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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该带他去客栈休息才是。不过薛长歌被在河上弹琴的欧阳少恭喊住了。
不知欧阳少恭听到了什么，有没有听见先前百里屠苏满怀仇恨的那句“欧阳少恭”。当时他念得低沉用力，近乎自言自语，而今夜琴川十分热闹，也许可以掩盖。眼下并非与欧阳少恭翻脸的时候，薛长歌拎着百里屠苏，上了他的船。
“薛公子，这是……怎么了？”
将百里屠苏安顿好，薛长歌轻轻摇头，“百里少侠适才身上炎煞上冲，一时失了神智。我拿阴煞暂时压下去了。先生既是大夫，可否替他看看？。”
“好。”欧阳少恭给百里屠苏把了脉，“他这是体力耗尽，休息过来就好了。至于这一身煞气……抱歉，在下学艺不精，无能为力。”
“先生不必自责，在下亦知这样的煞气只能稍稍削减压抑，无法医治。”
“……唉，医者之心……薛公子可有受伤，可须让在下看看？”
“轻伤而已，有劳先生。只是适才动用了阴煞……”薛长歌苦笑着看看百里屠苏，“……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用……我与百里少侠，倒是同病相怜。”
“……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薛公子是否需要换身衣服？”
百里屠苏刚才实力暴涨，薛长歌也吃了点亏——这身刚换上的宽袍大袖破了几个口子，加上他苍白到发青的脸色，就显得十分狼狈。
“那就有劳先生了。”
百里屠苏醒时，便见欧阳少恭坐在旁边弹着一曲梵音。他惊了一下：“欧阳……先生？”
“欧阳少恭”回头来对他柔和微笑：“小兄弟醒了？——我是薛长歌。你刚才煞气上冲，迷失神智，与我打了一架。所幸遇见欧阳先生，现在，便在他的船上。”
百里屠苏头痛欲裂，“……”他从发型上才认出来，这个人应该可能确实是薛长歌。
“适才我以阴煞压制你的炎煞，大概会令你比平时更难受才是。实在抱歉，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百里屠苏摇头：“……并无大碍。”比起蓬莱决战之前煞气发作一昏好几天，现在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薛长歌接着弹琴，“此曲名为菩提清音，不知是否能够平息你的煞气？”
“……确可静心。多谢。”
“不必客气。少年人难免有些意气，只是你一身煞气，若脱出控制，后果难料。你这般主动催动煞气，尤其有害。我虽能用阴煞压制你的炎煞，却是饮鸩止渴……今后不可如此冲动了。”
“……抱歉。”
“百里少侠可好些了？”欧阳少恭推门进来。
这回百里屠苏确认哪个是他家先生了：“多谢先生相助。”
欧阳少恭：“逢此灯会盛事，在下便临时起意租了艘船，本想与寂桐、小兰一起河上放灯，可惜未找到小兰，后来遇你们二位，便请薛公子带你上船休息。”
“打扰先生雅兴。”
“哪里，已不早了，寂桐年迈，也正该歇下。”欧阳少恭道，“少侠若要感谢，自当谢薛公子。在下学艺不精，并无办法缓下少侠体内煞气，幸而有薛公子施为，压下煞气。 ”
“也未帮上什么忙，只是压制而不能缓解，若是反弹恐怕更是严重。”薛长歌停了琴，道，“先生也不必过谦，先生医术是在下平生仅见，能以起死回生为愿，也当得上天下无双了。”
“过奖。对了，险些忘记还有个小东西，它似乎一直跟着百里少侠，从翻云寨一路过来琴川……”
“屠苏哥哥，薛哥哥……”
……襄铃。百里屠苏的眼神稍稍柔和。
百里屠苏休息去了，欧阳少恭与薛长歌在船头摆开琴。
“刚才在舱中听闻，薛公子的琴声清净悠远，从容淡泊，令人心中一清，杂念顿消。只是……所谓曲为心声，公子曲中却并未寄托感情。”
“这曲菩提清音本是用以清心静气，倒并非薛某所喜爱。”薛长歌随手拨着琴弦，“今夜灯火明媚，本该奏些热闹的曲子，才是应景。”
“琴为天地万物之音，非世俗之乐。用以娱人，不够热闹，用以自娱，平添寂寥。”
“……先生是真懂琴。……我与先生一见如故，若蒙不弃，便称我一声长歌罢。”
“长歌也可叫我少恭。长歌琴艺高明，剑术修为更是超凡，不知师从何处？”
“……在下来历，匪夷所思，不愿欺骗少恭，只是实有顾虑。”
“……是在下妄言。夜色正好，赏灯弹琴，岂不美妙？”
百里屠苏翻来覆去没睡着，便出去听他家先生弹琴。
此刻薛长歌正和欧阳少恭并排坐在船头，欧阳少恭的琴是摆在琴桌上，而薛长歌的就横在膝上。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但看背影却能分辨出是谁——欧阳少恭的姿态柔和，薛长歌却是脊背挺拔，宛如利剑。
欧阳少恭正在弹那首凤鸣榣山。百里屠苏找个地方默默坐下听。欧阳少恭停了琴，回头问：“少侠可是身中气息不调，难以入眠？是否要在下替少侠再切脉望诊？”
百里屠苏摇头：“并无大碍。听见先生弹琴，如忆旧梦，便出来了。”
“如忆旧梦？”
“……昔日我极为尊敬的人……亦是琴艺无双。如今我虽恨他，仍不悔曾与他相识相知。”
“……此人，想来必然风采绰约，世间难得。不知能否有一日，能见识这是何等人物。”
“……”
“少侠年纪尚轻，一身修为已是了得。在下虽不通剑术，也知少侠必是师承高人，天资绝顶。既是如此，又怎会染上这一身煞气？若不根除，假以时日只怕……”
“先生不必讳言，屠苏冷暖自知。”百里屠苏顿了顿，“……如今下了山，才知师尊说过的，天高地广，心远即安。有人告诉我说，所有生灵的归途唯有死亡，谁也无法更改命运的终点，只有活着之时尽力而为，令自己过得快活，不至伤心失落。这一生……有值得珍惜的事物可以珍惜，有人将我放在心中，临死之时无惧无悔……便值得了。”
“……少侠心胸开阔，在下不及。”
“昔日曾有人告诉我，世上不美满的事太多，不如惜取身边……我如今才知，若不珍惜，身边美好的事物便会很快逝去，到头来追之莫及，悔之晚矣。”
百里屠苏僵硬地转移了话题，“打扰先生弹琴。今夜夜风正好，不如专心赏灯。”
薛长歌起身告辞：“在下有些累了，便先告退。明日还要动身，两位还是早些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苏苏，已经两次了，两次把长歌当少恭动手了啊，为什么对着真·老板反而沉默呢
长歌为什么一点也不奇怪苏苏对少恭的恨意？
于是把少恭的经典台词给蝴蝶掉了，老板我对不起你～
没有存稿了 不要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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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出发，在芳梅林捡到逃婚的方兰兰一只，队伍中共有百里屠苏、薛长歌、襄铃、方兰生四人，外加一个不入队在后面装柔弱的欧阳少恭。
百里屠苏忽然有一种放两只野猪去欺负某人的冲动——这样不好、不好，他羞愧扶额。
“少侠可是身体不适？”欧阳少恭体贴地问。
“无妨。”百里屠苏的思绪又转到“不知今日能否遇见晴雪”上面。然后又想起晴雪的烤果子，脸色不由有些发青。
欧阳少恭：“走了那么久，想来大家都有些累了，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下。”
然而他并未等到与晴雪相见，红玉也未出现。倒是入夜之后芙蕖师妹仍带着一群师弟师妹来追捕他了。
“百里屠苏你这混账！肇临师弟被你所害，尸骨未寒，你竟然还敢私逃下山！ ”
“……！杀杀杀杀……杀人？！”方兰生吓了一跳。
百里屠苏上前，平静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芙蕖，你带他们回去。年幼无知，掌门师伯至多罚你面壁几日。”
芙蕖：“师兄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人家、人家还不是担心你吗？屠苏师兄，师妹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跟我回山上好不好？”
“……我不会回去。”百里屠苏道，“肇临非我所杀，却是因我而死，此事必会有个交待！待此间事了，我自会回天墉向师尊请罪。”
“听他胡言乱语？不过是畏罪而逃罢了！”
话不投机，双方大打出手。
百里屠苏赢得十分轻松。“师妹。山下多风霜，你回去。日后我与师兄交手，你不必多管。”
“屠苏师兄——”
“走罢。”百里屠苏回身不理。
天墉城众人一走，方兰生便发难：“喂！木头脸，你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你你、你真的杀了同门？还逃出门派？！”
“非我所杀，却是因我而死。”百里屠苏道。这里，兰生和襄铃是前生就认识的朋友，先生……早已知道缘故，唯有一个薛长歌来历不明，但昨夜帮他压制了煞气，百里屠苏在他们面前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方兰生抓头：“诶，木头脸……那个肇，肇什么，是怎么死的？”
“有人下毒……”百里屠苏眼神一黯：他要杀肇临，何须下毒？又为何偏要让他在自己面前暴毙？这么明显的嫁祸，上辈子竟没人想到？是不是因为他是“怪物”，所以都不信他……
“是不是有人想杀你，结果杀错了人？”方兰生敏锐地猜测。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这一世兰生对他的态度好多了。也许是因为他转移目标去针对薛长歌了，也许是因为“非我所杀，却是因我而死”听起来比“与你何干，多管闲事”可信……
欧阳少恭：“不知少侠这番下山，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百里屠苏沉默。
“明日还要赶路，百里少侠还是好好休息。”欧阳少恭体贴地道。
百里屠苏默默地找了个空地躺了，仰望星空，想起晴雪曾陪他看过星星。不久听见不远处传来轻柔舒缓的琴声，他渐渐入梦。
“长歌昨夜一夜未眠？”清早起来，欧阳少恭问。
薛长歌捧水洗漱：“露宿荒野，总要有人守夜的——少恭不也未眠？”
“说的是，露宿荒野，总要小心一些。倒不是信不过长歌，只是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只好自己更警觉些了。”
“我明白的。”薛长歌温柔道，“换了我自己，也不会在陌生人旁边安眠。”
在珍珠滩上船，进了船舱，方兰生一声惨叫：“啊——女妖怪！你、你还不放过我！那啥、好男不跟女斗，我——别过来啊——”
红玉带着浅浅微笑，款款而来：“嘻，姐姐还未说你这猴儿过河拆桥，即便不念我恩情，莫忘了琴川还有孙家美娇娘在等着你，何至于如此慌张出走？”
百里屠苏怅然。前一次不知道，红玉原是师尊派来保护自己的剑灵。一路上一直是她像长姐在照顾他们，与他们并肩作战。“她并非妖。”他出声道。
“你又知道？”
百里屠苏：“她是我故人。”
红玉稍稍一惊，掩口而笑：“二公子好记性。”
她大概有些误会，百里屠苏问：“红玉可知师尊如今如何了？”
红玉：“我下山时，紫胤还在闭关。不过已无大碍。”
百里屠苏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