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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幽兰。”
那男子翩翩而来,风姿雅望,步步生莲,令人心折。
薛长歌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像自己或者某人常年习惯挂着谦谦君子的伪装,这个男子,是真正地,君子如兰。
没有怨愤,没有迷惘,没有痛苦挣扎,没有心机算计。只有一片纯净之极的清平柔和。
这样的人,实在是令人……羡慕、嫉妒、恨。
薛长歌抱琴起身,挂好温文微笑:“在下薛长歌。心绪烦闷,在此放肆,打扰了君子,实在抱歉。”
幽兰幽深宁静的眼眸中,没有怜悯没有厌憎,只有一片温润柔和:“你在迷茫……你心中,充满愤恨不平。”
与你何干?薛长歌冷冷地想,笑容却依然温润:“人生在世,从来苦多乐少,又有几个人,能事事顺心?”
幽兰道:“然而,这般伤人伤己,又是何必?”
他已走到近前,清淡的仙气从他身上飘散而下,仿佛春回大地。他望着破碎的植被,眼里是对世间万物温柔而安宁的爱惜。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薛长歌看见方才还破碎狼藉,透着死气的土地,有一种勃勃生机从中透出。想必用不了多久,这里,会重新被绿意覆盖。
“你的手。”幽兰伸手过来,指间凝聚着仙灵之气。薛长歌却缩回手。
幽兰只是微笑:“不要与自己过不去。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你又知道什么?薛长歌想,然而,什么也没说。
“你的琴声,杀伐之气纵横,凶险异常。你心里,一定充满痛苦挣扎。。”幽兰道。
薛长歌捏紧了拳,微微扬起下巴:“那又如何?”
幽兰:“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薛长歌竭力将冷笑扭转回来:“后悔?……我从不后悔。”
幽兰微笑:“让我看看你的手。”
薛长歌:“不必劳烦。”他退后一步,仿佛这样就能拒绝这样纯然善意的关心。
世上为何要有幽兰?这样一个如兰君子,根本不该真正存在于世。薛长歌只觉自己这样的伪君子,一旦靠近面前这个人,内心黑暗便无所遁形。
因此越发愤怒。
想要撕碎他。这样纯净温暖的笑容,根本不该存于世间。
“你在害怕什么?”幽兰问,“怕我……吗?”
薛长歌只觉一股怒火直激入脑,几乎忍不住杀意。他怕什么呢?他单手扶着琴,将手指又一次搭上琴弦,轻轻按下。
其实他心中也知,面前这人,未必怕他的七弦无形剑。
“你,何必如此。”幽兰轻轻摇头,神色温文而不赞同,“可惜了一双弹琴的手。”
我又如何用得着你可惜?薛长歌冷笑不已。
幽兰退后一步,摊手以示没有敌意:“你的手若不治,只怕再也弹不出这么好的曲子了。”
薛长歌拨动琴弦,弹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多谢关心。在下自有分寸。”
——面前的男子并非不值得信任,事实上正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对方太好,薛长歌却无论如何不能容忍对方靠近。
他宁可跑去找个乱葬岗召唤死灵施死亡契约,虽然这样会增加身上煞气。
幽兰温柔微笑:“你的琴弹得那么好。我帮你治伤,你为我弹一首曲子好不好?”
薛长歌散乱地拨着琴弦,沉默许久。或者他也不是真的那么坚决地想要拒绝:“那么就多谢君子了。”
薛长歌的指尖早已一片血肉模糊,直到此刻,被幽兰抓在手里,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清凉的仙气沁入指尖,将他身上煞气也平复了。薛长歌忽然一阵恍惚。那只秀雅如兰素净如瑾的手,不该……被他沾染上。
刚才为何那般冲动愤怒?是……因为望月之时阴煞太盛的关系吗?
幽兰问:“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沧海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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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长歌点头,起身取泉水拭去琴上血迹,重新调音,借机平缓心情。幽兰一身仙灵清气在侧,他却忽然悲从中来。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这样的人……他碰不起。
这几日百里屠苏一直跟着欧阳少恭炼药。虽然看不懂……却唯恐先生炼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过了没几天,青玉坛【创建和谐家园】来“请丹芷长老回去主持大局”了。
“少恭别去!”方兰生是一向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的,“青玉坛那种地方……万一有阴谋怎么办?”
欧阳少恭:“如今青玉坛只是剩下一些淡泊名利,专心炼丹的【创建和谐家园】。在下顾念门派之情,还是决定回到青玉坛……”
方兰生:“那、我陪你一起去!”
百里屠苏:“兰生还是留下。今后大概没什么机会陪襄铃找妈妈了,这件事还是拜托你。”
听到襄铃的事,方兰生犹豫了,“那少恭那边……”
“我自与先生一起。”
襄铃可怜巴巴:“屠苏哥哥不要襄铃了吗?”
百里屠苏扭头不语。
红玉摸摸襄铃的头:“早断早了……也好。”
最后定下了百里屠苏、薛长歌、红玉、尹千觞四人随欧阳少恭回青玉坛。
百里屠苏自然还是继续跟着欧阳少恭炼药。亲眼见证欧阳少恭如何施展手段,收服所有青玉坛【创建和谐家园】。某日欧阳少恭被盯得烦了,问:“屠苏似乎对炼药很感兴趣,想不想看看在下的收藏?”
百里屠苏一口答应。
事后想来,他当真无知极了……他怎么就信了先生说的那句,“此处虽小,却也是我喜爱的一方天地,想来屠苏身为在下半身,也不会不喜”?
口中长出梦魂枝的人鱼,六足的胎儿,腹部长出一张大口的尸体,腐臭难耐的大锅,地上干涸的可疑暗色痕迹……
听着欧阳少恭温柔从容,如数家珍,百里屠苏的面瘫脸有些绷不住了。他的脸色变得青白,胃里汹涌地翻滚着,以至于最后几乎要伸手捂嘴。只是黯淡的光线下,欧阳少恭一时没有发现——或者是发现了,却故意假装不知道?
他甚至带着真真切切的笑意,道:“若有一日重建了蓬莱国,这些收藏,便可以见到天日了。”
先生……是真的喜欢这些可怕的、恶心的东西。这些让人不忍一睹、难以接受的东西。
他头一次发觉自己有多天真,以为阻止了先生制作焦冥就行了?焦冥是他寂寞痛苦到绝望疯狂的产物,而面对这些东西,先生是很理智地、真心地喜欢,不是出于种种痛苦挫折呢。
『……若是喜欢这样一个人,中间一定会有种种矛盾冲突……』现在忽然想起来薛长歌说的那番话,其中浓重的无可奈何。
他曾承诺,『我会拼尽全力阻止他。』
但是他该……怎么阻止他?这,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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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他怕自己一张口就吐出来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把胃容物全部倾倒出来之后,才好过了些。
红玉出现:“百里公子……这是怎么了?”
百里屠苏擦着嘴,摇头不语。他真不知该怎么说……
这样的先生……这样这样危险冷酷,让人如坠冰窟。然而……他还是……没办法憎恨啊……
欧阳少恭的微笑有些癫狂:……医者之道难行,除去种种研究挫折,还有天下人只求病愈,却无法接纳医道本与生死结缘,将其间许多事情目为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不知百里屠苏……我的半身,如何想法,是否,会像其他人一样,转身之后,从此再也无法知心?
作者有话要说:七弦无形剑,出自笑傲江湖,假扮阶段小BOSS的隐藏BOSS黄钟公。
幽兰美人出场,伪君子对上真君子,伪君子完败……
这章改了一遍又一遍,删掉了将近半章的内容,幽兰美人真难写……
我坚信侠义榜上兰美人是在调*戏考验苏苏,才不是真的被打败了呢!
话说长歌你快点回到耽美的正道上来吧!后妈冰决定为了幽兰美人亲妈一回!!
话说老板的医学实验室,身为医学生,真心觉得弱爆了啊。生理标本都没有,病理标本都不全,而且光线那么暗怎么研究啊?当然了,如果我穿过去,一定要当欧阳先生的研究生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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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好几天,百里屠苏都避着欧阳少恭。他的思绪纷乱,不停地回想起那夜薛长歌与他说的那些话。
『若是那个人,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若是有一天,有别人来寻那人复仇,你怎么办?』
他还是想要亲近他,陪伴他,可是这件事远没有他以为的简单。
于是欧阳少恭被低气压缠绕了。
百里屠苏……令他,失望。
那些善意温顺果然都是易变的,只是见识到了他这点小小的爱好,便可以从此陌路?目为异类、厌憎恐惧……这样的滋味,尝过无数次,却从未习惯,而这一回,尤其令人难耐。
人类的血想来都是会变得冰冷的。果然……还是不应期待么?
他忽然没有耐心再与百里屠苏拖下去。魂魄还是早些收回的好,而百里屠苏,将躯体做成焦冥,将剩下的魂魄收入玉横,随身相伴也好,炼了丹药也罢,想来也是,十~分~美~妙~
而重建蓬莱之国的事,也该开始准备了。
他召了个【创建和谐家园】去喊百里屠苏,自己摸着琴弦,笑容无比温柔美好。
百里屠苏走进欧阳少恭的丹室时,心情无比沉重。
这几日的疏远,他也感觉到了欧阳少恭的不爽。数千年来无数次经历了亲近之人的反目背叛,恐怕先生……会很失望吧。
百里屠苏想,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所做所为令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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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长歌那夜对他说道,『不要因为喜欢了一个人,就没了原则底线。』他原本深以为然,也相信自己绝不会动摇信念。然而坚持自己的正义,就没办法坚定对先生的支持信任。有一刻他甚至想,为什么偏偏要在他面前展示这些……
“屠苏可算来了,近日来倒是难得见到。”欧阳少恭道。
百里屠苏只觉得欧阳少恭的语气十分别扭,倒像是,前世决裂之后。“先生……”他有些心虚地打招呼。
欧阳少恭:“屠苏怎么这般表情,可是,怕了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