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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玉睫毛微颤,捧在他脸上的手逐渐下移,直至触及对方紧捏着他衣角的指尖,将之轻握在手心。
弱风扶发,轻舞飞扬。
河中锦鲤跃然而起,挑开清水点滴,晶莹似珠。阳光被翩翻的落叶切割成比例不均的碎块。远方隐有钟声鸣响,点缀了一方轻柔。
他们专注而旁若无人,亲吻得极是认真。
这一番景自主凝成了一卷声色俱佳的淡雅画幅。
偶有信步闲游的路人驻足,皆是一边皱眉,却又一边不由自主地瞧得入迷。
竟是在矛盾之中,却又极度唯美。
“禄龄?!”一个尖锐微带犹疑的惊颤女声突然在后方乍响,如一石投湖,生生打破了梦境。
禄龄如遭【创建和谐家园】,一个激灵立刻回过头去,在看清来人的瞬时,脸上血色全无。
“禄龄……”方才出声的妇女单手扶着一盆衣服夹在腰间,头发散乱着立于河边,满是憔悴的模样,此刻正张大了眼睛一脸地震惊瞪着这边,嘴巴张翕了半晌还是吐出一个问句:“真的是禄龄?”
“娘。”禄龄脸色苍白,良久才沙哑着声音喊出一个音节。
七娘抽出一口凉气,疾步往这边走来:“你怎么不回家去,在这里做什么?”说罢抬目看了颜如玉一眼。
“娘,”禄龄小声道,“我就会回家去了……”
“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七娘徒然拔高了声音。
“我……”禄龄被这声调吓得混身一颤,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你……我以前可是这样教你的?”七娘深吸一口气,抬手捋了捋额前的乱发,声音里透了几分震颤,“是不是你娘没有脸皮,你就理所当然跟着不要脸了?!”话到最后越来越无法控制情绪,声音尖锐到刺耳。
禄龄头皮一阵发麻,沉坠的涨痛感自指尖一经漫延至心底,听不得这般斥责的话语,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顶了嘴:“我哪里做错了,我哪里不要脸?”
“你没有错?”七娘震怒,伸手往外虚空一指,大声斥道,“我以前可是这样教你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说你什么,那话难听的我都说不出口。你娘我还不信,一直盼着你回家来解释给我听,你倒是好,终于给我扬名了,你高不高兴,啊?”
禄龄知晓她说的就是那些江湖间有关他与颜如玉的传闻,诸如武当派的人说的娈童一类。
人言当真可谓,禄龄有心辩驳,却又无法将那些话说出口来,一时连嘴里都泛出了苦味。
七娘又偷偷往禄龄身后扫了一通,余光瞥见眼前二人依旧相牵的两只手,瞬间丢失一半的魂魄,也不敢去问清那到底是何人,劈手拉过禄龄:“你跟我回家去。”
禄龄惊慌失措,不进反退,一挥手将她甩开:“我不走!”
“你!”七娘难以置信,气不过一抬手狠狠往他脸上刮去。
“啪!”那一声格外响亮,几乎要把禄龄抽翻过去。
“我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逮着机会就到外面去鬼混,倒是嫌我是个做鸡的,没资格管教你是不是?!”七娘已然口不择言,一边骂着一边流下泪来。
禄龄咬紧了牙关再不说话。
方才一直沉默着的颜如玉于此时突然开口:“禄……龄。”鲜少使用的称呼让话语显得生涩,他顿了顿,继续又道,“听你娘的话,跟她回家去吧!”
禄龄猛地抬头,疑心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颜如玉一怔,才觉刚才那语气太过疏离,缓了缓表情又道:“龄儿,你且先和你娘回家去,好不好?”
脸上犹是疼得焦灼,现下更是连心都寒了。
禄龄未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木木地又问道:“那你要去哪里?”
“我过段时间就会回来寻你。”
颜如玉连说着这番话时都有些心不在焉,隔了好一会儿才又急急补充:“龄儿,你当相信,我这是为了你好。”
不过是眨眼功夫,竟是变化得那样迅疾,禄龄心寒不已,只觉得甚是可笑:“原来小颜也会编出这样撇脚的理由来。”他冷下了声音,“每次都是这样,你要我怎么信你?”
“……”颜如玉一时竟然接不上话——曾经说过的那些不会再丢下他的话,好象又要食言了。
一直不曾被娘亲这样凶狠地训斥,现在又听见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禄龄开始觉得疲惫,只一失神便脱口而出:“好啊,那么你干脆就不要再回来了。”
颜如玉闻言怔然一滞,痛心地抿紧了嘴唇。
如此地沉默着,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禄龄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唯有摇晃着转身离去。
脚步偶有犹豫,却等不到挽留的迹象,终于还是越走越快,直到最后飞奔起来。
日头已经西落,禄龄的身影单薄而萧索,间或可见那一只手不断地在身旁抬起又放下,似是在擦拭脸上落下的泪水。
只因着背对的角度,颜如玉已然无从分辨。
心有多痛,就有多舍不得,那些也只有自己才知道。本就想好了要做这样的决定,却还是因为太过在意,连一句最后分别的话语都不能好好地同他说。
唯有安慰自己,他一定不久就会明白并且释然。
何况刚才那一句“听多了就会习惯”的话,不过是用来掩饰的借口。
从小便是最在意别人的看法,又怎会习惯他人以讹传讹的讽刺?
然而他心头堵塞着的思绪,禄龄竟是懂得的。
他的龄儿,居然已是这样的了解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连颜如玉自己都不能分清该是辛酸还是欣慰。
“可以出来了吧。”待得禄龄与他的娘亲一并行得远了,颜如玉才回转身来悠然发话,“偷听可有意思?”
“不错。”柳时青笑着自一旁走出,抚掌道,“很识相,虽然先前也有仔细调查过你,不过今天却是真正地颠覆了我对‘颜如玉’这三个字的看法。”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颜如玉无力一笑,“因为‘识相’而让别人刮目相看,还真是新鲜。”
柳时青耸了耸肩:“随便你怎么想,至少你很明白自己根本无法给予禄龄幸福。”
这话实在是不愿意听,颜如玉忍不住冷笑出声:“你怎知我给不了?起码不会像你,抛儿弃子独自在外面潇洒十几年的事情我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柳时青闻言突然色变:“你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当然都知道。”颜如玉接着道,“包括你十多年前还是个吏部尚书的时候,为了保命而骗得苏轻扬的爱慕,让她心甘情愿为你制毒,然后将其下在我饭碗里的光荣事迹。”
柳时青的脸色刹时青白。
“还有你不知道的,不知道赵三学赵大人想不想听?”颜如玉笑着道,“苏轻扬近来一直在寻你吧,不过我倒是佩服,赵大人竟也算得上是个情种,苏轻扬何等的本事,当时便是知你早已与青楼女子禄七娘有誓,心中根本无她,才会生了怨恨,研习出《戕利》这样一式两份的武功,送了其中一份给你,算是丢个圈套给你钻。谁知你仍旧是免不了那牢狱之灾,还没开始练便坐牢房去了。这走火入魔之事自然也就没有发生。后来你成功逃狱,却不敢再以原来的身份示人,于是伪装了容貌游荡在风月场所。”
颜如玉说着,转而将视线投向河中欢快游骋的红鲤:“你当时做那样的事情的时候,可有想过它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便不说其他,苏轻扬一世痛苦,禄七娘也一直在等着你回去……”
“都这样了还要装个善人么?那真真是天大的笑话,还以为你明晓事理,却也不过如此。”柳时青大笑一声,“颜如玉,若是某天有人拿刀子架着禄龄的脖子逼你去杀人,你大概便能知其中之味了,更何况,你莫要告诉我你这许多年来行的报仇之事就是天经地义的。”
“……”颜如玉诧异抬眸。
“怪只怪你那个当丞相的爹招惹了太多的人,我本无心要与你颜家结怨,奈何世事不遂人意,人家要是轻易就握了你的把柄,拿着你最在意的人来威胁你,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使么?”柳时青冷哼一声,“与你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听着这番尖刻的话语,颜如玉怆然后退一步,只觉得心中万分的悲凉,却是已无话可说。
天色已暮,河边桥头突然惊现武当派与剑华阁【创建和谐家园】提剑的身影,兵韧相碰的脆响在一片的宁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柳时青张望了一眼,终于回转过头,指了指那方对颜如玉道:“不论其它如何,我还是祝愿你能完整地处理好当下的麻烦。”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颜如玉一闪身将他拦住:“把东西留下再走。”
“什么东西?”柳时青挑眉。
“你知道的。”
“你既然没有赢我,那东西好像不是你的吧?”柳时青得意一笑,凑过去轻声道,“其实那本密笈——已经被我弄丢了。”说罢退将回来,回头朝身后一招手,“喂,你们可是在找颜如玉?过来吧,他在这里!”
“你!”颜如玉气结,只一抬眼便看见那群提剑【创建和谐家园】已踏桥而过,径直往这边冲来。
柳时青哈哈一笑,一转身飞速地离开了。
“三哥!”过了拐角,张仙奇竟是在此时才气喘吁吁地迎上来,一站稳便喘着粗气问道:“你在这做什么呢,几时回去呀?”
“怎么老是阴魂不散,少缠着大爷了,我正烦着呢?”柳时青正郁闷着,泄愤似地随手推了他一把,又是将他狠狠推倒在地。
张仙奇趴在地上,眼中噙了泪水,鼓足一口气仰脸看着他道:“三哥,我不过是喜欢你,有什么错呢?”
柳时青闻言一愣,脑中蓦地闪过禄龄苦痛涨红的脸:“我哪里做错了,我哪里不要脸?”
不过是一直用心地喜欢着自己喜欢的人,这又有什么错呢?
近日的天气真是有些古怪,早晚气候颠倒,晨时还是晴空万里,不一会便下起雨来,加之近日气温骤然下降,隔三差五还会掉一次雪花,总归那老天爷就是像极了一个性格多变的小娃娃。
七娘这几天脑子里满是那日在桥头湖边看到的景象,思来想去,终是觉得归根究底要怪自己平日因忙碌而过多地忽略了管束他。
然而不论是何原因,儿子在那样的一处地方,与其他的同性亲吻,于情于理都让她无法接受。
那日的一次争吵,母子两已有好几天不曾说过话。
有时明明是坐在一起吃着饭,明明是放在手边的筷子,禄龄都宁愿自己绕过整张桌子去取。
他近来的情绪也很是不好,常常一个人不说话,光是坐在那窗子边发呆都能耗去好几个时辰。
七娘为此很是忧心,几番思虑当如何同他交流,想了好几个方式但又都觉得过于唐突。最后听人建议,特地去询问了居于城外远近闻名的江湖郎中。
见着那郎中生得一番仙风道骨的模样,说话也相当在理,七娘于是便把禄龄近来的情况同他说了,却是因为顾着面子隐去了前因。
结果那郎中听闻了详情后一捋胡须,摇头晃脑地道:“这位夫人且放宽心,此为年少成长期必有的心理症状,只因父母平日对亲子的期望与要求过高,并常常为了某些小事而出言训斥。这会让少年被感压力,以致于平素生活中偶有情绪失控的现象发生,轻则做事无法集中精力,重则可能会产生轻生的想法,这需得为父为母的多加引导,给他一些自我调理的空隙,此为上策。”
七娘生平没读过几本书,其它的话都听得云里雾里,唯得那“轻生”二字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本想能从郎中那了解些内行的说法,便于她回去能与禄龄好好详谈,谁知是这一遭回来却越发不敢多说其他话了,连待他都变得小心翼翼。
近日除却让七娘忧心的某些事情外,却也有件让她意外又惊喜的事情,那就是,他一直心念着的赵三学终于让她给盼回来了,这说来实是不容易。早些时候在街上曾碰见个相似的人,虽说不是很确定,但算算时间,他也该是出来的时候了。
不过让她犯愁的是,禄龄好象对这个爹分外的不喜,见着的时候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两个人每天见面都是大眼瞪小眼,仇人似的。
本就惦记着江湖郎中的那一番话,七娘竟然开始害怕他会影响了禄龄的情绪,干脆让他住在了外面。
只是禄龄对于情绪的变动,最近这两日犹为明显。
前两日那说八卦的胡八通将台子摆到最近的一条巷子口,本是以为禄龄那皮猴子终于可以找到事情乐一乐,却不想他那天出去之后,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回来找了赵三学说话,两人关在房里一顿好吵,出来之后便茶饭不思,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副恹恹的模样,整天整天地呆在房里发呆,无论是谁来喊他都不搭理。
七娘于是偷偷去问了胡八通那天都说了些什么,谁知那胡八通看七娘竟是分外地古怪,一听到她要打听禄龄,眼神就变得更加古怪了,连句话也不愿同她说了。
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才想起江湖上的传闻,于是找了很多人去打听关于颜如玉的事情,结果得到的消息是——颜如玉为了和一个柳姓江湖混混抢一本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武功密笈,大概在已经被那个姓柳的了结了。
七娘惊诧之余又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口气。
她总是觉得禄龄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当娘亲的总是对儿子更加疼爱几分,就是连三学告诉她禄秀被嫁去王员外那处时她也只是小吃一惊再无其它想法。加上她毕竟没什么文化,不会教育孩子,从小过多的就是对他的宠爱,不听话就责骂或者用手解决问题。
然而含心茹苦这许多年,好容易把他拉扯大,毕竟是希望他能够身心健康地成长的。
若此言非差,她至少可以放宽许多心,其余的事情可以慢慢地解决,只要好好地让他呆在家中多加看管,以后来日方长。
再后来,一晃眼就到了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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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