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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天VIP完结]尽韶华》-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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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璧转过身来,突然看见忍冬神情紧张地朝她望。两人顺着来时的廊道往回走,走到尽头的时候,成璧低头竟然看见了一双男人湿漉漉的鞋子正抵在她的脚尖,她抬头,竟然看见这鞋的主人竟然是刚刚闷着气把伞塞给她的涂泊隽。她愣了愣,还未说话,手又被一把握住了,准确来说是捏住。她瞪着眼睛看着他,他用的分明是一股蛮力,想挣脱开来,又偏偏牢固的不得松动半分。站在一旁的忍冬着急了,胡乱地搅着自己的手绢,声音惶惶的,说,“姑爷姑爷,您这样究竟是要干吗?”

        他非但不肯松开,而且没有一句话。只一双眼睛,定定地凝视,好像要狠狠看穿成璧的心思。成璧眼角动了动,她不仰头看他,只是望着那双紧紧捏住自己的手,她想,难道真的就是这双手在夜里裹紧了她的?她畏惧它的温度,甚至觉得就是它们想要占领她留与如安的位置。这双可憎的手。

        他在她眼前站着缓缓收紧了她的手,隔了许久才一字一句地说,“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我会让你记一辈子。”口气坚硬。说完,蓦地松开,那身影钻进雨里,匆匆消失。

        成璧定定站着,看他两次来去匆匆,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在雨里无意间撞见了一个从漆黑夜里遗落的梦境,她究竟是置身事外还是事内,竟都模糊了,很不真实。

      第三十章

        这场缠绵的春雨下到月底,天总算放晴了。所有的污垢尘埃都让这场洋洋洒洒牛毛细针般的细雨洗涤得干净而透彻,仰头便是一空的通透湛蓝。屋檐还挂着些还未风干的雨水,吧嗒吧嗒地滴下来,落下大石台阶上,再渗进罅隙里,那青苔在一夜之间突突地拔了尖,绿得无比生机。天井中央是石块垒起的四方花坛,茶花的叶片在阳光下苍翠,摸上去,坚硬有力,隔了几株蔷薇,是一棵小小的含笑。叶片小,那花苞还未长开,嫩绿的几颗镶进枝尖,小家子气得很。天气好,人的心情自然也舒畅了许多。

        成璧习惯早起,去祠堂烧一炷香,闭上眼睛虔心祈福。她沐着初升的阳光,在一片安宁中睁开眼,看见那只木鱼安然放在条几上,鱼嘴里咬着一根木棒。阳光下,很轻易地看见上面蒙上了些许灰尘。

        成璧让忍冬把木鱼递给她,她抽出了木棒,轻轻敲打。这一声却听来疏松无力。她想起在家里的时候,每每到了清早,总能在木鱼声的细密而清脆的节奏中醒来,那是祖母。祖母很老了,她告诉成璧,如果朝朝暮暮地敲击它,那一颗心迟早是要被敲空掉的。相反,想要心空而无,那就闭上眼睛,耐心敲击,静静的,静静的……成璧想起那时的自己,敲了一下,却是纯粹出于好奇的心思,说来也怪,她能静心静气地干任何枯燥无味的事情,却唯独怎么也不能在这空乏而清脆的木鱼声中静静闭上眼睛,哪怕一秒。那时的她,生着一颗姑娘心,实实在在地在成长,还没成长好,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在敲击声中断送了生长?而现在她觉得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至少她能够静静地敲击它,并且在这悠远的木鱼声中体味到祖母那些话的意思。她想她的心已经开始苍老了,她不怕。她甘愿它的苍老,直到它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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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上回如歆拿剪刀将沈太太吓着以后,她就很少上这儿来了,也不常出门,出门也必定在脖子上挂上一串佛珠,就算是在家里走走停停也决计在胸前挂上那串被捻得乌黑发亮的佛珠,哪怕她走路时的幅度再小,那佛珠也免不了一阵哗啦啦地作响。沈太太冬日里额角的青紫已经在这个春上化做了一团奇异的红光。人是清瘦了一些,不过倒是精神了不少。她从远房的一个表侄那里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刚满七岁,圆脸塌塌的鼻子,软而小,一双眼睛大而灵动。听说,这小女孩的命格硬了些,算命的说她生下来是为了害人的。克死了父母,叔伯都不愿意收养,成了孤儿,在外头甚至流浪了半年,养了一身的野脾气。谁也不知道沈太太究竟为什么会执着于收养她,不过她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碎玉。碎玉,碎玉。大家都知道这名字不够吉利。

        天井突然多了一缸的金鱼,红鳍大尾,自在逍遥地欢腾着。成璧花了好半天才数出了一共有二十一尾。二十一,是她的年龄。怎么这么巧?她的心底无端被这个数字搅动了,不明所以地暗暗惆怅了。那一尾一尾的金鱼好像迟早是要游到她的眼角上去的,然后渐渐坚硬了身体死死搁浅在她的眼角,于是,她就老了,满脸皱纹。她在水面上看见自己的脸,鱼儿游动时掀起的波纹让她看来确实满脸的皱褶。她低头,却笑出了声。

        忍冬看见她笑了,不由得,手里喂食的动作也轻快了些。她偏头抿着唇轻轻地哼了一首小曲子,软而轻的。迎着阳光,好像是想把心里晒干净了。成璧问她哼的是什么曲子说是很好听。忍冬说是家乡的小调,还是小时候在家时,帮着母亲在岸边捶衣裳时,默默学来的。她说她小时脸皮薄,是哑着学会的。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长大了却一直忘不掉,好像近的就在嘴巴上,不哼可惜了。成璧觉得她的话很有意思,便问,“家乡在哪儿?”忍冬却说,“忘记了,只记得有条长长的江,小时候总想渡过去。长大了,想回去却忘记该怎样回去了。”成璧说,“除了一首小曲,还记得什么?”忍冬想了想说,“是田埂。一年四季都是不一样的颜色,春天吹来一阵风,能闻见草的气味儿……”

        成璧听着听着,不禁向往起来。她说,“若是可以选择来生,我情愿做个农妇,闻着青草的气味儿享受粗俗的快乐。”

        正说着,只听见忍冬一声尖叫,然后猛地提起了鱼缸边的一团小人儿,“哪儿钻出来的野孩子?!疯了,这是金鱼!给人看的,不是吃的!”

        成璧转过脸来,看见忍冬手里拎着一个小女孩,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小黑手湿漉漉的,正紧紧捏着一尾金鱼,听见忍冬这样大声的喝斥,仍然不放弃把鱼往自己的嘴里塞。忍冬只好一把将她的下颚捏住了,金鱼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那小小的女孩子仰高了下巴,”噗”得一声,将一口唾沫吐在了忍冬的脸上。忍冬松开她,说,“要死了,要死了!你打哪儿冒出来的?!”

        “哼!不长眉毛的丑丫头!”碎玉倔强地拧着头,突然冲着忍冬冒出了这么一句。

        忍冬俯下身来,看见波纹还未平复的水面上她的脸。忍冬最不满意的就是她的一双眉,眉毛既稀疏又很短,所以这一句也算做是一针见血的评价了,不过这样毫不含糊地被人说是丑丫头还是头一遭,更何况还是一个个子还不到她腰际的小丫头!

      第三十一章

        忍冬看见那尾金鱼掉在地上,尘土里翻滚了几下,尾巴来回拍动着,拍动着,就无力了。她正在气头上,以此借题发挥也在常理之中,况且眼前的小丫头举止粗鲁毫无教养,一身儿衣裳也粗陋得很,她想或许是个某个下人家里贪玩的孩子,教训一番有什么不可以,谁知正要伸手揪她的小辫子,却反被她一脚踩上了鞋尖上,小小的人儿,力气却大得吓人。

        “你不光是丑还挺笨。”碎玉说完,肆无忌惮地仰着脸瞅着忍冬,眼睛骨碌地转,谁也不放在眼底的样子。

        忍冬这会儿的气一齐涌上了脑门,平白无故地被个小野丫头啐了一口,还被踩了一脚。她待在沈家这么久,还从未受过这般的窝囊气。于是她一把拉住了正要拔腿跑的小丫头,说,“你是谁家的孩子?没人教你规矩我教你!”说完,抬高了一手,要来打她的【创建和谐家园】。

        站在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成璧说,“算了,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

        忍冬忿忿地跺脚,明明是她被一个毛豆大的黄毛丫头欺负,却好像是她没出息要和孩子一般见识。想到这儿,眼泪珠子差点掉下来,索性赌气扭头跑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成璧一边蹲下来捡起了地上死掉的金鱼,一边问。

        “我叫碎玉。”碎玉的声音很孩子气,细而稚嫩的。

        成璧,碎玉。成璧的心在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这名字让她觉得有些不忍,便用绢子擦了擦自己的手,站起来摸了摸碎玉的头顶说,“今年多大了,怎么叫做这样的名字?”

        碎玉那颗小而无比倔强的脑袋瓜子在这样轻柔的抚摸下,竟然安静柔顺起来,她仰起头看着成璧。因为从未得到过这般的礼遇,所以她的脸在瞬间红了,然而她却对着成璧大叫了一声说,“不许你碰我!”

        四方的天井,太阳正在头顶漫不经心地走动着,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不停变更着角度。成璧手一松,捏在手里的绢子就这么掉在脚边。她正要低头去捡,一只黑影就那么矗立在身边。

        “捡起来。”声音冷冷的。

        碎玉哪里愿意,她微微向上扬起自己圆鼓鼓的下巴,斜着眼睛看了涂泊隽一眼。她小小年纪便练就察言观色看人对汤的本领,所以她肆无忌惮地欺负丫头忍冬,见成璧面善又拒她于千里之外。不过她此刻却十分不愿意承认自己被这样冰冷简洁的三个字所震慑,她是死活都要嘴硬一番的。就像被大孩子欺负时,明明被眼看自己就要被打倒了,哇哇大哭之前必须要逞逞口舌之快是同一个道理。“我偏不!她自己掉下来的东西凭什么要我捡?”

        涂泊隽不说话,一个孩子对他还不算棘手,不过她未免也太小了,他考虑得从哪里下手才不会不小心把她碰碎了。

        细碎的阳光倾泻下来,风在那一瞬间突然载不动它们了,只好静止了。成璧看见碎玉那双生得整齐干净的眉动了动,然后猛地抓住了涂泊隽的衣服爬到了他的腿上,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角,那动作让成璧哭笑不得。她想这孩子果然是个软硬不吃的大王,她试图伸手来拽碎玉,却被她踢踏的双脚碰着了腿。

        碎玉昂着下巴,瞪着圆眼睛看着一脸漠然的涂泊隽,她想怎么有人的鼻子长得这样笔直而高挺?不得不说,这高度在她小小的视线里俨然成了一座高峰,她想自己应该怎么也越不过去。她畏惧他,从他的视线开始,可是她才不想畏惧任何人。

        “下来。”还是淡淡的两个字,却让碎玉磨起了两排牙齿。她看见他朝自己向上扬起的一只手,布满阳光。她觉得自己更畏惧他习惯性的这个手势。她把自己两排整齐的牙齿磨得嚓嚓作响,然后,她在惊惧中拧紧了眉毛一口咬上了那只布满阳光的手。

        那只手却动也没动。这一口疼痛让涂泊隽想起了那些曾经的日子,睁眼闭眼都是远方的寂寥山川和眼角青黑的浮云,他就仰躺在浮云之下,想到爬过的树走过的桥等过的人。他能明白咬人一口的感觉,所以他不怪她。

        “你叫什么名字?谁教你咬人的?”他看着碎玉,如同看见另一个自己。

        碎玉终于看见了他隐在高高鼻梁之后的目光,所以她看着看着就不由得张开了嘴巴,紧接着,哇哇大哭。因为那目光竟柔和得不像话。

      第三十二章

        碎玉唧溜唧溜地哭完,甩了一把鼻涕到涂泊隽的身上。她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有一些些报复的微妙【创建和谐家园】。她皱起了眉,睁圆了眼睛直瞅着他望。

        涂泊隽问她,“你这么瞅【创建和谐家园】什么?难不成还想咬我一口?”

        碎玉吸了吸鼻子说,“你咋装了只假鼻子?我们那儿没人长着像你一样的鼻子。”

        “你怕?”

        碎玉又皱眉了,说,“我才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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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玉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想吃鱼!院子里的老太婆说了,只要我愿意把名字改成碎玉,我就能在这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殊不知,这院子里的老太婆指的就是沈太太。至于沈太太,她正挂着佛珠在花园里擤鼻涕,这是沈太太每天必须得悉心做的事。说来也可笑,实际上是因为一晚她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自己一边哭一边吸鼻子,把鼻涕咽了下去,卡住了呼吸,她以为自己差点儿在梦里断气,吓了一头一身的汗。先洗净了脸,用潮湿的棉巾小心地吸一点热水到鼻孔里,再微微弯一点儿腰,把水连同鼻子里的污垢擤出来。一旁伺候的丫头每每觉得恶心,这迟缓老化的动作总是让她想起老家已故的奶奶。

        碎玉偏了偏头,她的头上一边揪了一个小髻,这是一个丫头为她打理的。那丫头每天清早都会被她骂一顿。七岁的丫头,别的也不会说,就只会说实话表实感。于是便单单抠准了丫头的短处,连珠炮似的蹦出来,那丫头就哭了。她却跳上了梳妆凳,对着镜子做鬼脸,在院子里疯子般的跑,跑累了,头上冒汗觉得痒,就胡乱挠挠头发。一天又一天的,那红色的窄缎带起了毛边,红里裹着黑,油亮亮的。

        “老太婆准是在擤鼻涕,她怕死。”碎玉偏着头,突然咯咯笑。

        沈太太这时候突然打了个响亮亮的喷嚏,半边耳朵热了热。她望了望远方,用手拨弄拨弄了佛珠,说,“肯定又是碎玉那个死丫头,她在骂我呢!”一旁的丫头突然想起了碎玉在沈太太身边的种种以捉弄她为乐的招式,不由得也抿了抿唇低笑了半声。

        成璧想起是听说沈太太从远房亲戚收养了一个小女娃。难不成这老太婆指的是沈太太,她看着碎玉精怪的模样,一双眉长得工整得不可思议。

        说这丫头没心眼,她却什么都懂得。说她坏得有心眼,可又分明是个什么都还不知道避讳的孩子。她拉下了碎玉说,“这鱼儿是玩物,不是吃的,除非你啊是只猫。”

        碎玉的脸又红了,她最受不了别人对她说话用这样软绵绵的腔调。她别扭起来,任性地再次将手伸进了鱼缸里,说,“我娘说了,我就是属猫的!”

        成璧笑了笑以为碎玉只是嘴硬,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拾起了地上的绢子,原本正打算转身要走,却没想到竟用眼角的余光瞥到碎玉又爬上了鱼缸的边缘,伸手往缸里抓。她要阻止,却被涂泊隽伸出了一手拦住了。

        “让她抓。这样的孩子本就是什么都要靠自己学会的,她的一切对的或错的经验都有可能成为她将来以此生存的本领。”就像他一样。

        成璧一阵怅然,她想起了自己尚未成型就成了死胎的早夭孩子。这种感觉深陷在她的心窝里,不时翻滚起来,就疼痛难当。

        碎玉果然还是抓住了一尾金鱼,不过她并没有像方才那样冒然鲁莽地塞进嘴巴里,而是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她是聪明的孩子,她已尝过金鱼的滋味,再攀爬鱼缸抓鱼除了好奇心,她更想以此【创建和谐家园】,向成璧,当着涂泊隽的面。碎玉的指缝滴答着水渍,她静静地仰头看着成璧,撇了撇嘴巴说,“那个没长眉毛的丑丫头又来了!”

        忍冬老远地听到了,气得直跺脚,说,“死丫头,我要把你的嘴巴撕烂了!”

        碎玉一把将手里的鱼伸到忍冬的脸上,双手叉着腰说,“你敢!你敢碰我一下,我就让老太婆把你嫁给别人做姨太太。”

        忍冬的脸唰得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她不再说话了,气得浑身发抖。忍冬想自己总算是开了眼界了,这分明是个心里头塞着坏鬼的丫头。她咒道:“你这样小,心眼就这样坏,小心长不大!”

        “哼!你等着,等我长大了,你就是个老得掐不动的老丫头!”碎玉说完,冲忍冬凑了凑软鼻子,转身一蹦一跳地跑了,两根黑亮亮的红头绳在阳光里荡来荡去的。涂泊隽突然爽朗的笑起来,成璧也不禁莞尔。唯一觉得糟糕的就是忍冬,她忿忿地想,自己怎么就撞上了这么个小灾星?

        碎玉绕着天井跑了一圈,不久又返身跑回到涂泊隽身边,仰着头望着他,又瞪了瞪成璧,突然说,“不许你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哼!”撂下话,正打算抬脚踩成璧一脚,却又畏惧涂泊隽,只好把气又撒在了忍冬身上。忍冬被踩得差点跳起来。

      第三十三章

        三月一过,万物便热闹开了。春风吹啊吹,吹醒了老树吹鼓了花苞簌簌地开了一树的新花儿,就连旧院子里的养着一池破败莲花的池水也叫春风给吹皱了,原本满池的死水也有了些许生机。

        碎玉来了个把月,野脾气不见扭转,凡是闯祸总拿嘴边的“老太婆”这三字说事,旁人也就只好识相地咽下那口恶气了。她终日在院子里捣蛋,老妈子一开始对她好奇,心想三五个撺掇起来套个孩子的话岂不容易,谁知道反过来被她气得牙根直作痒。只得呸一口,权当是自己没出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哪儿懂得使什么坏心眼,用沈太太的话说,碎玉这孩子天生一副坏样,一张孩子嘴尽爱张嘴闭嘴地说大人话。她拽过了碎玉,用手轻轻捻了捻她的眉尾,将眉尾叠起来,好像被打了一个结,为的是禁止它们继续长长。沈太太畏惧碎玉身上某种力量,她想遏制她身上的任何一种出色之处,哪怕是一双眉毛。她养她,如同收纳一个物件,因为照算命的说,若要女儿和女婿安逸,必须拆了其间的那枚玉字。玉字在哪儿?她不知道,只好找来一个“碎玉”。

        碎玉难得有静下来的时候,要是有,那眼珠子一定也是咕噜噜转着的。眼看该捉弄的人都捉弄完了,碎玉觉得这日子没了趣儿。她开始跟着成璧,学她走路的姿势,偷穿她的衣裳偷抹她的胭脂,成璧一推门就看见碎玉抹得通红的腮帮子和她身上自己的被七拉八扯的衣裳,反倒噗嗤一声捂住嘴笑开了。一旁的忍冬最烦碎玉,大步走过来扯拽她身上的衣裳,下手狠而重的。碎玉伸手与忍冬纠缠,她力气太小,被忍冬一搡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地上。她干脆就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地上不再站起来了,只顾着将两只腿蹭着地上踢蹬着,一副撒泼的样,指着忍冬一边哭一边说,“丑丫头坏丫头,你就是看不惯我比你好看对不对?”忍冬差点叫她闹得也哭出来,不过也觉得这孩子气的话好笑。她想孩子毕竟还是孩子,伸手将她拽了起来,然后帮她脱了衣裳,拿了一把梳子将她按在镜子前帮她扎小辫。碎玉吸了吸鼻子这才安静了下来。

        到了晚上,碎玉死乞白赖地不肯走了。拽着忍冬的手臂叫了一声好姐姐,说,“我就想在这儿睡。”

        成璧说,“忍冬,那就让碎玉和你睡一晚上,让她睡你脚底下,你记得把她的脚抱在怀里,别让她乱动,夜里还是凉得很。”

        忍冬转过脸来瞪了碎玉一眼,说,“你不怕夜里我把你眉毛剪光了就跟我睡吧。”

        碎玉昂着头说,“你敢?!”

        忍冬拉了拉她软绵绵的脸颊说,“这孩子真不可爱!”

        夜里碎玉又是踢又是蹬的,梦话一刻也没停过,忍冬一夜没睡踏实,隔天下床一股子下床气,指着碎玉说,“滚滚滚!以后你再赖这儿睡,我就把你踢床底下去。”碎玉听罢,眼底一层雾气,声音竟是软的,“以前我娘就是那样抱着我的双脚带我睡觉的……”然后踢踏着鞋子睡眼惺忪地出了房门。忍冬叠完了被子,又想到她的话,也想自己的娘了,坐在床边连眨眼睛才没掉下眼泪。到了晚上,碎玉竟又跑来了这儿。

        如卉晚上给成璧送来了几匹料子,说都是嫁人的时候收到的贺礼,都是些好料子。如卉还是做姑娘时的模样,那机灵劲一点儿没消散,眼角眉梢的没悄悄长一丁点成熟。成璧挑了一块蓝底白碎花的棉绸,说留到天热起来的时候做一身衣裳。如卉看见碎玉,顺手比划了一下,留了一块缎子说是给这小丫头做棉袄。成璧便替碎玉收下来了,碎玉学着如卉的样子往忍冬的身上比了比划了划,仰起小脸来说,“三姐姐,能不能也给忍冬姐姐一块?”忍冬一把拎起她说,“你再多嘴我现在就把你撵出去!”碎玉“哼”一声,和忍冬赌了一晚的气。

        如卉上成璧这儿来,实际上是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想问她,那些男女之事,她甚至不好意思去问自己的母亲。照理说,新婚前这些该知道的事情是该由自已母亲亲自教授的,不过那时候沈伯钊身体垮了,竟无暇顾及了,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仓促的。如卉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脸在反复斟酌时通红一片。桌上烛火摇曳着,两人坐在墙上的黑影下,显得渺小,单薄得可怜。

        如卉如何说得出口呢?说她每月一次的房事总是在黑漆漆里开始在黑漆漆里结束?说她每到雨天心里空洞洞的一大片,却又叫火灼地几乎能烫化了她的五脏六腑?说她的丈夫涂泊隽几乎不照面,她在白天就连他的手指头都没勾过?

        她说不出口。

        碎玉有些困了,便趴在桌上,不再闹腾了。她支着脑袋撑在桌上,一双眉毛在油灯下左挤挤右挑挑。如卉突然叹了一口气,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说,“还是你好,无忧无虑的。”

      第三十四章

        大暑。天微露初光之时由西院传来了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整个阒寂无声的沈宅披着晨曦似乎正为之微微叹着息,天色迷迷蒙蒙的,似青若黑。西院的花圃浸在晨露中,这一季的月季有了雨水的洗濯,长得格外丰盈。院里用细绳抽拉着的两排晾衣绳上挂着前夜忘了收的衣裳,燥热的风将它们高高扬起了。沈太太推开院门,看见了在风里晃荡的女人物件,随即就咒骂了一句,不知羞耻不知羞耻!

        她胸前的佛珠照旧哗啦啦地作响,在这个微微显得腥热的夏晨,沈太太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愤和嫌恶。

        屋子里还残余着一股血腥气味儿,窗户不能开,这气息经过一夜的窒闷,终于泛腐了。产婆抱着一个裹着棉絮的奶娃娃就站在门边,沈太太进门连半眼也没看,只是让随行的一个老婆子将她抱走了,老婆子掀开了棉絮,凑到她耳边说,“太太,是个女娃,还没睁眼。”沈太太走近了床边,说,“这孩子不能留。”连翘跪下来抓住了沈太太的衣角,哭啼道,“太太,您菩萨心肠,连翘求求您,您就留下它吧,它还是个小畜生,什么都不懂啊,我来带她,我来带她……”沈太太捻了捻佛珠,皱眉说,“我最烦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她望着如歆说,两条路,我早就细细盘算过了,一你嫁人孩子留沈家,二送孩子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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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璧和忍冬趁着夜的黑去西院看如歆。孩子已经不哭了,连翘抱着奶娃娃眼泪涟涟。成璧看了于心不忍,这孩子从何而来,她和忍冬心里都有数。她伸手抱过了连翘手里的孩子,细细看了又看,叹了一口气。她没有绣着金线的襁褓裹身,甚至没有一声关切过问,可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却自知似的一声不吭,可越是乖巧就越是惹人心疼。

        成璧走到窗边听了半晌涟涟的雨声,忽然说,“还没取名吧,就叫涟生好了。”

        如歆默念着眼泪就落下了。涟生涟生,生在涟涟雨声中,更生在她的眼泪涟涟之中。

        立秋。

        凉风至。白露降。

        涟生哭了。一哭就要看金鱼。天井里死掉的金鱼,全都被补了回来。成璧抱着涟生远远地看见涂泊隽站在缸边喂金鱼,月白的长衫衫角湿润了一些,他的一旁站着碎玉。碎玉正在往嘴里塞糖块,用舌头一会儿拨弄到这边,一会儿拨弄到那边,那糖块撞在牙齿上,哗啦啦地响。

        他喂他的金鱼。她抱着涟生看金鱼。

        碎玉正是换牙的光景,这么吃糖也不是好事,忍冬说了她几句,她一不高兴就把嘴里的糖块吐进了鱼缸里。那糖块咕噜一声沉进了鱼缸底,涟生看见了,竟然笑了。

        这时涟生第一次笑。成璧也笑了。

        “我知道我能在这儿看见你,总算没让我白等。”涂泊隽把一只手伸进了鱼缸里,伸手捉住了一尾金鱼,仔细地看它动弹,漫不经心地说着。

        成璧暮地凝住了笑,只当没听到。她俯身以脸靠了靠涟生的颊,有些凉。正要转身走,听到他又说话了。

        “我不能保证我的耐心还能等多久,到时候你别后悔。”声音凉凉的。

        成璧还是没回头,只是微微别过了脸淡淡说,“我不是翠微楼里的女人,你尊重尊重自己,就当是尊重尊重我。”

        涂泊隽将鱼砸进了缸里,“噗”的一声响,溅起了一些水花,“你们沈家的现状怎样恐怕你还弄不明白,二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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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不是沈家的一份子,站在这儿干什么?”成璧说完,感觉涟生的小手动了动,抓住了她前襟的一只盘扣,她小心翼翼地将涟生的手塞进了抱毯里。不远处,成璧看见碎玉正环抱着廊柱,忍冬站在一旁替她剥一只青皮橘子。

        “那我告诉你我娶沈如卉替沈家收拾烂摊子只为了接近你得到你,你信不信?”他的语气仍是漫不经心的,也不看她,只是微微俯身面向鱼缸,再次端起了小瓷盘捻了一些鱼食,伸手撒向水面。那鱼儿却不够机灵,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竟低沉地叹了一口气。

        成璧心里一震,没来得及说话,只见碎玉从廊上跳了下来,跑过来一头猛地扑到他的身上,原来是让那只青皮橘子给酸倒了牙齿,气得直跺脚,“哼!忍冬她想酸掉我的牙齿!”

        忍冬笑着走过来,说,“你自己贪嘴反怪起我来了?橘子是凌霄给我送来的,说是三小姐吃剩的,听说三小姐最近可爱吃酸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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