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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没有行大礼,先对着陈留王一拱手,喊:“见过殿下。”在这之后,才转向了少帝,不咸不淡地问了声安。
刘辩低头不语,刘协脸色微变,两个小黄门眼观鼻鼻观心,大殿中寂静了好半晌,才听到少帝艰难地开口:
“董将军请起。今日入宫,是有什么事吗?”
这话也不过随口一问。东汉的年轻皇帝向来窝囊,权力被外戚架空得差不多了,臣下如果真的有事,该找的也不是他。
没想到董卓居然真的答了:
“回陛下,之前北宫遭了大火,可见京城守卫薄弱,臣斗胆想将城外西凉军迁入城内,也好补足大将军逝世后城内军备的不足。”
刘辩:“……”
他很快联想起此前西园典军校尉禀报的那件事。
董卓带兵进城是有前科的,只不过被曹操秦楚吓退了,才没有引起大风大浪。倘若之前那次算是试探,那么现在,董卓又是什么意思?
年少的皇帝从董卓的三白眼中看到了凶光,隐约意识到了骠骑大将军的野心,然而在场的只有八岁的幼弟与两个无用的小黄门,他心里再惶恐,又能与谁商量呢?
刘辩的冷汗唰地便从背后下来了。他强笑了一声,拿余光瞥了眼陈留王,只见刘协表情也不太好看,勉强维持住了镇定,手却已经蜷了起来。
他一样看出来了。
刘辩清了清嗓子,像是要从这种惯常的小动作里汲取一些勇气似的,语气却异常虚弱:
“将军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等下次朝会时,朕与诸卿仔细商量吧。”
董卓心知逼这傀儡皇帝答应也没什么用处,于是很好说话地一点头,真像个忠臣孝子:
“多谢陛下,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当天夜里,董卓预备迁兵入城,入朝不报、威逼少帝的消息就送上了各大世家的书案。
不可一世的袁家贵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有什么事情,脱离掌控了。
第75章
——董卓要反。
最开始多少人和袁绍说过这话, 他都不以为意。
袁氏名门望族,就袁绍父辈一代, 就出过两个“三公”。他父亲担任过司空、叔父又是如今的太傅, 袁家积威之深,门生遍地,怎么会把董卓一个小小并州牧放在心上呢?
更何况董卓初期伪装得实在太好, 低三下四曲意逢迎,的确让他放松了戒备。
因此, 在袁绍得知他“迁兵入城”封意图时, 整个人都紧绷了神色,右手不自觉地捏紧了宫内传来的信帛, 凌乱的墨迹皱得看不出原话。
他大意了。
雒阳城上空不知何时积起了乌云,黑云压城,沉闷的雷声远远地落了下来, 伴着潮湿的空气, 惹得人心烦意乱。
与此同时, 步广里,丁原府邸,却依然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亭主十四岁南下平叛, 及笄后又西伐诸羌,实在是当世英杰……来,干!”
秦楚蹙眉。
丁原的确是个爽快人, 把她请到府上后的确没谈别的, 只顾饮酒赏乐罢了, 甚至连表演的艺伎也避开了女子, 专挑了些容貌清秀的男人吹弹歌舞。
唯独一点, 就是始终在灌她的酒。
哪怕东汉的酿造技术相当落后,米酒喝个十来盏都抵不过后世白酒半两,她心里还是不太乐意喝这沉淀颇多的浊酒。
秦楚抬袖掩面,青铜爵里便洒了一半的酒,她自若地饮下另一半,眼皮一抬,便对上荀彧温和的眼神。
秦楚:“……”
之前朝会她封了扬州刺史,就顺便与少帝要了荀彧当治中,因而能光明正大地以上司名义带他赴宴。
这家伙长得清隽俊雅玉树临风,乍看也是朵高岭之花,一上桌才知道是个海量,跟着她喝了好几个来回,脸都没红一点,属实可怕。
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秦楚认为自己不擅饮酒、偷偷倒掉些,也不算大事。
她镇定自若的将酒爵放回桌上,忽略了荀彧慈爱的目光,开始和丁原推来换去地商业互吹:
“丁并州抵御胡族,征战多年,骁勇善战,是伏楚所不能及也。”
丁原哈哈笑了一声,忽然拍拍身侧蔺席,大声唤道:“吾儿奉先,这里坐!”
紧接着,秦楚就看到几案末端那身姿高大的男人离了席,表情松散地换了位置,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到丁原身边。
这男人身量其高,宽肩阔背,穿了一身麻制的窄袖短衣,眉目深邃,一张脸生得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有点看不出年龄。
他大概是注意到了秦楚的目光,撩起眼皮懒洋洋地回望了一眼,恨不得把“目中无人”四个字刻在脸上。
系统惊奇:“咦,秦楚。那不是你一直盯着的那男的吗?”
秦楚:“没错,唔,他果然就是那个吕布。”
系统点点头:“他真的好大啊……典韦都没他大。”
秦楚沉默了。她问:“你在说什么?”
系统极有眼色地闭上了嘴。
然而系统不说还好,它一说,秦楚的眼睛就没法从吕布胸口移开了。
“确实挺大的。”她观察片刻,暗暗点头,在心里称赞。
丁原丝毫不知道她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拍着自己好大儿的肩背,乐呵呵地给秦楚介绍:
“这是我的义子,吕布吕奉先,现于我帐下担任主簿一职。早闻亭主武艺超群,吾儿亦是勇武过人,亭主若是得空,也可与他比划一二。”
荀彧看了她一眼。
秦楚心不在焉道:“有空一定。”
只听丁原又道:“某麾下还有几位猛将……”
荀彧轻咳一声。
秦楚没听见,慢吞吞地呷了口酒,眼神在吕布半露不露的胸口前徘徊。
“从事二人。一位姓张名杨……”
荀彧小声道:“主公,主公——异人。”
秦楚视线依然游移。
“另一位名叫张辽……”
荀彧无可奈何,终于还是撩起了衣袖,食指中指微并,借着食案遮挡,轻轻敲了下秦楚的手背。
秦楚这才回神,条件反射地握住了荀彧的两根手指,轻轻摇了两才放开,面上还正经八百道:
“几位想必都是非凡之士了。”
走神归走神,政事却还是首要的。
她虽没露形色,心里却有了些许猜测。
雒阳城风雨欲来,丁原再怎么缺心眼,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设宴邀请她做客,只为“交个朋友”。
眼下雒阳的何进残部已整顿得差不多了,其中由何家掌控的大部分中央军投了董卓,剩余的则为袁绍所用,她自己又称病多日,作壁上观的意图表现得非常明显。
除此以外,便只有丁原的并州军还没有去向了。
这种情况,丁原自身的倾向就至关重要了。
无论是投靠袁绍还是对董卓释放善意,朝堂局势都会因此而波动,因此两方无论利诱威逼,大抵都向丁原有过暗示。
然而这种时候,他不仅没有做下决定,反而还在府中宴请秦楚——
那便是第三种可能。
这“第三种可能”大概率不是他想做第三方势力,毕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适用于各个领域,他要是争求权势,最好的方法是加入弱势一方,看着袁董二人打到两败俱伤,再踩着他们跃至高处才对。
但是他没有。
再联想起史书上记录的丁原,在听闻董卓有废少帝而立陈留王之心时,他愤而离席,次日于城外找董卓搦战,大获全胜后为董卓忌惮杀害……此人大约和皇甫嵩一样,是个纯臣。
所谓纯臣,就是“皇帝的臣子”,一心向汉的人了。
果然,宴席过半,丁原见她对军营之事没什么反应,终于是开口了:
“亭主矫矫不同凡响,丁某也有意与您结盟讨逆。
亭主是忠良之人,却被董仲颖排挤至此——若您想举事,某可派让两位从事带兵相助。”
秦楚不语。
丁原身边没有谋士,麾下都是悍将,这番说辞直白得过分,应当是他自己想说的。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只见一旁的吕布表情纹丝不动,甚至又多倒了一杯酒,多半早就知道他义父的想法了。
丁原厌恶逆贼之心真切,可这做法,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丁并州说笑了,”她叹道,“诏令乃陛下所发,伏楚能有何不满?董卓势大,连袁本初都要避其锋芒,我又如何敢提‘举事’呢?”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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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里,袁府。
“大人,曹校尉来见!”
袁绍捏着紫豪木笔的手一僵,随即飞快地放下,唰一声站起身,也不顾外头风大,一边走一边披上了外袍,大步向门外走去。
曹操带着八百西园军跟在身后,眼看天色愈发阴沉,他有些焦躁地啧了一声,看着袁府空荡荡的大门,心中一团乱麻。
“孟德,什么情况?”
袁绍沉着脸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他身后的军队,脸色微变,勉强端住了神色。
“昨日刚向陛下提了请求,今日就把兵带到城下了。”曹操换了军铠,右手扶着佩剑,一张脸黑得不行。
他口中的人是谁,袁绍心知肚明。何进召董卓进京时,曹操便好声劝阻过,只是当时没有一个人在意,没想到一语成谶,董卓当真如此胆大,天子脚下都敢逆反至此。
“我手头能调的兵只有这些了——本初,不能让他进城,否则那畜牲更要无法无天!”
“去备马,”袁绍飞快地吩咐家丁,又转过头对曹操吩咐:“你先去城门看着。我去西园领兵,稍后就到。”
曹操拧眉:“董卓手下兵马众多,你我军队加起来,恐怕……”
“——丁原呢?”袁绍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当初大将军召他进京,为的就是铲奸除佞。董仲颖都到这里了,他还装什么死?让他一起过去。”
曹操张了张口,又想说些什么,刚吐出一句“舞阳亭…”,话音还没落干净,就被袁绍干脆地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