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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架空]无陵歌作者:水在镜中》-第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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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夫人甜甜一笑,用小女孩的声音道:“你倒嘴甜。嗯,小舒儿说你一直想见我……如今你见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我确实也有。”她眼珠转了转,神色天真娇憨:“可我凭什么给你呀?”

        这话一出口,盛夏的风,似乎隐约凉了几分。她真身是心思叵测的魔教妖女,顶着这副俏美可爱的面孔,讲出的却是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若换做旁人,只怕免不了要露出些惊惧不安的神色来。

        可韩旷神色如常:“若能得夫人慷慨……这世上的事,只要不悖道义,但凡韩某做得到,都愿听从夫人差遣。”

        却听白夫人幽幽道:“若是……有悖道义呢?”

        韩旷顿了顿,低声道:“那么,韩某只得另寻出路了。”

        白夫人看了眼宁舒,莞尔一笑:“罢了。那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想来不违你的道义。”见韩旷定定望来,慢悠悠道:“我要你助我杀了徐紫雾。”

        韩旷沉默了一下:“晚辈功夫粗浅,只怕……”

        白夫人不以为然道:“杀人的法子多了去了,未必只凭功夫。”

        韩旷叹了口气:“晚辈想求夫人赐教,实是因为……自己身上也有一段冤,冤仇。晚辈一命并不足惜,但若……但若死在徐紫雾手下……”他慢慢道:“便不能手刃仇人了。”

        白夫人眯了眯眼:“你这是……同我在谈条件?”

        韩旷缓缓道:“晚辈不敢。只是晚辈虽然不成器,但……杀亲之仇,并不敢忘。”

        白夫人将野苏粉与一小盒青色粉末仔细混了,淡淡道:“其实……杀一个野心家比杀一个真正的疯子要容易得多。”她向韩旷招了招手:“你上前来。”

        韩旷没动:“晚辈愚钝,不懂……不懂夫人的意思。”

        白夫人看了眼宁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忽然道:“你是怕死在徐紫雾手下,没命去报你自己那份大仇。放心……我瞧你根骨上佳,是个可造之才……我有法子保你从徐紫雾手底下活着回来。可到底能不能成,要看你能将无陵诀练到什么程度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看看?”

        宁舒心思急转,既惊且疑地望着白夫人。

        白夫人瞧见他神色,低叹道:“……这么些年,你到底还是对我藏了许多小心思。”

        宁舒低头道:“舒儿不敢。可是……”

        白夫人将香粉装进一只白玉盒子中,抬眼望向韩旷:“如何?”

        韩旷沉默良久,忽然坚定道:“好。”

        白夫人笑了:“你倒是个爽快人。那么,我们这可是说定了。功夫练得怎样是你的事,徐紫雾的命,你却是一定要帮我取的。大丈夫一言既出……便不能反悔了。”

        韩旷点头道:“晚辈既然许诺,必然全力以赴。”

        白夫人一拍手:“既然如此,这事便定了。待你事成,自然对我也不必再有后顾之忧了。我如今身子不好,功夫的事,你问小舒儿吧。”她将那盒香粉向宁舒推了推:“挑个晴好日子,把噬骨给他解了吧。”

        宁舒这才知道,她早就答应给韩旷解蛊了。可一想到那无陵诀未必是韩旷所求的经书,又觉得此事大大的不妥:“姨母……”

        白夫人轻轻瞥了他一眼:“又怎的?”

        她答应的是解去噬骨,可话中的意思却是韩旷若不能杀了徐紫雾,便不会给他解去惊蛰。惊蛰不去,到了来年春天蛊虫发作,便要成为一个心智尽失的傀儡。况且那无陵诀也未必是韩旷所求的经书。便是无陵诀真的是韩旷所求,他内功与那门功夫的路数全然不同。练了可能非但不成,反而于经脉有损……而且无陵诀起初习练要在经脉伤损时引气入体……这本就是风险极高的事。

        宁舒越想心中越是寒意大盛。白夫人虽然经脉损毁,武功尽失,但她向来以智计布局,并不指望有人能凭武功为她效命。韩旷对她来说,不过是枚可有可无的意外棋子罢了。若棋子在局中没有合适的位置……是要被丢掉的。

        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想让韩旷活着。只是碍于对宁舒的几分偏疼,不好直接下手罢了。

        宁舒当日走投无路,带韩旷回来,隐隐就在担心此事。但想着自己撒娇弄痴,甜言蜜语,怎么也能胡混过去。

        到底还是他天真了。

        白夫人对他灰败脸色见若未见,只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放在了盒子边上:“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第26章 上

        宁舒与韩旷一前一后下了环翠亭。及至行到中坻,面对开阔水面,宁舒忽然停下脚步:“你想要的半本经书,与夫人答应传你的无陵诀,未必是同一门【创建和谐家园】。”

        韩旷声音如常:“我知道。”

        “你练了那功夫,不见得有用,可能反而有害……”宁舒低声道:“无陵诀入门艰险,讲究一个否极泰来。需要在经脉损伤时被师父用同一种内力打入体内。你的归阳心经本来就有内息紊乱的征兆……”

        “我知道。”

        宁舒猛地回过头来:“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若知道,做什么要答应她!你知不知道你现下身上除了噬骨,还有一种蛊叫做惊蛰。来年春天前若不能解,从此就要成为她的傀儡!”

        韩旷望见宁舒神色,先是微微一惊,随即就平静下来:“左右都到了这般田地,试一试,又有什么打紧?”他自嘲一笑:“报不了仇,我这十几年,同行尸走肉也没有分别了。”

        宁舒生性恬淡快活,是个七情少怒之人。从小到大,大喜大悲多忧多思都经过,唯独绝少动气。何况是一日之中,两次这般。他一言既出,心中却猛然生出了几分慌张:自己这是怎么了?韩旷一条性命是人家自己的,怎么折腾,与他宁舒有何相干?

        上回这般生气,还是段辰为了讨他欢心去崖上采药,摔伤了手臂。

        一想起段辰,心头不免涌起了几分苦意,倒是把那股不明来由的慌张压了下去。宁舒一甩衣袖,走上木桥,意兴阑珊地想:“算了,由他去吧。”

        哪知道韩旷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还在他后头咳嗽了几声。

        宁舒走到湖心亭上,忍不住回头道:“你那药有按时吃么?”

        韩旷毫不在意地抬手抹了抹嘴角:“大夫说伤了肺脉,还得多将养几日。”

        宁舒眼尖,看见他手背上的一抹血痕,神色不免又黯淡了几分:“你年轻体健,孟连山已过天命之年。都言拳怕少壮,你资质又好,早晚有一日,是能胜过他的……若只顾眼下,未免太过……”

        韩旷摇头:“我同他……差距越来越大,只怕今生都复仇无望。”他望向湖面:“你不是我,不会明白。”

        宁舒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从怀中掏出了那盒香粉。他在湖心亭的石桌下摸索了一会儿,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机关打开了。

        韩旷看着宁舒从桌下拿出了香炉和香篆:“你这是做什么?”

        宁舒没好气道:“给你解蛊。”他抬了抬下巴:“坐下,凝神。”

        韩旷在亭边盘膝而坐,凝神入定,没有半句言语。

        宁舒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会儿,将白夫人给的那盒香填进香篆里,点燃了小香炉,将香炉放在了韩旷身边。

        一股幽微白烟顺着炉顶浅浅地飘了出来。湖上清风,园中草木,都带着各自的气息。那点儿白烟里微弱的野苏与血腥气,一落入空气中,便很快消散了。宁舒托腮望着湖面上的几只水鸟,静静地发起呆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韩旷忽然皱起眉头。

        宁舒回过神,看着他手背与头颈上越发紧绷的青筋,低声道:“你忍着些,不然又要重来一次了。”说话间,便见韩旷手上皮肤有一个黄色小点慢慢凸起,在肌肤之下缓缓游走起来。那小点约动越快,韩旷脸色也越来越差,身子慢慢颤抖起来。仿佛还嫌事情不够麻烦似的,他额头上浮现出了一片青黑色蛛网般的纹路,渐渐爬满了整张面孔。

        宁舒将白夫人给的那个香囊取下,里头是个极小的翠玉盒子,轻轻旋开,里头有一只黄豆大小的银色甲虫。那甲虫虽小,但银白背甲在阳光下一映,却有流光溢彩之色。

        当此时,那黄色小点已行至韩旷颈上,在那日入体的位置停了下来。宁舒盯紧那处,见韩旷的皮肤被缓缓刺破,一个黄色的虫头露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直安安静静呆着盒中的银甲虫忽然如流星般蹿起,恰落在那处。

        鲜血顺着韩旷脖颈淌了下来。

        宁舒盯着那银甲虫,见它在血涌处停留了片刻,振翅飞落到了韩旷额上。一个干瘪的黑色虫尸顺着血流淌了下来。

        宁舒用指尖拈起那虫尸,噬骨仿佛灰泥做的一般,在他指尖顷刻碎成粉末,被微风带走了。

        宁舒捻了捻指尖,对着那在韩旷脸上逡巡不去的银甲虫道:“它不肯出来,你吃不到的。”说着将墨玉盒子凑近。

        银甲虫又爬了一会儿,方才嗡地一声,回到盒中。宁舒将小盒子仔细拧紧,收回了香囊中。

        韩旷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面上青黑的纹路也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那是什么?”

        “是虹霓。”宁舒道:“七大奇蛊之一。母蛊称虹,子蛊称霓,用法得当,可解千蛊。”望见韩旷惊讶神色,终于恢复了一点儿往日的跳脱:“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毒物救人是药,杀人是毒,蛊虫自然也是一样。”

        他摸出一方帕子递给韩旷:“擦擦吧。伤口不可敷药,血会自然流十二个时辰,等蛊毒排尽,自然会止血。

        韩旷接过帕子:“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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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旷并没答话,只把那帕子叠好,揣入怀中:“你几时传我功夫?再过几日,我的内伤就要好得差不多了。”

        宁舒盯了他片刻:“便是……事与愿违,你也不后悔?”

        韩旷摇头:“事到如今,早已没什么好后悔了。”

        宁舒垂眼,叹了口气。

      第26章 下

        无陵诀的【创建和谐家园】早已佚失,如今全靠口耳相传。且这门功夫真练起来,不是靠背几条口诀便能成的。宁舒如今之于韩旷,就像当年白夫人之于宁舒自己。虽然心怀忧虑,但到底这许久相处下来,他对韩旷的经脉十分了解,算是一件万幸之事。

        入门虽然艰险万分,倒是比宁舒最初预想的要顺利。韩旷久在归阳心经中艰难跋涉,对险境早就习以为常。宁舒一向被长辈夸奖聪慧,此番见了韩旷的领悟能力,也不由得心生赞许:“虽然比我要差点儿,但是也算颖悟过人了。”

        宁舒的内力在韩旷经脉中因势利导,将初生的无陵诀内力纳入韩旷经脉之中。只是因着归阳心经的内力太过浑厚,这一点儿初生的内息始终无法进入丹田,只得暂时存与阴脉之中。但韩旷因为归阳心经的缘故,阴阳二脉早有失调之兆。这薄弱的一点儿内息,要么是消隐无踪,要么是触动了归阳心经的内息引来经脉动荡。譬如在流沙上筑基,反反复复,只是白费力气。

        这样折腾好几日,韩旷仍然在咬牙强忍,不厌其烦。宁舒伴在他身边,有心无力,徒留忧虑。他托腮坐在小桌前,看着韩旷双目紧闭,衣衫汗湿,心中不免郁郁。

        窗外雨声沥沥,打落了一地枝叶。宁舒在一片翠色里看见些许黄叶,这才恍然,夏日快要过去了。

        一个传信的少女在外头轻轻扣了扣门,宁舒推门迎去,见那小姑娘恭恭敬敬道:“夫人有事出门,请公子这些日子记得看顾一下园中的姑娘。”

        宁舒点头:“这个自然。”

        那少女却不离开,神【创建和谐家园】言又止。

        宁舒温声道:“还有别的事?”

        “夫人还说,公子自己的日子,不要忘了。”

        宁舒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知道了,你去吧。”

        关门回头,见韩旷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气色倒是还好,只是神情间难掩低落。沉默片刻,双手重新落于膝上,五心向天。

        宁舒终于忍无可忍,抿了抿嘴唇,从花瓶上抽出一支孔雀翎,去搔韩旷手心。

        手心发痒,掌心自然要收缩成拳。韩旷方运气一口气,被他这般一闹,气顿时泄了。他皱眉看向宁舒:“你做什么?”

        宁舒不答,只提着一支孔雀翎在韩旷身上四处做怪。韩旷无法练功,伸手去捉,身子不得已离了床榻。待终于将那雀翎捉在手心,宁舒却放了手。

        见韩旷困惑,宁舒直言道:“你这样下去,就是练到胡子都白了,我看也没什么用。本来就是阴阳相左的两门功夫,哪可能随意拼到一块儿去呢……”话说到这里,隐约觉得有个重要的关窍被自己漏过了。可是究竟是什么,又一时想不起来。

        韩旷道:“习武原本……原本就并非易事。”他深呼吸几次:“事在人为。”

        宁舒见他眼瞧着要一头撞死在南墙之上,不禁扶额长叹:“韩旷,你胸口里长的那个是一颗没窍的石头么?“想起方才传信的少女,忽然一笑:“反正眼下这般田地,我看你一时三刻也练不出个什么东西来,不如随我出去转转。”

        “可我……”

        宁舒认真道:“人活一世,为一个念想心无旁骛固然没什么错。可有酒不喝,有花不看,未免也太苦了些。”

        韩旷摇头,声音有些发哑:”人活一世,各有……各有所求……”

        宁舒指着他手中的孔雀翎道:“你瞧它,不美么?”

        韩旷一时愣怔,半晌才低声道:“美。”

        宁舒点头:“是了。那我再问你,你这些年来,难道就没什么快活的时刻么?”

        韩旷原本与他目光相对,听闻此言,当即僵立原地,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神。

        宁舒望着他发红的耳朵,心生好奇:“看来还是有的嘛……”他凑近韩旷:“能同我说说么?”

        韩旷偏开头,闭了闭眼,神色黯淡下去:“你知……知道了……也没……没什么用。”

        宁舒有点儿失望:“可我不知道什么能叫你快活,现下又该带你上哪儿去转悠呢?”他望着沉默不语的韩旷,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日,孟连山死了,你的日子是怎样的?”

        韩旷语气转硬:“他还活着,我不去想。”

        宁舒一时无话。两人枯坐片刻,外头的雨声倒是渐渐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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