渊定然会生气,但那也要等到他出征归来了,到那时说不定早就把那狐媚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时的她们都不知道,将来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
金蝉脱壳
金蝉脱壳
青黛醒来的时候,耳边是呜呜的风声,鼻端是楠木淡淡的清香,眼前一片昏暗漆黑。等到双眼适应了黑暗,她才试着动了动身体,小腹依旧有些疼痛,四肢发软,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别的什么不良反应。
不愧是系统出品的药物,青黛暗暗赞了一声,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除了风声外再没别的声音,才小心翼翼地将棺材板抬起了一条缝隙。
缝隙外是一处阴森的灵堂,四周幽暗昏沉,梁上、墙边都悬挂着飘飘扬扬的白布。借着灵台上几只蜡烛的微弱光芒,她把这里打量了一遍。
灵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赶紧揭开棺材板,顺着墙角朝门口走去。
门边上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婆子,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待出了灵堂便低着头,在小路旁捡了几块沉重的石头,蹑手蹑脚地搬进去,放进她刚刚躺过的棺材里,又脱下了身上的寿衣盖在上面,才合上了棺材板。
等处理好这一切,她当下便挑着人少的小路直往侯府的西角门去。青黛对侯府的布局还算熟悉,一路走过去碰上下人便避到阴影处,倒是没有人发现她。
西角门是府中下人们进出所用的门,前些日子她让半枝找守门的婆子吃酒,用湿泥巴偷偷拓了钥匙印,找外面的铁匠打了十把钥匙。半枝虽疑惑,但以为她想偷偷出府,铁匠打好后,就将十把钥匙都交给了她。
此时已是深夜,今夜天空更是黯淡得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她蹲在门边的草丛旁,盯着靠着门打着哈欠的婆子。
一刻钟后,她捡起一颗石子,朝远处扔去。
寂静的夜中,石子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
守门的婆子立即清醒了,喊了几句没有人应答,她便甩了甩头,起身往那边寻去。
青黛趁这时站起来,掏出缝在了里裤裤带里的钥匙,轻声地一把一把试。婆子走得并不算远,眼看着就要转身回来了,青黛脑门上都冒了汗,试到了第四把,随着一声细小的“咔哒”声,终于打开了门。
她一个侧身,身形灵活地窜了出府,接着也不敢停留,闷着头快步走过这条侯府外的小巷道。
直到走到了空寂的大街上,侯府的影子都不见了,她才长长松了口气。只是现在深更半夜的,城门都已关上,她一个女子独身一人去客栈投宿恐怕容易引起怀疑,所以她硬是在一家绸缎铺子旁的小巷等到了天明,又去买了顶帷幕,用碎银子换了些铜钱,才去了一家比较干净的客栈要了一间房。
在执行假死计划前,她就把几个月里积攒下来的碎银子缝在了亵裤裤袋里,还偷偷让半枝拿着卫渊赏赐给她的一些首饰去变卖,换来了一百两的银票缝在罗袜里。
这些银子够她吃喝住一段时日了,安顿下来后,她又用了传讯蜂出去查探,距离大军出征已经过去了三日。她算了算日子,便让传讯蜂一直守在杨府,在她住了五日的客栈后,她终于退了房出门了。
这日一大早,青黛便拿出买回来的胭脂水粉稍稍打扮了一下,又换上她新买的一身浅碧色束腰百褶裙。在路旁的包子铺刚开门时,她就候在了杨府门外。
装作挑选物件的模样,在杨府门前的大街上徘徊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从南面驶到了杨府角门前。
青黛立马闪身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在衣袖里掏了掏,找出了四张散发着浓浓中药味的胶布,啪啪几下贴在了大腿和手臂上。
这看起来像是狗皮膏药般的东西是她花了20点在系统商城里换来的肌肉增强贴,据商品简介中介绍,用了这肌肉增强贴,能在短时间内激发肌肉活力,让一个弱女子拥有能媲美两个大汉的力量与速度。
在贴上之后,果然有一股力量从四肢间涌出,而她更是觉得身子似乎轻了一半,仿佛轻轻一跃便能飞起来。
眼看着马车要在杨府门前停稳了,青黛不再耽搁,从小巷子中跑出来,嗖地一下钻进了马车里。她自己觉得她是跑的,事实上她的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坐在马车中的罗婆子只觉得马车帘子剧烈晃动,眼前一阵风刮过,她的手臂一疼,颈间一凉,竟是已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青黛进了马车便见到不大的车厢内坐着两个女子,一个年岁大些约有四十好几,另一个方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娇怯可人。
她立马就掏出了藏在衣襟中的菜刀——大周朝禁器械,似她这等小民,能买到最锋利的器具就是菜刀了。
眼看着那婆子张开了口就要叫,她顺手就抛了一颗圆润的丸子进她口中,再一推她的前胸让她吞下了,才轻声道:“这位想必就是罗婆子罢,要送一位瘦马到杨府上?”
罗婆子猝不及防咽下了她扔进去的东西,正满心恐慌,本以为劫持她的是个强壮的男子,没想到一开口,竟是一把娇嫩轻稚的女声!
看到坐在对面的那位少女听到她的话后惊恐的面色更添了几分讶色,青黛便知道她找对人了,接着嗓音幽幽地威胁道:“我奉劝你们不要费力去大喊大叫了,方才我喂你吃下的是可以穿肠烂肚的毒药,解药只有我手上有,若是你们求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还身体力行地将菜刀压了压,罗婆子立马感到颈上一阵尖锐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