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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君心难测。
沈卿言突然想到一人,当然了,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虞美人为何会入宫,他与皇上都心知肚明。
但皇上只是抬了卫姨娘为贵妾,却是没直接让人救治虞铎,这就很奇怪了。
皇上为何会如此?
沈卿言不再继续揣度下去,直言道:“皇上,虞将军府的庶子,虞铎少将,倒是可用之才。他擅兵法,武功卓绝,为人忠良。臣与他算是旧相识,且臣还知晓,虞铎并不受家中器重,他的好几次军功都被虞大将军压下去了。虞大将军似乎是要全力辅佐嫡长公子。故此,才故意压着虞铎的锋芒。”
“不过,虞铎被人下毒了,唯有宫中太医院的血灵芝才能当药引子,不然,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
沈卿言是个聪明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更不会直言,虞美人是为了血灵芝才入宫。
但,沈卿言心中也清楚,总是他不说,皇上应该也早已知晓。
虞美人是被迫无奈使用了美人计。
而皇上明知是美人计,却还将计就计。
咳咳……
还真是枭雄难过美人关呐。
沈卿言一言至此,没有听见动静,一抬眼就见帝王狭长的眸微微眯着,“你是说,虞将军府,嫡庶不和?”
沈卿言应了一声,蹙了蹙眉,又将卫氏与虞将军的一切过往都说了一遍。
沈卿言,“那卫氏曾与虞大将军拜过堂,彼时虞大将军重伤失忆,命都是卫氏捡回来的,按理说,卫氏也应是正妻身份。但虞将军后来恢复记忆,将军府又已娶妻,卫氏只能做妾。”
“虞铎这次在岭南重伤之后,亦不知是被谁下了毒……”
沈卿言点到为止。
嫡庶之争,自古有之。
庶出的子嗣过于优秀,难免会遮了嫡出光芒。再者,一府不可二爵,虞大将军看来是在嫡庶两位儿子中间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扶持嫡出。
封衡薄凉的唇扯出一丝笑意,“你今晚就带着血灵芝前去将军府,全力救治虞铎,朕是惜才之人,眼下又是用人之际,不可让这位少将军死了。”
沈卿言明了了。
皇上是打算扶持虞铎,再与虞大将军对着干。
然后呢?
再利用嫡庶不和,从而分割虞将军府的势力?
一股绳难以折断,可若是分开两半,就要好应对得多。
虞大将军与那个人是至交故友,不得不防备。
沈卿言应下,“是,皇上,臣领旨。”
不愧是生杀予夺、文韬武略的皇上,明面上宠着虞家姑娘,这背地里又想着削弱虞家势力。
不过,这是帝王权衡之术,沈卿言不会擅自置喙。
换言之,将门势力过大,于国于民于天下,皆不是一桩好事。
虞铎若是能立起来,虞美人在后宫也能有个倚仗。
沈卿言一想到那个眼睛会说话的邻家妹妹,这便再也没有耽搁,从乾坤殿出来之后,就直接带着圣谕去了太医院取药。
第二十一章
残月如钩,更深夜重。
沈卿言不想耽搁,直接敲响了将军府的朱门,向小厮递了腰牌,如此,将军府不得不让他入内。
沈卿言是禁军首领,更是璟帝的心腹之臣,虽是年轻气盛了些,但威严不可撼动。
小厮先是认出腰牌,这才看清了沈卿言的脸,沈家府邸就在隔壁,小厮自然认得,“沈、沈大人?这么晚了,是有何事?”
沈卿言大可以翻墙而入。
但既然皇上打算扶持虞铎,他便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他今晚亲自走这一趟,想来就算是将军府的牛鬼蛇神想要对虞铎下手,也得有所顾虑了。
沈卿言沉着一张俊脸,“本官是来看望你们家二公子的,且在前面领路吧。”
守门小厮对视了一眼,眼中神色古怪。
沈卿言催促,“还愣着作甚?”
其中一小厮摆出恭敬态度,“沈大人,可我家二公子已经睡下了。”
沈卿言哼笑,“本官与虞铎交情甚笃,就是他正在洞房花烛,本官也能闯进去!”
小厮一噎,“……”沈大人长得倒是清俊无俦,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粗鲁。
沈卿言自己也没料到,他会语出惊人,正色道:“咳咳,带路吧。”只要他表情足够沉着冷静,便不会觉得尴尬。
小厮无法,只好给沈卿言放行,还领着他去了二公子的住所。
另有小厮立刻前去禀报老太君与虞夫人。
沈卿言目视前方,但实则一直在留意将军府的动静,这虞铎也是心大,重伤回京医治岂敢直接入住将军府?不怕被人直接弄死?
不多时,来到一座偏僻庭院,沈卿言明显察觉到此处的荒凉与破败。
路上就连一盏灯笼都无,只能靠着月华引路。
沈卿言唇角溢出一抹讥讽。
好一个百年忠烈的虞家,就这么对待立功无数的庶子。
沈卿言自己出生名门,是家中嫡出子嗣,一出生就注定了拥有家族鼎力支持的资源,但自问,他的能力不在虞铎之上。
世家想要长久以往下昌盛下来,没有得力的子嗣根本走不长。
在绝对辗轧式的能力面前,嫡庶之别就没有那么严谨了。
再者,军功明明就是人家虞铎自己挣来的。
见到虞铎时,沈卿言眉头紧拧,只见古朴的简易千工大床上躺着的男子,面色惨白如纸,面容清瘦,显得睫毛格外纤长,他五官立挺秀丽,像一只断翅落水的蜻蜓,将死未死。
“你们都出去。”沈卿言对身后小厮道。
小厮瞄了一眼榻上的人,见二公子还是死气沉沉,不似会醒来的样子,便依言退了出去。
沈卿言侧过脸,见外面的小厮仍盯着屋子,他走过去关了房门,隔绝了小厮的视线。
屋内只有一盏起夜灯,沈卿言瞄了一眼烛火,眸光一凛。
不久之前有人剪了烛心。
他行至榻上,看着虞铎,轻唤了一声,“虞兄,是我。”
榻上人纹丝不动,状若死人。
沈卿言抬手刮了刮剑眉,又说:“虞兄,你妹妹她入宫了,现今是皇上的后宫嫔妃。前几日才册封为了美人。”
沈卿言话音一落,虞铎睁开眼来,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却凛冽如鹰,他的喉结滚了滚,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
似是有所顾虑。
沈卿言压低了声音,“无需担心,我给你带来了药引子,对了,你的心腹呢?”
虞铎看着沈卿言掏出的血灵芝,眸色一亮,终于开口了,“守在暗处。”
若非有心腹守着,他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虞铎哑着嗓子,他看向沈卿言,眸色终于和缓了下来,“沈兄,我妹妹她……”眼中无疑是忧虑之色。
沈卿言耸耸肩,明白虞铎的担心,劝道:“皇上容貌惊为天人,文韬武略,你真要是为了虞美人着想,日后好生替皇上效力。她之所以会入宫,也是为了给你讨药。这些事情的原委,你自己也能想明白。”
他其实很想说,皇上虽然有后宫,可的确是个世间罕见的男子,虞姝做皇上的女人,不算委屈。
虞铎一拳头砸在了床柱上,千工床柱立刻裂开,眸色沉沉,“她是被逼的?”
沈卿言还能说什么呢。
只道:“是将军府所逼。皇上则将计就计。”
虞铎闭了闭眼,胸膛微微起伏。
他在战场上拼命,就是为了姨娘与妹妹。
若是护不住自己最在意的两个女子,他豁出性命又有何用?
沈卿言继续劝说,“虞兄,你尽快好起来,替皇上效力,皇上不会亏待了虞美人。”
旁人家中的女子,若是能得帝宠,定会敲锣打鼓感谢上苍与祖宗。
到了虞铎这里,怎么总觉得妹妹跟了皇上很是吃亏呢。
这事,可万不能被皇上知道。
不然,以皇上的性子,能生几年的闷气也说不定……
虞铎知道木已成舟了,他的确要尽快康复起来,他强忍着伤口撕扯之痛,咬了咬牙,“好!替我多谢皇上了!”
沈卿言,“……”怎还咬牙切齿?
沈卿言把血灵芝交给了虞铎的心腹,这才离开了将军府。
他离开之时,发现将军府外另有人盯守,一时间无法辨别究竟是谁的人,于是,并未转头去看,跨上马背,夹紧马腹,驱赶离开。
沈卿言前去御前复命时,封衡还在批阅奏折。
封衡听完禀报,抬首一问,“虞铎是何态度?”
沈卿言一愣。
皇上究竟是想问虞铎收到血灵芝的态度?还是想知道虞铎在得知皇上纳了他亲妹妹之后的态度?
沈卿言头皮发麻,顾左右而言他,“虞兄说,日后会全力辅佐皇上。”
*
翌日一早,虞姝早早就起榻了,让知书给她梳妆打扮一番,挑了一件很适合三伏天的湖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长裙,发髻上插了一只珠花簪,面容素雅,却不乏清媚之色。
前几日被虞贵嫔“囚禁”在翠碌轩,她一直不曾去给皇后请安,亦不知今日会不会遭为难。
虞姝在将军府那十六年,每逢京都城的雅集诗会,她都会被人明里暗里排挤,起初并不明白为什么,但随着年纪渐长,她总算是明白,有时候别人的厌恶当真可以毫无来由。
只因她的存在,就是一个令人生厌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