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禇容俯身过去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倏地睁大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你怀疑他…”
“是，所以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这事娘来查。”
“不，我想自己查。”禇容握着她的手。“娘，我心里有数。这事肯定不好查，比起其他人，我现在的身份应该更合适。”
她看着眼前的女儿，这个孩子的目光坚定而清澈，像一望无际的天。
这是她的孩子。
“好，无论你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
这一夜禇容睡得极为安心，一觉到天明。
刚睁开眼，就被眼前放大的脸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谁之后哭笑不得，任是她做梦也想不到，曾祖母竟然会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伸了一个懒腰，两颊睡得泛红，粉粉的煞是好看。一双惺忪的大眼稍显迷糊，笑起来恰如两弯明月。
太皇太后趴在床边，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慈爱。“你这孩子睡觉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只是这睡相…怎么也不见好，你看看被子全被你压住了。”
她唠唠叨叨，一看到曾孙女这张娇俏的小脸，越发笑得皱纹如花。她的曾孙女长得就是好看，怎么看怎么舒服。
只是这床上的被子瞧着怎么不是进贡的上等锦缎，她的窈窈怎么能睡这样的被子。当下吩咐人进来，又是搬又是抬的，很快屋子里就放满一堆的东西。
“曾祖母，您这是？”
“曾祖母想着你不是嫁人了吗？那嫁妆什么得必须得补上。你可是咱们大凉的郡主，哀家同你皇舅舅商量过了，你的嫁妆依照公主的规制，咱们可不能低那个莲花子一头。正好你母亲回来了，哀家和你母亲也商量过了，这婚礼必须重办，一定要风风光光。”
皇舅舅也知道了？
禇容按下心中疑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皇祖母，您是怎么过来的？
老太太这个年纪，不可能独自出宫。
太皇太后笑得像个孩子，“昨日你母亲回来了，她陪哀家一起过来的。”
母亲也来了？
“那母亲现在在哪里？”
“你母亲自然是去见那个莲花子了。”太皇太后又笑，表情带着得意。“她是莲花子的丈母娘，很多事她出面最合适。”
禇容一听这话，哪里还待得住，赶紧下床穿鞋。看到她自己动手穿衣服，太皇太后心疼得连连唤人，很快外面进来两个清秀的丫头，上前来帮她更衣。
她已有很多年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服务，颇有几分不自在。
听曾祖母的意思，嫁妆除了东西，还包括这两个丫头。两个丫头当下跪地认主，请求禇容给她们赐名。
禇容望着外面的青竹，道是一个叫竹香，一个叫竹韵。
换好了衣服，她扶着老太太前往萧桓的院子。老太太兴致颇高，一路上对府中的布局挑三拣四。一说宅子太小，二说打理得不好，念来叨去的言外之意就是想让她进宫住。
她以前一有空就想出宫玩，实在不想再住回那里。
“曾祖母，孙儿现在都嫁人了，理应和夫君住在一起。否则别人还当孙儿没有礼数，行事太过无状。”
“哀家看谁敢说！”太皇太后板起脸，哼哼两声。“这么个小破宅子，曾祖母怕你委屈。当年洪家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在京城的根基虽然不浅，但实在是没什么值得拿出手的地方。若不是后来出了一个什么凤翔才子，谁知道这么个破落户。”
说到那凤翔才子，太皇太后似是打开了话匣子。又说起洪家那时因着出了一个凤翔才子何等风光，多少贵女对其芳心暗许，甚至有女子堵在洪府门口丢帕子送诗词。
禇容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从太皇太后混乱又颠倒的叙述中，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当年母亲挑选驸马时，凤翔才子也是备用人选。
“你父亲为人古板不擅言辞，那洪杰倒是生得一张巧嘴。哀家瞧着你母亲那时候更为中意他一些，若不是他后来醉酒之后失态忘形，恐怕世人还不知他的真面目。”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当年她养在曾祖母膝下时，从未听老太太提起过。许是现在老太太糊涂了，有些忌讳之人和一些忌讳之事也不再讳莫如深。
祖孙二人进到萧桓的院子，正屋大门敞开，一眼便能看见里面坐着的两个人。
赵琳琅也看到祖孙俩，起身出来。
“琳琅，你快帮哀家劝劝窈窈，她居然喜欢住在这个破地方，这破宅子哪里她原来住的屋子好。”
“皇祖母，此事不急。”
“你是怎么当娘的？她才过百天你就丢下她不管，她好容易回来了你也不心疼她。”
赵琳琅闻言，眼神微黯。
她不是一个好母亲。
如果不是她当年执意要给夫君报仇，她的宝儿又怎么会流落在外。宝儿不怨她，她却不能原谅自己。
伤神间，手被人握住。
一抬头，她对上了女儿含笑的眼。
禇容什么也没说，眼神说明一切。
太皇太后还在那里不满地嘀咕，“哀家不管，窈窈不能住在这里。实在不行，你让莲花子和她一起搬到宫里住。”
萧桓被点名，不得不出来。
一身白衣，芝兰玉树。
太皇太后眯了眼，手肘拱了拱自己的曾孙女。
“这莲花子长得就是好看，窈窈你眼光不错。”
禇容偷偷往那边看了一眼，萧桓似有几分不自在，居然不敢和她眼神对视。她心下偷笑，看来这人是害羞了。
“那是，他可是越国第一美男，孙儿就没见过比他长得更好看的男人。”
老太太啧啧两声，眼睛眯得更厉害。
祖孙俩的对话不仅赵琳琅听得见，萧桓也听得一清二楚。
赵琳琅暗示地轻咳一声，示意女儿别再说了。
禇容接收到母亲的指示，在老太太的耳边嘀咕两句。老太太立马像孩子似的捂住自己的嘴，一双眼睛却不停往萧桓那边瞟。
萧桓垂着眸子，看上去颇有几分不自在。
当他好不容易抬眸时，正对上禇容的一双弯目。禇容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他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泛红。
药是他故意吃错，他对自己的自制力极有信心。
但是他失算了。
赵琳琅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宝儿这样子，或许不仅是对这位太子殿下好奇，可能还有那么点少女隐蔽的心思。
她也曾年轻过，知道这样的情感。当年她挑选驸马时，相比老成稳重的丈夫，她其实更中意多才风趣的洪杰。
如果不是洪杰出了那样的事，或许…
世人常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为何她会觉得如此闷堵？
凉越之争，国仇家恨，这门亲事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好在这位越国太子仿若局外人，不曾参与过两国之争。若是宝儿真喜欢，那就想办法将人一直留在凉国。
“两国现已言和，这些年战火不断难定谁对谁错。但你们越国掳走本宫的女儿，致使本宫母女分离十载，这笔账不可能一笔勾销。”
萧桓一听这话，面上血色渐褪。
“长公主是想让我越国偿还此债？”
“两国之争，皇权将帅，与本宫的【创建和谐家园】何干？你们越国不讲武德，难道不应该偿还吗？”赵琳琅杀气毕现，好似对阵敌营。
禇容瞬间正色，无声地站在母亲身边。
太皇太后亦是板起了脸，重复附和几遍说必须要算账。
“好一个不讲武德！”萧桓低低咳了起来，面色越显苍白。“孤也想问长公主，两国之争，皇权将帅，与当时年幼的孤何干？十三年前你们凉国杀字辈的死士尽出，围剿寒山别苑。孤九死一生，险些命丧黄泉，敢问长公主殿下，这笔账又该如何算清？”
赵琳琅闻言，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
萧桓已是满目的悲恸哀戚，“长公主不会是忘了吧？”
赵琳琅心下惊愕，她根本没有让人去刺杀过萧太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三年前，她手底下的副将常宏【创建和谐家园】夜袭越国军营，意欲刺杀李桂。那一次她确实派出数十位杀字辈的死士，最后刺杀未遂，那些人亦是死伤一大半。
难道那次常宏去刺杀的并非李桂，而转道寒山去杀萧太子？
不。
不可能。
常宏为何要隐瞒此事？
“太子殿下一面之词，本宫为何要信？”
“长公主居然不知此事？难怪。或许恰好是我们越国没有露出半点风声，你的属下顺势隐瞒了此事。长公主若是仔细回想，想必应该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萧桓说到这，目光往禇容移了一下。“长公主拳拳爱女之心，心中有怨也是人之常情。孤的父皇母后亦是如此，恨不得代为身受。世间恩怨，常有因果相伴。孤与令爱皆是无辜受累之人，其中悲苦又有几人能知。”
长公主大受震动，原来她的宝儿受了那么多的罪，全是她的错。她下意识朝女儿看去，却看见女儿目光中的心疼。
禇容刚才从母亲的反应中已经悉知，刺杀萧桓一事绝非母亲的意思。
“母亲，这不是你的错。”
女儿如此懂事，倒让赵琳琅悔恨之余，又添愧疚。
如果萧太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
她真是失职！
“太子殿下所言之事，本宫并不知情。既然本宫已知此事，一定会查明真相。”
“孤相信长公主，长公主若是查明真相之后，还请告之。”
“一定。”赵琳琅又道：“太子殿下安心在此地住下，本宫日后再来拜访。”
萧桓还礼，说了一句随时恭候的客气话。
太皇太后不想走，嘟哝着要带禇容回宫。母女俩连哄带骗，许了不少的好处，总算是把老太太给哄好了。
老太太拉着禇容的手不放，禇容自然顺势送她们出门。
趁着老太太对府里的景致布局挑剔时，赵琳琅和女儿低声说话。先是再三解释自己并不知情，听到女儿的反复安慰后，她却越发心情沉重。
分别之时，赵琳琅叮嘱女儿，交待女儿放心用那两个丫头。