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凃泊隽笑说,“有好戏看,我怎会不来?”一双深邃的眸子,还有微微勾起的唇角,让如卉没办法深入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估摸着酒席该结束了,成璧才从屋里出来。
凃泊隽看见一片玫瑰红的影子从院廊深处渐行渐近了,他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打从第一眼看见她,他就知道自己想要这个女人,也没有原因,就是想要她。放下酒杯,他说,“好戏开罗了。”
顾肖进来的时候,一身狼狈,衣服褴褛,一双唇苍白被风吹得起皮了。众人只看见一个人影脚步拖沓地进了院子,满面茫然地站了一下,然后笔直地往沈伯钊身边走。有几个眼尖的丫头认出了来的人就是二少爷的随从顾肖,看他变成了这副模样,都差点惊呼起来。
谁都没有想为什么他单单在沈家正热闹的时刻出现。他跪在沈伯钊的面前,突然之间眼泪就流了下来,他说,“老爷,二少爷出事了。”
沈伯钊后来在一片抽气嘈杂声中倒地,手里的筷子落在地上,沾满了灰尘,他的手指猛得抽筋,头偏向一边,眼睛已经往上翻了。
第十章
沈伯钊病倒在这个迟来的冬里,蔡老板家退了彩礼,沈仲堂的婚事好比吹熄了的烛火,还没等到烟雾渐渐散去,周围就已是一片黯淡。
成璧的心在这个枯凉无比的冬里恍若结了冰。
顾肖共在沈家待了不下十天。成璧想她怎么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丢了爱人,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怎么就这么没了?于是就拼命拽着顾肖,好像那是最后一丝连接如安的稻草,说什么也不能断了。
顾肖说,他们在云南遭遇了劫匪,一批白茶被洗劫一空,身上所有值钱或是不值钱的东西都被掳走了,他为了沈如安而伤到了手臂。
成璧连忙问,“那二少爷呢?!”
“二少爷没事情,后来我们投宿一家客栈,我的手臂溃烂流脓,找不到大夫。”顾肖想到那段日子,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不堪回首。
成璧纠着手里的帕子,一双眉紧紧锁着。
“终于找来了一位当地的老大夫,他掀开我的袖子说再晚一夜这条手臂也该废了,他用烧红的铁板烙在我的伤口上……”顾肖掀开自己的衣袖,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疤,深深陷进周围的皮肤里。
成璧连忙把脸别向了一边。
“二少爷说他身上还有一块贴身带着的玉,说要出门找家当铺当了做盘缠回来,可是没想到早晨出门,到了晚上他都没有回来。”顾肖把手伸进衣服里,找出了一封信。“隔天,我就在客栈的巷口捡到了这封信,上头还沾着血……”
成璧认得那信,是不久前,家里找人送去的家书,她接过了捏在手心里,然后打开了,发现另一张刚起头的回信,只寥寥地写了几字——见信安,勿念。熟悉的字体分明是如安的笔迹,她突然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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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璧不看她,只定定地说,“我要出门找个人。”
忍冬看她说走就走,连忙拿了一把伞,推门跟了出去。路上的冷风飒飒一直灌进了脖子里,顺着呼吸吐气钻进肚子里,心底冷汪汪的,成璧在一处灯红飘香处停下了脚步,仰头,看见一排红通通的灯笼挑在楼前,在风里来回地打转,灯笼转过了半圈,露出另一面上硕大的红字,连起来念翠微楼。
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歪歪倒倒地出门来,撞到了忍冬,忍冬惊呼一声,伞落在地上,砸在雪地里,砰得一声闷闷声响。她岁不识字,心下也早已经明了了【创建和谐家园】分,她连忙拽住了只身进门去的成璧,说,“二少奶奶,这种地方……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成璧一把挣脱了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窗外寒风萧萧,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酒香脂粉的混杂气味,她扶在楼梯的扶手上忍不住作呕,一个涂着鲜红豆蔻的老鸨站在楼梯边上,伸手拦住她继续上楼的脚步,说,“我们这儿可不接待女客。”
忍冬跟在后面赧了脸,而成璧却满面苍白,面无表情,只说,“我要找人。”
那老鸨扑哧一声笑起来说,说,“上这儿来的客人哪个不是来找人?”
成璧从腕上脱下了一只飘花镯子,塞进了老鸨的手心里。那老鸨依在扶手边一边打量手里的镯子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轻浮口吻问道,“找谁?”
“紫苏姑娘。”
那老鸨眉毛一挑,说,“上楼左拐最里头那一间。”然后成璧便拽着忍冬踏着木楼梯,她微微仰着下巴,眼光时远时近,好像在前方又好像已经远得不着边际,忍冬仔细搀着她,听见那老鸨的声音远远自后方传来,说,“现在恐怕不方便!”成璧根本没有回头。
楼上的气味更让人觉得恶心,接近于女人的体味和男人酒气相结合的味道,偶尔几道绮丽的咯咯笑声自脚下的木板一直传达到头顶,她在门外站定了,然后猛得推开了屋门,只听见忍冬哎呀一声连忙背过身去。她在看清了眼前究竟是什么的时候起,脑袋突然嗡得一声,脚下打晃。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这香味浸淫在一团暧昧赤红的烛光之中,更显得魅惑而充满情欲,床上的一对男女手【创建和谐家园】缠,女人全身【创建和谐家园】未着一缕,正趴伏在身下男人的身上,半闭了眼睛表情迷醉而痛苦的仰高了头,成璧听见男人一声激烈的嘶吼,犹如一种释放,她突然看见女人如墨般披散开来的长发正被男人用手紧紧扯住了,难怪她的表情会那般扭曲而又那般放纵。
这一切入眼的景象发生得猝不及防,只短短一眼之间便急促盘横在她的脑海里,然而等到她想要匆忙转身的时候,她看见一双眼睛,来自于女人身下的男人,那双眼睛漆黑而深邃,他能让他身上的女人深深痴醉臣服于他,全然成为他身体的奴隶,而他自己却能够置身事外,对着门边的自己笑得玩味而深不见底。
凃泊隽正用眼神布一张大网,打算将所有靠近他的猎物一举捕获。而成璧正站在他的门边,能不能及时脱逃?桌上的烛火在摇晃,属于它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燃烧。
第十一章
成璧看见那男人突然松开了女人的长发,然后薄唇一勾,伸出手解开女人半挂在腰上的一层薄薄的衣衫,无所顾及的撤回上一秒还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女人被他翻身压在身下,成璧看见女人微微仰起的下巴因为情欲而高高的上扬着,似乎正拼命想接近着什么。
成璧发现那男人的半边侧脸说不出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看见他那条健硕的手臂箍住了女人的上半身,那女人便伸出手来环住了他的腰。她定在门边,一道凉凉的声音穿过烛火动荡下漂浮着男女【创建和谐家园】欲望的气息,夹杂玩味,“看够了没有?”
成璧的视线顺着声音的根源寻去,看见那男人正压住了身下的女人挑起了斜飞入鬓角的浓眉,偏过了半边脸定定地望着她,然后笑着将自己的身体使劲往下陷落了一些。成璧听见女人一声闷闷【创建和谐家园】,自己就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往后退了一步。
忍冬连忙侧过身来一把关上了房门,“咿呀”一声,一扇木门,将一方空间隔绝成了两片世界。成璧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忍冬搀起她的手说,“二少奶奶,我们快走吧,让太太知道了可不得了!”忍冬已经开始着急了,看成璧固执地站在门边,恨不得跺脚。
“我来找人,好不容易看见了,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成璧说什么也不走,她立在门边,一动不动。
忍冬心知拗不过她,她走到廊边,只微微俯身便览尽了整个翠微楼的内堂的大片哄闹风景,她在酒肉琴音纵横交错间突然看见了一个魁梧的熟悉身影,那不就是不久前被二小姐拉去陪她们放风筝的塞北么?看起来正在等人的样子,并不见得不耐烦,她突然想起方才老鸨说的一句话,说上这儿来的哪个不是来找人。换种说法,是上这儿来等人的男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哪怕他看起来样子再老实不过。
想到这儿,她收回了视线,门就是在这时候开了,和刚刚一样,咿呀得一声,两片世界就合并了。
成璧看见一个长得纤细妩媚的女人正半开了衣裳半靠在门边,扬起了杏眼对成璧说,“新来的?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忍冬一听这话,僵直了眉毛气不过说,“我们二……”话没说完,就被成璧打断了。
成璧只说我想向姑娘打听个人,她刚报出了沈如安的名字,那女人就突然用一种很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看,末了说,“站在外头做什么?进来说。”
成璧一脚踏进了屋子里,看见桌上的那只烛正流着蜡泪,流淌下来一层又一层地凝固在桌面上,屋子里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了一盏屏风,牢固地架在中间。她看见盘踞其上的那朵硕大的牡丹,在火光下,显得艳到极致。
紫苏从内屋出来,手里多了一颗泪状玉石,色纯微微泛青,表面光滑的不可思议。她将它摔在桌上,说,“几个月前他用它跟我换了一盒胭脂。”这个“他”她们心知肚明,自然指的是沈如安。
成璧心头猛得一震,她当然认得这块玉石,是如安生辰的时候,玉器店里的王老板送他的礼物,他收下之后常常说这玉石的形状特别便格外喜欢一直装在身上。她握起了它,一阵微微的凉意顺着指尖直达眼角,她似乎能感觉到他那些残留其上的体温,而它所有的圆润都是他的身体打磨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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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苏想起那个初秋的傍晚,她站在临街的楼台上,那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寻着她身上的香气味儿上楼来,一本正经地问她,“姑娘能否把你的胭脂卖给我?”
“沈如安那个傻子,他说他喜欢那气味,问我要了送人。”说完了这一句,她兀自笑起来说,“我问他送什么人?他一本正经地说要送妻子,然后想也没想就伸手掏出了这枚玉石跟我交换。可惜,那盒胭脂碰巧用完了,我收下它,告诉他过几天就有。”
成璧心里酸,在如安心底,哪怕是她可能会喜欢的一盒胭脂,都能远远胜过他所一直喜爱的东西,这样一个为她毫不犹豫的男人,她竟然还怀疑他?
“后来,他天天上来问,我才和他熟识了起来,说实话,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男人。”紫苏说完又用刚刚的怪眼神看着成璧说,“你来得正好,正好把他的东西拿走,我已经足足等了他三个月。”
成璧也一直在等一个人,可是直到现在她也不愿意承认她在等待中刚好不见了爱人。
门外突然有响动,成璧握着这颗玉石正要缓缓退出门来,内屋的烛火突然之间熄灭了,刚刚那男人正一脸英气地朝她逼近,她的心底不自觉地打了一个突,她突然想起了他就是不久前那个在家里遇见过的“涂先生”,也是百合园里如卉惦记的“涂先生”。他步步逼近了,她只觉得自己害怕他的眼神,是还没从方才的【创建和谐家园】中缓过来,还是他一直都是这样?然后,他在最接近她的时候闪身出了门。
成璧跟在他的身后出了门,成璧才发现忍冬不见了,下了楼来才发现内堂里聚集了些男人。她忽然在人群之间听见忍冬的声音,她心底一惊,连忙走过去,听见老鸨的声音。
“薛少爷,您要找什么样的姑娘都行,只是这个小丫头的确不是我们翠微楼的姑娘,您可千万碰不得啊。”
成璧定睛一看,发现忍冬正被一个年轻男人用身体抵在墙角处,那男人举止轻浮,眉眼说不出的跋扈蛮横。忍冬的下巴已经被他捏得泛红,她死死盯着那男人,不想示弱偏偏脸已经红得能渗出血来,男人伸手以指尖摩擦她的唇瓣,忍冬咬住了唇,双眼里已经蓄了两潭泪。
“今天什么姑娘本少爷都不敢兴趣,我就要她!”薛翔林故意贴进了忍冬,感觉到她浑身的颤抖,不自禁【创建和谐家园】地笑了笑。
“薛少爷,你快快放了那丫头吧,你看你把她吓的。”老鸨又凑过来。
“尝多了口味重的,偶尔换换清淡的也不错。”薛翔林再次贴近了忍冬,忍冬的眼泪终于下来了,一边哭一边试着挣脱他,偏偏敌不过他的力气。
成璧只觉得脚下一股气流直直窜入了头顶,凭她一个单薄女子,在这烟花风流场不论怎样都处在下风,可是她毫无办法,她不可能放下忍冬不管不顾。她握住了手心里的玉石,正要朝前走,突然感觉手被身后一股力量牵制住了,她一转身,就看见那个走在她身边的“涂先生”正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根本移动不了半步。
他只是看着她,皱眉对她摇摇头,大概是让她不要靠近的意思吧。
第十二章
成璧决然自他手里把自己的腕挣脱开来,正要拨开了人群朝中间走去,却再次发现他又向前一步,这次,他拽住了她的手肘。成璧冷冷回眸,看见那“涂先生”正仔细凝视着自己,敛去了方才嘴角的玩味,成璧发现他的表情除了不耐烦,更多的是严肃的预警。
“想全身而退就不要靠近那个人。”他凑近了她,在她耳边丢下这句话之后,突然松开正紧抓住她手肘的大手,漠然闭口,退居到了一旁,独自找一张桌子,安然地落座,管他周遭一片混杂,也能冷静地一人品完一盏热茶。
成璧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一心只想着忍冬的安危。是她将她带来这里,所以哪怕她只伤到了一根汗毛她也不能忍气吞声。忍冬的哭声让她此刻在那男人纨绔的嘴脸下显得更楚楚可怜,双唇因为惊吓而渐渐青紫,一排泛白的齿印赫然分明。而那男人根本不打算放过她,身体一再向前靠近,是一种放肆的轻薄,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是这场合尴尬,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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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翔林转过脸,看见成璧时,目光像一只盘旋多时陡然降落于猎物前的苍鹰,他突然笑起来,这笑声是猖獗的,似乎能够迅速点亮周围不够灿然的火烛,然后入眼便是一片通亮。而成璧显然是站在最亮的那点里的人。
“来得正好,两个女人也无妨。”说罢,抱着手臂绕着成璧偏头打量了一番,突然眼神停留在她的肚子上,不怀好意地笑。
成璧刚说完了一句请自重,下巴就被一股力量蛮横的手劲禁锢住了,几乎动弹不得,她握紧了手里的玉石,心里想的全是如安。她胡乱伸手摸到桌上的一杯热茶,想也没想就直接泼上了他的脸,他被烫到,猛得松开了成璧。成璧踉跄了一小步,忍冬急忙从一旁跑出来,扶住了她。
“跟谁借来了胆子,敢泼我?!”
“好了好了,薛少爷,你就当好男不跟女斗,放她们一马吧,你也看见了那女人正怀着身孕……是上来找自己男人的……”老鸨白白从成璧的那儿捡来一只上等的玉镯子,一句良知的话总该说说,况且她打开大门揽的是寻欢作乐的生意,可不是让人进来随便撒野掳劫的。可是话在嘴边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人呢!都给我滚出来,没看见有人对本少爷不客气?给我把她们俩带走!”薛翔林气急败坏地要找他带出来的家丁。
忍冬看成璧已经苍白了脸,垂在两边的手正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裳,额头上渗出了点点的汗意,她连忙问,“二少奶奶,怎么了?不舒服?”
成璧只是抿起了唇摇摇头说,从嘴边蹦出两个字,说没事。忍冬抬起下巴眼睛顺着人群扫视一周,发现身边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摸着良心的公道话,难不成都说好了要眼睁睁地看这流氓欺负人不成?而这流氓究竟是仗着什么?果然世态炎凉。她站直了身子,一阵无助,突然,她在人群之中看见一个面目黝黑的男人,男人长着宽厚的眉,乌黑的眼睛,说不清究竟是单纯还是漠然。
她凝眉在周围一阵嘈杂之间静静地看着塞北,求助之意根本溢于言表,而他却别过了脸,对向了一个正捧茶安坐的男人,而那男人正定定看着的人正是……
凃泊隽在等,哪怕一个眼神,一个需要帮助的眼神。没有,就是没有。那女人分明在忍受着什么,她宁可忍受也不愿意朝任何一个人低头,哪怕这个人或许可以帮助她。
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成璧终于没能好好握住那只玉,它从她手心里摔下来,落在地上,碎了。她心头积压了满当当的难过,她想如安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深深惋惜的,如安如安,他却让她不安。为什么她弄丢了他之后,哪怕连一样属于他的东西也握不住?这脆生生落在地上的东西或者并不仅仅是块玉那么简单。
忍冬正扶着她,她想她是说什么也不能在这里哭的。也许她该笑,那个被她泼了一身茶水的荒唐男人难道不可笑?忍冬焦急,而她却笑了。她看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想这人生究竟谁是谁的归属,谁又是谁的过客?她以为如安是她该厮守一生的男人,而如今玉已碎,人不再,算来他已然成了半个过客,在她的命里。
薛翔林又向她靠近,她嫌恶,却仍然不退不进,面无表情,只是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忍冬突然想起方才撑来的伞,从地上捡起来就想往他的身上打,却被人一把夺下来,按住了肩膀。
成璧后悔来了这里,她宁可抱着如安不忠的罪名浑噩守着他的归来然后等着向他兴师问罪一番,也好比心知盼不得他的归却又来明了了他的心弄碎了他的玉来得强得多。
一只大手从她的肩后斜斜伸过来挡住了那个正要朝她靠近的男人,她听见一个声音,冷冰冰的,说,“我看谁敢动我凃泊隽的人?”成璧心里一震,扭过头来,看见一张收起了所有玩味的冷峻的脸,仅仅一句话,不见得语气很重,自有一股魄力与霸气,足以镇压住所有纷繁嘈杂。
薛翔林看清了来人,立即换了一副嘴脸,笑道,“原来是涂爷。”然后朝前一步,指着他手下的人,恶狠狠地说,“一群不长眼睛的笨东西!”
第十三章
众人散去之后,满堂喧闹依然不减,不知道是谁不经意开了门,一股凉风钻进来,忍冬把头伸出去说,“二少奶奶,又下雪了。”然后拈掉一粒刚好砸在脸上的雪豆子,只是还没上手便化作了一小滩水迹沾湿了指尖。她缩了缩脖子说,“真冷。”
成璧一怔,讷讷说,“过完了这个冬就好了,一切就都好了……”忍冬不明白她的意思,反身去寻刚刚顺手拿来做凶器的雨伞,找了半天,始终也找不到。突然眼前递过一把印了斑驳雨痕的旧雨伞,折叠起来被一个男人伸展的五指牢牢抓住了伞身。
忍冬抬眼,用手指着男人的鼻尖,偏着脑袋大半天也想不出他的名字来,只记得“赛……”
成璧轻轻按下忍冬伸出的一根手指说,“怎么用手这样指着人不放,没规矩。”忍冬连忙放下手,接过了他手上的伞。
塞北一垂头就看见成璧鞋上的繁复花纹,他把眼神微微移到地面上,说,爷想请夫人您喝杯热茶。成璧感觉领口紧紧贴着脖子的地方怎么也抵不过风的蛮狠放肆,北方的风果真不容小觑。忍冬搓搓手哈了一口气说,“你们爷还真是个怪人,既然留人喝茶怎么还送人伞?还是把旧伞。伞自然是散的意思。
成璧自知得助于人家,拒绝别人的好意实在说不过去,便点头请塞北带路,好歹也得说句谢谢。塞北侧身引路,成璧走在前面,跟在她身后的忍冬经过塞北的时候突然扭头一把将伞揣进他的怀里,塞北被一把瘦而旧的雨伞推得往后让了一小步,忍冬看他仍旧不说话,便捂起了嘴巴笑了笑,说木头。
成璧一推门就闻见一股茶叶的清香,喝茶当然要数四月里的春茶最香了,不过正值寒冬,这经历了一个暑气的茶香竟然没被蒸走一丁点。她记得她的家乡,每每到了梅雨季节,再好的叶子也容易霉变,很可惜。
忍冬站在门外,正要进门就被身后的塞北抓住了手肘,她近不得半步,她看见塞北伸手关上了门,“咿呀”一声,似轻若重的,她突然有些隐隐的忧心。
成璧进门,看见桌前坐着的男人正是刚刚在楼下出手替她和忍冬打抱不平的人,他的手边放着几片破碎的玉石,就是不小心从她手里摔下去的那一块。她的眼睛被茶的热气熏得模糊,那热气弥漫着弥漫着,她竟然看见了如安最后那天半簇着眉半局促半慌张的样子,她一时恍惚,没有留意凃泊隽向她推来的一盏茶,等到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绕到她的身后,轻轻掬起了几丝她微微垂下的发。
成璧连忙闪开了,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失礼,匆匆道了谢,拾起了桌角散落的玉石就要走,却被他一手拦下了,说,“一把碎玉留着有什么用,我帮你捡起了不是要还你,而是打算替你扔掉。”他又说,“还给你也可以,不过坐下陪我喝杯热茶而已。”成璧凝眉就是舍不得松手,捏着一把戳人手心的碎石缓缓坐了下来。
凃泊隽替她掀开了瓷杯的盖,热气升腾,成璧的鼻子有点红,他勾唇笑说,“喝茶,是忙里偷闲,苦中作乐。”然后端起来轻唾一口,又继续说,“还可以把一个人眉眼神色里的苦涩心事通通归纳进肚子里。”
成璧说,果真这样容易,那这世上可就没有愁人了,那茶也可以更名,叫莫愁水,吞进越多的苦涩那忧愁就越少。
凃泊隽爽声大笑,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言不发地喝茶,用心地好像果真是在吞掉忧愁。成璧也不知道这样沉默地陪了他坐了多久,手里的碎石已经叫她捂得发了烫,而她除了一双手,几乎浑身冰凉。最后还是站在门外的忍冬没沉得住气,顶起了半边肩撞开了一室漂浮茶香的沉寂,说,“二少奶奶,雪停了,老罗也不知道怎么寻到了这里,轿子正在外头等着呢。”
成璧站起来,突然感觉有些昏眩,忍冬扶了她一把,她站正了,轻轻向身后微微闭上眼的凃泊隽道别,他也不睁开眼睛,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那把旧伞你带上吧,总有用得上的一天。”成璧被忍冬搀着,一直走到了门边,听见他气息厚重的哑嗓,夹杂一丝不被察觉的魅惑,说,“不出三天,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第十四章
一场雪连着下了三天。忍冬在屋子里生了炭炉,青烟袅袅升起的时候,成璧似乎能闻见从前留在家里做姑娘时的气味。那时候说媒的人一来,母亲就回绝,总之也说不出不好在哪里,女儿养在家里,怎么看都打心眼里的爱,就觉得那些找上门的人都断断然配不上她的女儿,干脆不挑不捡。别人家的女儿都嫁了,母亲却不着急,只说,姻缘是定好的,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怎么也成不了。
全家是最着急的祖母,她总是看着成璧叹气说,女子是雪花命,不知道要飘去哪里。飘去了好人家,你没有好福气去享还是一场空,飘去了穷苦人的身边,你的命好,还是过好日子。成璧趴在她的膝上,闻见了她棉袍上樟脑的味道,觉得一辈子留在家里未尝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