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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竟然交织在一起,也是舒自己始料不及的。四五天里,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想找个人说说,又一次次忍下来,没有向任何人声张,只是每次高磊或韩豫来看她时,都要表现出最好的状态,她怕他们带给子律任何不好的消息。他已经心情很糟了,而这些毋庸置疑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到底怎么回事?听他们说我还不敢信,真的吗?”卓娅忍不住打断了屋里的静谧,过去挨在舒身边坐下。
她睁开眼,坐正身子,从然而淡定,似乎早就料到最后大家都会张嘴问到这些。
“卓娅,是真的,都是真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户口上改了我的名字,妈妈改嫁的人姓邝,如果改了,我就是邝舒。”无奈的笑了笑,舒反而没有为这样的事情太伤神,“他那天知道了非常生气,我没敢告诉他我哥的事。”
“你哥?你有哥哥!”卓娅听到也是一惊,从来都不了解舒的,岂止子律一个人。
“对,我有,是继父的儿子。”舒拿过一个靠垫,抱在怀里,倾诉一旦开始,就会不觉得越说越多难以止住,其实她想过跟卓娅提,但是每次到她店里,总是因为有客人或是别的事情,就把话题带过去了,“他死了,我妈嫁过去没两年的事,是在学校游泳出事故。他走了以后没多久,我就从家里出来了。”
简单的三两句话,带出她起起伏伏四五年的人生,卓娅握着她的手,仍然觉得每个指尖都是冰凉的,比故事里残忍的真实还让人心凉。
“然后呢?你和你哥?”卓娅注意到她刻意对子律隐瞒了这些,又选择这样的日子突然打电话叫自己过来,想不出其中的联系。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也来不及发生。”舒慢慢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到工作台边的染料袋里,盛出一大杯蓝色的粉末。握在手心里,然后像流沙一样慢慢散开,看着蓝色的粉末飘散在桌面上,铺开一张无心而绘的地图。“我喜欢过他,他,也是喜欢我的。”
抬眼望着卓娅,舒眼角有淡淡的泪痕,很快又沉淀下去。她低下头,继续把手里的粉末一点点撒开,看着地图从浅蓝一点点变深。
“那你准备怎么办?现在签证突然办不了,子律态度那样,总不能就这么冷战下去,你到底要不要跟他……”卓娅还在喋喋不休的为他们遭遇的问题烦扰,舒却突然拍掉手心里的碎粉,走过去扶在她肩上打断了她的话。
“先别管那些,我找你为了别的事。”舒拉起卓娅进了内间,反锁上了房门,一脸凝重。
她异常的举动令卓娅不安,跟着她走到窗帘边,打在她面上的阳光又照出那种难得一见的红晕,却让卓娅觉不出丝毫健康的神色。
舒坐到工作台上,慢慢用手捂住脸,垂下头久久的一声不吭。平日里一贯盘得严密的发髻,在阳光下看看起来散乱,她瘦削的肩膀一耸一耸,围裙和罩衫的带子滑下来,挂在她臂上。卓娅不敢问,就立在一边等着她平定情绪。早晨接到舒的电话很突然,她的声音比以往都多了活力,可与此同时,又带着卓娅不熟悉的狂热。
“卓娅……”
低哑的声音从捂紧的双手后面泄露出来,卓娅等着她的话,生怕错过一个字,她总觉得要听到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甚至,比她暗恋过一个溺水的继兄更加另人不安。
屋里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在地上的声音,卓娅的试探不正常的有些发抖,“怎么了?”
“我……”舒停在那个我字上面,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很久很久之后,才艰难吐出几个字,“我……怀孕了……”
几十秒,甚至有几分钟,卓娅完全无法消化这样震撼的消息,面前的人,是相识五年的朋友,她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样坚强,同样又是异常的脆弱。就在卓娅从震惊转而为他们开心时,舒却拿开盖在脸上的手,沾着蓝色粉末的脸颊上笼罩上毫无生气的绝望,终于掩盖住原本积累了许久的勇气。
“卓娅……我……得打掉他。”
特雷里奥咖啡(后)————分离
“为什么?!”卓娅跑过去,好像在阻拦舒做一件最愚蠢的事,但握在手心里的,是蓝色的粉末,是她一双冰冷的手,她眼里没有泪,好像痛苦已经沉淀很久,变得麻木。
“我吃过感冒药,也许还吃过别的药,还有这些粉末,化工原料……”舒突然笑起来,笑得声音哑了,又猛然顿住,蹲下身子缩成一个团。
“韩豫说过用这些煮会中毒的,当时我没听。最近病过几次,吃过很多药,以为只是身体问题。以前他会做防护,上次闹过以后,我们忽略了……”
“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看看有没有补救的方法,不能就这么放弃。”卓娅拉起她的身子,走到水槽边冲净她手心的粉末,抹上厚厚的消毒液,“你别糊涂,马上告诉子律,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把孩子保住!舒,你听我说,别糊涂,这是孩子,不是儿戏,是个生命,你不能干蠢事!”
水管里的温水冲刷干净了泡沫,舒却不肯动,依然冲着,好像有什么污秽永远玷污了手心里干净的纹路。反手拉住慌乱的卓娅,似乎她才是那个给予力量的人。两个人的手一起浸泡在水里,皮肤发白了,柔软了,又冰凉的疼起来。
“别忙了,没用的,我已经去过了。”
舒终于放开卓娅的手,走到衣架上拿来自己的皮包,掏出一个小本子交给卓娅,“我说的,都是医生的建议,医生说,如果你们不想要一个畸形或先天有残障的孩子就必须打掉,我没有别的选择。”
咖啡色的小本子,封皮上有皱皱的褶,是被水浸透又干燥后留下的痕迹,卓娅打开第一页,读着上面的文字,发现每页都有很多褶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抬头再看她,舒已经别开脸,不再说话。
“医生的诊断也许是错的……也许……你去的什么医院?我陪你去更大的医院再查查,舒,你听我的……会有办法的!”
“卓娅……”转过脸,舒面上布满了泪痕,再也没有一丝足以伪装的勇气,“上周之后他一直没回家,也躲着没见,我以为这样很好,他出去了再回来,我们又像上次那样,可我错了。我把日子都过糊涂了,过得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这是第一个,我和他……他早上走,我醒了就抓感冒药吃,我怕病倒了更让他烦燥,我想挺着,踏踏实实等他回来……我错了,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愧疚自责压在心上,朽木支撑的感情终于崩塌,舒捂着嘴,憋闷着,隐忍着,却怎么也忍不住痛彻心扉的难过。纵使再次选择,她宁可牺牲了自己,也不愿意舍弃的小生命,如今,没有人给她多一词几乎,老天爷只是残忍的要剥夺了。如果曾经多一个心思,哪怕只有一点点留心,或者在日历上记下日子,如果子律能冷静些,如果他们不分手,如果不复合,如果没有病倒……太多的如果,也许,但是都没有发生。
世上是不存在假设的,在社区医院拿到结果,她眼前天塌下来一样是黑的,窒息到无法呼吸。走回社区的十几分钟的路,她整整走了三个小时,之后打发了小波放假,她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好几天就是挣扎着心里的疼,哭,在人前伪装笑容,再哭。怕被察觉,她每天不是染布就是吹着冷风在天台上晾东西,眼泪风干了,心也疼麻了。
每次看到自己扎出来的美丽花纹,看着布匹在染锅里一点点被热气蒸腾,她恨不得把一切都撕碎,这些剥夺她孩子的凶手,可到了最后,晚上闭起眼睛,舒又开始深深的自责,她始终把自己想成最直接的刽子手,在扼杀这个孩子的同时,她还要隐瞒一切,不让他的父亲知道。
子律不会是个好父亲,舒这样告诉自己好多次。可她还是想留住这个孩子,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虽然只是一场意外,却积蓄了太多的感情在里面。舒甚至想过子律也许会喜欢他,会把才华遗传给他。
医生的话太残忍,太现实,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余地,就在这样万难的局面里,子律始终躲避着她,两个人处在长久的冷战里。即使要坦白,最后一点勇气也被可能造成的伤害磨掉了。舒知道子律会发疯的,他一定会,如果她打掉这个孩子。
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大滴的泪落在围裙上,舒靠在卓娅肩上,寻找着一点支撑,闭上了眼睛。她已经哭不出声,只想一切快些结束。可每天,她就在蒸腾的热水里拖延着时间,想孩子在身体里再和自己多待一些日子。
医生说过,胚胎还很小,几周而已,舒希望能感觉到他,可除了心里疼,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只能这样……所以……我得找你来……”
搂着舒的肩坐下,卓娅从最初的混乱到慢慢试着接受。她一直抱着她瘦瘦的肩膀,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慰。可几次话到嘴边就哽咽住,做得最多的就是配她哭。苦痛如何用几句话消减,谁也做不到。朋友能做的,无非是分担些痛苦。
“哭吧……哭吧……”
因为接连几天高磊都去上官苑打探消息,看不出舒有任何异状,所以寄居在高磊画室的子律除了忙签证护照的事情,也把臭脾气暂且压了下去。门神骆驼轮番上来劝解,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公社里所有赴展人员拿到签证的那天,子律和高磊又开车去签证处争取舒的护照。好在一连几天的催问走关系,功夫终于不负有心人,在原籍核实修正资料之后,当地户籍部门把一份包括澹台舒和邝舒的资料寄往了签证处。按正常程序,三天后文件抵达,再过三天,子律能拿到她的护照。
疲惫却兴奋,之前争吵的阴霾一扫而空,子律只等着拿到护照给她办签证,哪怕晚几天,他都愿意错过开幕,等着她一起去。
至于她隐瞒的那些事,在大家一次次劝解下,虽然不能说完全过去了,但是他想好要谈了,冷静了好多天,爆炸的因子安分下去,子律只希望舒敞开了心扉告诉他过去的详情,他愿意听,愿意把她刻意隐瞒五年的事当成没有发生。
终于接到使馆签证处电话那天下午,子律把车开出地库,转到东区的主路上往社区外开,因为车速太快,险些和一辆出租车撞上。打轮,瞄了眼出租司机,他又加足了马力开回路上,绝尘而去。
就在同一时间,就在那辆出租的后座上,舒裹着大衣,紧紧阖着眼睛靠在卓娅的肩上,手掌里抓着子律在工坊里做给她的那枚得奖戒指。几个小时以前,在城市另一端的某间医院里,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默念着他的名字,她打掉了那个不该到来的孩子。
黄连茶(上)————伤痛
两周前她在做什么,似乎是和小波在实验不同颜色的染料,还从韩豫工作室里取回了新做好的袖扣,是特别给他设计的,想留到纪念日时给他。之后就病了,拖沓了几天,他一直在身边照顾。
一周以前呢?告诉了他部分的真相,说出了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另一个名字。那一晚,他把压抑着的怒气发泄到她身上,一夜之后就愤然离去,容不得她有任何解释。那以后,他再没有回过家。其实把话说开了,也许两个人都会好过些,可是舒不想说,深挖的背后,总是一段让她不堪回首的伤痛过去。
再之后呢?
好像就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无意间发现了孩子的存在。
怎么发现的,是日子对不上了,或者身上不舒服了,总之去了医院取了很多常用药,做了一两个平常的检查。等结果的时候,在楼道里恰巧碰到了孟晓荷。她穿着从卓娅那里买走的那条百家裙,从她身边经过,好像陌生人一样,没有打招呼,冷冷看了一眼。
再之后,护士拿着化验单出来把她叫进去,一时竟然粗心到没有察觉出医生的面色凝重,还以为只是一些惯常的医嘱,直到看到化验单上的字,她整个人才傻掉。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如此后知后觉?继而,是这样的结果?
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舒不敢确定,只记得好几次他毫无节制的索求,复合以后,他变了很多,他们相处的方式也和以往不太一样。本来是好事,可两个人情绪总是起起落落,好一下坏一下,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机缘里孕育出这个孩子,他从一到来,似乎就注定是不被祝福的。
在舒有知觉的意识里,腹中的孩子只存在过一个星期,勉强算来也只是七天。她当了七天不负责任的母亲,在无知中拥有了这样珍贵的小生命,又在无奈的抉择面前不得不放弃他。
短短的一周,只有七天,她没有给孩子任何东西,也没有从孩子身上得到任何快乐,所有美好的情感都被剥夺了,这次的得到,就意味着失去,而这一切,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失去孩子的瞬间,舒躺在手术台上,觉得自己是清醒的,甚至清清楚楚感觉到孩子离开体内化为乌有。医生说过他还是几个星期的胚胎,看不出性别,最后,只是一滩斑斑的血污。可舒固执地把他想象成一个成型的生命,也许是个小男孩,拥有子律一样的轮廓样貌,不是他那样暴躁急切的性格,有朝一日会长大,会在她怀里叫妈妈的小宝宝,很乖,能陪伴她。
舒哭了,躺在手术台上就哭,冰冷的手术器械放回托盘里,她手掌里是指甲深深陷过的瘀青,留在他的戒指旁边,被推出手术室,拳头依然没有放开。
那枚戒指从戴在她手指上之后,从来没有离开过,在四指上留下了戒痕。手术的时候,她执意要褪下来攥在手心里,似乎那样可以有他在身边,给自己一点点支撑。
怎么面对子律,怎么告诉他,舒连想都不敢想。
执拗的沉浸在失去的悲痛里,盖在眼睛上的毛巾湿了又湿。舒平躺在床上,也不愿意动,就任泪水滑进发根里,直落到枕边。前一晚她彻夜未眠,团着身子躲在被子里,模仿着婴儿在母体里的姿势,希望可以感觉到她的孩子,哪怕有一刻察觉到他,算作一个作母亲能给出的最后拥抱或告别。一早,她站在镜子前面看自己的肚子,想象他的样子,不是卓娅催促,她甚至不肯走出门,躺在准备间做术前准备,她无数次悔恨自己的愚蠢过失,然而这些都晚了,医生熟练的操作,护士扶着她起来,声音里都不带一丝同情,好像她也是那些惯常来这里处理掉麻烦的女人。
可是舒不是,她心里百转迁回的所有思绪只剩下对这个孩子的贪恋,哪怕多留他一天。可医生说了,长得越大,时间越长,割舍的难过也越沉重。现在看来,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让她放弃了,疼都是一样的,只是比她想象的还要痛上百倍。
卓娅前一天陪了一整晚,后来又从医院陪回家里,就始终坐在床边不停的安慰她,可舒却什么都视而不见,也听不进去,失掉和孩子的牵连以后,她整个人都被抽空了。本以为足够坚强的最后一点勇气都耗得当然无存,她能做的只是哭,不停不止的哭泣,源源不断地泪水洗刷不去失去孩子的疼,反而变得愈演愈烈,从难过变得绝望。
明明知道不能挽回,如今,舒还是后悔了。
哭尽了最后一滴眼泪,哭不出来了,最后一点声音也变得嘶哑,就只能躺着,待待得呆在黑暗寂寞和孤独里,体会那个消失的小生命。
原来他们的孩子就是她全部世界,比以往任何作品都重要,甚至可以不惜一切用她的生命去换,那样弥足珍贵的东西,她失去了。那样锥心挫骨的疼,她终于体会到了。
“自己回家去,我一会儿就回去。”
父亲在那座石桥上把她放下来,耐心的叮嘱,摸摸她的头,转身骑车离开了。
“我要回学校了,放假回来看你,带你钓鱼去。”
邝征哥哥提着衣箱,手里是给她编的小花环,像授予王冠那样给她戴上,摆摆手,他也走了。
而宝宝,什么话也不会说,还不会和她告别,也离开了。
所有她在意的,珍惜的,都离开她走掉了。
卓娅听到一声模糊的叹息,拉拢了卧室的窗帘。舒不想见到光,眼睛哭肿以后,就一直用毛巾盖着。披散在枕上的头发趁着一张毫无颜色的脸,两颊又陷下去,手背上还是打点滴留下的针孔。
卓娅不知道她会逃避多久,能否通过逃到黑暗和沉默里,就化解那样的悲伤。这时候,她什么人也不需要,唯一能安慰的,也只有子律,可惜,他不在她身边,如果子律回来了,会发生什么,卓娅想到都感觉害怕。
又走回床边,把床头放的汤碗收起来,能说的能做的,她都说尽做尽了,对舒起不到什么作用,她还是躺在那里,不动,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卓娅端着碗到厨房里罩上保鲜膜,给舒又换了杯热水回来,刚走到客厅,就听见门上钥匙转动的声音。
一时间手足无措,还来不及编出个像样的理由,子律已经推开门,提着打包的外卖迈进了公寓。
黄连茶(下)————伤痛
见到捧着水杯的卓娅,子律先是一愣,很快又恢复镇定,随手关上门,把外卖的袋子放到大厅的桌子上。
“你怎么……”他脸上平静的表情令卓娅反添了不安,想替舒把事情圆过去,可怎么开口都觉得不对。
“她呢?”子律并没多解释什么,也不换鞋,直接脱了外衣往卧室走。
卧室门半闭着,推开,里面连盏灯都没有,黑黑的一片。他记得她平时怕黑的习惯,睡了也总是留一点光亮让她安心。迈进房间先到墙角开了小灯,就着灯光看清她缩在被子里的背影,走近床边,把外衣搭在椅背上,坐进卓娅刚刚坐过的地方。
子律稳了稳情绪,把一路上想好的话又在心里复习了几遍。一个星期没见面,算是他们之间以往冷战的又一次升级,他离开时的态度很不负责,对她太过粗鲁蛮横。现在他是来道歉的,来跟她谈,听她解释,让整个事情赶紧过去,带她一块出去。
护照已经拿到,送进签证处两天以后能出加急的签证,现在一切都基本办妥了,风平浪静下来,只除了他们之间还存在的裂痕。不管她是邝舒,是澹台舒,她就是她,跟在身边五年,从来没有改变。子律这么想着,觉得对她粗暴自己很【创建和谐家园】,很不是东西,她苦苦隐瞒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在里面。门神媳妇和舒拉都说,要容她解释,慢慢听她说,到底背后又什么苦衷,他把脾气压下来她肯定会告诉他。
大家说的都是有道理的,每次吵架听了大家劝得话他也在努力赶紧,只是这次猛然间让他面对她隐瞒的事情,火气太冲了,解决的方式太拙劣。根本就是没解决问题,直接把矛盾激化了。
舒拉冲着他嚷嚷,说什么:子律,你就整个一王八蛋,别以为搞艺术的有什么了不起,整天拿下身考虑问题,你脑袋放上面摆设啊?就不会好好问她一次!
柳紫也是好好劝了几次,帮他分析她的性子,她之前的境遇,让他冷静下来好好替她想想。
一拿到签证,子律万般的怨气都发泄出去了,一下子就只想到回家。对他来说,不管是哪套公寓,只要有她的,就和寄宿的房子不一样。
特意在路上买了粥和她平时喜欢吃的几样小菜,子律一边开车一边又把和解的话想了几遍,心情比上个星期好了很多。想抱抱她,亲亲她,哪怕多认几下错。好多天没见,他想她了,特别的那种想,高磊每天回来汇报,不足以构成她的一颦一笑,他想回到她身边,让她依靠着,也依靠着她。
五年了,子律已经习惯了有舒的日子。一个星期下来,他也挺难熬的。
舒躺在床上的背影看起来比一周前更瘦,肩部微微的颤抖,像是因为冷,或者伤心。子律揣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知道凑到床边,俯下身贴在她背上,离她越近越好。她传来的瑟缩让他心里酸了一下,手已经收拢起来,跟着叹了口气。
她是有脾气的,他一向都察觉得出,这次这么闹,对两个人都是磨人的难受。察觉到她瘦了,他已经觉得自己又千错万错了。
低声下气的,子律贴在舒耳边,缓缓道出:“我回来了。”
几乎和每次一样,简单的陈述,听起来却是在忏悔,迫不及待的伸进被子里,摸到她的手,搂着她的腰身,感觉她又实实在在的靠在自己旁边。
舒僵硬了一下,继而是一阵更沉重的疼敲打在心上。他的声音听起来真实,温柔,完全不像一周前负气离开时的样子。他身体上的味道,他揽过来的手臂,带着让她眷恋的温暖感觉。
她根本做不到对他无动于衷,多少次分手都失败了,她能看淡无非是个骗自己的谎言,她什么也看不开,像贪恋孩子一样贪恋着他。
闭着眼,睫毛的缝隙里更多的泪水涌了出来,舒摸到他放在腰上的手,温暖的化开了她手心里的悲凉,那枚戒指掉了出去,她不去捡,只是紧紧抓着子律不放。
咬着被角,所有积压的痛苦倾泻而出,怎样告诉他,怎样说,她都是错了。不想子律也难过,所以她总骗自己他是不在乎的,甚至根本不喜欢,可他一回来,一贴到背后,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
她该告诉他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她应该让他事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