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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打开灯之后，又拖着鞋子走到了乔溪面前，把手里的钥匙递给了乔溪。
“你们今晚，在这儿住。”女人不说方言时，显得有些费劲，她瞪大眼睛，看着沈鹭道，“你睡东屋，她睡南屋。不能睡在一起，要是冲撞了山神，我们可不管。”
乔溪伸出手，接过了那一把被女人捏得有些温热的钥匙。
她并没有和那个女人多说什么，拉着沈鹭从女人身边走过，半句话都没有多讲。
那女人看着她走远，嘀咕了一句什么。
乔溪伸手戳了戳沈鹭的腰，沈鹭凑到乔溪耳边，“她说你没有礼貌呢。”
两人在女人的注视里打开了屋子大门走了进去。
进屋后，乔溪拉住了沈鹭，没有让他去开灯。
两个人摸着黑，顺着楼梯爬到了二楼。
楼梯间里，有一扇被窗帘遮住的小窗。乔溪掀开窗帘一角，朝着楼下院子望了过去——
那个女人仍旧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房子，像是要透过漆黑的房子外墙，找到乔溪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一样。
乔溪松开了指头，窗帘晃了两晃，重新遮住了窗户，也挡住了院子里那盏白炽灯的光。
乔溪看向沈鹭，黑夜里，她只能模模糊糊看清沈鹭的脸。
“沈鹭。”乔溪声音很轻，“这个村子没有半点妖异的气息，情况比我预想的，要遭很多。”
◉ 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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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下有细小的飞虫绕着玻璃灯罩。
泥土垒成的院墙将一个算不上太大的院子围了起来, 院墙上方，还有些瘦弱的草杆插着。
院子中央的小方凳上，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手里拿着一杆发黑的烟枪，垂着头, 不抽手里的烟, 也不抬头看旁边的人。
“老根，你是不是昏了头。”在他对面, 站着那个自称村长的男人，男人沉着一张脸,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脸, 看着有些阴鸷。“无缘无故和那两个人说什么不能进村儿的话！”
“要不是城里人没什么心眼儿, 他们警惕起来了怎么办。”
老根嘴里吐出几个破碎的单句。
有些含混不清，站在他对面的男人并没有听得清，反倒是坐在一旁，腿上放着个小箩筐的女人腾一下站了起来。
箩筐被她掀翻到了地上, 里面的线团散了一地，滚得远了。ͿSǴ
是刚刚领着乔溪和沈鹭去二层小楼房的女人，她双手叉着腰, 点着老根的鼻子，不知在骂些什么。
站着的男人听得有些不耐烦，他摆了摆手，喝止了女人, “回屋里去，看看黑子怎么样了。”
女人嘟囔了两声, 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箩筐, 跨过门槛, 往屋里去了，走进屋子里时，还不忘重重摔上门。
门被重重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让坐着的老根不自觉抖了抖肩膀，本就缩着的肩膀更加挤到一处。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了老根身前。
老根视线微微垂着，正好看到男人那双锃光瓦亮的皮鞋。
皮鞋鞋头有一处小小的破口，盯着看越久，越像是长着嘴的怪兽。
“老根，我就黑子这一个孩子。”男人蹲下身子，伸手拍在了老根的背上。
老根被他拍得浑身一僵。
“你不能自个儿尝到了甜头，不让黑子活是不是？”
听了他的话，老根像是受到了什么【创建和谐家园】一样，猛地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原本被他捏在手里的铜制烟枪也被甩飞了，黑色的烟叶撒了一地。
“山下抓个新的，别用我大女儿。”老根嘴里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男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他收回拍着老根背的手，笑了起来。
像是个很好笑的笑话，男人笑得前仰后合，就连眼角都冒出了泪花，也不知笑了多久，男人停了下来，他伸手揪住了老根的衣领道，“老根，那不是你女儿。”
老根腾一下站起了身。
他原地走了好几道，几次想要冲出那扇木门，可脚底却像生了根一样，让他跑不起来。
男人缓缓站直了身子，他看着像是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坐立难安的老根，脸上的笑意敛去，沉默道，“老根，咱们是亲兄弟，这次的事儿我不怪你，你回去吧，看好家里的人，直到这事儿结束，你都别出来了。”
老根背脊一僵，他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去，看向身后的男人。
男人面无表情地同他对视。
老根口腔里十分干涩，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吞下去一口唾沫。
那零星的唾沫刚刚到咽喉，就□□涸的皮肤蹭光了，老根眼眶周围的皮肤堆在一起，像是老树根。
他颤颤地转向男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要是……”老根顿了顿，“要是那个孩子没了，我那个婆娘她会活不……”
“行了。”男人打断了老根的话，他微微眯起眼，看向老根道，“不过是个女伢，还不是你的种，死了就死了。”
“你当现在外面的孩子好找吗？不同从前了！”男人捡起了摔在石砖上，磕破了一个角的烟枪，塞回了老根的怀里，他力气极大，老根被他这一下推搡地险些仰面倒下去。
“你那个婆娘，要是想要个女娃娃才觉得贴心，你和她再生一个就是了。”
“左右现在那个，也不是咱们罗家的种，死了就死了。”男人伸出手，握着老根的手腕，拉着他站了起来，等老根站定，男人叹了一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道，“我的好弟弟，现今不比从前了，咱们在这山里呆不到多久了，我正在筹划着，等黑子的事儿尘埃落定，咱也举村搬到城里去，到时候，咱这些年的积累，够咱们好好过后半辈子。”
“只是黑子的事儿还悬着，你老哥哥我这一颗心不安定啊，为人父母，总是一颗心挂在孩子身上，你说是不是？”
“我答应你，事情了了，我在你该得的份上，再加上半成。”见老根仍旧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男人脸微微垮下来，有些不耐烦道，“老根，做人别太得寸进尺。”
也许是听出了男人语气里的威胁之意，又或许是对男人提出的条件心动。
老根最终还是佝偻着背，跨出了那个院子。
等他走了，刚刚被赶回屋子里去的女人走了出来，站在门框旁，满脸不屑道，“就是那个外面来的婆娘惹得老根和你都不一条心了。”
听到女人的话，男人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个女人一眼。
女人却是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我不喜欢这次那个女娃娃，咱们黑子怎么也该有个黄花大姑娘，那个女娃娃都结婚了，你怎么想的。”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闷头往屋子里走，“你当现在的黄花大闺女好找吗？要不是这城里人自个儿闲得发慌往山里来，就是这个，也轮不到你儿子。”男人骂骂咧咧道，“你别给我节外生枝，让人给那两个城里人看好了，等后天到了时间，就去接黑子出来。”
女人挨了一通骂，脸色有点难看，她攥着手里的一团毛线，低声咒骂一声，转身重新回到了里屋。
一轮弯月顺着山边缓缓升起，银色的月光铺满了整座高山。
男人抬眼看了看那个只残了一角的弯月，脸色稍稍有些沉重，他站在原地停了片刻，抬高了声音道，“你在家待着，我有些不放心，去地里看看。”
也不等女人回答，男人抓起一把伞，朝着村外走去。
另一边，像是失了魂的老根，一晃三停地回了自己的家。
他的屋子，三年前刚刚修整过。里外里看着，仍旧是村里最光鲜亮丽的一间。
只是站在院门外，老根却是停下了步子，久久没有跨进去。
也不知站了多久，好像是一刻钟，又好像是一分钟。
一声有些清脆的女声响起，“阿爹，你怎么不进去呢？饭要凉了。”
不到老根腰的女娃娃怀里抱着比她人还高的柴火，一张白净的小脸从柴火后面探出半个来，怯生生地看向老根。
听到声音，老根回头看向那个女娃娃。
小姑娘见老根看向自己，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两抖，像是怕极了，最上方的柴火滚落下来。
小姑娘的脸色白了两分。JŞƓ
只是老根没有像往常一样，抄起身边的东西就是给她两棍，反倒是弯腰捡起了掉落的柴火。
他不光捡起了掉落的柴火，还从小姑娘手里接过了那高高的一捧。
“进去吧，准备吃饭。”老根没看小姑娘，自己抱着柴火，跨进了院子里。
而小女孩站在外面，面上难掩欣喜，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小跑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一盏有些昏暗的灯垂掉着，灯光下，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坛子，正低头从坛子里捞着什么。JŚG
老根从那个女人身边经过，不咸不淡地撂下一句，“把年前的腊肉洗洗煮了吧。”
女人手中动作一顿，她没抬头，也没接老根的话。
反倒是跟在后面的小姑娘闻言眼睛一亮，凑到了女人身边，“娘，我去厨房拿肉。”只是女人在小女孩要跑开始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
小女孩吃痛，轻呼了一声。
老根放好了柴火，正走出来，见女人这样，冷声道，“你发什么疯呢。”他又看向小姑娘，“小云，你去厨房把腊肉煮了，今天的都给你吃。”
被喊作小云的女孩闻言，眼睛都亮了两分，她砸吧两下嘴巴，却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女人。
“阿娘，是肉哩。”小云轻声道。
女人松开手，看着自己的女儿轻声道，“去吧。”
等小姑娘小鸟一般飞进了屋子里后，她才转过头，看向在自己旁边坐下的男人。
“罗根。”她开口道，嗓音有些沙哑，“你答应过我的。”
罗根面色一僵，他没说话，也没抬头。
“那个时候，你答应我的。”女人一字一顿，“我好好和你过日子，你把小云当自己孩子一样好好养大。”
“这些年，你动辄对她打骂，我装疯扮傻，假装不知道，只求她能有口吃的，活下去。”女人脸上挂了两行清泪，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放在身前的手轻轻颤抖着，“可你现在，是要送她去死！”
“够了！”罗根像是被戳中了痛脚，他伸手揪住了女人的头发，恶狠狠道，“我和你在祖宗菩萨前拜过天地，不管小云是死还是活，你都是我罗根的女人。”
“更何况，你这些年和我好好过日子了吗？我问你，你想着和我好好过日子吗？”
“如果你想，今天为什么带着小耀去那个死了寡妇的草屋！”罗根拽着女人的头发，迫使女人和自己对视，“你说，你是不是想害死小耀，还是想偷跑出去！”
婴儿的啼哭声断了罗根的怒火，他手一松，女人向后歪倒，摔倒了地上。
罗根站起身，朝着屋子走去，走了两步，他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女人道，“我哥说了，这件事儿之后，咱们就不用在这深山里，你不是来的这三年都想着回家里看看吗？等咱能离开这山了，我就带你回家看看，咱们小耀也能当个城里人呢。”
“不过是个女娃娃。”罗根继续往屋里走，声音断断续续，“最多我答应你，把她的衣冠冢放到墓地里，给她刻个好看的墓碑，算是还了她叫我这三年的爹。”
罗根走进了屋子，他的声音被砖墙挡在了里面。
跌坐在地上的女人猛然起身，朝着厨房冲进去。
她动作迅猛，却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像是濒临绝境时，突然爆发的一只兔子。
◉ 第 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