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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似懂非懂。
不知几时起,黑无常怀里多了一团雪白的东西,在他胳膊间钻来钻去。我一时好奇,忍不住靠近一些去看——那竟是一只长了九条尾巴的银白小狐狸。我这人对小动物没有抵抗力,走到黑无常身边,弯着老眼笑道:“哦,这小狐狸长得真精神,让奶奶好生看看。”
小狐狸细长的眼原本淘气地眯着,此时睁开一只,相当鄙视地翻了个白眼,又钻进黑无常怀里去。黑无常道:“他怕生,董夫人还请别见怪。”
“没事没事,这么可爱,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怪它。”我笑眯眯地观察了小狐狸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周围,“无常爷,时人道‘黑白无常,阴间双煞’,怎么我只看见你一个人?”
黑无常皱了皱眉:“我兄弟他有事出远门了。”
见他正忙着,我也不方便打搅他,便又蹒跚着脚步,回到鬼门关前。催判官道:“夫人,方才您在打听白无常的下落?”
“是啊。”
“哎,这是他心头的一道伤啊,最好别再提了。”崔判官摇摇头,“白无常几十年前跳进奈河魂飞魄散了。”
我愕然:“怎么回事?”
和崔判官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白无常有个妻子,和他恩爱百年,但妻子死了,后来阴间来了个后台硬实的大小姐,强取豪夺,让他入赘。白无常因思妻心切,又生活苦闷,最终一头撞入奈河,为情【创建和谐家园】。
再回头看看只身一人的黑无常,我不由有些愤慨:“这大小姐真不是个好姑娘,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崔判官却只是轻轻摇头,看着远处的忘川,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律生从阎罗王那里回来。我把白无常和他妻子的故事告诉他,他有些叹惋,又道:“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因为我一定会豁了命保护你。”
年纪一把还说着这种肉麻话,旁边的崔判官都忍不住笑了。我推了推他的胳膊:“好了好了,别说了。”
又和崔判官聊了一会儿,我和律生一起走上奈何桥。
七十七年的一生,真是转瞬即逝,但是却没有丝毫遗憾。因为至始至终,我握着夫君的手。
看着桥对岸的三生石,还有坐在一旁熬汤的老婆婆,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律生:“律生,来世我们真的还是夫妻么?”
“是的。”
他的话从来都能坚定我的信念。我理了理苍白的发,尽量挺直了腰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阴间景象。桥下忘川声声,岸边红花盛开,幽都不知何时飘下了毛毛细雨。奈何桥下,鬼魂飘荡,同时站了一个人,一瞬间就捉住了我的视线:黑发红衣,手握玉笛,一个四眼书童正为他撑着油纸伞。他将玉笛放到嘴边,吹起了优美的音乐。
旋律凄凉,又如此熟悉,让我几乎当场就坠下泪来,以至于忘记自己还站在奈何桥中央。
“夫人,怎么了?”律生伸手在我的面前晃了晃。
“你看那个人。”我指了指那个红衣鬼,“那个人……”
“年纪一大把了还喜欢俊美小伙儿?不准看了。”律生的老毛病又犯了,跟我耍横。
一曲很快终了。
那红衣鬼收好玉笛,隔着重重红花,薄薄雨雾,抬头遥望我。
我喃喃道:“他好像在看我。”
“老婆子,那公子看上去也二十来岁,你已经是别人的祖奶奶,不要为老不尊想一些有的没的。”律生牵着我的手,朝桥对面走去。
其实隔得这么远,我根本看不清楚他在看哪里,可是那首曲子……这大概是我和律生一生中,唯一没有交点的地方。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走了几步,我禁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红衣鬼。他没有再吹曲,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目送我们离去。
崔判官说得没错。过了桥,喝了汤,一切都将忘却,一切都会重头,何苦让自己有太多介怀的事,免得投个胎都不安生。
我知道我不该再回头。
尽管很想再回头看看那个人,但我还是一鼓作气和律生走到了桥尽头。
人的一生,真是短暂如朝露。睁眼闭眼,一晃便过去了。
*** *** ***我运气很好,出生在太平盛世。无奈好的国家遇到好的官员,好的官员却撞上了个爱砍人脑袋的暴君。砍人脑袋是咱们皇帝老子的惯例,百姓对此有诸多戏谑之词。从我出名后,对犯人被砍头,百姓们便有这么一句说法:“喝三口陈年女儿红,不如啃一口安阳言梅肉。”
每个死囚被斩首前,都会喝三杯行刑酒以便浑身疏懒,下刀顺,落头快,不然一刀下去卡住就尴尬了。女儿红是咱们朝代最受欢迎的行刑酒,通常只有名臣大将才有喝女儿红的待遇。但相比安阳曹大厨做的新鲜醉鹿肉,女儿红也得靠边儿站——没错,安阳言梅肉是和苏州东坡肉齐名的好肉。而这位神通广大的名厨,正是小女子曹言梅。
名厨绝非一朝一夕练就,我十来岁时,可是差点用亲手做的饭菜毒死亲爹。当时老爹吃过那顿饭,上吐下泻,三天三夜,最后洛阳名医张大夫探亲访友,路过此地,才救了他一命。大病初愈后,老爹亲手写了四个大字“吾女难嫁”,将之题为金匾,高悬中堂,警醒全家,流于后代。被人说做饭难吃不是一天两天,但被亲爹如此对待,我觉得这是已经上升到了人格尊严的问题。从此往后,我背井离乡,刻苦钻研厨艺,最后在洛阳拜师学艺,在九霄饭馆帮衬厨子,继续荼毒当地老百姓。令我不解的是,每次别人吃坏肚子去看病,看得恰好都是当初救了老爹的张郎中。
张郎中全名张启,长得细皮嫩肉,笑起来相当灿烂,堪比四月鲜花,可惜眼光高贵得很,别人能治的病人,他看都不会看。然而,我毒害的病人,他都照单全收。久而久之,洛阳城便流传出了个不大动听的传闻:九霄饭馆的菜含有剧毒,因为客人在那吃坏肚子,张郎中都不拒绝。哪怕那时我做饭已有两把刷子,不再荼毒客人,这流言也未能散去。老板查出灾难源头是我,让我去澄清流言,否则就把我送上官府。我吓得屁滚尿流,立即到了张启的药铺,去找他算账。
“曹姑娘,久仰久仰。”张郎中看见我喜笑颜开,尓雅作揖。
我被老板的要挟吓破了胆,对着他的桌子便狠狠一拍:“久仰什么,谁叫你要接我的客了!”
未料张启一向淡定,此刻脸上却泛起薄红,低声道:“不知曹姑娘还在做这类工作,可我确实没有相同的癖好……”
我呆了一呆,理解了他的意思,也双颊发热,恼羞成怒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而后快速解释了关于流言的起因经过。
张启闻言长久不语,只是把手中的《神农经》卷起来,谨慎道:“原来如此。那鄙人有一计,不知姑娘受用否。”他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我对着他白【创建和谐家园】嫩的小脸,狠狠赏了五指大红锅贴。
不过,才过了不到三天时间,我又回来找他,咬牙切齿道:“我先说,这门亲事只为澄清谣言,我和你可没半点瓜葛。成亲以后,你不可以进我卧房过夜。”
张启微微一笑,又朝我欠了欠身:“是,夫人。”
就这样,我把终生大事定下,老板适时放出消息,说我是九霄的厨子,城里的百姓们见我和张启是夫妻,便理解了他治疗病人的缘由。很多人甚至为了和张启套近乎,还故意到九霄用膳。时间长了,我的厨艺飞涨,也逐步升为馆子里的主厨。我的两道绝活“言梅鲜鹿肉”“野鸡瓜齑”为时人赞不绝口。
张启颇为守信,从不靠近我卧房半步,但逢年过节,必会与我共同用餐,闲话家常。我们成亲后第四个大年夜,他多喝了几杯,略带醉意地望着我不说话。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干巴巴地寻找话题:“前个月又有人打着我的名号找你了吧?现在看来,好像成亲后都是我占尽了好处,你不觉得亏么?”
张启含笑摇摇头,并未回答。
我夹了一块自己做的菜放进他的碗里,若无其事道:“当初你为何要与我成亲?”
“夫人不懂,这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我没你肚子里的墨水多,你直接说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