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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家的确不管旁人家事。”乔溪手腕一伸一挑，青钟手中的桃木剑便松手而出，被她打飞了出去。

  　　“可如今这地下的怨魂已经惹得家中的鸾鸟心思不宁，那便不再是商远道的家事了。”

  　　青钟手里桃木剑脱离，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桃木剑远远飞了出去，乔溪并未对青钟下杀手，只打脱了他的兵器。

  　　“你为虎作伥，替人作恶。”乔溪收回了银制长棍，“我今天毁了这阵法，你受其反噬也算咎由自取。”

  　　青钟脸色变了又变，他垂在身侧的手几次三番地攥紧，然后松开，却终究再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

  　　他转过身去，看向面色惨白，满眼乞求的商远道。

  　　“商先生，如今的事儿，已经不是我能解决的了。”青钟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脸色是说不出的难看。

  　　听到他的话，商远道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从树后冲了出来，猛然扑向青钟的腿，死死地抱住了他。

  　　“你当年收了我的钱，拿人钱财，□□！”商远道起先还有些气若游丝，可越说反倒越发咬牙切齿起来，他那双眼睛精光毕现，恶狠狠地盯着青钟的下巴。“我不能让那个【创建和谐家园】出来，我要她生生世世埋在这地下，被千人，万人踩踏！”

  　　商远道的话音刚落，一道惊雷便劈在了那已经焦枯的银杏树上。

  　　一缕残烟从树干上缓缓飘起。

  　　商远道的一颗心怦怦乱跳着，几乎要从他的喉咙里蹦出来。

  　　青钟这些年虽也学了不少本事，可多数是替人改改风水，消消灾祸，哪里见过这般大的场面。

  　　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是猛地蹦了起来，将商远道踹翻了去，而他自个儿没了束缚，则是连滚带爬地往院外跑去，也顾不得这阵法若是破了，自己要承受怎样的痛楚。

  　　青钟手脚并用地往外去，可当他的手爬出了那道门槛，却又绝望地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院落里，面前是那棵张牙舞爪似恶鬼一般的银杏树。

  　　“乔……乔姑娘。”青钟声音带着颤抖。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白光乍现，让乔溪的脸在青钟瞳孔中印得十分清晰。

  　　乔溪抬眸看了眼青钟，“等事情结束了，你自然能走了。”

  　　青钟没再说话，他一双手捧着心口的位置，背不知靠着个什么，一双眼瞪得极大。

  　　他想起来，是在什么时候见过那双澄澈的眼睛。

  　　当年他刚刚二十岁，师父带着他去见见世面。

  　　那次见世面，见得便是乔家人赶龙入山的世面。

  　　青钟离得远，并未看清所谓的龙。

  　　他只远远看到，立在最上方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姑娘。那姑娘手执长鞭，不过一劈，便是金光乍现，连带着云雾也被披散。

  　　他听师父说，赶龙入山的正是乔家家主的三女儿——乔三姝。

  　　青钟已经不记得乔三姝究竟是个什么样貌了，可那双眼睛却穿过时间和记忆，和面前人的那一双眼睛完全重叠。

  　　他猛然吸了一口气，又是一道惊雷砸在他脚边。

  　　青钟竟是惊吓过度，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乔溪看了他一眼，轻嗤了一声，转而看向仍旧坐在地上的商远道。

  　　商远道的领带歪着，西装扣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

  　　脸上的金边眼镜也是掉了一半，只剩一根眼镜腿还挂在他的耳朵上。

  　　“现在，轮到你了。”乔溪启唇，轻声道。

  　　随着乔溪的声音，天边的闷雷竟是一声响过一声，越来越密集。

  　　商远道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不知从哪来寻摸来的勇气，大声道，“你不能杀我！你如果杀了我，你也要坐牢！是犯法的。”

  　　乔溪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怪谈一样看着商远道，她脸上神情似怒却笑。ɈŞԌ

  　　“商远道，谁说我要杀你了。”她声音淡淡的，“你欠谁的，自然是要还给谁。”

  　　商远道一愣。

  　　雷声密集地在他耳边炸裂。

  　　乔溪凌空画出一道符来，伸掌将其推向那棵银杏树。

  　　那棵粗壮的银杏树，便被这样一股力推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坑。

  　　大坑里，银杏树的根茎发达，交错在一起。

  　　而所有细小的根茎，都是从一个地方生长出来的。

  　　那是一个人的头骨。

  　　一个已经隐隐有了裂纹的头骨。

  ◉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

  　　商远道拼了命地摇头,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大坑上，按在地上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他的双唇不停地动着，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即便他一副怕到极点, 虽是会晕过去的样子。乔溪仍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只见乔溪从口袋摸出来一缕白色的鸟羽，指尖轻抚, 便有一簇幽蓝色的火光从鸟羽中起。

  　　一股淡淡的味道随着飘起的青烟一起萦绕鼻翼前方。

  　　乔溪松开了手, 燃着幽蓝色火光的鸟羽缓缓飘落。

  　　大坑上方，有尘土轻轻飞扬着。

  　　细碎的声音从坑底传来, 像是有什么要从地底爬出来一样。

  　　商远道不停地后退着，他那身高级定制的西装上沾满了灰, 丝毫看不出原先的高贵典雅。

  　　如果没有人说, 谁又能认得出来面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是时不时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商业大亨呢。

  　　乔溪没有看狼狈如同乞丐的商远道, 只是沉默地看着有细碎烟尘飞起的大坑。

  　　脆生生的鸟鸣声穿破了一声又一声的沉闷天雷。

  　　那只身染五彩纹的鸾鸟冲出了大坑。

  　　商远道脸上的恐惧凝固住了，他抬头呆呆看着那只五彩的鸟，丝毫没有注意到颤抖的双腿之间洇湿的一片布料。

  　　鸾鸟绕着乔溪转了两圈，而后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和她说着什么。

  　　只是那鸣叫一声高过一声，似乎有着满腔不忿。

  　　“你当真要这样做？”乔溪脸上闪过一丝不赞同, “人死如灯灭，你就算这样，那李芳也活不过来了。”

  　　鸾鸟仍旧短促地叫着。

  　　片刻后，乔溪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我可以答应你, 只是这件事结束了, 你要乖乖跟我回山里去。”

  　　乔溪伸手摸了摸鸾鸟的脑袋, 鸾鸟歪着头，任由乔溪的动作。

  　　商远道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从坑里爬出来的该是李芳的鬼魂。可现在不过是一只五彩的小鸟。

  　　有什么好怕的。

  　　他颤着手，想要站起身，可双手却是使不上力气一样，怎么都站不起来。

  　　商远道重重地咳嗽起来，好像这样，就能将他心口压着的惶恐全部咳出来一样。

  　　正当他弯腰按着胸咳嗽时，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了他眼前。

  　　商远道咳嗽声皱止，他缓缓抬起头，是穿着一身白衣的乔溪，乔溪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穿白吗？”

  　　听着乔溪的问题，商远道眼中一片茫然，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乔溪微微弯下腰，她的肩膀上站着刚刚那只翅羽上全是五彩纹的鸟，商远道直愣愣地看着那只鸟的一双漆黑的眼睛，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因为送灵时，该穿一身白。”乔溪的声音淡淡，她松开一直握着的那只手，掌心里，一根五彩鸟羽轻轻飘落，像是要覆上商远道的眼睛一样。

  　　商远道下意识地闭上眼去躲避，却在眼皮阖上前见到，那根羽毛噗一下燃了，就在他眼睫上方，不到一指的距离，化作青烟袅袅升入夜空去。

  　　下一刻，四周像是让人放了萤火虫一样，目之所及，皆是荧绿的光点。

  　　那些光点明明灭灭，像是一双又一双的恶瞳。

  　　而现在，那些恶鬼，已经将商远道团团围住，不断逼近。

  　　商远道两脚乱蹬着，似乎要在地上找个借力，好让自己离这些鬼火一样的亮光，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他更在地上挪了不到两米的距离，便撞上了一个人。

  　　商远道的一口气梗在了脖子里。

  　　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站在他身前，而青钟先生仍旧一条死鱼一样躺在不远处。

  　　那么在这个地方。

  　　在这个他精心打造的牢笼胡同里，还会有谁出现在这般诡谲的场景中呢。

  　　商远道不想转身。

  　　可他的脖子却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极慢地往后转去。

  　　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只能一寸一寸地动着脖子。

  　　商远道拼尽全力去抵挡，甚至听到了脊椎发出的咔吧声。

  　　但仍旧是徒劳。

  　　商远道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过头去，一双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微微缩着，露出大片的眼白来。

  　　他看见一双穿着棕色碎花小裙的腿。

  　　那件棕色的碎花小裙是李芳去世前最喜欢的。

  　　商远道记得，自己曾无比嫌弃地和李芳说过，不要再穿这样寒碜的衣服，他们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拮据了，再穿这样便宜的裙子会被人嘲笑。

  　　可李芳却是无比爱惜地摸着那条裙子说，“这是你买给我的第一件衣服，再怎么贵的都不能和它比。”

  　　李芳说起这样的话时，满脸幸福，笑得眼尾皱纹细细密密地堆在一起。

  　　商远道内心没有半点波动，他早就忘了，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给李芳买了这一条碎花小裙，和从前的感情一起，早就被商远道遗弃在记忆深处。

  　　“阿……阿芳。”商远道颤抖着唇角，他吞咽下一口口水，缓缓抬起一只手，想要去攥住自己眼前的裙角，“我是舍不得你离开，才会……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