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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说是贡品,我试过之后,果然不同于别的香粉。可我都是老婆子的人了,涂了也是白用。就全送给了女儿们。”
邵谦一笑置之,接着从袖口拿出一根道:“方才进内院的路上,捡到这根茉莉香粉,也不知是哪位小姐落下的?”
景秀闻音,脸色陡然大变。昨夜遇到的男子怎么会是他?她昨日梳头的时候,水桃给她抹在脸上的正是那茉莉香粉。他是闻到了,特地找过来?
霍氏听言,脸色也有些变化,但是不着痕迹的笑道:“实在是让世侄见笑了。看来是我的哪个女儿宝贝着香粉,还随身带着。”侧脸对陈丰家的道:“昨日我要慕梅把香粉都送给了小姐们,你去把慕梅叫进来。”
景秀急的胸口直喘,暗暗咬住捂着口鼻的手指,流出血来也不知痛。好个邵谦,他拿一模一样的茉莉种香粉出来,就能知道是谁把他刺伤了?
怎么办?要把慕梅叫进来,很快就能知道用茉莉种香粉的人是她,万一邵谦把昨夜的事告诉了太太,她还能在府里待下去吗?更担心的是,她昨夜和徐恒的话,邵谦会不会听到?
景秀急的冷汗直冒,身子如浸在冰水中。
须臾,慕梅进屋,行过礼后,霍氏直接问了话,慕梅敬道:“回太太话,香粉有十根,奴婢是按各位小姐喜好送的,大小姐是牡丹种,四小姐是海棠种,唯独不知道六小姐的喜好,所以奴婢拿给六小姐的是茉莉种。”
正文 第三十六回 当断不断 其事必乱
景秀仿佛头顶炸起惊雷,强持的细听接下来的话。
坐在外面的霍氏眉头微蹙,与陈丰家的对视一眼,笑着对邵谦解释道:“我这六女儿自幼在外长大,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第一次用百濯香粉,觉得稀奇,才时时带在了身上,倒教世侄看了笑话。”
霍氏虽然说的客气委婉,但是躲在里间的景秀从语气中还是听出了不满的意味。为什么她今日头次请安就把百濯香粉掉在路上,又正好被邵谦捡到,只要顺着想,霍氏一定以为她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引起邵谦的注意。
当然这只是景秀的想法,但霍氏也确如景秀所想,一听说茉莉种是景秀的,就很快联想到这些,语气里多少带了点不快。
邵谦听说是六小姐,唇角上提一笑,把茉莉香种递给了霍氏:“虽不是什么珍稀物,难得府上六小姐喜欢,太太帮我还给她。”
陈丰家的接下,暗道这下可不好收拾了。
外头屋子有短暂的沉静,里面景秀死死咬住自己的食指,有什么办法让霍氏不会怪罪她?
有丫鬟进来上茶和点心,霍氏和邵谦又聊起家常话,邵谦倒是没提到昨晚的事,这也让景秀提起的心稍稍有所舒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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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另一边,景月和景兰二人怂恿着景沫去了鲤鱼池,正是开春,湖面的结冰还未全融化,有风吹过水面时,凉气氲氤,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景沫道:“怪冷的,我们还是折回去吧,冻坏了自个身子可不是闹的。”
景月小声道:“都快到了,要是今日见不得邵大人,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大姐姐难道就真不想去看看?”
景沫被她这番话说的脸色微红,景月笑着打趣道:“就只在窗下瞥一眼,立刻就回去。”
一旁的景兰被冻的抱紧了上身,嘴唇有些发白的絮絮道:“快点吧,好冷啊!”
景沫只好依了景月的话,三人往左稍间的北窗处走去,一堆危石成假山,沿山高高下下遍种数一排凤尾竹,映着纱窗,都成浓绿,下连水池,横排着一字儿花墙,从花墙空里望去,正好可以望进左稍间纱窗。
景月扶着景沫的手踩在假山上,提裙轻手轻脚的往上攀,视线却被前面一排凤尾竹挡住,看不太清楚,景月回头轻声喊了景兰的名字:“快过来帮忙。”是要景兰帮忙把前面的凤尾竹拨开点缝隙,好让她们看的更清楚。
景兰慢慢爬上去,照景月的意思拨开,动作很轻不敢露出声响。但也就在景兰拨动凤尾竹时,意外的看到小隔间的纱窗里有一人影,她瞪大了眼睛,不太确定的身子往前倾,想看的更清楚。母亲和邵大人在外面谈话,怎么里面会有一人坐在炕床上?
这一细看,把个景兰吓的倒抽一气,那身影怎么那么像六姐姐。她记起来母亲是把六姐姐留在远香堂了,这一想,景兰更确定里面坐着的是六姐姐。
景兰瞥了眼旁边的景月和景沫,两人只是往中间的纱窗张望,不曾注意到她看的方向,她才暗暗松了口气,有意用凤尾竹挡住,免得被她们看到。
景沫和景月透过纱窗望去,亮堂的屋内看到霍氏和对面一男子谈笑风生,只见那男子笑音郎朗,明亮的屋内,细长的眼睛中似有金属般的寒光,英俊的脸上轮廓如斧钺雕琢般清晰,薄薄的嘴唇一抿,不怒自威,便是这般远远一看也让人觉得有寒光闪过。
景月有些恍惚,在书上看到,常年在外带兵打仗的人都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让敌人不容小觑。审讯犯人时但凡被这样一双眸子看过,犯人也得如实招来,大概就是说的这样吧。
景沫再看清邵谦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他明明是笑着的,但神情显得有几分威严和沉静。
两人虽说是在傅府这座名门出身,但鲜少与外人接触,就算有接触的男子也都是自家族亲一脉。傅氏累世为官,通家之好往来的也都是读书人,从未真正认识征战沙场的将军。这一细看,不由觉得书上所言,冷面将军正是如此吧,两人皆是各有心思。
景兰看景月和景沫都沉默着,生怕她们发现景秀也坐在里面,她扯了扯旁边的景月,急切的小声道:“大姐姐、四姐姐,我们回去吧,别被母亲发现了。”
“嘘,你小点声音,把凤尾竹扒开点,挡着我了。”景月把景兰轻轻推了推,道:“我们再听听他们说什么话。”
景兰本是胆战心惊,这被景月一推,身子就有些不稳,不由惊呼了一声,整个人险些仰倒下去,幸而手使劲扯着凤尾竹才无碍。
里面霍氏和邵谦听到惊呼的声音,霍氏不禁惊讶,看了眼邵谦,见他神情淡然,好像没听到似得,她才回头往北纱窗一望,在绿色凤尾竹中看到几抹衣裙,她脸色大变,站起身子向北纱窗走去。
景沫和景月吓的低下身子躲开,霍氏一眼就看到窗外景兰惨白的脸,目光立时变得冷峻,转瞬回过头笑着对邵谦道:“世侄,我这后院是要休憩的鲤鱼池,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这屋子原本是我家老爷的书房,有不少藏书,要不你先看看,我已经吩咐备膳了,待会留下来陪我吃顿饭。”
邵谦不再多说话,端起茶杯啜了口,算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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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秀听到霍氏走出去的声音,整个人像是松了口气,但邵谦还在外面,她不敢松懈,想着白苏怎么还没想到办法帮她解脱出去。
白芷在外面给邵谦倒了杯茶,看他面容冷峻,眼神如刀锋的望着窗外,白芷不由觉如寒冻冰峭般的冷,倒茶的时候指尖一抖,茶水溢满了出来,又慌张的赶紧擦桌子,反把茶杯撞倒了,打湿了邵谦的袖口,白芷吓的跪地道:“奴婢该死。”
再想去给邵谦擦拭袖子上的水时,邵谦提起袖口避开,不咸不淡的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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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出房门,看到白苏一脸着急的样子走来,她冷冷地道:“你不去伺候六小姐,跑到这里做什么?”
白苏向里张望,被白芷拉着往外面急走:“看什么看,里面是邵都督大人,你不要命了!”
白苏忙道:“就他一个人在里面吗?”
“不然呢?”白芷不耐烦地拽着白苏道:“我听说六小姐脸上受了伤,还待在暗厢房里,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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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哪有闲工夫再跟白苏多说,淡淡说了句:“你都是六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了,少打听远香堂的事。”横了白苏一眼,往外面疾步走去,想起邵谦的眼神,真是不愿多呆一会。
白苏跺了跺脚,向左稍间的方向看了眼,门口立着两个小丫鬟,不由祈祷着景秀能平安无事。
景月和景沫知道霍氏要来了,想跑是来不及了的,把景兰救下来,三人整了整仪容,绕着鲤鱼池旁走去,景月边抱怨道:“叫你动静小点,现在好了,被母亲发现了。唉,都被你害死了!”
景兰吓的惊魂未定,未语先垂泪,咬着唇低声道:“对不起,四姐姐……”她真是被吓到了。
景沫安慰道:“算了,景兰也不是故意的,我来跟母亲解释。”
“大姐姐,都是我的不好,要不是我硬要拉着你来,也不会被母亲发现。”景月谦声道:“母亲要追究起来,我来承担,与大姐姐无关。”
景沫笑道:“你也是为我好,我会跟母亲好好说的,放心。”
出了鲤鱼池,门口就与霍氏相遇,看到景沫的时候霍氏脸色微漾,张口直接道:“景沫,你怎么也跟着她们胡闹?”
只这一句话,景月和景兰就垂低了脸,意思是在霍氏心里,十分确定景沫不会做出这种事,是被她们俩带着的。
这样直接,两人心里自然都不好想。陈丰家的看景月和景兰脸色极其难看,在霍氏背后轻轻点了点。
霍氏会意,话出口意识到话语不公允,缓了缓神色道:“你们都跟我过来。”
景秀久坐在炕上一动不动,身子僵硬到麻木,知道外面只剩下邵谦,这个时候她要出去的话,该找什么借口?可要一直待在里面,等霍氏再进来,恐怕会被发现,那就更不好收场了……
心思百转千回中,听到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她惊慌失色,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难道被他发现了?
脚步越来越近,景秀只觉全身一阵燥热,血都涌向了头部,额头的汗珠直流。她攥紧了手指,可以看到指节发白,脑中紧急想着对策。
就在这犹豫中,脚步又近了几步。
当断不断,其事必乱。
景秀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句话,深吸了几口气,张开眼睛刚要一跃而起,却没顾及麻木的身子,整个人就噗通一声翻滚的跪在了地上,膝盖磕的像是要断裂似得,痛的眼泪刷刷大颗大颗滚落。
邵谦刚掀起帘子走进来,就看到这幕,身子不由一怔。
正文 第三十七回 意外获脱险 罚抄金刚经
景秀的眼泪不受控制的直落,她低埋着脸趴跪在地上。
邵谦看着脚下瘦弱的身子哭的抽抽搭搭的,像是要断气似得,不由脸色一沉:“你哭什么?”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景秀痛感觉整个膝盖骨像是要裂开般,听到头上不怒自威的声音,她更不敢抬起脸,喃喃地开口道:“我……我……”想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忍着痛楚,规矩跪好身子道:“奴婢该死……求大人原谅奴婢,奴婢不是有意躲在这里偷听。”
邵谦“唔”了声,眼睛向别处望去,环顾整个屋内打量。
景秀埋着脸见他久久不做声,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话,正思忖着怎么开口,邵谦已道:“我还没出声,你就哭的这么带劲,哭的够寒碜的……先起来吧……”参杂着笑意,话语没了先前的凌厉。
景秀感觉腿已痛的不能站起,只好道:“奴婢不敢起身。”
邵谦低沉着脸,抬起脚从景秀身边走过,向外面窗外看了眼,半天不开口。
景秀不由地深深吸了几口气,再吐气时,邵谦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又恢复威严,犹如盘问犯人的语气。
景秀方才就在心中编排好了一通说词,说来也不急不喘,只是语调哽咽悲戚:“奴婢名叫雁儿,今早给小姐们上茶时,不小心将茶水打翻,被十小姐掌掴了一巴掌,奴婢心中委屈,无处发泄,只敢躲在这里哭诉……”说到后来,又是泣不成声。
先前那个叫雁儿的丫鬟被景汐打了一巴掌,正好景秀左脸因烫伤确实红肿着,就像是被掌掴过,再则她身上穿的这件衣裳是软烟罗,是下人们穿的布料,如今模样又狼狈,邵谦该不会想到她会是府里的小姐吧!倘或邵谦心疑去询问,只要没遇到雁儿本人,过问其他丫鬟也问不出什么,毕竟她说的都是实情,着实有这样一桩事发生过。
邵谦听言,走到景秀左边,低下脸看了眼跪地的景秀,看她左半边脸肿着,外头的褂子还是湿的。他蹲下身正要单手扶起景秀胳膊时,景秀一惊,身子往旁边一缩道:“奴婢不敢!”
邵谦强硬着把景秀扶起来,到最后几乎是霸道的把她拉扯起来:“刚才磕的那么响亮,你这膝盖痛的厉害吧。”这话说的又含着点关心之气。
景秀被他强拉起来,不敢与他对视,脸垂的更低了。只听他说这么几句话就断定这人不简单,暗悔昨夜鲁莽刺伤了他。
可是转念想起来,那么晚他跑到西厢院去做什么,真是醉酒误闯,还是另有目的?
就在景秀思忖间,邵谦瞥了她一眼,看她一幅胆战心惊的样子,淡淡地道:“你也别害怕,我不会告诉你们太太,你先出去吧!”
景秀简直如蒙大赦,正要动脚时发现根本挪不动,这下糟糕了!
邵谦看她还站着不动,轻声叹了口气:“女人真是麻烦!”刚说完这句,他就揽起景秀的腰,横抱起她,“得罪了。”
景秀惊“啊”了声,她怎么都没料到邵谦会有这样大胆的举动,忙以袖遮脸的急声道:“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她心里砰砰乱跳,整颗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似得。
“别动!”邵谦轻嗤了一声,眉头微蹙,似乎是景秀这番动作触及到了他腰身的伤势,他阴霾着脸瞪了眼景秀:“信不信我把你扔出窗外!”
景秀看情形真是碰到他伤口了,依言不敢再乱动,右手紧紧拽着他肩膀的衣裳,这才看清他的脸,狭长的凤眼半眯,眼眸如鹰般犀利,唇角紧抿成一条线,神色肃穆威严。
景秀从未被男子这样抱过,脸倏地就红了起来,左手挡住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能发出声音:“大人,你快放我下来,被人看到,我真就不用活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邵谦一介武夫,从小就在军营长大,接触的都是大男将,不拘礼节豪放惯了。看怀里的小丫鬟涨红的脸像是要滴出血来,他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适才把她放下来,动作倒没了先前的粗鲁。只慢条斯理的抚平他身上的褶皱,走开几步。
景秀眼看他就要走出去了,忙叫道:“大人,请等一等。”
邵谦环抱着臂膀停下脚步,回头道:“你又怎地?”他声音低沉,隐隐有雷霆之势。
景秀看出邵谦隐着的怒气,眉宇间就露出几分急切来,咬了咬牙,她温弱地道:“奴婢只是远香堂的三等丫鬟,今日偷偷跑到这里已经犯了规矩,又无意听到太太和大人谈话,奴婢便是十条命也难活。只是大人刚才一片善心想救奴婢,若是刚刚那样出去,奴婢死是小,却怕坏了大人清誉。”
意思是我坏了规矩早晚都得死,但不敢牵累到你。
这番话说来就与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意思大不同,希望他能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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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秀心中一喜,连忙道:“外头一定有丫鬟守着,大人只需把她们遣开,与奴婢同住一屋的丫鬟找不到奴婢,她就知道奴婢又偷偷跑来这里了。说不定她就在外面,只是大人在此,她不敢进来。”
邵谦眉角微微一扬,声音清澈:“懂你的意思了。”语罢转身就要出去,刚掀起帘子又回头蓦然道一句:“小丫鬟,我问你,你知道玲珑十二馆在哪里?”
玲珑十二馆?景秀一愣,她回了快一个月,从来没听说过府里还有玲珑十二馆的。
刚想摇头时,邵谦已经走了出去,景秀轻吁了口气。
邵谦走到外屋,打开门,门口两个丫鬟立即屈膝道:“大人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