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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已经售出了今后五天的票,票既然已售出,当然要演完才能走!”
“把钱退回去!只要人没事,还怕今后没有机会赚吗?”现在已无法用武技保护他们的艾里真的急了,大声吼道。单靠这二三十号人,根本无法抵挡上百号流氓!
“不是钱的问题!”沧霓更大声地吼了回去。随后深吸一口气,让语气和缓下来。
“那些观众是因为想看我们的演出而买票的,除非我死了,任何事情都不能成为我取消演出的理由。”声音虽和缓下来,但却远比大吼大叫更显坚定。
沧霓看向艾里,黑眸中闪动着的感谢令他动容,道:“多谢你为我担心,艾里你武技不行,身体又刚恢复,还是趁现在走吧?我不想你因为我的固执受牵连。”
“……果然是个率真单纯的人啊!将舞台视为生命,其他的便都不放在心上了。”意识到这一点,艾里叹一口气,不再试图改变沧霓的想法。既然大家都同意,本来最不在乎生死的自己为什么要反对呢?就陪着他们,看看明天的情况究竟会演变成怎样吧!
“你也知道你固执……反正我也没地方去。虽然我没什么能力,还是想留下来看看能不能帮你做些什么吧。”
沧霓开心地笑了,转向其他人,“你们的看法呢?”
“……”帐篷中沉静了片刻后,突然炸开了锅。
“霓老大和艾里看来有戏!”
“刚才很有患难见真情的感觉哦……”
“老大,不要啊——我一直都对你……”发出惨叫的当然是塔瓦了,不过没人理会他。
“是啊,是啊!这一次难道老大由表及里,因为对外貌的欣赏而开始动了真情?”
“喂,喂,‘由表及里’不是用在这里吧?”
……
回答很热烈——只是都偏离了重点。
“果然是物以类聚啊!”艾里挫败地垂下头,“一群没有紧张感的家伙……”
大家对他和沧霓的臆测更令他哭笑不得。虽然相处久了,他渐渐习惯了甚至可以说开始欣赏云霓这群人的率直的生活方式,但多年来所受严谨刻板的贵族教养,令他觉得自己和这些人间存在着一层无形的隔膜,无法完全融入其中。对于云霓之首沧霓,他的态度与其说爱慕,倒更像是敬而远之,虽然今晚她的舞蹈令艾里对她刮目相看,但也远不到爱慕的程度。
“大家安静!”沧云适时地显示了管理人的威严,制止了这片混乱,“沧霓是问你们对莫瑞这件事有什么打算?”
“这有什么好问的!不管霓老大说什么,我们当然跟随到底啦!”所有人都没有多加思索,理所当然地大声回答道。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开始大家要小心行事啊!”
是夜,莫瑞无暇睡觉,忙于调遣人手布置在托比克城的各条出路上,防止云霓杂艺团趁夜逃走;而云霓驻地的帐篷中,应该居于弱势的一方,除了为这群乐观的家伙明天的命运担心的艾里和为着自己幻灭的恋情而伤心的塔瓦外,其他人却都睡得四平八稳。
第 二 章
虽然云霓杂艺团按照沧霓的意思,决定继续原定的演出,但是起码的防范还是有做的。
需要的东西由团中的年轻男子结队采购,其余的人留守云霓的范围中戒备,保护沧霓。
然而第二天竟平静得出奇,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这份仿佛暴风雨前的平静,令人更加紧张,这天云霓中不少人都向查克医生要胃药。表现如常的只有两人,沧霓仍是象平时一样为演出前的准备忙来忙去,而艾里自昨天后便又恢复了往常对身外的事情漠不在意的样子,甚至神色更加颓丧阴沉。
入夜时分,云霓的大帐篷中又如昨天般灯火明亮,乐声悠扬,看来表演很快便将开始。
虽然昨天的表演在结束时出现了骚扰,但是观众并没有什么减少。一般市民对结果并不了解,见云霓继续表演便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完全没想到在平静表面下隐藏着激流。
演出开始前,用油彩画出笑脸的云霓的小丑们来到观众席中,作出各种搞笑动作博取着观众的笑声。而一个坐在母亲膝上的小女孩指着其中的一个,对母亲说道:“妈妈,那个小丑好奇怪啊!”
母亲认真一看,那个小丑果然和别的不一样。他的动作呆滞,虽然画着笑脸,但是真正的神情却是沉郁至极,看着非但无法令人有开心,反而有种极为悲哀灰暗的感觉。
此时,后台也有一双流露出担心之色的明眸凝注在这个小丑身上。
“奶奶……我有些担心艾里。”此时,沧霓在后台皱眉看着艾里的表现,对身后的沧云说道:“他似乎有着很伤心的过去啊!和云霓中其他人不一样,总是神色阴郁,就算他偶尔露出笑容,也依然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
“你不用太担心。”调整着琴弦的沧云悠然道,饱经沧桑的脸上有着明悟一切的通达,“那个年轻人就像是只迷途的雄狮,虽然一时陷入迷惑,但终会振作起来的……”
虽然不知艾里的来历,但流浪多年练就得过人眼力告诉她,这个颓丧的年青人一旦振作起来,必定能如翱翔天际的苍鹰般傲视众生,甚至对云霓中如自己这样的平凡人来说,将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世界的人。
“……不行!这样笑得像哭一样的小丑,会吓到观众的!我得说说他去!”沧霓一撩幕布,向艾里走去,完全没有理解沧云的话。她一心挂念的,仍是云霓的演出水平。
看着沧霓急急行去的背影,沧云苦笑着摇摇头。虽然是自己的孙女,但沧霓对表演倾注的热情,仍是时常出乎她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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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艾里叫到偏僻角落,沧霓开始教训艾里。(在门口守卫的塔瓦看到这一幕,瞬间石化成了雕像……)
“艾里,你现在是小丑!小丑!”虽然平时的沧霓常常看着艾里发痴,但现在的她不留半点情面,“小丑就是要给人带去欢笑,而你这是什么表情?!死神吗?”然而下一句话中的谄媚便破坏了刚才的威严,“虽然你平时这样酷酷的表情是很好看啦,但是在扮演小丑时拜托你笑一点,好不好?”
“可是我就是笑不出来啊……”艾里低声说道。
怎能笑得出来呢?
过去的他不必取悦任何人,也习惯了对一切都保持漠然,而近日发生的一切,带他初次体会到世间的美好和温情的人的逝去,深信不疑了十多年的对武的信念的崩溃,甚至连那些武技都已失去,而现在更沦落至只能扮演小丑的境地,这些事足以令他完全崩溃。他有一万个哭的理由,却没有一个笑的理由,哪里能笑得出来?
见他仍是老样子,沧霓拖起他的手走到幕布后,指着观众道:“你看着他们。你现在不是为了自己而笑,而是为了他们。他们之所以买票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寻找欢乐,而我们的责任便是满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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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管你有多么伤心的事,在表演时都应该抛开。因为这一刻你不再是艾里,而是一个要带给他们快乐的小丑。做你现在该做的事,不要被过去羁绊。”
“现在该做的事?”艾里的心中似乎有什么被这句话触动了,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应道:“……好的,我会尽力。”
重新回到台前的艾里,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思绪赶出脑海,努力挤出了自封魔之战后的第一个笑容,与前排的小孩们嬉戏着。
渐渐地,笑容由生涩僵硬变得自然,艾里终于称职地扮演了他的角色,逗得孩子们开怀大笑。绝对没有人能想到,眼前这个亲切可爱的小丑,竟会是威名赫赫的冷酷剑士。而抛开沉重的过往专心地扮演一个小丑,似乎令艾里多日来被重荷压得透不过气的心终于轻快了起来。
“做你现在该做的事,不要被过去羁绊。”扮演着小丑该有的样子,他心中却在翻来覆去地回味着这句话。
“不被过去羁绊……”那么因自己而导致不可弥补的过错,可以就此抛在脑后吗?
“做现在该做的事……”自己今后究竟该做什么,为什么而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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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入口处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下子进来了四五十人,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的正是莫瑞,后面的看来全是他带来的手下。这伙人个个一脸凶相,满口粗言秽语,让后排的观众人人侧目。
难道他打算现在就动手吗?守卫在那里的塔瓦等人握紧衣下藏好的兵刃,戒备地瞪着走进来的这群人。
认出了塔瓦就是昨天与自己扭打的人,莫瑞盯着他的三角眼射出阴寒的光芒,而塔瓦的眼神同样不善,两人都拽紧了拳头,局势似乎一触即发。周围的人感到了这股浓浓的火药味纷纷走避。在场的人都噤了声,把目光焦点投注到了这里,帐篷内顿时只剩欢快的乐声孤单的演奏着,却反衬得气氛更加紧张。
然而,莫瑞却只是狞恶地瞪着塔瓦,一路走到到前排坐下,却没有任何行动。
原先云霓派人拜会他们时,赠送了莫瑞不少每场演出的票,此刻他们这伙人虽个个恶形恶状,但也没有太出格之处。而他们这么多人,云霓明显居于劣势,莫瑞不发难,云霓的人也不想先挑起事端,只能提心吊胆地戒备着,猜想着他们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莫瑞突然认出了扮演小丑的艾里,与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一群人便爆发出一阵狂笑,想必是在嘲笑昨天被打得惨兮兮的艾里。嚣张的笑声让云霓的人纷纷皱眉,又无可奈何。
艾里也只能充耳不闻,默默忍耐着。现在的自己没有教训这帮流氓的能力,便不能为云霓惹麻烦。这对从前心高气傲的他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而经过了这么多事后,这点侮辱对他已不算什么了。
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表演中莫瑞一伙居然还算安分,虽然不时起哄几声,但并没有什么大动作。观众很快忘了莫瑞那帮家伙的存在,投入到精彩的节目中去。
然而对云霓的人来说,摸不清莫瑞何时会暴起发难,又会造成怎样惨重的后果,已足以令他们的神经紧绷得快断了。戒备着莫瑞一伙人的团员,虽然没有动,整场下来却已紧张得汗湿了背上的衣物,而在台上表演的,也不时有人出现小小失误。只有中心人物沧霓,对台下虎视耽耽的莫瑞视若无睹,仍是全心投入表演中,沉浸在她自己一方世界里。
可是直到众人捱到演出结束,莫瑞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此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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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性子爽直,心里向来存不住事。昨晚因为艾里和沧霓的事睡不着,就干脆把艾里也挖了出来问了个明白。知道艾里确实和沧霓实在没有什么后,他便能坦然面对艾里了。
(他原打算若是艾里和沧霓在一起的话,他便去浪迹天涯的。不过笔者认为他这种粗壮憨直的人,实在不适合“为爱浪迹天涯”的浪漫故事,就……)
依他的性子,要打就打,实在受不了这么不明不白的情况。
“是猫在捉弄老鼠啊……”艾里轻声自语道。有恃无恐的莫瑞想从精神上折磨云霓,让大家崩溃吧?
“什么?”塔瓦没听明白。
然而接下来的三天里,莫瑞的行动便为艾里的话做了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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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霓的成员围坐在表演用的大帐篷中,大眼瞪着小眼。
今日一大早,他们便发现莫瑞的人在云霓的驻地外徘徊。此后更不时发现器物被破坏,或有猫狗的尸体被扔到驻地上,莫瑞用这种方式显示着他有随时将云霓摧毁的实力,却并不急于采取实质性的行动。这种我为鱼肉,人为刀豠的感觉令云霓中的人们惶惶不安。为了防止有人受到伤害,大家便都聚集到了大帐篷中。
坐在入口的艾里从悬挂的布帘缝中向外望去,不意外地又在远处看到了徘徊着的三五成群的流氓,收回眼光,扫过帐篷中云霓团员一张张没精打采的脸,终于无力地垂至地面。
“若是还有原先的武技,这些混混根本不算什么,很轻易就可以解决掉令大家烦恼的这些祸首,然而现在的自己却只能和他们一样龟缩在这里无能为力。”艾里懊恼地想。由绝顶的强者沦落为待宰的羔羊,令他的情绪也十分低落。
空旷的帐篷中一片静默,被围困着的人们只好围坐在帐中无所事事,更加萎靡不振。夜晚表演时这个帐篷中虽然灯火辉煌,喧嚣热闹,但现在对比着外面的碧空阳光,却更显得阴暗幽闭,这片沉重的氛围如块大石般压得人几乎要无法呼吸。塔瓦几次霍然站起,想冲出去和莫瑞明刀明枪地拼了,但瞄瞄沧霓,却还是忍了下来。所有人中,只有沧云沧霓神色如常,沧云还在【创建和谐家园】笑,沧霓仍是瞅着艾里发呆。
“錚,咚……”蓦地,清亮的琴声响起,如一束阳光照进黑暗的角落般划开了这片死寂。
艾里抬起头,见是沧云拿出琴,调了调弦,开始弹起一首音律奇特的曲子,而沧霓应和着曼声吟唱。天庐大陆上通用的是凯曼王国的语言,而沧霓此时却是用一种少有的异族语言在歌唱着。
这首曲子音调简单,却有种行云流水的流畅感觉。沧霓的嗓音也算不上有多曼妙优美,但转折反复间,却透出一股洒脱不羁,无拘无束之意。虽然在座的没有人听得懂她的歌词,但都被她歌中的意境感染,心情为之一松,仿佛搬开了压在胸口的大石,透出了一口气般松快。
听着这首歌,众人心中涌起了一股豪气。尽管帐篷内依然阴暗,黑帮依然层层环伺,但人们的心境已大不一样,便如身处漂浮于波涛汹涌的江心的一叶小舟般,虽然危机四伏,却亦有种乘风破浪的豪情。
一曲奏罢,大家呼出口气,开始谈笑起来。
艾里却对这首歌产生了好奇,向身旁的沧云问道:“这是什么歌?唱的是什么?”
“……”沧云沉吟了一下,笑道:“这是我们云族的民谣,沧霓刚才用的是云族的语言。”
“云族?”
“难怪沧云沧霓的名字外貌和一般人不同啊……”艾里顿时想起来了。帝都拉寇迪云集了天庐上许多种族的人,艾里也知道云族的一些情况。云族是个人数不多,能歌善舞的民族。在很早以前,因为历史的原因,他们丧失了国土,从此后其族人多四处流浪表演。
“这首歌就是我们云族自古以来浪迹天涯时弹唱的歌谣,歌词大意是这样的。”
“天际之云,无羁无束,任飞扬;由他狂风摧卷,随意皆成风景,自逍遥……”
“意思是我们云族的人如天上的云一样,没有任何束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随遇而安,好好把握眼前这一刻,活出最美好的人生。”
“把握眼前这一刻?”艾里心头一震,仿佛抓住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陷入沉思的他便没有留意到沧霓脸上的古怪神情。
“是啊,对我们来说,生活的意义就是追求欢乐。而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无法改变现状,就不要把生命浪费在懊悔,抱怨甚至自暴自弃这类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上,而是更要抓紧生命里的每一瞬间做自己想做的事,体味这天地间的美好,快乐地活下去!”
沧云看着天边的云彩,爬满皱纹的双眼满溢着长者的智慧。
“时间逝去不会重来,便如一个巨大的车轮在我们身后滚动着,驱赶着我们在人生的路上向前奔去。虽然在奔跑中,我们可能丢失一些心爱的东西,但时间的巨轮让我们无暇去寻找回来,只能向前看,试图在这条路上收集更多甜美的果实。”
“如果过去让我们痛苦,就索性忘掉!不能为了丢失的东西痛哭而错过了眼前可以摘取到的果实,这就是我们云族的信念。”
沧云的这一席话如道闪电般照亮了艾里的心,自己现在不正是为了过去痛哭着,而完全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吗?难道要这样活在痛悔中结束一生吗?这样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吗?
但是,到底是自己的无能导致了修雅牺牲,怎能当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哪里能说忘掉就忘掉?
然而,“体味天地间的美好……”这不也正是修雅以前想教会自己的吗?但是现在的自己,如行尸走肉般,对一切失去了感觉,怎能体会得到呢?
各种想法在他脑海中冲击着,激荡着。尽管他认同了沧云的话,但是这份内疚和悔恨纠缠了自己这么久,原先的悔疚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轻易地抛开。脑海中一片混乱的他,没有在意脸色古怪的沧霓偷偷将沧云拉到了角落。
“奶奶,不过是‘三只老虎,三只老虎’的儿歌,你瞎掰了这么一大串做什么?”不想破坏沧云刚才的智者形象,沧霓用云族的语言与她窃窃私语道。
“呵呵,直接说出来有些没面子嘛!就把我们云族的族训顶上去了,反正也没说错。”
沧云笑眯眯地回答,眼光向艾里瞟去。
如果自己的这番话能帮助这个年轻人振作起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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