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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乐为有些厌恶自己这般纠缠不清的性格，可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点开了列表，试图去找当年两人的好友，稍微打听一下任时舟的情况，没等他发出信息，便瞥见周思宁已经从小区中走了出来，昏暗的路灯下，他似乎看到了当年任时舟的身影。

  　　宁乐为一瞬间觉得呼吸都僵住。

  　　直到周思宁走到他面前，弯着嘴角笑着，“小天师又看傻了？”

  　　宁乐为喉咙动了动，不知为何，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几乎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如果只是一次错觉，他可以认为是自己修为不好，可一而再地将周思宁当成了任时舟，除了移情别恋，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可宁乐为不敢往下想。

  　　他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声音，刚想反驳对方，却发现恶鬼身上的气息有些古怪，“你刚刚做了什么？”

  　　周思宁眨了眨眼，“嗯？”

  　　宁乐为掠过他，看向了身后的小区，脸色有些奇怪，“鬼气混乱，你，强留住何竹悦的魂魄了？”

  　　周思宁有些意外，一般的天师很难能这么轻易感知到他的气息变化，更不用说从他身上看出什么，而宁乐为却一眼察觉出来，“小天师果然是有天赋的，这也能看得出来。”

  　　宁乐为咬牙，“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周思宁戏谑道，“你这么紧张，是吃醋了吗？放心，我对那女人没有兴趣……”

  　　“周思宁，你在找死吗？”

  第二十一章

  　　宁乐为狠狠打断了他的话，胸膛起伏着，看起来怒到了极致，“你这是违背天道，别以为你成了恶鬼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会受到反噬，甚至魂飞魄散。”

  　　周思宁收起了笑意，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会。”

  　　“你会。若是你真那么厉害，无所不能，那为什么也逃不了命数？如果真那么厉害，你就不会死，成了人人畏惧的恶鬼。”

  　　那一瞬间，被情感左右的宁乐为终于清醒过来，周思宁再厉害，也死在了天道的命数中，而他不过是一个修为低下的天师，倘若他违抗了天道，执意要跟任时舟纠缠不清，那只会害死那人。

  　　不管是任时舟还是周思宁，他都不能选择。

  　　“所以，周思宁，有时候我真的很厌烦，你那所谓的爱像是枷锁一样，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承受不起，你是鬼，生死陌路，你那么厉害，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明白。”

  　　宁乐为抬头看他，眼神是一贯地清冷，却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你应该，入土为安了。”

  　　周思宁抿着唇，“你就这般看我？”

  　　宁乐为轻叹一声，“是，我承认这些日子你帮了我很多，但是你纠缠我在先，我也说过我们不可能。所以能不能放过我，我真的累了。如果你觉得不高兴，那我这条命，你就拿去吧。”

  　　周思宁嗤笑一声，“说到底，无非我是鬼。倘若我就是任时舟，你还会这般抗拒吗？”

  　　“你不会是他的。”宁乐为打断了他的话，面色难看到了极致，“你不能是他。”

  　　周思宁不可见地叹了叹气，心想要是这个时候把真相说出来，恐怕不仅哄不到人，还会更加难收场。

  　　可他见不到宁乐为这副模样。

  　　“原来不管我做什么，连成为替身的资格也没有。既然你这么厌烦我，我走了便是。”周思宁眼神黯淡，一副受伤的模样，让宁乐为不敢对视他的眼，只是默默地偏开了头。

  　　身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宁乐为不自觉地抿唇，再回过身时身后已空无一人，那个突然出现，强势纠缠他的恶鬼在一瞬间就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不见，让宁乐为有些反应不过来。

  　　走了也好，他费尽心思不就是要把那恶鬼送走吗？

  　　宁乐为拿出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着，他咬了咬舌尖，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直到他抖着手把一行字打好，在发送出去前又全数删除，面无表情地退出了账号，狠狠地打了路边树干一拳。

  　　“草。”

  　　一连几天，周思宁都没有再出现，那个曾经蛮横无理又轻浮的恶鬼就此消失，好似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眼，宁乐为的生活似乎又恢复如常，可他这几天仍然奔波在寻找周思宁身份的路上，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连自己也无法控制。

  　　宁乐为知道，如果自己找不到跟周思宁有关的证据，那心底的猜想就会不断扩大，直至要将他淹没。

  　　好在陈永海给的消息还有点用处，他顺着那打不通的电话一路查下去，果真让他查到了电话的地址，等他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处什么偏僻的地方，四周房子又破又旧，脚下的路崎岖得厉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让人望而止步。

  　　宁乐为蹙眉，一直顺着路往下找去，终于在一间屋子找到了生人的气息，他敲了敲门，好半天，才听到有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来，缓缓开了一条门缝。

  　　“找谁？”

  　　此时还没有天黑，可这户人家的屋子已经暗得厉害，几乎看不清里头的模样，来人站在门后，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古怪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您好，请问你知道，周思宁是谁吗？”

  　　“周思宁？”对方迟钝了好一会，才说道，“不认识。”

  　　宁乐为皱了皱眉头，心想该不会找错了人，这才试探性说道，“他大概二十五六岁，埋葬在……从阴山上。”

  　　此话一出，面前那双浑浊的眼睛顿时变得明亮，对方将门开得更开，此时外头的日光一点点照射在那人身上，直到这时，宁乐为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只见那人模样也有七八十岁，头发苍白，身子佝偻，明明是活人的模样，身上却带着浓郁的死人气息，原本门关着宁乐为还没有察觉，直到他打开门，那股死亡的味道迎面而来，十分呛人。

  　　宁乐为捏紧了口袋的灵符，又再问了一次，“您认识？”

  　　“认识认识，周思宁，思宁，我认识的。”老人古怪地笑了笑，上下打量着宁乐为，像是久违不见的怀念，又带着些许谴责。

  　　宁乐为却没有松下心来，反而警惕地问着，“您刚才不是还说不认识吗？”

  　　老人有些尴尬，“人老了，总有忘记事情的。但是你说的这个人，我一定不会认错。他啊，可是我们家最引以为豪的孩子。”

  　　老人像是在怀念，不免有些伤感，随即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不管宁乐为答不答应，就把人拉进了屋子，皮肤相触时，宁乐为明显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冷，可他手上的灵符掠过老人的身子，却没有任何反应。

  　　宁乐为不动声色，坐下来之后才发现原来屋子是点了灯了，但是四周都贴满了黑纸，将那薄弱的光线完全抵挡在内。

  　　亦或许，是为了挡住那外头的日光。

  　　老人坐下之后，就一直盯着宁乐为，像是将他看透似的，“你叫什么？”

  　　“我姓宁。”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姓宁好啊，姓宁，就对了。”

  　　宁乐为眉头微挑，直接进入了主题，“老人家，是您委托我们替周思宁迁坟的吗？”

  　　老人笑得有些古怪，“是少爷他托梦，让老夫人找人为他迁坟，看来没有错，是你替少爷捡骨的吗？”

  　　宁乐为沉声，“难道您早知道会是我？”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这里等着，或许有一天，谁会找上门呢。”

  　　这个老人不管说话还是动作，都透露着一股违和感，宁乐为顿了顿，仔细观看老人的一举一动，这才发现从一开始，老人的眼睛就不曾眨过，说话时，就不会有动作，好似他每个动作都只能单独进行，犹如一具提线木偶。

  　　宁乐为划破了指尖，将血抹在灵符上，借着桌子，一边将灵符贴在老人的腿上，一边说话引开他的注意力，“我来是要他的生辰，好让他入土为安。”

  第二十二章

  　　“入土为安？”

  　　老人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宁乐为的符已然贴在他腿上，只冒出一阵黑烟，可老人却毫无所觉，反而激动地站了起来，阴恻恻地盯着宁乐为，“他死的时候就不瞑目，你让他如何入土为安？”

  　　宁乐为低头看着灵符贴上的地方，这才发现，老人并非鬼魂，但也算不上人了，而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也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办法，才能以尸体的方式一直存活，也不会腐烂。

  　　周家，该不会总是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他默默地吐槽了一句，又说道，“但你总不能看着他当做游魂野鬼，飘荡世间吧。”

  　　“不，少爷他会有办法的。”褪去了刚才的阴森，老人又恢复了慈祥的语气，宁乐为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只觉得他有些意味深长，“至于少爷的生辰，你迟早会知道的，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知道了也没有用。”

  　　“……”

  　　宁乐为没敢跟他理论，也不知这尸体发起狂来会如何难对付，况且这鬼要是有心不说，哪怕魂飞魄散也未必会开口。

  　　他只好扯开了话题，“那他家人还在？当初又为什么会将他埋在那个地方？”

  　　荒无人烟，无尽黑暗和寂寞，以周家那出手大方的态度，什么好地段会买不到，更何况从老人的话中可以听出，周思宁在家必定是备受宠爱，断然不能埋葬在那种地方。

  　　一说到这个，老人像是有些悲伤，他先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又说道，“那是少爷要求的，他死后，必须埋于荒凉之地，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不瞑目，执念过甚，就会成了恶鬼，害了心上人。”

  　　可宁乐为听到半天，只抓住最后的字眼，“心上人？”

  　　老人看着他，似笑非笑，“可能是有的呢。”

  　　宁乐为抿嘴不说话，在心里却是狠狠骂了周思宁一顿，心说既然有了心上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还装出一副深情至极的模样，原来也是从头到尾都在渣着。

  　　他咬了咬牙，浑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

  　　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宁乐为一眼，这才转身，走到了一个老柜子前，随后拉开了柜门，从里头拿出了一套红艳的衣裳，珍之重之地拿到了宁乐为面前，笑得僵硬，“好看吗？”

  　　宁乐为低头看着他手上的衣服，那不是别的，正是古人成婚时所穿的衣裳，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上头的红艳喜字几乎要刺痛了宁乐为的眼睛。

  　　“这是我为少爷做的，等他成婚，用得上。”

  　　宁乐为不傻，听得出来老人口中的成婚是什么意思——

  　　死人成婚，不就是冥婚吗？

  　　谁知道老人接下来的话更加惊悚，“我看你这娃长得俊俏，这衣服，就送给你穿了。”

  　　宁乐为，“……”

  　　谢谢，但真的没必要。

  　　宁乐为面无表情地拒绝了老人，老人也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可惜，摇了摇头，又把婚服放入了柜子里，“算了，反正早晚还得拿来穿上的。”

  　　古怪的音调配上诡异的氛围，让这一句话越发渗人，宁乐为默默地捏了捏灵符，随意找了个理由，就跟老人道别。

  　　对方也没有强留他，反倒是笑着目送宁乐为离开屋子。

  　　直到宁乐为走了不远，他下意识回头，就看到老人站在门口，对着他挥了挥手，随后门就在他眼前缓缓合上，连带着那座屋子也消失在黑夜中。

  　　宁乐为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外头已经全黑了，四周也是偏僻得很，他奔波了几天，也已经有些疲惫，到头来也找不到跟恶鬼有关的信息，也不知道自己瞎折腾究竟是为了什么。

  　　宁乐为突然气上头，先纠缠他的也是恶鬼，走得无声无息的还是他，现在还莫名多出了个心上人，还宁愿自己死后待在那种见不到天日，无尽荒凉的地方，也不肯伤害心上人，合该他倒霉，要被鬼缠身。

  　　有本事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面前。

  　　宁乐为他站在公交站牌前，气狠狠地想着，没过多久就有公车开来，停在了他面前，宁乐为心里装着事，也是扫了一眼，见似乎有到自己要去的地方，这便上了车。

  　　一上车，他才发现车上早已经挤满了人，四周的冷气又开到了极致，连带着扶手上都布满了冰霜。

  　　宁乐为冻得一激灵，此时才后知后觉回过神，看着一车脸色苍白的人，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他这上的分明就是鬼公交。

  　　此时车门也已经关上，安静地上了路，宁乐为原本想往后退几步，好寻机从车窗上跳下，却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他回过头，就看到一个脸色铁青的人站在他身后，直勾勾地盯着他。

  　　驾驶座上的司机也偏过头，语气空洞又阴森，“上车的往中间走，里面还有位置。”

  　　宁乐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整车早已经挤满了‘人’，哪里还有半点位置。

  　　他回过头，镇静地对司机说道，“司机，不好意思，前面停一下，我好像上错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