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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晚没有抗拒江允的拥抱,明明豆大的泪珠就打在少年肩头,而她却不肯呜咽出声:“我该和他们一起去,我若同他们一起,他们就不会死……是不是?”
死去十六个人与她有多年同门之谊,唤她一声师姐或师妹,更有亲近者曾拉着她的裙角喊她的小字,怎会在短短一个月里忽赴黄泉?
“不怪你,雁晚,这不是你的错。”江允触及到雁晚身上单薄的囚服,便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女子身上。他轻拍雁晚的脊背,感受着雁晚的每一次的呼吸,每一颗滴落的泪水,这一切将他的心扯地疼痛不已。但他也清楚地明白,若论起伤痛之情,他远不及雁晚的十分之一,他唯有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做雁晚此刻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雁晚终于抬起红肿的双眼,往后退了半步,离开了江允温热的怀抱。她痛心入骨,将泪水擦干后才低声恳切道:“我要去找我姐姐。”
孙妙心是她是义姐,也是她的心乡。雁晚曾窝在姐姐怀中撒娇嬉闹,如今突逢变故,京城里最亲的人便是姐姐,她理所应当地想回到姐姐身边去。
“我带你去。”江允见雁晚稍稍平复了情绪,自己心底的阴霾也略散去一些。他未等雁晚反应过来,便拉起了雁晚的手,领着她从昏暗天牢朝外奔去。
天光倾洒在两人头顶,雁晚惊愕地看着少年清俊挺拔的背影,任由他将自己牵引出这座囚牢,仿佛是要奔赴一场逃亡。
她与少年初见时,还曾开过少年身量年轻,不如自己高的玩笑——江允是什么时候长到这么高的?
江允带着雁晚上了马,他感到雁晚将额头抵在他的背上,竟忘了要怎样握马缰绳。他微微侧过头,确认雁晚坐稳当之后,终于驱马前进,朗声道:“走了!”
入冬之后,万物枯萎,慈幼坊门前的半百银杏树也【创建和谐家园】了叶子,光秃秃地挺立在孩子们中间,任一群幼稚小童围着自己玩耍。
江允策马直至孙妙心家门口,他唯恐雁晚因为失去手足的痛苦而失神,会不小心跌倒。因此他下马后便伸出了手,欲把雁晚也搀扶下来。
“不用,我自己可以。”雁晚又想起自己在狱中冒出的那个令自己惶惶不安的念头,她不知道这个念头是否因为自己的大胆自信才滋长。
但待她从悲痛中稍微脱身,她便能更加深深明白,若江允真的如她所想,那她必须遏制。
于是雁晚忽视了江允想要搀扶自己的手,孤身跃下马,并解开江允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递还给它的主人,坚定道:“我们就此别过,您请回吧,小殿下。”
若说雁晚拒绝江允的搀扶只是在江允脸上轻轻扇了一掌,那么这刺耳的称呼则无异于以利剑贯穿了他的身躯。
“你唤我什么?雁晚,你叫我什么?”江允不可置信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他为裴雁晚交付喜悦与哀乐,居然只换来一句“就此别过”与“小殿下”?
原本正在不远处嬉闹的孩子们见一男一女伫立着,好奇心油然而生,纷纷跑过来把雁晚与江允围住。有一个眼尖的小女孩认出了雁晚,知道这是孙妙心的妹妹,于是便砰砰敲起孙妙心的家门,嘴里叫嚷着:“孙管事!你的妹妹来啦!红红认出了管事的妹妹,红红要吃糖葫芦!”
屋里的孙妙心听到声响,将门一开,便看见了身穿囚服的雁晚和“黎允”僵立着,而慈幼坊的孩子们则围着两人嬉笑打闹。孙妙心见到妹妹形容憔悴,心疼不已,立刻冲过去把雁晚抱进怀中,不停问道:“怎么了,亭亭?是不是受了好大的委屈?你告诉姐姐,你有没有事?”
雁晚摇摇头,抬手揉了揉孙妙心红肿的眼眶,柔声道:“我没事,阿姐,我们进去吧。”
她仿佛完全无视了江允,撂下这话便自顾自进了屋。而孙妙心虽不知妹妹和江允中间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出雁晚不愿多看到江允。她只有朝江允微微点头,作临别的示意,便转身跟着雁晚匆匆进了门。
孩子们依旧围着江允大喊大闹,而江允却无心回应。他攥紧雁晚方才递给自己的绸衣,胸腔中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令他浑身的神经感到刺痛。
“哥哥,红红记得你,你今天有没有给红红带好吃的哇?”红红扯扯江允的衣服,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大哥哥。
而大哥哥恍若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木讷地扶着孙妙心家门前的台阶坐了下来。孩子们觉得无趣,纷纷散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落山,孙妙心家的门才终于再次打开,江允猛一回头,看见的不是一身劲装的雁晚,而是穿着粉红色长裙的雁晚。
雁晚自己的衣服留在天牢中,来不及带出来,她身上这件长裙是孙妙心的,只能垂过她的小腿肚。她洗完了澡,小憩一觉,已经准备去长乐大街的脂粉铺寻程芙与傅纤纤了。她自知往事已矣,若继续颓废,便是亲者痛仇者快,难以揪出幕后的施计者,不能为同门雪恨。
——可是江允怎么还在这里?
于是她叹一口气,道:“小殿下,你该回去了。”
江允几乎要为雁晚的话流出泪,他站起来走到雁晚跟前,屏住呼吸问道:“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江信之。”雁晚束手无策,她向来恣意妄为,喜厌分明,却在面对江允时,不知该把江允往哪边推。她看清自己的心,现下的纠结在当初面对秦渊时,居然一刻都不曾出现过。
“信之,你是皇帝的孩子,我只是个普通人,不要再异想天开了。”雁晚理好自己的袖口,又缓缓道:“我感激你送我的剑和簪子,感激你在天牢对我的照顾——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江允强行忍下剖心之痛,背过身去强颜欢笑道:“是我一厢情愿,不小心越界了。我快年满十七,可以出宫立府。以后江湖路远,你若有需要,只需一封书信,天涯海角,我必来寻你。”
夜深之后,江修远命人传幼子前往太极殿。
江允赶来的路上被风沙眯了眼睛,当江修远问起他为何眼眶发红时,他便如实相告,江修远却不信。
老皇帝这些日子身体好转,不再像先前那样缠绵病榻,他约江允于太极殿前赏月,二人对立而坐。
“父皇这么晚找儿臣,只是为了赏月?”江允推拒了父亲递过来的酒,道:“儿臣才十六岁,不会喝酒。”
江修远笑而不语,他饮下杯中玉液,观察着儿子的神色,道:“你再过几个月便年满十七,到时候就能出宫立府,现在喝杯酒也无妨。府邸一立,接着就是娶王妃。你的府邸想定在哪里?公主府旁的宅院可好?”
“儿臣不想留在京城。”江允脱口而出,这等荒诞的答案,把他自己都吓得一惊,何况是皇帝?可他在江修远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惊讶,仿佛江修远对这个答案早有准备。
江修远不再试探儿子的心思,而是直言道:“你长姐今天进宫,说前几日被关进天牢中的姑娘虽相貌平常,但心有沟壑,不是凡夫俗子。”
他见儿子身体紧绷,便继续往下说:“你现在想去哪里立府,想喜欢哪个姑娘,父皇都不管你。父皇只管你几年之后身在何处,又要娶哪家的千金。”
“父皇……”江允惴惴难平地看着与自己不算亲近的父亲,迟疑地唤了一声。知子者莫若父,纵使他与父皇的关系平平,但父皇还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他浅尝一口辛辣的酒,随即就被酒呛到,剧烈咳嗽几声。
江修远拍拍江允的背,为儿子抚平喉咙中的【创建和谐家园】。他与明德皇后的婚姻以悲剧结尾,为此他希望儿子能在婚姻中得到一些慰藉。但他是皇帝,对江允给予厚望,他需要自己和江允都做出妥协。
于是老皇帝望着天边的冷月,沉声道:“一个寻常人家的平民女子,能做你的妾室,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江允也望着夜空上高悬的月亮,月色柔和地勾勒出他的轮廓,必定也映照着远处的的雁晚。他替江修远斟满酒,在心中暗道,绝不让她受那样的委屈。
作者有话说:
【女鹅:我呸!】
第19章 、景王
下起初雪的时候,乔岱将十六位同门带回了云州。
既然已魂断他乡,当然该回归故里。
十六人的年岁不一,既有而立之年的女人,也有未及弱冠的男子。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他们都在心底把澄意山庄当做“家”。山庄将他们的佩剑投入剑庐,熔炼成牌位,摆进了祭灵楼。
待裴雁晚与程芙、傅纤纤三人回到山庄时,见到的便只有十六座新铸成的铁牌子。三人为故去同门上了香,便打算各自散去。她们各有事情要处理,没有时间再沉溺于悲痛之中。
劣兵案已经全权交由刑部审理,由于事涉重大,京中甚至派了钦差奔赴青、云两州,其他人无权再插手。
傅纤纤还记挂着她被江允骑走的马,便倚在程芙身上打探,那日进了脂粉铺的锦衣公子到底是谁。
程芙费了好大劲,才将傅纤纤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她旋即便以足尖点地跃身而起,轻功略一腾挪,借树稍头作发力点,身轻如燕地飞远了。
“……她什么意思?晚晚,芙芙她到底什么意思?”傅纤纤大失所望,她个子矮小,又爱粘人,非常喜欢手脚并用往人背上爬。
见程芙残忍地抛弃了她,她便换了个狩猎对象,转而去折腾快步前行的雁晚:“晚晚,你告诉我,那位俏郎君到底是谁?我的宝贝马儿到底还能不能要回来……”
雁晚了解傅纤纤,傅纤纤不是在意“俏郎君”,而是在意被俏郎君骑走的白马。她拦住傅纤纤意欲往她身上爬的举动,道:“对不住,我以为那是山庄的马,才让他骑走的。但你手里有七八个赚钱的铺子,还有年年丰收的田产,那么在意一匹毛没长齐的马做什么?”
傅纤纤急了眼,涨红小脸要同雁晚争辩:“我养大的小马,那就是我的亲人,说句亲女儿也不为过!更何况,我的马是‘雪中一把灰’的千里马,你知道值多少钱吗!”
她是云州一商人的女儿,继承了母亲做生意的头脑。前几年她的母亲积劳成疾,最终病逝,便将铺子与田产全部交给了女儿。傅纤纤从此积蓄渐丰,对赚钱的热爱远胜于他人。
雁晚听到这里,恨不能也同程芙一样发动轻功离去,但傅纤纤已经拉住了她的手来回摇晃,令她无法脱身。她万般无奈,但又已经与“俏郎君”“就此别过”,于是只能哄道:“等我再攒些钱,赔你一匹便是。”
“啊,你不是得了周师姨的准许,过完新年便去四处游历,与人比剑较量了?到时候还要花钱,哪来的钱攒起来?还有还有,你到时候满天下地跑,咱们山庄怎么办?芙芙替你管?还是周师姨替你管?总不能是岳知节吧?”
“不要你多操心,快闭嘴!”雁晚因傅纤纤太过聒噪,难以抑制住心烦意乱,这也令她终于横下心挣开傅纤纤的手,嗖的一下以与程芙同样的方式飞身离去。
“……”
金色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傅纤纤身上,她气急败坏,只能在空无一人地竹林中愤愤跺脚。
裴雁晚的庄主之位不是周照凭师徒感情硬要塞给她,而是她自己赢来的。
一年多以前,周照旧疾复发,自觉管理山庄事务力不从心,于是便办了一场较量,门中任何人都可参赛,最后的胜者承袭庄主之位。
澄意山庄人才辈出,有的人是奔着庄主的名头,有的人则单纯是为了与同门高手较量——雁晚是后者。
她本无意于做庄主,打算若能进到决胜局,便会故意败下阵。但当她握住剑的时候,心境忽地一变,既然手中握剑,便不能故意输阵,她必须要赢!
于是在与岳知节的决胜局中,雁晚以绝对的实力差距压制了对手,赢了岳知节三招,也赢下了下一代庄主的位子。
澄意山庄恰好需要一个她这样的天才,作山庄在江湖上的象征。
然而她天性厌恶被束缚,“庄主”无异于把她捆在了澄意山庄这一方寸之地。好在山庄分工明确,各项事务在山庄建立之初便定了由专人直接负责的传统。因此雁晚需要做的更多是统筹,不必面面俱到地管到每一处,这也为她不久之后就去四处游历的愿望提供了可能。
她要做剑客里的翘楚,不能只留在云州,应该放眼天下。
新春将至,云州被雪打扮了银装素裹的模样。于是,数只信鸽也自大殷各地回到了澄意山庄,在万物寂静的冬季里结束了它们一年的任务,也带回了各地的闲闻轶事。
与雪一同而来的,还有北方雪灾致使民不聊生的消息。
雁晚要去藏书阁看这些消息,自然要遇到岳知节。她与岳知节互无好感,本以为此行又要受挖苦,却不想岳知节居然直邀她比剑。
“与我比剑?”雁晚觉得莫名其妙,自一年多之前岳知节输给自己后,两人便再未交手,岳知节怎么今日突发奇想?
岳知节解开身上的大氅扔到一边,提剑便往前冲,轻蔑道:“来,你我许久没有较量,你来看看我进步了多少。”
雁晚措手不及,将剑一横格挡住岳知节突如其来的进攻,连连后腿几步,才发力拆解了岳知节的快攻。
两人师出一门,用剑的风格却大相径庭。岳知节不仅人像狡猾的狐狸,连剑招也让人眼花缭乱。他的一些招式在别人眼中实属画蛇添足,但由他自己运用起来,反而成为了迷惑对手的障眼法。
岳知节躲开雁晚迎空刺来的一剑,眯眼笑道:“天下雪了,小庄主也【创建和谐家园】厚一些?”
“我不冷,多谢你关心。”雁晚的剑招行云流水,凌厉迅捷,三两下便让岳知节只顾防守,难以使出进攻之招。
可岳知节并非等闲之辈,他快速调整了姿态,又道:“我听闻北方雪灾,朝中派了位王爷前去扶助灾民。”
“端王?他野心勃勃,事事都想赶在前面。”雁晚口中不假思索,手上利剑果断地破开了对手的虚晃一记。
岳知节“呵呵”笑了两声后,便立刻收敛起悦色,细长眼眸里绽出精光,温言细语道:“不是端王,是景王。”
景王?
哪里来了一个景王?
“别分神!”岳知节抓住雁晚恍神的瞬间,猛地出剑刺向雁晚右手,他这一剑几乎使出了全力的速度,竟真的在雁晚手臂上划出一道浅而长的口子。
岳知节见雁晚因疼痛而本能地扔了剑,连忙归剑入鞘,上前查看雁晚的伤势,在剑伤处轻轻一抚,作痛心疾首状,道:“哎呦,小庄主,对不住,我出手太重,竟伤到了你。”
而雁晚也万万想不到,一场普通的比试居然会见血光。她拒绝了岳知节的“善意”,怒目横眉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剑客比试有直接伤人双手的。”
对于剑客来说,握剑的手便相当于生命。若非生死对手,非要分出高下,何至于伤人双手?
“我出招太急,来不及收手。”岳知节因雁晚对自己的抗拒,也不再热脸相迎,而是重新端起了惯用的笑容,道:“不过,你也有错。今日若是生死关头,那你方才的分神,已经能让你命丧黄泉了。小庄主,可从我这里学到了什么教训?”
他心中澎湃万千,既是为了雁晚今天的败阵,也是为了雁晚从自己这里学到的“教训”。
一个女人,怎么能踩在他的头上!他当然要抓住一切机会,证明自己才配得上万人的景仰,证明当年输给裴雁晚的那三招,不是因为他技不如人,而是因为他的一时疏忽!
雁晚暗骂岳知节的卑鄙和惺惺作态,不想再多给他一丝眼色,捡起剑快步进了藏书阁。她用袖口的衣物止住了伤口往外渗出的血,思索着大殷何时多了一个“景王”。
莫非,是江允?
她在近日的信笺里一目十行地挑选,终于选中了自己想看到的。
原来北方暴雪导致雪灾,三皇子主动请缨前往赈灾,皇帝欣然应允,并破格提前加封小儿子,定了“景”字做封号。
雁晚还记得天牢审讯室里与江卓“大不敬”的话,若论起野心,江允的哥哥姐姐远胜过他,他怎会转了性子,主动担起这个责任?
忽地,有人从背后打断了她的聚精会神的思考。傅纤纤娇俏的声音响起,雁晚长叹一口气,暗道不妙。
傅纤纤对雁晚一时疏忽,致使江允带走了自己心爱的小马一事耿耿于怀。她为此隔三差五地来找雁晚“请教”剑法,却因实力不济屡战屡败。
今天,她居然找到藏书阁来了。
雁晚乐意与傅纤纤比剑,但十分抗拒听傅纤纤无止境的唠叨。她因自己在“丢马”一事里也有责任,才忍下了傅纤纤的纠缠,蹙眉道:“我俩现在就去马市,我给你买匹新的,你以后不要再折磨我了,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